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轉移
夏遠愣住了,通體冰涼,渾身有些僵硬,踉蹌的坐在了凳子上,眼睛裏仍舊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方案被駁回了,我們有了新的撤退路線。
他的腦子嗡嗡作響。
他已經竭力的做出了改變,仍舊是無法改變一八零師的命運。
段副師長望著鄭師長,鄭師長也望著他,然後又望著坐在凳子上的夏遠,走上前說道:“夏遠,你的大局觀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就我們目前掌握到的情報來看,你所說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夏遠望著鄭師長,他很想說自己來自未來,知曉一八零師發生的一切,但說出來,他不確定會發生什麽。
大概沒人會相信。
段副師長看了眼軍部發來的密電,長歎一口氣,拍了拍夏遠的肩膀,把密電遞給了他。
夏遠很快把密電的內容看完,頹然的放下手臂。
看來的確是無法改變。
一八零師現在的處境危險嗎?危險,基本陷入敵人包圍圈,但一八零師也完全不是陷入絕對的死境,在一八零師以東,一七九師還在抵抗,以北,還有一八一師,如果一八零師真的陷入險境,向北突圍是最佳的,因為一七九師和一八一師可以負責接應,而向南突圍,雖說敵人的後方兵力空虛,可一旦向南突圍,就失去了友軍的接應,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靠一八零師自己。
一旦再度陷入敵人的包圍,那個時候的一八零師,才是真正的陷入死境,沒有一點生還的可能。
軍部也是緊張密鼓的討論了很長一段時間,決定讓拒絕掉一八零師向南突圍的想法,並讓他們向退洞裏方向撤退,沿著退洞裏方向撤退至馬坪裏,並派遣了一七九師前去接應,一八零師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毫無疑問,夏遠選擇從南突圍,是因為他站在了上帝視覺,知曉接下來一八零師的發展。
但是首長他們則站在了眼下一八零師的視角來看,他向南突圍的想法也就顯得比較愚蠢,有一七九師和一八一師在,一八零師不完全是陷入到了絕境之中。
夏遠好久沒有吭聲,鄭師長道:“夏遠,猜測始終是猜測,不付出實踐,我們永遠也不知道猜測的是否正確,首長他們下達這樣的命令,也是有他們的考慮,你的想法也很好,從南突圍,出其不意,甚至還製定了好幾個突圍的路線,包括對敵人行進路線的猜測。”
“這些都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沒有考慮到我們對於敵人情報的缺失,各團一旦開始選擇突圍,電話無法架設的情況下,我們隻能夠通過通訊兵傳遞命令。”
鄭師長看著夏遠,見他的眼中帶著明了,繼續說道:“命令傳遞的時間無法保障,我們又對敵人的情報缺失,這兩點是非常致命的,但看地圖上高地可能存在的敵人守軍兵力在一個連,這隻是推測,你無法保證每一個高地上的敵人守軍兵力都是一個連。”
夏遠的推斷是非常樂觀的,在段副師長和鄭師長以及師指揮部的所有指揮員們看來,確實是這樣,夏遠深入過敵人後方,了解過敵人,但那也隻是兩三個山頭的美軍。
一旦大部隊進入敵人後方,他們要走的路,穿過的山脈,都不是一個小數字,每一塊山頭上的美軍都能有一個連嗎?夏遠把所有的推測都想的太理所當然。
包括敵人對一八零師的合圍,就好像敵人真的會這麽做一樣。
鄭師長他們並沒有完全取則夏遠的推斷,隻是將夏遠的推斷當做了最壞的打算,而南下則為一八零師完全沒有任何退路之後的方案。
夏遠沉默了很久,點了點頭。
既然軍部下達了命令,他基本也能判斷,一八零師南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了,除非鄭師長他們看到了一八零師的確是沒有任何的退路,但是真要到了那個程度,一八零師還有退路嗎?
