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短暫的眩暈,夏遠心中一片驚悸,若不是危險感知,估計敵人那一炮就直直的打中自己了。
“同誌,敵人上來了,你堅持住。”
“你快去吧。”
夏遠摘掉半幹半濕的帽子,在臉上擦了擦,感覺好受一些,找到掉在地上的槍,伸手在後背一摸,黏糊糊的,鮮血混合著泥土,紅的黑的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撕扯著腦神經。
受傷了!
夏遠眼睛微動,把身上的美軍大衣脫掉,撕扯出裏邊的內膽,往身後一貼,用糧食袋纏繞兩圈,用力束縛,抱著槍趴在反斜麵,抬頭一看。
美軍士兵進攻的速度可不慢,他們已經被包圍了,這般顯然是最後的掙紮。
周世明派遣通訊員,向營裏匯報戰況,從副連長那兒收集到信息後,迅速調整了隊伍。
二排副王占喜擔任排長,一班長代理副排長指揮戰鬥。
周世明又把重機槍和迫擊炮都架在河堤上,從敵人屍體上收集起來的槍支彈藥,全部投入到戰鬥之中使用,以增強戰士們的火力,把敵人的屍體堆在前麵,構築工事。
眼瞅著敵人已經上來,他立即下令。
反擊。
子彈嗖嗖的在頭頂穿梭,周世明帶領的四連戰士英勇的抵擋敵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在付出巨大犧牲後,打退敵人再一輪的進攻。
正當周世明舉起手中的指揮旗,指揮戰鬥的時候,敵人發現了他,並在被打壞的坦克旁偷偷架起了輕機槍向他射擊,一直待在他身邊的通訊員眼疾手快,來不及叫一聲‘連長趴下’,便把周世明撲倒在地上。
他自己卻被敵人的輕機槍擊中,壯烈犧牲。
周世明爬起來,抱著通訊員,大喊:“衛生員,衛生員!”
敵人的子彈打穿了通訊員的身體,嘴巴裏不斷吐出鮮血:“連長,我,我還想當戰鬥英雄……”
“你是,你是戰鬥英雄。”
通訊員黑乎乎的臉蛋上露出一絲笑容,隨即又被痛苦取代,眼神的光芒漸漸暗淡,波動起伏的胸膛漸漸平緩。
周世明噙著熱淚,把通訊員的遺體平整的放好,站起身,眼眸中帶著對敵人的恨意。
側翼陣地,籠罩了一層厚重的硝煙,幾乎看不到陣地上有人影晃動。
一呼一吸,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鑽入肺部。
在陣地上的戰士們,利用身上的毛巾,製作簡陋的口罩蓋住口鼻,這樣陣地上凝固汽油彈燃燒的黑煙就不會一個勁兒的鑽進口鼻之中。
“敵人呢,還沒有上來。”
“怕是被咱們打怕了。”
“不對勁兒,弄不好他們又在準備更猛烈的攻勢。”
“趕緊收集些彈藥,待會用得著。”
敵人的進攻停止了,唯有風呼呼的吹著,陣地上響起戰士們討論的聲音,夏遠扭頭,但見三個戰士聚攏在一塊,數著身上的子彈和手榴彈,以及從美國鬼子身上繳獲的為數不多的手雷。
“同誌,你缺不缺彈藥。”
他們注意到夏遠,扭頭問道。
在剛剛的戰鬥中,夏遠表現出了強大的戰鬥力,戰士們都喜歡強大的戰士,連長他們也喜歡。
夏遠雖然是三十八軍,但在三十九軍裏,很快就贏得了三十九戰士的熱愛。
“我的彈藥還夠。”夏遠沒有浪費彈藥的習慣,一百發子彈,總有九十八發子彈,可以命中敵人。
別看他的身材矮小,但他能夠攜帶大量的彈藥,身體素質強大的沒得說。
他一次性在身上攜帶了四百多發子彈,二十多顆手榴彈和手雷,經曆了一晚上的戰鬥,身上的彈藥還有小半,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經曆連續數次突圍,消耗了美軍大量的兵力,隻要美軍不增員,這些彈藥足夠對付剩餘的美軍了。
眼下雙方已經僵持住,美軍也學聰明了,他們不再無腦的向外突圍,而是尋找時機,等待他們的飛機消耗誌願軍的有生力量。
此刻,天空出現了美軍戰鬥機編隊,轟鳴的聲音再度籠罩山穀。
周茂跑過來:“夏遠,你沒事兒吧,你受傷了。”
“不礙事兒,快找地方躲起來,敵人的飛機來了。”
聽到那聲音,夏遠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灰蒙蒙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一群美軍戰機編隊,俯衝而來,對準山穀間便是一頓狂轟濫炸,隻是在頃刻之間,震耳欲聾的轟鳴伴隨著地動山搖,覆蓋了整個山穀。
“隱蔽,快隱蔽!”
