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二十四章 冤家路窄

南塘鎮獅子街顧繡布匹廣場,江南商會館旁邊,新建幾家絲綢作坊,正中一間門麵掛著閃閃發光的金字牌匾,卻是“唐家絲綢店”幾個鬥大的篆書陰文。絲綢作坊前店後場,規模頗大。據說唐家絲綢店是江南布販聯誼集會和洽談生意的好地方。

在唐家絲綢店側邊,還有一個“**”園,也是唐家的物業。**園內有一間品花閣,閣樓共三層,占地數十丈。這間閣樓外麵雕梁畫棟,漆器鏤花,富麗堂皇。閣樓入口還懸掛一付當地舉人王有道親手題詞的木刻楹聯,上聯是:國色天資,一團錦繡烘繁華;下聯是:富貴命授,百鬥珠玉湊豪門。這王有道胡說花開富貴家,錢向豪門流,倒是很合唐家主人這個暴發戶的脾氣胃口。

唐家是南塘鎮近年冒起的商道新貴,主持唐家絲綢業務的唐三少爺更是雄心勃勃,擺出一付通吃江南財源的氣概陣勢。這唐三確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厲害角色,尤其是他進入絲綢買賣這個競爭激烈的行業,短短幾年便把唐家絲綢店經營得有聲有色,客如雲來。唐三少爺更是一躍成為這個行業中的精英翹楚。

此日唐家**園閣樓,九月**開滿庭園。“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意氣風發的唐三少爺,也如九月**般一枝獨秀,傲視同儕。南塘鎮所有布匹商人都把唐三視為這個行業的行首,精神領袖,唯他馬首是瞻。

**園內,品花閣三樓的書齋張燈結彩,閣中主人唐三備酒賞花。今晚他將在這閣樓書齋中宴請南塘鎮布匹行業中的大能巨擘,慶祝他的唐家絲綢店擴大經營。

王婆留經人指點,來到南塘鎮獅子街顧繡布匹廣場,找到招工的絲綢作坊。抬起頭來一看,沒料到映入眼簾中的牌匾竟然是“唐家絲綢店”幾個大字,不禁大吃一驚,心中隱隱約約頓生一種不祥預感,心想:“難道說是他?我看來不用進去看了!”頓時猶豫不決,就在絲綢店門前來回巡逡,

唐家絲綢店門前站著兩個威武的保鏢,黑衣勁裝,一個佩劍一個帶刀。這兩個看門狗看見王婆留在自己的麵前晃來晃去,不覺起了疑心,暗暗提防戒備。

帶刀氣的保鏢勢洶洶撲上前來對王婆留喝道:“小子,搞什麽鬼,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麽?”對過往行人截查盤問是他們的職責,依規矩照章辦事。平時不免抓幾個倒黴的行人嚇唬一下,顯顯他們的威風。他們閑極無聊,沒事也找點事折騰一番;有事情即更加興奮莫名,故意把小事弄成大事。

“沒事,沒什麽事。我本想找個人談點事情,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王婆留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回頭就走。

佩劍的保鏢道:“少主人曾吩咐我們小心防賊,防止倭寇奸細前來踩底探路。兀那小子,我注意你多時了,你這人行為古怪,我命令你站住!再不站住,我便殺了你。”他不是光說不練,還真把劍拔出鞘來攔截王婆留。

眼見對手如此凶狠猛惡,王婆留隻能乖乖站住,睜大一雙無可奈何的眼睛,象看異類一樣看著那個佩劍的保鏢。這人對工作如此積極和忠於職守,看來他的主子肯定給他不少工資,否則他們不致於這樣賣力。如果不是懷疑唐家絲綢店的東家是唐三,王婆留還真願意盡力爭取這份保鏢工作。

“小賊,我叫你站住,你為什麽不聽!你找死,大黑出來,捉賊咯!”佩劍的保鏢喊聲未畢,隻見門裏跳出一條大獒,體重少說也有五六十斤左右。這麽大的一條狗,衝擊重力可以達到它的體重三倍以上,牙齒咬合力也將達到二百多斤,完全可以一口咬碎人的骨頭。兩個保鏢,加上一條狗,對王婆留三麵包抄過來。

王婆留也被這兩個狗腿子蠻橫無理的行徑激怒了,緊握拳頭,蓄勢待發。對於這種仗勢欺人的奴才,王婆留一向深惡痛絕。他在南塘鎮的乞丐生涯中,也沒少受到這種狗腿子的欺負。小時候沒本事任人橫捏豎拿也就算了,現在有能力有機會反擊,一定籍此契機,狠狠教訓這些狗腿子一場。

