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

第341章 更替

皇帝的幾個女兒裏,隻有長女明義公主結婚了。

這個派去給施鯤當幫手的駙馬就是她的丈夫,時悉。時悉是時家人,是周遊那位朋友的侄子,他的祖父就是先帝時的時尚書。兩重身份之下,皇帝再給他這個任命朝上便無人反對了。丞相們也還算滿意,時駙馬年輕,帶一絲絲文人的氣質。

散朝後,皇帝將駙馬留了下來,仔細叮囑了駙馬一回:“務必用心,不可自恃身份驕橫無禮。”

駙馬心裏是有一點委屈的,他與妻子一開始雖然也夢想過駱晟那樣的位置,但也沒有非做這個鴻臚寺卿不可的意思。換個稍次一點的其他位子也可以,哪知被人家一口給否了。

時悉年輕人,總有一股誌氣在的。時家在先帝朝,可是不受氣的。現在皇帝還要讓他不要驕橫?給他驕橫的機會了嗎?

駙馬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是。”

皇帝道:“施鯤二十年太平丞相,他的話你還是要聽的。多學一學人家的氣度。”

“是。”

皇帝看著女婿,又給了個承諾:“你的祖父是朝廷重臣,你要以他為榜樣。不要計較一時之得失,眼光要放長遠。眼下要先把事做好,才能讓人無話可說。以後,我也才能放心將重責大任交給你呀!”

時悉用力保證:“臣必不負聖恩。”

“你要有個樣子,尊敬長者,禮賢下士,別人才會看重你。”

“是。”

皇帝道:“去向施相公請教吧。”

時悉辭別皇帝,往政事堂去了。

皇帝敲了敲桌子,問杜世恩:“鄭熹回去了嗎?”

杜世恩道:“怕是已經走了,要去召回來嗎?”

“不必了。”皇帝低下頭,心裏劃過了許多事,好像抓住了什麽,又好像沒抓住。他心裏又有一點急,要開口,又沒繼續說。

時悉此後便成為了施鯤的一個幫手,比施鯤還勤快,施鯤還有政務要處理,時悉一顆心都撲在了營建帝陵上。先帝壽命極長,在世的時候就已經為自己的後事做了不少的準備,選址、大部分的用料都是現成的。先帝的皇後先安葬的,那時候就一並選好了風水寶地。當時就是施鯤主持的,他已經留了餘量。

輪到先帝駕崩辦喪事,進展頗佳。施季行到大理寺做少卿,是趕上了魯逆案的尾巴,跟著沾光蹭了點功勞。現在皇帝又把女婿放到施鯤手下,也是趕上了個營建陵寢的尾巴,同樣可以沾光蹭點好處。

施鯤坦然地想:一飲一啄。

不得不說,皇帝這個安排是很巧妙的。施鯤不想反對,並且決定接下來無論是收尾還是別的什麽事兒,隻要稍稍為難的,都打發時悉同皇帝磨牙去!

他算了一下,再有一個月就能完工了,然後是選個吉日把先帝給送進去。才一個月,不讓他多幹點兒事,能學著什麽東西?得把這個駙馬好好支使支使!

隻等先帝安葬了,他施鯤就可以休致了!

施鯤這裏賬算得清楚,不想卻又被另一件事給耽誤了——陳巒死了。

陳巒是他的前輩丞相,急流勇退,沒遇著後來這些糟心事兒。兒孫也教養出來了,看著孫子比兒子好像還像樣子一點。陳放起步比陳萌要早、要好,小夥子看著長得也挺周正。可謂人生美滿。

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壽高而亡,也挺是時候的。

雖說如此,他也不應該耽誤了施鯤休致。事情還是因為祝纓給上了一表,認為古之聖王都有名臣相隨左右的,陳巒給先帝當了那麽多年的丞相,陪葬個帝陵應該也不算過份。先帝這樣的人物,怎麽能夠孤零零的一個人呢?

