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五十九章 撲朔迷離

王婆留把徐鳳儀幹巴巴送上門來那份銀子退了回去,隻收下徐鳳儀隨禮送來的一份糖果。然後又囑咐徐鳳儀躲過強盜的勒索之後,盡早前來碧溪堂料理腳傷。

徐鳳儀曉得王婆留是個重信守諾的人,一言九鼎,答應與你奔走效勞的事,一定悉心辦妥。不過徐鳳儀仍然覺得王婆留這個人脾氣古怪,所謂在商言商,虧本的生意不做,但這王婆留不僅答應幫這徐鳳儀的大忙,而且分文不取,甚至送給他的二百兩銀子看也不看便退還回來,這種人品修為的人在這亂世之中確是罕有。徐鳳儀知道不必再跟王婆留說客氣話了,大恩不言謝,記住這個人的人情就對了。

王婆留一直調查梟龍幫的底細,這梟龍幫是最近出現在江湖上最厲害的一個幫會,無法無天,可謂窮凶極惡。凡被梟龍幫惦記瞄上的商人,若不乖乖就範向梟龍幫進貢輸貨,就會被梟龍幫毫不留情地幹掉。誰敢跟梟龍幫論理,誰就難免被梟龍幫的人剁成肉醬。

整個仙遊城都給梟龍幫搞得惶惶不安。梟龍幫到處發射箭書飛鏢,敲榨勒索商人。若是有人拒不答應他們的要求。那商人的家人就有可能被綁架,貨物遭到踐踏或破壞,甚至可能半夜醒來,突然發覺置身火海,簡直來不及逃出被烈火燒坍的、濃煙嗆得人透不過氣的店鋪。

也有商人請來一個名喚葉叫天的武林高手,他發誓要把梟龍幫這夥藏在陰溝底下的恐怖分子揪出來,夜間埋伏在樹林裏觀察,或是扛著大刀在街道上巡邏。可是有天早晨,居民開門的時候,有人發現葉叫天倒伏在陰溝下,喉咽被割破了………看清楚吧,這就是跟梟龍幫作對的下場。這樣一來,所有在仙遊城做正當買賣的商人都被梟龍幫嚇得不輕,幾乎差不多是魂飛魄散了,大家都怕這種事落在自己身上,很多商人開始乖乖向梟龍幫納貢稱臣了。

仙遊城的居民茶餘飯後都在談論這個地區發生的怪事。在這仙遊城中,一到天黑,家家戶戶就把大門關得緊緊的,使這地區顯出一片驚慌的景象。人人自掃門前雪,那管別人瓦上霜。各自尋找解決這件事情的辦法罷了。當地的賭檔莊家認為這是倭寇幹的事,盡管倭寇也派人調查梟龍幫的底細,但人們普遍認為倭寇是賊喊捉賊,裝模作樣鬼混忽悠人。有些賭檔的莊家甚至開盤,賭倭寇是這些勒索案子的幕後黑手。

王婆留盡管也懷疑這些勒索案子是倭寇幹的,但他手頭沒有證據,想當然是並不可靠。況倭寇已是仙遊城的占領者,他們要搞錢完全可以用征稅的手段來達到目的,似乎用不著幹敲榨勒索的勾當。不過,一些認為自己很有腦子的商人認為倭寇是最無恥的,不可理恕的,是愈有愈貪的貪婪小人,明搶加暗奪是這些強盜的老譜。──肯定是倭寇這幫乖孫子幹的,一定是,隻能是。於是很多人相信這理所當然的推理和判斷,心裏舒服了。

要看看勒索案子是誰幹的?唯有親自到地底下調查,把象老鼠一樣躲在陰溝底下的幕後黑手揪出來,才能曉得事情是誰幹的?

當王婆留走進漆黑的夜幕裏調查這件無頭公案的時候。也有人步他後塵,尾隨著他後麵尋找這破壞市道的幕後黑手,發誓把這夥藏在陰溝底下的恐怖分子揪出來。看來對付梟龍幫的人並不限於王婆留一個,或者說王婆留並不是孤軍奮戰。

王婆留躡手躡腳走到城西關王廟前頭的柳樹下,象幽靈一樣在黑暗中巡邏,等候著貪婪的勒索者出現。

地獄一般黑暗的世界好象隻剩下他一個人了。輕柔潮濕的海風吹過海濱平原,越過樹梢,吹向遠山。除了即將到來的貪婪的勒索者,不可能再有人到這鬼地方來。王婆留左手按著劍柄,隨時作出揚眉出鞘的準備。劍在匣子裏發出吱吱嚓嚓的響聲,那是最要命的殺人凶器想喝人血前壓不住的衝動。王婆留凝視黑暗的遠方,自言自語說了一句。──但願你們別來!

