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邱團長
“它能在肚子裏裝不少炮彈,等到了我們的陣地上空,它們就會把肚子裏的炸彈丟出來,轟炸我們的陣地。”
書生的解釋通俗易懂,牛海和鄭大用聽得很認真。
徐連長走到趙排長和夏遠身旁,聽到書生的話,說:“很貼切的解釋,日本鬼子的轟炸機帶走了我們不少弟兄的生命。”
“徐連長!”
打了招呼,徐連長說:“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
“壞消息吧。”夏遠說道。
“我們團傷亡慘重,無法繼續接下來的戰鬥,將撤退至嘉定方向,和我猜的一樣,撤出戰鬥了。”徐連長不知道是後悔,還是憤怒,但神色終究是顯得平靜:“好消息是,曹連長被上峰撤職了,戰場上消極戰鬥,被六連和七連的弟兄揭發了,他不會再有機會找你麻煩,而且和你們鬧的時候,也有上峰長官的偵察兵在看著。”
他把目光看向夏遠:“你小子走了大運了,團長看中你了,想見一見你,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你小子要改命了。”
大夥眨眨眼,都有些愣神。
團長想要見一見夏遠。
“我滴個乖乖,這可不得了啊,我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營長,還是遠遠的瞧著,你這是能跟團長對話了。”趙排長很羨慕,但羨慕歸羨慕,誰讓人家有這個本事,自己沒有這個本事呢。
“團長要見我?”夏遠眉頭一挑,心中思索著這件事情的好壞。
“是,這是好事兒,說不定能升官呢,但是你可要好好表現,畢竟你現在吹得大話,現在不少人都知曉了,帶著幾個人,消滅了日本鬼子三個分隊,這三個分隊拉出來,要隨便一個連啃好久,你倒好,不說時間吧,你們是以少數兵力戰勝日軍多數兵力,還是打巷戰。”
徐連長樂嗬嗬的,真為夏遠感到高興。
趙排長小心思比較多,是個老兵,戰場經驗豐富,徐連長對他的感官相對簡單,接觸的少,便認為對方是個兵油子。
書生懂得不少知識,但到了戰場,用處不大,在中央軍裏,大都是文官。
牛海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但心裏邊裝著事情,聽趙排長說,這小子的一家老小都被小日本鬼子給殺了,這個兵用得好,到戰場上是不怕死,敢跟日本鬼子刺刀捅刺刀的。
鄭大用,有些善良,這是一件好事,但也不是一件好事,善良的性格到了戰場上會猶豫,而戰場上最關緊的就是時間,戰機稍縱即逝,猶豫不僅僅會導致厭惡戰機,最關鍵的是丟掉自己的性命。
而夏遠,徐連長對五個人的感官,唯獨夏遠比較特殊,這家夥有的時候,說話不著調,但不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神色,渾身上下,都隱隱透露著一股肅殺,不像是新兵,更像是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兵。
甚至和一般老兵身上的氣息不一樣,他們連隊大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但明顯能夠從這些老兵身上感受到一股對戰爭的厭惡和痛恨,以及深深的疲倦。而在夏遠身上,他感受不到這種氣息,不知道是不是跟夏遠接觸的時間太短,跟自己連隊的士兵接觸的時間過長的緣故,他對自己的士兵了解的多,對夏遠了解的少。
總之,徐連長都能夠感受到夏遠身上那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這股氣息讓他警覺,眼前這個人絕非普通士兵那麽簡單。
夏遠還不清楚徐連長對他的判斷,不過從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中,能或多或少猜測到一些。
‘這是好事兒,新兵營的身份終究局限性太大,如果能夠獲得一個中央軍的身份,那麽對接下來對參與淞滬會戰的情況就更加輕鬆了,至少不再像眼前這樣,被隨時遇見的中央軍當做逃兵一般對待。’
他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道:“徐連長,團長在哪裏?”
