第330章 勾兌
祝纓時刻留意要落後太子半個身位,邊走邊說:“殿下,該把林少卿放過來了吧?”
太子微歎一聲,往後揮了一下手,林讚與宦官們快走幾步跟了上來。察覺到氣氛有一點點的不對勁,林讚十分識趣地閉嘴。快走幾步,去叫人迎接太子。
大理寺裏一陣忙亂,左丞才打幾聲呼嚕就叫搖醒——太子來了。
祝纓將太子請到了正堂正位坐下:“大理寺上下輪班,昨天忙了一天一夜,夜班的正在休息,等會兒繼續。”
太子默默地點頭,大理寺的人陸續到了,排隊、行禮。太子深吸一口氣,開口慰勉:“我來看看,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吧。都辛苦了,等案子辦完,自然論功行賞。昨夜累著的,先去休息吧。”
底下的人回答時有點參差不齊,都說是自己的本份。太子看了祝纓一眼,祝纓道:“好了,還照著輪班的來。各歸各位。魏、伍兩個評事還沒回來嗎?”
左丞打了個哈欠:“沒,應該也快了。”其他人雖然還想在太子麵前表現,但也乖乖聽話往外走。
看著這個大理寺,太子有點不知道從哪裏入手,清清嗓子,問道:“他們幹什麽去了?”
祝纓道:“昨夜問話,牽連出一些人來。又去拿了。”
“哦,”太子又問道,“魯王呢?”
“他倒是醒著,昨天白天就問過他了。殿下要去看看?”
太子問道:“可以嗎?”
祝纓點了點頭:“當然,殿下稍等。”
“咦?”
祝纓道:“他的供詞,大理寺有備檔,殿下先看一下前情。”
備檔拿了過來,太子很快地看完了,問道:“聊一聊,他就說了?”
祝纓道:“刑不上大夫,大理寺獄裏不好動刑的人太多了,隻好學著聊天。殿下,這邊請。”
太子與她到了大理寺獄,獄丞獄卒又是一番驚動,太子說:“魯王在哪裏?”
魯王醒了,才吃完了早飯,正在囚室裏瘋狂踱步,仿佛困獸。小陶等人都有點猶豫,要不要讓太子進去。太子道:“開門。”
小陶看了祝纓一眼,祝纓點點頭,打開了,魯王猛地一停步看了過來。看清是太子,他冷笑道:“原來是你!來看我笑話嗎?”
太子看著這位叔叔,也是感慨萬千,在他十七年的人生裏,有十六年是什麽都不如此人的,如今地位翻轉,得意有一點點,更多的是一種難言。
太子說:“阿翁駕崩了。”
魯王緊繃著臉,太子問道:“你為何謀逆?”
太子問這話時的神情有一點點深沉,魯王看著他這樣,氣就不打一處來,本已沉寂的心又被激起了怒氣,他素來是瞧不起這些兄弟子侄的。一個箭步躥過來,就要揪太子的領子,嚇得小宦官忙攔在前麵,小陶等人也慌亂要往前搶步。
魯王見狀,又伸腳來踢,都踢到了小宦官身上。眼見如此,他才收了腳:“不過成王敗寇!你父子又是什麽英俊人物了?”
林讚都想歎氣,他們已經把魯王聊好了,太子又把魯王撩起來了。林讚忙上前道:“殿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您請……”出去吧。
太子道:“他算什麽危牆?”
祝纓對小宦官使了個眼色,小宦官這時候肯聽她的了,都怕魯王傷了太子。小陶等人攔住魯王,小宦官就把太子往外架。
囚室的門又被關上了,祝纓道:“一個魯莽的人,也就脾氣顯眼一點兒。這個時候還說這樣的話,遠不如龔劼。”
太子勉強笑了一笑。
魯王這一鬧,好些正在睡覺的也被吵醒了,隔著囚室的門上柵欄往外看,有認識太子的,就開始喊冤。也有說自己被脅迫的,也有說自己是被蠱惑的,還有說自己糊塗認罪求放過的。
逆案,照著盟書抓的人,太子絲毫沒有“我是青天將平冤獄”的自得,隻覺得吵鬧。他突然意識到,與魯王有這樣一番衝突之後如果一走了之就顯得怯了。在他的設想裏,應該是他很從容,魯王認罪的一個戲碼。結果沒照著想的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段嬰呢?”