王婆留祈求這些貪婪的勒索者別來是有理由的,一旦他怒不可遏拔出細雪寶刀。強盜們除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禦細雪寶刀之外,再沒有什麽東西可以阻止細雪寶刀大開殺戒了。

臨到子夜,王婆留聽到一陣急速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漸漸傳來。周圍村莊頓時犬吠聲四起,一犬吠形,百犬吠聲。占據田埂嗚叫的青蛙接二連三跳入水中,喧囂一時的蛙鳴聲也隨之嘎然而止。

王婆留沒有躲避,他一動不動地在柳樹下等待著,他始終保持著隨時拔劍出擊的狀態。

小路上,有兩條黑影正貓著腰向前移動,看得出他們已下馬步行,緩緩向柳樹下走過來。若不仔細打量,王婆留還以為這兩隻黑影是兩條狗哩。

“來了!”王婆留心跳急速,熱血沸騰,興奮起來。右手握拳後又鬆開,一握一舒,盡量放鬆筋骨,以便讓手指保持最靈活的、最佳的狀態拔刀發招。

兩條黑影瑟瑟縮縮的四下張望,象是害怕遭遇突然襲擊似的。他們磨磨蹭蹭走到柳樹下,定神一看,沒有看見預想中裝著銀子的大麻袋,卻看見如石雕塑像一般屹立在樹下的王婆留,不免大吃一驚。──你是誰?

王婆留站在柳樹的樹影下,而且一直保持不動,把氣息內勁隱蔽起來,那兩個人直至來到柳樹下才發覺王婆留存在。

王婆留深知這一戰關係著仙遊城無數商人的生死。怒喝一聲,一把擎出長刀,閃電般飛身直奔那兩條黑影。

“你們是誰?”王婆留與這兩個人近身肉搏,打了一個回合,發現對手武功很高。同時還發現對手用黑紗布蒙上了臉目,看不出對手是什麽人。

但是兩個蒙臉人中,其中一個看見王婆留後,很是吃驚,居然驚呼一聲:“狗……狗……狗zá種。”

王婆留覺得對手認得他,而他卻不知這兩人的身份。這時,他肯定這兩個梟龍幫高手不是倭寇,倭寇中沒有人會取笑王婆留是狗zá種。哪兩個人是什麽人呢?是否周全功、唐三和鎮江衛所指揮洪天他們有關係?在王婆留印象中,隻有這些人咒罵他是狗zá種。

“讓我看看你是誰?”王婆留突然把倭刀一推,發力壓迫那個罵他狗zá種的蒙臉人,一隻手繞過對手的防禦圈,伸到對手的臉前。

正待用力扯下對方的蒙臉布,一聲大喝自側邊傳來。王婆留急忙抬眼一瞧,隻見另一個蒙臉人挺刀來戰,大刀象巨浪一般向他壓過來。兩個蒙臉人一攻一守,配合默契,防禦甚是嚴密,一點機會也不給王婆留。王婆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縮手回防,盡力與兩個蒙臉人周旋,雙方打個平手。

王婆留眼見扯不下對手的蒙臉布,接了對手一輪如驟雨暴雨般攻過來的招數之後,陡覺對手劍術奧妙,武功深不可測。彼此刀劍互相碰撞,王婆留旋即覺得麻痹之感遍襲全身,那兩個蒙臉人的身手不容小覓,是王婆留從未遇上的頂尖劍術高手,使他感到壓力很大,稍不注意,隨時送命。王婆留隻好打醒十二分精神,與那兩個蒙臉人戰在一起。

一個蒙臉人躍上半空,居高臨下,舉刀給王婆留當頭一擊,大聲追問道:“狗zá種,你竟敢擋我財路,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們決一雌雄吧!你是男人就不要逃。”