這是個正經的提議,皇帝也從善如流地批準了。

陪葬就得葬在帝陵不遠,現在帝陵還在修呢!皇帝於是大筆一揮,讓駙馬順便給陳巒也在附近挑塊地方,給陳巒的墓順便挖一挖。陳萌父子回鄉奔喪,扶靈回來墓也應該修差不多了,回來就埋了就行了。

說是交給駙馬,那也算是帝陵的附屬,施鯤也得過問,一分工就耽誤時間,他且走不了。

施鯤隻好咽了口氣,攤開了輿圖給陳巒又選了塊地兒。落衙回家,讓施季行去陳府向陳萌道個惱,轉達自己的哀思,傳話“待老友歸來,我再去看他”。

……

施季行到了陳府門外,發現拴馬柱上已經拴了些馬了。其中一匹他很眼熟——是祝纓的坐騎,這匹馬很是神駿,看了很容易記住。

陳巒過世在四天前,昨天傍晚陳萌收到了消息——長子出仕之後,他就派了次子、三子在家侍奉父親,兩個人一見祖父過世,當天就到了府衙,知府不敢怠慢,發了加急文書,三天就到京了。

陳萌父子一麵寫奏本給皇帝報丁憂,一麵準備奔喪的事,同時又向京中親朋友發訃告。當天晚上,祝纓就登門了。

陳萌此時全忘了少年時對父親的怨言,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陳放是祖父教養大的,感情深厚,邊哭邊說:“何苦來?我竟沒見到阿翁最後一麵!早知這樣,晚兩年出仕,能陪阿翁走最後一段路也是好的!嗚嗚……”

祝纓等這父子哭得告一段落了,才問他們:“你們這就要回去了?”

陳萌道:“是!現在動身已然晚了,這麽熱的天,我就怕他們已經下葬了。”

祝纓道:“這樣麽……”

“怎麽?”陳萌抹一抹淚,“三郎,你有什麽話隻管直說。”

祝纓道:“要是下葬了,就有些驚擾了。若是還沒有,現施相公正帶著駙馬營建先帝陵寢。世叔是先帝老臣,君臣一場,若能陪葬帝陵,你們一家也不必回鄉結廬。此事你們父子提稍有不妥,讓別人提更好些。若你願意,明天早朝我便奏上這一本。你看如何?若世叔的心願是歸葬桑梓,又或有遺言安排,當我沒說。”

陳放還在抽泣,陳萌擦著臉打嗝兒:“嗝,額,那可真是太好了!嗝,這般哀榮,嗝……”

走得越高,盯的人越多,守孝就越不能馬虎。回鄉是必須的,如此一來離京城就遠了,離權力也就遠了。

陳萌自己不是很敢肖想政事堂,但越看長子越是個好苗子,不舍得耽誤他一天。祝纓這個主意是真的不錯。陳巒是從活著風光到死,陳家也可以很方便地在京城居住。

陳萌扔了毛巾,一揖到地:“多謝!”

祝纓扶住他的手臂:“何必客氣?當年我才入京時不名一文,世叔便有厚贈。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們先別急著明天一早就走,等我一等,等我奏上去了,看看結果再動身。”

陳家父子一陣感激。

第二天早朝,當朝上說起陳巒過世的消息時,皇帝說明天要輟朝一日,祝纓便趁勢請給陳巒一個陪葬先帝的資格。

陳巒一個八麵玲瓏的人,也沒得罪過皇帝,皇帝一登基,他的賀表就到了,寫得極合皇帝心意。陳萌還是九卿之一,陳放是宮變之時守在先帝身邊的護衛之一。

皇帝答應了,命寫了個詔書,其中著重強調了陳放在宮變中的立場。

又對冷雲道:“鴻臚寺要上心。”

冷雲正經地答應了,回來就把這事兒甩給了沈瑛。到得此時,冷雲才想起來,沈瑛與陳巒還是親戚呢?

沈瑛心情複雜地答應了下來,散朝就往陳府跑。陳萌對著他又哭了一場,沈瑛道:“你扶靈回來,在這府裏辦事麽?”

陳萌道:“在家鄉也要告慰一下先人。”

沈瑛有些躊躇,如果在京城裏辦是很方便的,如果回老家也辦一場,鴻臚寺是不是得派人去?他也跑這一趟嗎?

陳萌看出了舅舅的為難,主動說:“您就在京裏吧,我父子自回鄉操辦。返京之後、入葬之前,再來辦一場。”

沈瑛道:“也好。諸般喪儀都有我盯著,必要風光大葬。”

陳萌道:“多謝。”

沈瑛回去準備了,陳萌這裏換了孝服,再寫個謝表給皇帝,祝纓就又來了,與他約定了明天父子倆啟程的時候她要去送行。

陳萌道:“你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為我們想得也夠周到了。最大的一件事你已經辦了,何必在乎這些小節?”

