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停車
夏遠的運氣還是不錯的,他們入朝作戰已經是朝鮮戰爭爆發,誌願軍入朝作戰,車廂裏的空氣汙濁,排泄物的氣味混合著腳臭味,產生了化學反應,好在是車門可以打開,畢竟入朝作戰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而真實的第九兵團出發前往朝鮮,是連車廂大門都是不允許打開的,更別提讓你去開門透氣,哪怕是吃飯,都要在這樣的環境裏吃,悶罐子列車本身就慢,抵達朝鮮邊境需要一個星期,甚至兩個星期的時間,他們要在這樣的環境裏待很久很久。
坐在車裏完全就是煎熬。
在上了車,戰士們就把車門打開,坐在車裏看著門外掠過的風景了。
悶罐子列車哐且哐且的響著,向著北東開去。
“王胡子,王胡子,這是你們家鄉啊。”
王胡子站在車廂門口,看著闊別已久的土地,久久出神。
他們在車上待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列車穿過北河,穿過了京北,穿過了寧遼,在快要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火車停在了路上,傳令兵穿過車廂,傳達命令。
“關閉車門,等待天黑!”
“關閉車門,等待天黑!”
“關閉車門,等待天黑!”
聲音在車廂裏傳遞。
呼啦!
戰士們紛紛把車門關閉,又開起了小會,紛紛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邵指導員走過來,給大家解釋道:“太陽還沒有落山,美軍的飛機隨時會出現在邊境上空,如果看到我們這輛運兵列車,他們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要等到太陽落山之後,我們才能繼續出發。”
寧遼安東市的臨江小鎮浪頭鎮位於鴨綠江邊,哪怕是到了一九五一年,我軍都還沒有掌握製空權,美軍的飛機有的時候會飛到邊境,對邊境進行轟炸,而那時候聯蘇也有支援的飛機和飛行員,但那個時候的聯蘇支援的飛機不能夠主動出擊,對美軍實施打擊。
聯蘇的支援是,如果美軍飛機飛躍了鴨綠江,轟炸了你們的國土,我們會派遣飛機幫助你們看好你們的領空,如果美軍飛機並未飛躍鴨綠江,我們就不會派遣飛機幫助你們。
這就造成了美軍飛機來轟炸邊境,收到消息的聯蘇飛機起飛,抵達邊境的時候,美軍的飛機早就跑沒影了。美軍也知道聯蘇和中方的合作,他們就學聰明,隻轟炸邊境,不向裏邊深入,畢竟蘇聯的飛機不會一直待在天上不落下來。
自抗美援朝戰爭之後,靠近鴨綠江邊的後勤補給線一直籠罩在美軍轟炸機的陰影下,而美軍轟炸機一旦發現他們這樣的運兵列車進入火車站,是絕對不會放過轟炸他們的機會,所以他們在在這裏等待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再出發。
聽到邵指導員的解釋,一連的戰士們沒有不憤怒的,馬舜耀罵罵咧咧:“Rita八輩祖宗!老子的家還不能回了,等到了朝鮮,你看我怎麽收拾這幫畜生!”
戰士們用力點點頭,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給美國鬼子一點顏色看看。
火車已經靠近邊境線,溫度開始下降,空氣已經變得寒冷,戰士們張嘴就能夠吐出大量的白霧,夏遠身體素質強壯,勉強能夠抵擋冷空氣的侵襲,好在這次他們有了棉服,不像剛剛長津湖剛入朝那會兒,穿著單衣,凍得渾身直哆嗦。
王小亮站起身在車廂裏來回踱步,劉鐵柱笑著說:“看把王小子凍得。”
王小亮道:“這裏天太冷了,我們家那邊的天從來沒有這麽冷過。”
王小亮是川四人,川四那邊的冬天也的確沒有這麽寒冷,習慣了暖氣候的人來到北邊,還真的有些受不了這裏的寒冷,不過南方的冷跟北方的冷有很大差別的,南方下雨的時候那種濕冷就是多穿幾件衣服都抵擋不住的。
北方的好歹穿厚一點是沒啥問題。
他摸了一下懷裏的饅頭,就像是摸到了一塊石頭一樣,“排長,你看,饅頭都已經凍得硬邦邦的。”
夏遠笑了笑,“你把饅頭揣在懷裏,暖一暖就好了。”
王小亮是排裏的新兵蛋子,雖說經曆了這麽長時間的訓練,已經不再是新兵,隻是他還沒有上過戰場,排裏的老戰士都把他當做新兵看待,而且王小亮的個子不高,較為瘦弱,再加上他的性子比較活潑,老兵們都很喜歡這個年輕的小同誌。
劉鐵柱站起身,扯開身上的棉服,從懷裏掏出來一個軟乎乎的饅頭塞給王小亮,把他手裏那塊凍得梆硬的饅頭揣在自己懷裏,說道:“趕緊吃吧,等一會兒饅頭又凍得梆硬了。”
王小亮開心的咬了一口。
劉鐵柱又道:“下次可得長點急性,等到了朝鮮那邊的天更冷。”
王小亮點著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楊靠著夏遠,把手揣在袖子裏,噴吐著白霧,問:“老夏,你見過雪沒有?”