“在前方,你得去追,過來通知我的是通訊兵,八連暫時是追不上了,我們已經掉隊掉了這麽遠,估計要等一段時間才能追上。”徐連長很看好夏遠,“這樣,老李,你過來帶著夏遠兄弟他們去找咱們團長。”
“哎。”
徐連長口中的老李是他們連裏唯一活下來的一名排長,手臂受了傷,倒是不怎麽影響趕路。
看著徐連長樂嗬嗬的表情,夏遠抿著嘴,沒說話,隻是點點頭,算是默認了徐連長的行為。見夏遠同意了,徐連長笑的更開心了,連忙說道:“事不宜遲,你們早些出發,別讓團長等著急了。”
就這樣,一行五個人變成了六個人,多了一個斷了胳膊的正規軍排長老李。
老李名叫李萬,三十七八的模樣,有點衰老,腦袋很小,皮膚黝黑,帶著一頂破舊的軍帽,帽簷都已皺起一串串紋來,戴在小小的腦袋上,看起來有些滑稽,臉上布滿皺褶,黝黑的皮膚之間帶著泥垢。
身上的軍服髒兮兮的,十分破舊,緊巴巴的勒著瘦弱的身子,站在那裏,遠遠的看去,就像是一根纖細的竹竿一樣。
老實巴交,行進的時候,就跟在他們屁股後麵,找不到的路的時候,才會給他們指一指方向。
走走停停,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看到隊伍的屁股,一小撮人,早就已經分散撤退,他們沒敢靠近,躲在一片廢墟裏,躺在地上裝屍體,日本鬼子的飛機可不含糊,一路追著趕著,就像是趕著牛羊一樣,對著地麵上撤退的部隊狂轟濫炸,機槍掃射。
他們才剛剛追上,就看到了日本鬼子的大鐵鳥從遠處飛了過來,對撤退的部隊投下炸彈,機槍掃射,哪怕是分散開了,也死了不少人。
等到飛機衝入厚重的雲層消失不見,他們幾個人才從地麵上爬起來,遠遠的瞧著遠處被破壞的隊伍,被炸斷腿的躺在地上哀嚎不已,活著的人茫然的站在那裏,直到傳令兵的聲音飄出來,大夥才跑出來收拾。
“乖乖,這特娘的也太狠了,人都被炸碎了。”
趙排長看著地麵上一堆血淋淋的東西,不忍直視。牛海當場嘔吐起來,那一片白的紅的,把泥地的泥巴都染成了紅色,看起來極其刺眼,慘叫和哀嚎響徹曠野,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硝煙味,參雜做一團,非常難聞。
被炸傷躺在地上呻吟,被炸死的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殘破不堪,紅一片,黑一片,白一片。
書生也忍不住了,到一旁嘔吐去了,這種血淋淋的畫麵十分刺眼,昨天晚上他們經曆的戰鬥還算是含蓄,天太黑,再加上屍體都是中彈死亡,傷口麵積不大,不蹲下來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
而現在,這種畫麵血淋淋的呈現在眼前,這些沒經曆過陣地戰場可怕的新兵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畫麵對心靈的衝擊,連昨天晚上吃的飯都給吐了出來。
趙排長經曆過這些,哪怕再次看到,也不敢去看。
軍閥混戰的時候,死的人更多,不過沒有這麽慘,那個時候,哪裏有大口徑的炮彈,都是一些自製的手榴彈,威力不是很大,死亡的屍體大都是完整的,沒有現在慘烈,好在他的心理素質也很強,胃裏翻江倒海,強忍著才沒有吐出來。
趙排長瞅了眼夏遠,見對方麵色平靜,沒有絲毫波動,心裏感慨,這樣的畫麵竟然沒有一絲波動,承受能力真強大。
很多新兵的心理承受能力都不行,大多數新兵第一次上戰場,都會被槍炮聲嚇得傻在原地。
畢竟軍閥混戰的時候,炮很少,槍的威力很小,而現在,日本鬼子有飛機,有大炮,有機槍,有武器裝備,很多上戰場的新兵遭受日本鬼子的炮轟,絕大多數都被嚇得尿了褲子。
看到血淋淋的屍體嘔吐更是正常的。
鄭大用看到一名士兵的下半身被炸斷,還沒有死,在地麵上掙紮了好一陣,紅的白的在他身後拉長,趴在地上沒了動靜。