陳放也說:“叔父才經了那一件事,大理寺也等著您去整頓呢,別誤了您的正事。”

祝纓道:“要是我離開一個月大理寺就不轉了,那我這些年就白幹了。明天沒有朝會,我送完你們再去。”又送了些奠儀、盤纏給他們。

父子倆也大方地接了。

祝纓道:“你們忙,我就不打擾了。”

陳萌道:“既還要回來,就不忙了。原是為了回鄉結廬有許多事要安排才忙亂的,現在不用忙了,我這心裏,我、我才有功夫傷心。”

兩人說了些家常話,陳萌又說接下來就是把全家都搬到京城裏來了,老家安排些人看守等等。又說陳放年紀也不小了,本來打算給他說親,好讓陳巒四世同堂的,遇到國喪推遲了,現在就更是隻能延後再議。

陳放聽了,又是一陣難過。

祝纓問道:“哪家淑女?”

陳萌道:“正請示他阿翁,還未有定論呢。哪知……”

祝纓道:“莫急,世叔將來要長眠京師,出了孝,攜新婦祭掃會很及時的。”

看陳萌穩了下來,祝纓就向他告辭,出門就遇到了施季行。

兩人白天在大理寺打照麵,晚上在陳府打照麵,見麵都不自覺地微笑了。

祝纓道:“他們父子正在打點行裝,快去看看吧。虧得你今天來,明天他們可就要走了。明天我約了給他們送行,公務你多擔待。”

施季行道:“好。”

……——

次日,皇帝輟朝,祝纓送陳家父子出京。

送他們的人不多,更多的人是打算等他們回來時登門吊唁。有幾個同鄉也來了,見麵又是一種傷感。

祝纓從城外回來,才進皇城,就有杜世恩的小徒弟守在門口:“您可算來了,陛下有召。”

祝纓不敢怠慢,跟著他一氣到了皇帝的麵前。小徒弟跑得張口氣喘,祝纓隻呼吸快了一點。她很快就平複了呼吸,向皇帝長揖。

皇帝道:“去送陳萌了?”

“是。”

“你們同鄉,也是該親近。”

祝纓道:“不獨是因為同鄉,陳相在世的時候,沒有瞧不起後生小輩。宰相氣度。”

“你也沒有負他。”皇帝簡單地點評了一句,然後問祝纓在忙些什麽。

對此,祝纓是早有準備的。皇帝登基大半年了,想幹什麽都有人給攔回來,他必然不能甘心的。

祝纓道:“本想明天再奏的。”

“拿來我看。”

祝纓拿出了一份奏本,在旁自先說了個重點:“臣請陛下旨,清查一些陳年冤案。”

皇帝挑眉:“怎麽說?”

祝纓道:“臣也是才接手大理寺,又年輕,無日不是戰戰兢兢,唯恐有負聖恩。故而魯逆案一結,就讓他們把近期的舊檔再篩一遍。嗯,有幾個案子有些疑點。不幸案發的地方都在換主政的長官,交割耗費時日,恐一時難以顧及。他們想不到、騰不出手來做,那……就以大理寺為主導做這個事吧。”

皇帝道:“哪些地方……哦!”

祝纓道:“以臣僅有的一點經驗,凡一地,想立公信威義,清宿案、平冤獄是見效最快的。請陛下下旨,使百姓知陛下關愛萬民之情。”

皇帝點頭:“不錯!唔,此時果真可行麽?”

“當然。就從這些地方開始,反正不會更壞了。複核各地重案也是大理寺職責所在,本來就是應該做的事情。”

皇帝道:“可!”

“那還要請陛下與政事堂協商,再降旨,明示天下。”

皇帝漸漸能聽懂意思了,他皇帝登基,過來給魯王黨羽辦過的冤案翻案!賺名聲!

皇帝很快把王雲鶴、劉鬆年給叫了來,施鯤比較倒黴,正在城外看墳地。自打祝纓給陳巒請示了陪葬先帝之後,施鯤就有預感,接下來會有不少人也想埋過去!他得早點出去安排一下!趁還沒有新死的,挖完陳巒的陰宅就跑!