帶刀的保鏢名叫趙中;佩劍的保鏢名叫孫複。兩人都是應聘到唐家絲綢店沒幾天日子,急於做點事情證明自己本領非凡,以便向主子邀功請賞。趙中、孫複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隻是想抓個賊表現一下,讓主子對他們刮目相看,這樣他們便暫時做穩了奴才。至於王婆留是不是賊,他們才不管這麽多,抓起來再說。

趙中雙手箕張,衝上來便想扭王婆留的手臂,指望把王婆留反剪雙手,按壓在地。這是他一向使用的抓賊伎倆,這樣抓小毛賊十拿九穩,幾乎從來沒有失手。當然隻有經驗不足的小毛賊,或者根本不是賊並完全放棄抵抗的無辜群眾,才會被趙中這招簡單的擒賊本領算計。

有理說不清,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方還有一條狗!此時不跑,更待何時?王婆留扭頭撒腿便逃。

趙中如猛虎擒羊一樣把王婆留撲翻在地。王婆留倒地一刹使了招“倒踢紫金爐”,一腳把趙中蹬得翻轉起來。趙中打了個斤鬥,四仰八叉躺在大街中央。他這一跤摔得很重,原因是他後腦勺先著地,加上又是磚石地麵。啪噠一聲著地以後,靈魂也象摔飛似的,一時還不過魂來。哼哼唧唧,叫苦不迭。

王婆留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起。起來時手掌觸摸著一件東西,原來是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當時王婆留把石頭抓起來,憑感覺往背後奮力扔將出去。

隻聽得“嗷”的一聲慘叫,聲音嘶啞低沉,嚎叫聲不太象人類的聲音。

王婆留覺得有些奇怪,怎麽惡漢的慘叫聲怎麽如此怪異?難道我沒有打中那畜生嗎?那我打中什麽東西呢?王婆留有點納悶了。

扭頭回看時,王婆留發覺他扔出去的石頭正好重重的打在那條大獒的鼻子上,並把那畜生的鼻子也打歪了,鼻涕、鮮血齊流。那條大獒頭上的狗毛都豎了起來,眥牙裂嘴,咆哮如雷。前足蹲下,屁股凸起,作出向前衝剌的樣子。

王婆留就算是膽大包天,也不敢跟危險係數如此高的凶猛惡獸進行近身肉搏,嚇得大叫一聲,撒丫子便跑。跑出幾丈距離,再扭頭回視,卻不見那條大獒追來。定神看時,發覺大獒正在原地不停打圈子。王婆留又驚又喜,唉!這是演那一出戲呢?原來大獒想衝上來咬王婆留,但被石頭擊中要害部位,受傷極重,跑不成直線,隻能在原地兜圈。

孫複也驚恐萬分地看著大獒兜圈,嘴巴張得大大的,愣在當場。當他看見大獒轉完最後一個圈子,吐出幾口鮮血,倒在地上的時候。馬上哭喪著臉,“啊!”的一聲哀號起來,好象死的不是一條狗,而是他的老娘。從他五內推崩哀痛萬分的表情,確有幾分如喪考妣的模樣。也不能怪他如此著緊哀痛,因為這條大獒是他們主子唐三最愛的寵物,在他麵前被人打死了,主子怪罪下來,他們極有可能被“炒魷魚”,你說他們能不著急嗎?本來想抓個小毛賊向主子邀功,誰知抓賊不成,反而搭上一條狗,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虧大了。

“大黑,我替你報仇!”孫複幾乎是噙著眼淚發出這句震耳欲聾的怒吼。

王婆留看見孫複有劍,而他卻是赤手空拳,隻得又俯身從地上撿起兩塊石頭,握在手中,侍機而發。孫複似乎對王婆留手中的石頭十分忌憚,這媲美梁山泊好漢沒羽箭張青神技的飛石,又有大黑這個榜樣躺在地上,孫複如何不膽顫心驚?他可不想踏上大黑的後塵呀!

“別動。”王婆留拿起手中的石頭衝著孫複晃了晃,嘴裏喝道:“別過來,不然我給你頭添個爆栗,那可不好玩呀。”孫複聞言果然一動不動,他聰明著哩,唐家絲綢店的保鏢多得是,等大家到齊再對你這小子動手,還來得及,不怕你這小子飛上天去。

孫複大呼小叫果然把在絲綢作坊內值班的保鏢呼喚出來,一共有幾十人把王婆留團團包圍起來。王婆留的腦袋有點大了,後悔沒早點跑開。此時被眾人堵在中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剩下束手就擒的份兒。

唐三聽到門人聲嘈雜,便走出門來。剛出門,抬頭望去,看見他王婆留站在街道上,不覺一愕。兩人幾年不見,大家都長成生力小夥子了。但容音笑貌,改變不了。唐三認得王婆留,王婆留自然也認得唐三。