他想著一切將要發生的,思考著對策。
全師被阻攔於芝岩裏以南地區,圍得死死的,根本出不去了,即便是他們的退路,漢江防線,也有美七師餘部和韓六師餘部的共同協防。
在確定了一八零師無法南下的方案之後,他們隻能夠遵循軍部的命令,想退洞裏方向移動。
鄭師長則把是指會所轉移到了一座山溝裏,剛才的位置距離敵人的炮火覆蓋太近了,很危險了,流彈又不長眼睛,任何一個位置都有可能落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都有可能落在指揮部上。
出發前,鄭師長通過電台,向軍部匯報了淩晨到現在的戰鬥和傷亡,並且再次向軍部提出建議:“我要帶部隊突圍,師指揮所在轉移途中到目前為止已經更換了三個方向,敵人也已經對我們形成了八麵包圍,大家又都是極度疲勞,更何況前方的作戰部隊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也不能了。”
鄭師長仍舊是沒有得到回應,就像是和軍部失去了聯係一樣。
突然,天空電閃雷鳴,有不少人將巨大的雷聲當做了敵人的炮擊,紛紛警覺的臥倒在地,接著‘嘩嘩嘩’地下起了漂泊大雨,軍服很快就全部淋透了。
本來這麽長時間沒有吃東西,身體剩餘的這點熱量又被這冰冰涼涼的大雨奪去了,戰士們背著輕武器這種鐵家夥更涼了,有的人在隊列裏一晃一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後麵的人看見這種情形,馬上把他攙扶起來,鼓動他要打起精神。
這時候雨霧也飄了過來,能見度變得更低了,十幾米開外,啥也看不見。
真是偏漏屋逢連夜雨。
好在雨霧剛來的時候,段副師長安排了兩組尖兵去探路,沿途留下來標記,此前的每一天晚上,敵機都是轟炸不斷,今夜,敵機無能為力了。
對於大家而言,算是一件好事兒。
狂風搖曳著林木,雨點砸著樹葉,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閃電在天空交織,刹那間整個世界為之一亮。
除了風聲雨聲,世間就再也沒有任何一點動靜。
夏遠走在隊伍的前頭,開著夜視負責開路,尋找尖兵留下來的標記,大雨傾盆,雨水猶如潑下來的水,帽子濕透了,臉頰上全是雨水,通體冰涼,連他都覺得難以忍受,更何況是指揮部的鄭師長、段副師長、王參謀長和吳主任他們了,隊伍拉的很長,大夥一麵走著,一麵相互鼓勵。
鄭師長道:“萬裏長征,始於腳下,我們這才剛剛開始,大家都要挺住了。當年我們的紅軍戰士穿著草鞋,單衣,爬雪山,過草地,今天的我們要比他們幸福哩,我們還有棉服哩。”
聽得鄭師長的話,大家的心裏都湧起了一股勁兒。
紅軍精神在抗美援朝戰爭中,也無時無刻的激勵著誌願軍戰士們,麵臨的困難再強大,條件再困難,戰士們仍然咬著牙堅持著,紅軍可以,他們一樣可以,鄭師長說的沒錯,他們現在要比當年的紅軍幸福太多了。
夏遠咬著牙,心中也是湧起了無窮的鬥誌,無論什麽樣的困難,自己都要盡最大的努力,保證更多戰士的安全。
段副師長的嘴唇都發紫了,用一根樹枝當做拐杖拄著地麵,電台通訊員小伊背著一個大行李卷從他身旁路過,段副師長拍了他一下,說道:“是小伊吧?”
小伊把行李卷從左肩膀換到了右肩膀,定睛一看,著急忙慌的說:“咦?副師長啊,我快點上去,要趕快把電台支起來。”
段副師長說:“別著急,慢點說,怎麽了?”
小伊回答:“這不,剛才突然下大雨,蓄電池這麽兩大塊在我手裏攥著,我怕進水可就完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說道:“我估計是進水了,也不會太多,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段副師長道:“好,那你快帶你去吧,老趙呢?”