二人到了禦前,一看祝纓已經起身等他們了,就知道這事與她有關。

皇帝還有些不自信,說話的口氣都是很不堅定的,試探地將祝纓剛才的提議說了:“大理寺說,清查舊檔時發現了些案子判得不準,想徹查舊案。我以為不能操之過急,先從幾個地方開始,丞相以為如何?”

劉鬆年本不留意庶務的,卻先來發問:“從什麽地方開始呢?”

這個皇帝熟!他熟練地報了幾個地名。

王雲鶴一聽就懂,這樣的配合是非常好的。他想在那幾個地方抑兼並,祝纓就把案子查到那裏,順手辦幾個惡霸劣紳,利於抑兼並,同時也能澄清吏治。

這件事祝纓可以提,他不方便提。當然可以私下授意祝纓,但又不好開口,祝纓畢竟不是他門下弟子。

此事還需要“能幹”的人去辦,再好的計劃,執行的人愚蠢,也能給辦砸了。如何能用一個案子把劣紳給治了又不是擾亂地方,不牽連無辜、不讓鄉間的寬厚長者惶惶不可終日,是很考驗能力的。

他之前就是用皇帝開路,現在祝纓接著利用皇帝,把大理寺的手伸了過去,幫他打人。抑兼並,肯定會受到當地士紳的阻撓,地方官過去很難一下子展開,正僵持的時候,憑空伸出一隻手來把對家給提走了,完美。

王雲鶴有點同情地看了看皇帝,皇帝還樂著呢。他又有一點感念祝纓這個年輕人,這人是在用心做事的,還很會騙皇帝,也不計較什麽名利,幫他做了不方便做的事。

王雲鶴很快說:“陛下聖明。”

劉鬆年也點了點頭。

皇帝高興地說:“那便如此吧!祝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要辦好。”

“臣遵旨。”

……——

祝纓離了禦前,就回大理寺找舊檔。

之前就讓大理寺重理舊檔了,現在挑出幾件來,拿到了政事堂,讓王雲鶴挑。

劉鬆年捏著個茶杯:“又有人要倒黴嘍!”

祝纓道:“什麽話?我在幫他們迷途知返,免得泥足深陷!這功德都夠免了我今年的香油錢了。”

王雲鶴從中挑了兩件出來:“這兩處要緊。”

祝纓道:“好嘞,這兩處我派能幹的人去,再摻幾件別的。”

王雲鶴道:“你有心啦。”

祝纓笑嘻嘻地道:“閑著也是閑著。您又不是想不到,君子太吃虧了。我就不一樣了,我亂來。”

劉鬆年扔了一枚橘子去砸她,祝纓反手一抄,抄在了手裏,一邊剝著吃,一邊往外走:“唔,味兒隻能算湊合,還是福祿縣的橘子能吃現成。”

劉鬆年在她背後啐了一口。

祝纓回去把活計給派了,施季行看了這些案子,低聲問道:“是陛下又……”

祝纓道:“複核各地大案,本就是大理寺職責所在,幹就幹了。”

“也對。”

這邊大理寺加緊辦案,那一邊陳萌一來一回,終於把陳巒給帶回京城了。天氣炎熱,陳萌將父親在寺廟裏火化了,骨灰裝壇,棺木裏放的是一套陳巒的衣冠,帶著妻兒家仆,人人累得嘴唇發白。

正趕上先帝下葬。

陳萌父子跟著君臣送葬的大隊,先去把先帝送進了地宮,看著封了陵,再回來辦自己父親的喪事。

皇帝輟朝的那一天已經輟完了,徹底送走先帝,他就繼續上朝了。

就在這一天的朝會上,劉鬆年拿出了自己的第二本“乞骸骨”的奏本。說先帝都已經葬了,再不走元年都要過了,他就是說話不算數了。

皇帝仍是不準:“何必如此匆忙?我還有事要請教丞相呢。”

劉鬆年道:“臣本閑雲野鶴,誤入廟堂。”

皇帝道:“既來之,則安之。”

“安不下來。”

皇帝把劉鬆年的奏本給扣了下來,又命人擬詔挽留——你走了,你還開著府呢,他們怎麽辦呢?

劉鬆年又寫了第三本,堅持要休致。告訴皇帝,這些人如果有才華,皇帝揀著用就是了,又不是他的“私人”!