“雪?見過啊。”
夏遠點點頭,說道:“老家入了冬,都會下很厚的雪,踩在雪上嘎吱嘎吱響。”
老楊說:“跟著連長南征北戰,還真沒有見過雪,聽說朝鮮那邊的雪很厚,河水都結了冰,人都能在上邊走。”
夏遠笑了笑,說道:“按照朝鮮那邊的天氣,別說是人了,就是車子都能在上邊跑。”
一些沒見過雪的戰士們都湊過來,眼睛瞪得老大,“這咋可能,車子那麽重,咋能在冰上跑呢。”
夏遠抱著手臂,說:“那朝鮮的天可冷了,零下三十多度,就是你出去撒泡尿,提褲子的功夫你灑的那泡尿就已經凍成冰了。這麽說吧,你去吐口吐沫,吐沫還沒有落地,就已經結成冰了。”
戰士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不少戰士都是南方人,對於北方的冷是沒啥感念的,但是聽夏遠這麽一形容,頓時感覺到朝鮮那邊的天是真的冷。
老楊也問:“真有你說的這麽冷?”
夏遠道:“那騙你幹啥,到了朝鮮那邊,你們可別用手去摸自己的槍,天太冷了,手摸到槍上的鐵,皮膚都能粘掉,帶好手套,記住沒有。”
“記住了!”
戰士們內心一凜,異口同聲道。
在長津湖那會兒,經常需要夜間作戰,他們好歹是從美軍那邊繳獲了保暖服和大衣,情況好一些。有些部隊那才叫慘烈,穿著單衣在夜間行動,人凍得早就沒啥感覺了,有的戰士走了走著就停下來,身後的戰士一碰,直接倒在了雪地裏,攙扶起來才發現人已經凍得梆硬了。
有的戰士的鞋子連著腳上的皮肉,晚上都不敢脫鞋子,一脫鞋子那真是連皮帶肉的就脫下來了。他們剛入朝那會兒,是把稻草往衣服裏邊噻,然後把褲腿綁起來,不讓空氣從褲腳竄進去。
到上甘嶺的時候,就好了很多,雖說是十月份的天,溫度有下降,但是沒有那麽大,再加上戰鬥進行的激烈,那陣地上都是一片焦土,抓一把混著彈片的土在手裏,都是熱的,坑道就像是夏天一樣,不脫大汗淋漓的。
這是他第二次在這麽寒冷的天氣前往朝鮮了,回想現在的時間段,已經是第四次戰役末期了,第四次戰役用不了半個月就結束了,而他們六十軍前往朝鮮,就是為了進行第五次戰役,第五次戰役是大兵團運動戰。
西線佯攻,中線阻擊,東線猛攻,真正的大兵團作戰,結果顯而易見,第五次戰役說是勝利,其實也算是失敗,說是失敗,其實也算是勝利,美軍一直打到了鐵原,六十三軍抵擋半個月,整個軍犧牲了兩萬多人,幾乎全軍覆滅,才堪堪保住鐵原。
第五次戰役結束之後,誌司總結了第五次戰役的經驗,誌願軍並不適合大規模的兵團作戰,前幾次戰役,敵人沒有摸清楚我軍的規律,第五次戰役,不論是禮拜攻勢,還是月圓攻勢,乃至穿插繞後,均被李奇微掌握,甚至第五次戰役期間,李奇微學習誌願軍的穿插,形成機動部隊穿插,成效顯著。並且在圍困一八零師的時候,李奇微甚至學會了圍點打援的戰術。
所以在第五次戰役結束之後,我軍就進入到了陣地防禦,實行零敲牛皮糖戰略,以小股部隊出擊打敵人小股部隊。
夏遠對抗美援朝戰役是非常清楚的,畢竟前兩個任務世界都是在抗美援朝戰場,每次回歸之後,他都會查詢抗美援朝的資料,抗美援朝的很多大事件他心裏也都清楚,隻是對於一八零師被敵人包圍始終是摸不清楚,隻知道當時是決策出現了問題。
現在已經快到邊境,他的內心始終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