“少主人,你來了,你替我做主呀,這小賊把大黑打死了。”孫複抱拳向唐三哀求叫苦道,對於自己欺負善良的可惡行徑隻字不提。

唐三看見自己的手下已把王婆留包圍起來,便大模大樣的站在門口調兵遣將,吩咐眾武師一定把王婆留抓起來。他甚至不問家人與王婆留發生衝突是什麽原因?他才不需要答案,隻要王婆留這狗崽子出現在他唐三麵前,肯定是狗崽子不對。先抓起來折辱一番再說。唐三最近做生意壓力很大,正愁找不到倒黴鬼發泄怒氣。王婆留居然撞到他刀口下,正好拿他開刀作耍一下。忍不住大笑三聲,搖著頭道:“王婆留,你這個狗崽子呀。看我把你拿在手裏支調。”說完,又許諾道:“抓住狗崽子,賞酒飯一頓,跟銀子一兩。”

這些人護院保鏢一聽,人人奮勇,個個爭先,踴躍向前擒拿王婆留。好象王婆留已是一隻煮熟了令人唾涎欲滴的鴨子,人人都想把它抓起來大快朵頤。

“小賊,跪地投降吧!這是你惟一的出路──啊!”護院武師中有人大聲對王婆留吆喝道。他話未說完,額頭便被王婆留扔出來的磚頭擊中,一聲慘叫,跌倒在地。

王婆留曉得跟唐三及其手下不幸遭遇上了,隻能象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根本無理可講。也不囉嗦,先下手為強。

“你打死大黑?我絕不饒你。”孫複說罷,挺劍惡狠狠向王婆留刺來。真不知道他對王婆留這樣仇恨的理由是什麽?難道說僅僅是為了那條狗而殺人?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是他對王婆留不懷好意,對王婆留有罪推定,認為王婆留是賊。遭遇到王婆留迎頭痛擊後仍然不知退悔反省,反而惱羞成怒。不錯,這孫複正是惱羞成怒,他本來想把無辜群眾當賊抓起來向主子邀功請賞,沒有達到自己預想中肮髒齷齪的目標之後,轉而對被迫害人恨得牙齒發癢。

“無恥奴才,誣良為賊,罵你是畜生,那是羞辱畜生的智慧,畜生豈肯與你這種人為伍。你去死吧!”王婆留說著,把手中磚頭對準孫複麵門奮力擲去。“澎”的一聲,正中孫複的嘴巴,打落孫複兩顆門牙。孫複也象那條狗一樣昏頭轉向的轉起圈來,大聲慘叫哀號。

王婆留打倒了一兩個保鏢根本無濟於事,護院武師畢竟人多勢眾,拿下王婆留隻是時間問題。王婆留心中怒火被激了出來,把幾年所學的功夫發揮得淋漓酣暢。他明白隻有全力而戰,才能突破重圍。他施展自己領悟的武術技擊在人叢穿插往來。右臂虎咆拳力沉勢重,把衝上來欲對他進行熊抱的武師打得橫飛出去;鴛鴦連環腳輕盈奇巧,不斷破解眾武師暗中施襲的悶棍。“他真有一套呀,這條光棍也難拿啊!”眾武師不禁王婆留出類拔萃的身手發出由衷的驚歎。一時鬥得難分難解。

卻說眾武師與王婆留大戰一盞茶工夫後,攻勢漸漸加強。王婆留四麵受敵,體力漸漸下降。再幾個回合下來,便有些左支右絀,隻剩下招架之功。

王婆留對眾武師拳打腳踢,他也沒少吃眾武師的老拳。傷痛與疲勞象千釣巨石壓在他背上,使他的呼吸越來越粗,幾乎是氣喘如牛。想突破眾武師的鐵桶陣,除非王婆背上留長一雙飛鳥的翅膀,從眾武師的頭頂飛出去,否則別想擺脫困境。王婆留象困獸一樣橫衝直撞片刻之後,終於失去耐性。飛身一躍,騰身跳起丈餘,想踩著眾武師腦門、肩頭,跳出包圍圈外。

眾武師中也隱藏高手,比如王妙手便是其中之一,他並非是唐三的護院武師。而是南塘鎮布匹經銷商,今日應唐三邀請到**閣赴宴,也混在眾武師中圍攻王婆留。由於人太多,他又站在外圍,他幾乎沒有機會攻擊王婆留。這時,看見王婆留的臭腳不知深淺踩踏到他頭上,不禁勃然大怒。立即使出他的家傳絕技“奪魄魂煙掌”向王婆留的屁股上輕輕一推。王婆留頓時立足不穩,一個斤頭栽下來,滾落地上。

眾武師一湧而上前,將王婆留五花大綁,帶到唐三麵前,等候唐三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