爆炸就在身邊響起,仿佛地震一般,整個人蜷縮在戰壕裏,仍舊能夠感受到那驚心動魄的震感,身上不斷有碎石和泥土灑下來,沒一會兒功夫,半個人都被埋在土壤之中。
陣地遭到敵人飛機的打擊,幾乎被炸成平地,待硝煙彌漫,先前說話的三名戰士已經不見身影。
夏遠從土壤裏爬出來,凝望四周,四連的陣地就像是被犁了一遍似的,挖掘的戰壕大都被掩埋。
“周茂,肖和平。”
夏遠抖落槍身上的泥土,飛快的跑到左邊,這邊陣地幾乎被夷為平地,看不到一個人影。
忽然,他看到前邊的土壤有什麽東西鑽出來,他飛快的跑上前,雙手抓著,便看到被埋在土壤裏的一名四連戰士。
“謝謝你,同誌。”
看到是個陌生的臉龐,這名戰士想起昨晚遇到三十八軍的幾名同誌,立即道謝。
“敵人上來了,準備戰鬥。”
夏遠把他拽起來,凝聲說道。
“其他人呢。”這名戰士爬出來後,凝望四周,這片陣地上似乎隻剩下他們兩人。
“都在土裏。”夏遠又問:“你看到我的那兩個戰友了嗎?”
“看到了,他們就在我旁邊。”這名戰士晃了晃被炸的發懵的腦袋,似是想起來什麽,“快,他們也被埋在土裏了。”
夏遠雙手扒著被飛機轟炸後,幡熱的泥土,很快扒出來土壤裏一個人,頭朝著下方,但是看背影,有點像肖和平。
“找到了。”另一邊的戰士也傳來好消息。
夏遠把肖和平從土壤裏拽出來,伸手放在鼻子前,鬆一口氣:“還有呼吸,你那邊怎麽樣。”
“也有呼吸,但是很微弱。”那名戰士說道。
“正常,估計他們被埋了很久。”忽然從遠處傳來激烈的槍聲,夏遠抓著槍,抬頭凝望,是右側公路方向的陣地傳來的動靜,四連還有人抵抗,“先讓他們歇息歇息,敵人上來了。”
“好。”
那戰士把周茂拖到彈著點,反身趴在反斜,瞄準遠處靠近的美軍,“他們人不少。”
“兩個排的兵力,不多。”夏遠把子彈裝在彈夾裏,抖落子彈夾上的泥土,拔掉槍膛裏的彈夾,塞進去一個滿彈夾,把槍架在反斜麵,瞄準遠處貓著腰,小心翼翼靠近的美軍。
砰!
一聲槍響。
遠處倒下一名衝在最前方的美軍士兵,驚的那群美軍迅速趴在地上,隻敢露出半個腦袋,小心的盯著冒著黑煙的誌願軍陣地。
夏遠稍加瞄準,再度扣動扳機,一名美軍士兵的天靈蓋被子彈掀開,頭一歪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fuck!是狙擊手!我就知道,我們不該進攻的,該死的,現在怎麽辦。”
身邊的一名美軍士兵瞪大眼睛,身子一縮,躲在反斜位置,連槍都不敢露出來,抵命的抱在懷裏。
“他的命真大,這都沒有把他炸死。”
“呼叫身後的炮兵,再支援我們一次。”
“沒有了,我們沒有彈藥了,都打光了。”
“那現在怎麽辦。”
“撤退。”
這群美軍察覺到敵人陣地上還有一名狙擊手幸存著,當即放棄了進攻的念頭,他們都還想活著,不想死在這裏。
“咦。”身邊的戰士驚疑一聲,抬頭張望,原本剛剛組織起來進攻的美軍,現在居然開始撤退了。
就連夏遠都頗為驚奇,沒想到這群美軍居然膽小到了這種程度,他不過才開了兩槍。
“想來就來,想跑就跑,真把戰場當成你家了。”
夏遠抿著嘴,連續扣動扳機,把彈倉裏的六顆子彈,全部射入敵人的身體裏。
聽到身後的響起來的槍聲,一名大兵扭頭,便看到身後倒下的戰友,心中隴上一層揮之不去的恐懼,更加快了他逃離此地的腳步。
這群美軍跑的很快,夏遠第二個彈夾隻開了五槍,其中最後一顆子彈打在美軍的坦克裝甲上,迸濺出一串火花,把躲在坦克後邊的美軍嚇了一跳。
“跑的真快。”夏遠凝望遠處已經報廢的坦克,收了槍,掏出身上的工兵鏟,把身下躲藏的位置擴大。
“你的槍法可真厲害!”旁邊的戰士讚揚道,眼神帶著羨慕的光芒。
“打槍打的多了,槍法就厲害了,等你打槍打的多了,你的槍法也會跟我一樣。”
夏遠稚嫩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你多大了?”那戰士又問。
“十八了。”夏遠說道。
“看起來不太像。”那戰士邊說,邊掏出工兵鏟,幫夏遠一塊擴大身下的戰壕。
“是吧,很多人都說我看著年輕,不像十八歲的模樣。”夏遠笑嘻嘻的回應著。
“夏遠。”肖和平醒了,揉著脹痛的腦袋,“我們這是在哪?”