“在那邊。”
段嬰與這裏所有的囚徒一樣,都顯得整潔,他休息得不錯,仍是個美男子的樣子。
祝纓道:“你們聊。”便退了出去。
段嬰終於等到了太子,雖然不知道祝纓為什麽敢讓他有機會與太子麵談,但他仍然抓住了這個機會。先向太子跪下,再陳述自己的冤屈。
對著這樣的人,太子找回了一些在魯王那裏丟掉的麵子。但是聽段嬰自述揭發有功,又覺得可笑。那個奏本的時間賬,政事堂已經給皇帝和太子算過了,太子聽段嬰說不出任何新意,沒有說話,默默地走了出來。出門便問祝纓:“聞禕呢?”
祝纓又帶他去見聞禕。
聞禕還保持了一個老臣的姿態,口稱罪臣,不敢求活,但請求太子能夠保全他的家小。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好好說話的人了,太子與聞禕一問一答,聞禕不再提“我是被先帝派到魯王身邊的,別無選擇”之類的話。隻說是自己一時糊塗,幸虧皇帝與太子有祖宗庇佑,才使魯王不能成功。
太子的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但不多。接著,他便失去了與這些人繼續打交道的興趣,這些與他想象中的並不一樣。
小宦官又猶豫地來提醒:“殿下,該到靈前了。”
給皇帝哭靈也是按著時辰來的,祝纓與林讚隻得又陪他回靈前。路上,太子沉默了一陣兒,他知道,他這一番過來表現得並不好。
他猶豫了一下,湊近了祝纓,問道:“我該如何做?沉下心、不走捷徑,怎麽做?”
祝纓有些躊躇。
有些事兒真不是她不想教太子,如果可能,讓太子上上道,她們這些幹事的人也能輕鬆一點兒。可是要她說“聞禕這個廢物,真不會幹事,要是換我來就先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一準能成……”
她怕是得死在聞禕前頭了。
“您已經不在趙王家、不在課堂上了。您要還在課堂上,師傅們給您講的也還就是那些。要是站在課堂之外,就是眼前這些。”
考慮到太子這個年紀、這個身份、這個脾氣,祝纓又添了一句:“有些事,沒見過的與見過的不一樣,見過的與親自去做也不一樣,做得多與做得少又是不同。殿下,您有多少時間一樣一樣的都幹了?若是沒有,就幹最該幹的事。魯逆的案子,大理寺會盡心盡力查辦,都會上報。殿下該考慮的是接下來的判罰。”
這還是“廢話”,太子有點絕望。
祝纓看到了他的臉色,說:“慢慢來。您才正位東宮,師傅、屬官都還沒配齊,天下的事,一點一點的做,過一陣子再回頭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做了許多了。若總是不動,總是問,我該做什麽。您馬上就會發現,這朝廷……”
她也湊近了太子,說道:“黏得膠手。”
“我現在已經覺得很黏了。”太子說。
祝纓笑笑,沒有回答,心說,你這才哪到哪呢?
……——
哭了一回靈,太子回味剛才,覺得自己表現得不夠好,有些懊悔。像最後那句話,他不該對祝纓講的。
太急躁了,他想,該管一管自己的嘴了。
哭完了,奉皇帝往內休息。皇帝問道:“去大理寺看了一回,覺得如何?”
“井井有條。魯逆,還是那副脾氣,該著叫祝纓去磨他!”
皇帝想起魯王也覺得頭疼,道:“你多看一看,這件事,不能落人口實。千秋史筆……”
“是。”
皇帝哭得有點累,要去休息,太子退回東宮去。他們還沒開始搬家,得等到先帝的梓宮移出宮去,才好把先帝的妃嬪安排了,然後搬遷。別人搬了,太子也不會搬,他將享有整個東宮。
路過詹事府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這裏許多屋子已經上了鎖,詹事府已經空得差不多了,很多人已經有了新官職。他突然想起來“您才正位東宮,師傅、屬官都還沒配齊”,對啊!