王婆留不答,身體象光影一般穿梭在這兩個蒙臉人中間,找到機會飛腳把背對自己的一個蒙臉人踹落陰溝,大喝道:“好刁賊,裹頭蒙麵裝神弄鬼,就算你們再戴幾張臉具,我也認得你們,你們不就是唐三手下的狗腿子嘛,別以為把臉包成粽子模樣,就可以瞞天過海!”王婆留跟這兩人交手幾個回合之後,憑聲音便認出其中一個人的身份。這個人顯是曾經在南塘唐家絲綢店抓住過他的武林高手王妙手。

王妙手翻身從陰溝裏謔然彈起,冷笑道:“認出我又怎樣,難道我就不認得你?你假裝不認得我就算了,既然你認得我,我就送你上西天。”隻見王妙手以氣禦劍,運出奪魄雲煙掌的內息與手中的寶刀殺氣合流共營。一股雷電似的勁氣,化作一條金龍,盤旋刀身而出,直鑽王婆留的心窩。

王婆留看見對手的內力如此犀利,也用意念催發身上異能,吐出一股內勁,讓細雪寶刀變得象月下的白雪一樣通透明亮,閃閃發光。三把劍、三個人的內氣糾纏匯合一起,乒乒乓乓互相衝撞起來。

“轟”的一聲,三個人強悍的內氣撞在一起,各自向後猛撤翻滾。

王婆留後退數步,猛然發覺丹田空虛,一點內息也提不起來了。他的特異功能自上一次在烈表山覺醒之後,不時反複運勁行氣,但進展始終有限,無法突破督任二脈,作大小周天運轉。這一次吐勁爆發內力,在危急關頭用力太猛,發出的能量大大超過他身子承受的極限,這些好不容易存貯起來的有限氣勁被王婆留一次用光了。果然王婆留發出一次內氣之後,後繼無力,身上的異能一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壞事了!王婆留內勁不繼,心裏也有些慌張,隻能用劍術技巧掩蓋自己的力量不足。王妙手是那個時代頂尖的武林高手,他當然看得出王婆留身上露出的破綻,抓住契機,嚓嚓幾刀把王婆留迫得前仰後合,危在旦夕。

卻是這時另一個蒙臉人也抓緊時間在他背後發動突襲,劍風颼颼,把王婆留壓製得抬不起頭。一前一後夾擊,把王婆留打得手忙腳亂,窮於招架。王妙手粘住王婆留的劍,另一個蒙臉人逮著機會一劍刺在王婆留手上,卻幾乎洞穿他的掌心。王婆留不禁大叫一聲,當時撤劍收招,跳到一旁,捂住傷口止血。

這兩人的武功太高了,則使王婆留擁有無堅不摧的細雪倭刀,也被對手遏製得施展不開,縛手縛腳。

王妙手在王婆留撤招收式之際,突然再次發刀奔襲王婆留的胸口。王婆留躲避不了,隻好舉刀格擋,抵禦護心,硬接王妙手雷霆一擊。

如洶湧波濤拍岸的殺氣衝擊波,把王婆留掀得離地三尺,再跌下來,葫蘆一般滿地打滾。王婆留大叫一聲,卸招消去壓力,勉強翻身爬起,已是頭腫臉青,嘴角流血,受傷不輕。

王妙手得意地獰笑,從容退到一旁,靜觀其變。王婆留把刀豎在前胸,暗作提防,平生第一遇上這樣強悍的對手,此刻是進或退?他有點茫然不知所措。

王婆留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身後一棵柏楊樹上躍下一人,這人身高九尺,借著微弱星光可以隱約看到他俊朗的麵容。他手執一柄六尺的倭刀,寶刀在星光下發出奪人魂魄的寒光。

此人用刀指著王妙手道:“仙遊城麻葉九怨部下得力戰將小野一郎在此!等候兩位多時,閣下不愧是中土大明的武術精英,象閣下這麽厲害的劍術高手隻怕大明朝找不出幾個了。遇上你這樣的對手,我感到倍感榮幸!拜托你們跟我過幾招吧!”小野一郎言訖,挽了個劍花,隻見刀光一閃,一片正在飄飄下墜的樹葉化作一團飛灰,隨風而散。

這樣高深莫測的劍法,還有這樣淩厲的殺氣!王妙手這種一等一的高手豈會感覺不出來?他們眼見小野一郎來意不善,殺氣騰騰,心道:“這家夥發出的的殺氣這麽強烈,惹不起呀,看來我還是讓他一步算了。”於是客客氣氣拱手道:“我們走錯地方,得罪了,不好意思。”王妙手說罷微微一笑,向他的同伴使了個眼色,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