“你的腦袋沒事兒吧。”夏遠一驚,放下手上的活,跑到肖和平身邊,抱著肖和平的腦袋左右看了一圈,並沒有找到傷口,“沒事兒,沒有受傷,你說什麽胡話呢,咱們在諸仁橋這裏。”
“諸仁橋是哪裏?”肖和平看起來有些迷茫,一隻手捂著腦袋。
“腦袋估計是被震到了,短暫的失憶。”夏遠看著肖和平,便給他解釋了一下。
“我,我的頭好疼。”肖和平捂著腦袋,麵部表情有些猙獰。
“休息休息就好了。”
一旁的小戰士說道。
肖和平扭頭看了看周圍,硝煙籠罩著戰場,遠處的開闊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大量美軍屍體,地麵上黑糊糊的一塊,散落著各種各樣的人類內髒和器官。
深吸一口氣,他翻身而起,在泥土裏摸來摸去:“我的槍呢。”
“這裏這裏,這麽多槍,隨便拿一支用著。”
陣地上最不起的就是槍支,戰壕到處散落著槍支彈藥和子彈殼,以及手榴彈,夏遠隨意的從地麵上撿起來一支,拍了拍槍身,抖落槍裏的泥土:“和平,你先用著,等晚一會兒回去了,帶你拿支好的。”
“哎!”
另一邊,一輛美軍重型坦克擋住了團唯一的紅軍連隊,七連的進攻道路,從坦克吐出來的火舌把七連戰士們壓在一片開闊地帶,衝又衝不上去,打又打不過那鐵王八蛋。
三營教導員姓王,身材不高,臉蛋圓圓的,胡子濃密,一雙炯亮的眼睛盯著那坦克:“七連,快組織爆破坦克!”
七連一排副高興元和二班年紀最小的戰士羅亮,此刻正趴在北側交通溝外一條小交通溝裏麵,兩雙明亮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趴在公路上,像發了瘋似的宣泄子彈、噴吐火舌的重型坦克。
“這家夥,又是甩手榴彈,又是機槍掃射,排副,你告訴我怎樣才能幹掉它。”羅亮趴在高興元身邊,詢問道。
“一定要打在它致命的地方,它就老實了。”高興元琢磨了一會兒才說。
“對!把爆破筒往坦克的輪子裏送。”羅亮指著身邊已經綁好的兩根爆破筒說。
“小羅,現在就上,我讓機槍掩護你!”高興元沉著聲。
不等高興元的話說完,羅亮抱著兩根爆破筒,彎著身子以低姿態衝了上去。
機槍班兩挺機槍從左右兩個角度向敵人的坦克開火,掩護羅亮往前衝鋒。
羅亮是個隻有十七歲的南湖戰士,中等個子,十四歲就參軍,參與了解放戰爭,常年的訓練讓他的身體變得結實、靈活。
在班裏,他也是個什麽苦難都難不住的好戰士。當然,美國鬼子的坦克也難不倒他,隻見羅亮抱著爆破筒,飛快的跨過公路,在身後戰友的掩護下,左腳向前一邁,一哈腰,雙手攥緊爆破筒,順著輪帶對準坦克的前半截硬膠皮輪子低下塞了進去。
“這上邊準是坦克的機器,炸了它,這坦克準動不了!”
羅亮堅信自己的判斷,探身往裏一送,使勁拉火,他看見爆破筒開始冒煙,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