太子的心一急,又緩緩地靜了下來,努力回想一下剛才的話,漸漸咂摸出一點味道來。
藍德跑出來,見了他便笑著說:“殿下回來了。安仁公主、永平公主都在皇後娘娘麵前。”
這倆是得哭靈的,哭完了沒在女眷們紮堆的地方歇著,她們與駱姳、皇後又回東宮這裏休息。
太子得去見親娘,在皇後麵前也就見到了兩位公主與自己的小妻子,駱姳體弱,坐在椅子裏顯得愈發的小,靠著扶手,一句話也不說,這幾天也累壞了她。
互相見禮,太子問道:“說什麽呢?”
永平公主道:“向娘娘道賀,苦盡甘來了。”
太子微笑道:“大家同喜。”
安仁公主道:“是啊,娘娘是皇後了,殿下是太子了,我們阿姳呢?別是忘了吧?”
詔書裏沒寫駱姳的太子妃名份,雖然大家都知道是這麽一回事,但是史上也不乏元配妻子最後沒得到該有的名份的。安仁公主與永平公主這些日子比較擔心的就是這個。
太子道:“那是不能忘的。”
皇後也說:“相公們議事,必是先說朝上的大事,咱們的家事也是要往後挪的。”
安仁公主道:“可別叫我們等太久才好呢。他們大婚辦得急,我還準備了些鋪房,要給阿姳送來。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如願?”
太子與皇後再三保證,移宮之後就向皇帝請旨。永平公主又從中打圓場,宮女奉上茶點來,這件事才算完。
太子心道:非止朝廷黏,自家人也……令人行動不得的事真是處處都有。
他沒有厭惡駱姳的意思,但是安仁公主委實咄咄逼人。
他有點想祝纓了,不知道這個人處在此處,又會是怎麽樣的一種安排呢?可惡!想必又要打機鋒吧!不到火燒眉毛的時候,他就不肯說個痛快的話。
太子有些懷念前幾天祝纓拖著他在皇城裏奔跑。雖然緊張,但他喜歡那樣的時刻。
……
祝纓就出皇城去了魯王府。那裏正在清點財物、人口,書吏們正忙碌地把需要釋放的人口單列出來統計。
接著,祝纓又去了京兆府,鄭熹也回來了。
他與祝纓一樣,這些日子得來回地往宮裏跑。新舊交替,京城的穩定也是很重要的,哭靈也不能耽誤了。他明顯地看出來也瘦了一圈。
京兆府的官吏們一路把祝纓“恭喜”著送到了鄭熹的麵前,他到了京兆府裏就從容得多了,不像在靈前哭得臉色臘黃。
鄭熹道:“又要拿什麽人?”
祝纓在他的對麵坐下了:“我就不能是為了別的事兒?”
“欽點的謀逆大案,你還有心思幹別的事兒?”
祝纓笑眯眯地拿出一個信封,放到他的桌上:“當年您審的是龔劼,我怎麽就淪落到審魯王了?”
鄭熹拿起信封,邊拆邊問:“這是什麽?魯王可不比龔劼好應付。龔劼,你辦他就是了。魯王,仔細出力不討好。輕了,陛下罵,太狠,仕林又要指指點點。”
祝纓道:“城東那家貨棧,我存了點兒東西。”
魯王府裏的錢物一邊查抄、一邊登記、一邊往外摟,這一份是給鄭熹的,她給存到了一家貨棧裏。鄭熹派人拿著票據到貨棧裏提就行了。
鄭熹將票據同信封疊在一起輕輕地扔到桌上,道:“又來弄這個了!第一是要辦好案子,別隨便分心。”
“其實是有事相求。”
“哦?什麽事?什麽事也不用弄這個。”鄭熹笑著說。
祝纓道:“大理寺這些年可夠疲遝的,做事鬆懈不說,人都還沒湊齊。我現在能定的,六品往下。可它還缺個少卿,這個……”
鄭熹會意,輕聲說:“我看你且不要急,來一個想大展雄才的,你手裏又有那樣一個大案子,就還要分神對付他了!哪裏求另一個裴清呢?空著吧。”
“隻要您有意,您提的人,我絕不反對。您要是真不想安排呢,我隻好去請示政事堂了。少卿的位子,您也說了,現在有大案要辦,不能久懸吧?再說遠一點兒,趙邸、東宮兩番舊人,陛下、太子,三門外戚,多少人?都等著呢!我可不想再來個小祖宗。太蠢的帶不動。”
鄭熹道:“你自己就沒有人?”