火車停在鐵軌上,戰士們又活躍起來,纏著夏遠繼續講三國演義,夏遠無奈,隻好坐在車廂裏,繼續給戰士們講:“關公身在曹營心在漢,再說董承自受密詔之後,日夜思量如何滅曹扶漢。恰此時曹操頭風病發作,董承的盟友太醫吉平,決定趁機下手。沒想到家人將董承告發,密詔之情敗露,吉平、董承等人被殺,漢獻帝差點被廢掉。曹操本就將劉備看作心腹大患,此時更有理由征討劉備。於是發兵二十萬,分五路殺向徐州。劉備勢弱,向袁紹求援,袁紹借幼子生病,不肯發兵相救……”
太陽在天上懸掛一段時間,開始漸漸的向西邊落下,黃昏下的陽光是呈現一片金黃,透過車廂大門的縫隙照射進來,形成一道狹長的金線,戰士們聽著三國演義,漸漸的沒了聲音。
直到車廂傳來微微的抖動,況且況且的聲音傳出來,戰士們站起身看著門縫外緩緩而動的景物,說:“開了開了,火車開動了。”
夏遠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老楊趕緊問:“那趙子龍究竟有沒有投靠曹操?”
夏遠笑了笑:“老楊,你覺得趙子龍會不會投靠曹操?”
老楊猶猶豫豫的說:“應該,不太會。”
“那就是了,趙雲丟了甘、糜二位夫人及小主人阿鬥,怎麽回頭去見主公呢。”夏遠看著縫隙外的世界,說道:“火車又出發了,這次我們將要直達邊境了。”
往前開了約麽半個多小時,戰士們又有些昏昏欲睡的,就在這時,隔壁車廂的二連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雪,雪。”
一連的戰士們聞聲而動,趴在門縫看,就看到外界的地麵上這兒一片白,那一片白的。
馬舜耀說:“這都是沒見過雪,等到了朝鮮,估計不會再稀奇了。”
頓了頓,他扭頭看著一旁抱著槍的陳烈,問:“我記得老陳不是也沒有見過雪嗎?怎麽不去看看雪長的啥樣子?”
陳烈悶悶的說道:“到了朝鮮就知道了。”
夏遠笑著說:“老陳這是還在想自己的槍呢,換了新槍不習慣。”
老陳沒說話,表情卻是如此,就是想著自己以前的槍呢,如果不是那種槍到了戰場上不好補充子彈,他還不願意更換呢。
馬舜耀說:“不就是一把槍嘛,這都給你換上了新槍,怎麽還想著那老槍呢。”
夏遠說:“一把槍對於一名戰士其實很重要的,老陳不是槍法好,那種拉栓的單發才能在老陳手裏發揮巨大的作用,你經常用衝鋒槍,讓你去用拉栓的三八式,你能用的習慣不。”
馬舜耀撓了撓頭。
夏遠拍了拍陳烈的肩膀,說道:“沒事,到了朝鮮,我給你搞一把好的,美國佬的槍很先進,精度高,射程遠,又能連發。”
馬舜耀道:“連發的那不是衝鋒槍嗎?”
夏遠說:“也不全是衝鋒槍,美國佬的槍叫半自動步槍,到了朝鮮你們就知道了。”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不少戰士第一次看到雪的那股興奮勁兒已經沒有了,靠坐在**昏昏欲睡。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火車的速度漸漸緩慢下來,車外也傳來嘈雜的聲音,緊跟著車門哧啦一聲就從外邊打開,一股冷空氣呼的從外邊倒灌進來,冷風一吹,不少戰士都清醒過來。
馬舜耀站起身,緊了緊衣袖,抱著手臂來到車廂門口,說道:“這天是真特奶奶的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