老趙是譯電員趙國邦。
小伊說道:“他在後麵背著電線圈呢,副師長,一會兒見。”
小伊急速往前麵跑著,跑到了山上,把電台支了起來。
眾人也是安全的抵達山溝,才把師指揮所在這個山溝裏安頓好,突然間,槍聲大作,從聲音上判斷,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繼續監聽槍聲。
段副師長說:“難道又遭遇敵人了?來的這麽快,是不是和友軍一八一師發生了誤會啊?”
鄭師長站在一塊巨石上麵,拿著望遠鏡觀察了好一會兒,說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軍部在電台裏強調,我師側後方會有部隊前來接應,如果是一八一師,就應該是他們趁著大雨天,沒有敵機轟炸的時候,過來接應我們了。”
這一天,他們接到了三個命令。
五月二十五日下午二時許,兩個團到馬坪裏背後大山組織防禦,一個團占領駕的山阻擊敵人,直到淩晨二三時,鄭師長指揮一八零師五三八團轉移到西上裏以西上的下芳洞,五三九團和師指撤至明月裏及九唇岱山,五四零團撤至雞冠山至北培山一線,在部隊暫時不撤退的情況下,迎著敵人的進攻,安排了第二梯隊的師部機關人員先行撤退。
下午三時許,軍部又下達了命令,一個團背抬轉運軍醫院尚未後撤的傷員,另兩個團占領駕德山繼續擔任掩護傷員轉運的任務。此時天又下起了大雨,一八零師上喜愛忍受饑餓,遭遇著雨淋,疲憊不堪,而且自己也有大量傷員需要後撤,已經自顧不暇。
下午五時許,軍部又命令他們,防守雞冠山、北培山、駕德山、孟德山,東西相互策應。這個時候,由春川進攻方向的美第七師占領了一七九師西上裏、退洞裏陣地;由西麵江村進攻的韓六師占領了地一八零師雞冠山陣地;由城隍堂進攻的美二十四師占領了地一八零師側後方的獨台峰和間村陣地。
段副師長說道:“要是這樣可太好了,一定是霧氣這麽大發生了誤會,司號員失去了聯絡,一定要搞清楚,打出事可就麻煩了啊。”
軍部拒絕了他們南下的方案,並給他們下達了從退洞裏方向撤退的命令,他們需要先跟友軍取得聯絡才行。
“師長,我去看看。”
夏遠拄著一根拐杖,站起來說道。
鄭師長一口拒絕了他:“不行,你現在還受著傷,行動不便。我已經讓司號員前去偵查了,再等等吧。”
第一個跑過去的司號員回來給師長傳話,餓得不行,跑的也沒有了力氣,實在是跑不動了,以接力棒的形式傳遞給了三名傳令兵,不到五分鍾的時間,第三名傳令兵拚命的跑回到了大家麵前,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呼喘著氣:“完了完了,師長,不是友軍,是敵人,五三九團一營先打起來啦,王團長讓我給您帶個話,請師長放心,他能穩住。”
什麽!
聽完傳令兵的回話,所有人大驚失色,鄭師長聽完,腦袋一下子就炸了,沒想到敵人這麽快就抄過來了。
段副師長和王參謀長等人也都愣住了,他們思考之後,扭頭看向夏遠,他的第一個猜測已經生效了,從退洞裏方向撤退,真的和敵人碰上了。
容不得他們多考慮分級,當務之急是要迅速做出決斷,現在也不知道敵人來的數量,還有他們的火力配置,那麽敵人了解我們的情況嗎?
瓢潑大雨漸漸地變成了毛毛細雨,霧氣也飄散了許多,這些天然屏障對部隊的遮掩,就要消失了。
鄭師長在大理石邊上走了兩步,右手擦了一下臉上的雨水,突然,他大手一揮,當機立斷說道:“趁著五三九團頂著敵人的進攻,讓大行李和傷員先行通過。”
段副師長也反應過來,急忙道:“對對對,快去傳達。”
兩名戰士得了命令,飛快跑向後麵的輜重隊去了。
“夏遠,你也撤。”鄭師長扭過頭,又看向夏遠,目光在他的腿上停留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