這一幕給他心靈帶來了巨大的衝擊,生命堅強而又無比的脆弱。
“繼續走吧。”
李萬開了口,對這一幕見怪不怪了,他們四零一團在前線也有一段時間了,每天都遭受著日軍的轟炸機不間斷的轟炸,被炸死的兵實在是太多太多,很多連屍體都找不到,有的內髒掛在樹上,血淋淋的,極為刺眼。
所以,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畫麵,生理上的不適應之後,沒有其他感覺。
撤退的部隊都遭到了日軍轟炸機的轟炸,輜重丟了一大部分,一路上,到處都是被日軍轟炸機炸碎的屍體,路邊的水溝裏的水紅了一片。
四零一團的臨時團部設立在了一個村子裏,村子遭受過炮火的覆蓋,在日本鬼子飛機轟炸下,已然化作一片廢墟。
團副官聽到夏遠到來,來到外麵迎接,見到一行五人,便道:“團座隻見夏遠,其他人在外麵等待。”
夏遠回頭示意了一下,便跟著團副官進入到臨時搭建的團部,臨時搭建的團部藏在一個較為幽深的巷子,巷子深處有一棟保存尚且完好的房屋,被日軍的炮火炸碎了一多半,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變成了臨時團部。
邱行湘,四零一團團長,國軍少將,黃埔係和土木係骨幹將領,35歲就成為將軍,1946年在北東四平戰役中大顯身手,被光頭譽為“邱老虎”。
此時的邱行湘還沒有成為邱老虎,方臉漢子,身上披著黑毛大衣,有著‘小光頭’的稱呼。夏遠對這位團長的經曆略有耳聞,1907年,邱行湘生於蘇江溧陽南渡鎮邱家橋。
邱行湘從小熟讀四書五經,封建倫理道德在他的腦海中紮了根。他非常欣賞“忠臣忠一主,孝子孝雙親”的信條。
18歲考入黃埔五期步兵科,在黃埔軍校時,他到處張貼“忠於一個黨、一個政府、一個領袖”的口號和傳單。
光頭每次點名點到他時,不知為什麽,總是不厭其煩地問他一句話:“你是什麽地方人啊?”
每當此時,邱行湘總是兩腳一並,不厭其煩地響亮回答:“回校長話,學生是蘇江溧陽人。”
光頭還會繼續問:“你來黃埔是幹什麽的?”
他會大聲回答:“革命!革命!還是革命!”
光頭將手一揮,對其他人說:“邱行湘是黃埔的模範生,日後一定是模範將領,是你們大家的典範。”
邱行湘認為這幾句誇獎是光頭對自己的賞識,所以對自己的要求更加嚴格,更誇張的是,他還會模仿光頭的生活細節。不抽煙、不喝酒、剃光頭、身上經常披著一件黑色大毛,久而久之,也為他贏得了“小光頭”這個綽號。
此時的邱行湘對光頭格外的崇拜,也是一位悍將。邱行湘部隊隨67師在上海羅店與日軍浴血奮戰三個月,特別是在宜興神山的戰鬥大傷日軍元氣,部隊配合海陸兩軍炮兵主力截斷長江交通,有力地支援了武漢大會戰。
在淞滬會戰結束之後,也參加了日後的金陵保衛戰。
這是夏遠第二次見國軍將領,進入到了這麽多副本世界做任務,他也隻見過虞嘯卿這麽一位團長,和眼前的邱行湘非常相似,兩人都是有大抱負的國軍將領,不同的是,邱行湘的抱負有能夠發揮的地方,但是虞嘯卿受限於當時的環境,哪怕心中充滿抱負,也無處實現。
“夏遠,新兵營新兵,知道我為什麽把你叫過來嗎?”
“不知道。”
說話的正是邱行湘,第一次和邱行湘見麵,夏遠盯著穿著黑毛大衣的邱行湘,眼神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膽怯。
邱行湘望著夏遠,伸開雙手,披在身上的黑毛大衣掉落下來,被一旁的副官抓住,抱在懷裏。
“你是我見過最不一樣的兵,我讓人調查過你,新兵營九連二排,就剩下五個人,包括你們排長,叫……”
他扭頭看向一旁的副官,副官連忙道:“趙世國,陳建生,鄭大用,牛海。”
“對對對,你們五個人消滅了三個分隊的日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