“我算什麽呀?”她現在安排些六品的官員不在話下,五品往上,就得跟人協商了。底子簿,沒辦法。她現養的人都還在熬著資曆呢。
鄭熹道:“你在大理寺,我還用什麽旁人呢?你那些個學生,可以往別處安排啦,下手要快,他們都在準備著了。”
“是。那……”
鄭熹道:“倒是有一個人。”
“誰?”
鄭熹道:“施鯤有個兒子,今年還在京裏,你向陛下請示少卿人選,我便提他。”施鯤好幾個兒子,這個小兒子也差不多四十了,很好的借大案攢履曆的機會。
祝纓心領神會,這就是拿少卿的位子與施鯤那裏勾兌。她問:“施相?”
“我看他快休致了,臨走前是要安排好子孫的。他人都要走了,又開府,又能安排其他人。他會給十三郎安排個合適的去處。”
“明白了。”
鄭熹想了一下,低聲道:“且別太賣力,等大家夥兒哭完靈,熱鬧才開場呢。釋服之後改元大赦,你再看!不鬧個三、兩年不算完。”
祝纓也低聲道:“我隻管查案子,判的事兒我可不管。”
鄭熹道:“太子有些坐不住?”
“您知道?”
“毛手毛腳的,”鄭熹道,“這個年紀是容易急躁。輕易別應他!先看看陛下,再想怎麽對待東宮。”
“好。”祝纓起身向鄭熹告辭,鄭熹將她往外送,邊走邊告訴她,辦案的時候如果需要京兆府,隻管說。
……——
祝纓還需要京兆府給老馬的妹妹家把田給登記了,給魯王府開釋的奴婢們上戶口呢。
不過不是現在,那些還沒統計完,她又去催促了一回。中午到大理寺去睡了個午覺,終於回了點精神。
又去盯了一回案子,這些審訊普通的大理寺的人都能辦到,不必她親自審。隻有魯王,被太子過來刺激一回,又開始在牢房裏鬧了。他一鬧,連帶的其他人聽到了聲音也跟著不安了起來。
祝纓隻好又去了他囚室,與他再“聊一聊”。
魯王還沒平複過來,看到祝纓就覺得她之前是騙自己招供,她是皇帝父子的走狗。撲上去就對祝纓揮拳,祝纓一偏頭讓開了他的拳鋒,旋即一拳捶在他的胃上,魯王一聲哀嚎,抱著肚子蹲了下去,不發狂了。官吏們看呆了,須臾,又覺得暢快。
祝纓垂眼看著他,道:“大理寺不用刑,這一下是我自己的,你可向任何人告狀。你與周遊闖宮的時候,先帝還沒駕崩,你就算成了,也是寇。聞禕沒給你講過齊太史嗎?”
她扭頭走到囚室門口,對林讚道:“你知道齊太史的典故吧?”
“是。”
“給他講!”祝纓說,“不許再動他一個指頭,郎中呢?給他瞧瞧。瞧完了,拿軟繩給他捆**。還有口供麽?都給我拿過去。”
她一麵核著各州縣報上來需要複核的案件,一麵處理魯王案件。細節一點一點的浮了出來,其中一份口供很有意思。
上麵寫著魯王府收買刺客所做的事,為了養出“死士”,魯王也是下了血本了,給錢、給地、給房子、給女人!如花似玉的侍婢,隻要這些無賴刺客看上的,魯王抬手就送了,還附點兒嫁妝。又許了事成之後的好處,不外是子女金帛。
怪不得呢,就說以魯王這德性,怎麽會有這麽頑強的刺客。這也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了。
一拳打少了,祝纓想。
她叫來左丞:“老左,這個人你親自審,要他把所有刺客的名字、籍貫、住址都報上來!不論死活!這樣的大事,他能不有點兒後手?”