皇帝這回親自寫了手詔,寫了依依不舍之情,許劉鬆年以原俸祿致仕。又賜了蒲輪安車、杖幾等物,再賜田莊給他養老。

施鯤揣著自己的那一本請求休致的奏本,半天沒緩過氣兒來——老劉跑了!比他還快!

連著兩個丞相請辭,第二個就會有點不好看。施鯤隻能再等兩天,先去陳家致奠。

陳家設起靈堂,鴻臚寺沈瑛親自帶人過去幫忙操持。宮中皇帝又賜出些額外的錢帛來助奠。

陳家的親朋故舊、門生、受過陳巒照顧的人都來了。

施鯤感慨地說:“到我死時能有這樣,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陳萌忙道:“相公何出此言?您二十年太平宰相,人人稱羨。”

施鯤但笑不語,又看了祝纓一眼,心說:陳巒的眼睛毒啊!

祝纓臉上也沒多少悲淒之色,但是人家給陳巒辦了件大事。誰看了不得說一句好?

施鯤又看了看自己兒子,總算有一點香火情,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決定對這個兒子放手,讓他就在大理寺裏混著。

祝纓與施鯤對望了一眼,向施鯤行了一禮,施鯤還了半禮:“老了,見不得離喪,我先走了,你們年輕人再留一陣無妨。”

“您慢走。”

離喪?祝纓看了看陳萌父子。一個月過去了,陳家父子的悲慟也淡了一些,陳放也不是動不動就哭了。真沒那麽喪。

喪儀結束,將人往墓中一埋,陳萌將祝纓請到自己家裏,拿出一個大盒子來。

祝纓道:“這是什麽?”

陳萌道:“給你的。”

“誒?”

陳巒給祝纓留了一大盒子的東西,裏麵有一條陳巒用過的腰帶、一封給祝纓的信、一些金子,陳巒親手封的。

祝纓拿了,回家拆了封條,看了裏麵的東西,也不知道給她金子幹嘛。

拆信一讀。上麵除了說自家兒孫日後恐怕沒有祝纓走得遠,所以這條腰帶還是留給祝纓了,兒孫就請她得閑照看。

最後留了兩頁紙寫金子“寫那兩本書的人,恐怕是有來曆的,沈、馮都是蠢貨,既蠢且惡,不懂人心。我的兒子糊塗且膽怯,他心裏明白,但不敢去深想。我知道她們被你照顧得很好,這些金子是我的心意,送給她們添妝。若你覺得不合適,會打擾到他們,就代我舍給寺觀。”

陳巒可真是成精了!

祝纓將一盒子的東西都收了起來。舍給寺觀?行吧,就慈惠庵。

府裏知道她與陳府關係也算近的,都不在這個時候打擾她,並不知道她其實沒什麽悲傷之情。因此當鄭府來帖子請她過府一敘的時候,蘇喆親自拿了帖子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阿翁?您去嗎?”

祝纓接過帖子一看,道:“去。”

“誒?”

祝纓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孩子,劉鬆年還沒離京,但是府裏的屬官都在各找前程了。蘇喆、林風出身上有些特殊,吏部也不好安排,倆正賦閑在家。

祝纓趕到了京兆府,就隻有鄭熹在等著她,一旁一個小廝在煮茶。

明月高懸,初秋微風,紅泥小火爐。

“坐。”

祝纓與他對坐,道:“您看著心情不錯?有好事兒?”

鄭熹問道:“你覺得,現在誰可以做京兆?”

祝纓道:“恭喜。”

鄭熹矜持地笑道:“就知道你能猜著了。”

“我隻猜不著為什麽要等到現在。”

鄭熹道:“那倒不是。是我對陛下說,得有人為他守好京兆。一場動亂之後,京兆不能擅動,禁軍不可輕動。”

祝纓道:“那誰合適呢?”

“去年的時候我不能動,到了現在,差不多的人就可以了。怎麽樣?你覺得誰合適?”

祝纓道:“您信得過的穩重人就行。京畿重地,權貴頗多,陛下又寬仁,京兆不能什麽都不理會,要能鎮壓得住。”

“你再年長一些就好了。”

祝纓笑笑,她也不想現在就離開大理寺,她問:“要我做什麽?”

鄭熹道:“陪我清清淨淨地喝一杯茶,以後恐怕難有這樣清閑淨日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