左丞道:“是。”
她要親自抄了他們的家!
……
祝纓打算拿到名單之後,與京兆府協調去拿人。
今晚,她終於能夠回家好好睡一覺了。
祝纓回到家裏,卻發現還是不能休息——家裏來客人了!
如今祝纓也算是熱灶了,門上收了許多的拜帖,但是由於她不時要住在大理寺裏督促辦案,門房上倒還沒有人蹲守。
祝青君迎了上來,說:“大人,陳郎君和他爹來了!阿煉和林風在陪著。”
祝纓來不及換衣服,先到堂上見陳萌。
陳萌也是從靈前回來的,他一直派人看著,見祝纓終於回家了,帶著兒子就過來致謝。
祝纓奇道:“謝我?”
陳放道:“那日,叔父與我說話,陛下就問我出身,知道阿爹還在京中,就讓阿爹先不要離開。”
“那也是你家的運氣到了。”
陳萌道:“話不是這麽講的,禦前多句話,不容易。又是新君,摸不著脾氣。”
“陛下寬仁。”
陳萌道:“政事堂與我聊過了,調我為太仆。就這兩天的事了。”
“恭喜。”
“多謝。”
太仆為什麽會空出來呢?因為原太仆被抓了。原太仆是誰呢?
段琳。看來他是回不去了。
祝纓道:“謝陛下。”
“謝陛下,”陳萌說,“等我到太仆看一看,咱們再細聊。我看你這……學生不少,要安排時,隻管說話。”
“這就見外了。”
“不見外才這樣。”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祝纓留他吃飯,陳家父子也不挑剔,邊吃邊說一些閑事。陳萌對小鬼們講當年祝纓才進京時的故事,蘇喆道:“阿翁在梧州查案就很厲害!原來小時候也這樣厲害呀!”
“什麽小時候?那叫年輕。”祝纓說。
蘇喆咯咯地笑了。
氣氛很輕鬆,陳萌也就略說一兩句當年自己還犯過蠢,幸虧祝纓不計較之類。祝纓道:“你醉了。”
“國喪誰敢飲酒?”
正說笑,祝文跑了過來:“大人,安仁公主府來人了。”
“咦?”陳萌筷子停了一下,說,“太子妃的母家哦?你……”
祝纓擺了擺手,問道:“是誰來的?”
“家令。”
“你們先吃,我去見一見。”
祝纓在書房裏見了這位家令,家令對她倒還是很客氣的。臉上帶一點為難的神色,道:“大理,殿下有件事。”
他奉上了安仁公主的帖子,以示所言不虛。
祝纓道:“您是辦事的人,我不為難做事的人。您隻管說。”
家令鬆了一口氣,道:“殿下說,當日太子妃大婚時倉促,沒能好好準備。下詔冊封移宮的時候,要好好鋪陳。”
“可憐天下父母心,祖母之心也堪憐。”
“額。殿下想起來,在魯王府裏見過一對珊瑚樹,五尺高的。還有……”
祝纓道:“你把單子給我看一下吧。這事兒呢,我自與殿下去講,不讓你為難。”
家令將單子一放,感激地道:“多謝。”
換個人,家令也沒這樣的好臉,但是祝纓不太一樣。家令很明白,這人不是駱晟的門生,更不是安仁的家奴。祝纓背後的人可能是鄭熹也可能是王雲鶴、劉鬆年,反正都不太好惹。祝纓本人,好像也不太好惹。
她不生氣,但比生氣的人好像還可怕一點。家令有個答複能交差就行,他匆匆地離開了祝府。
祝纓又回到席上。
陳萌以眼睛示意,沒有問出口。
祝纓道:“盯上魯王家的寶貝了。”
“不好弄啊!”陳萌感慨。這事兒如果是王雲鶴那樣的人,很好辦,直接給她撅回去。但是陳萌知道,祝纓不是王雲鶴,安仁公主的兒子還是祝纓的前上司。安仁公主還是駱姳的祖母。
“那幹嘛弄它呀?”祝纓說,“吃著,喝著。高高興興準備當太仆,別想那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