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二十章 客棧夜話

王婆留和他五十二個兄弟自從寧波碼頭登陸上岸,就全體卸下戰士的征袍,化妝成一般行商的模祥。並販賣了十多車餅子、麵條、水果、白酒、臘肉和幹魚等一批食物掩護自己的身份,所有武器都藏在糧食裏麵。現在,單從這班家夥的外表裝束來看,很難想像他們曾經是一夥殺人不眨眼的強盜。

那五十二個兄弟中間有八多個是真倭,是日本九州土生土長的薩摩人,他們因為貧窮加入汪直的海商集團,由於他們憨不畏死,很能衝鋒陷陣,王婆留一向對這八個真倭委以重任,給他們高於一般海盜的傭金,使這八人原來貧困的生活迅速得到改善。這八個真倭也能體會王婆留給他們的特別照顧,每逄征戰一往無前,對雇主特別忠心悍勇,是雇主絕對感到可信賴的可依靠的雇傭兵。這八真倭沒有姓名,王婆留把他們按年齡大小喚作一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六郎、七郎、八郎。這八個真倭對於這種改變有點不適應,叫他們換上漢服不難,難的是無法改變他們頭飾和發型,王婆留隻好叫他們用毛巾把頭包裹起來。一郎、八郎等人性子甚倔,拒絕化妝,嘮嘮叨叨說要保持自己的真麵目。

王婆留隻好勞動孔方兄大駕親征,許諾給他們每人五十兩銀子,這幾個倭子看在錢的份上,勉強中止胡鬧。

這由寧波地麵通往安徽的官道因戰亂荒廢毀壞,王婆留等人隻能走走停停,緩緩前行。途中不免耽誤一些時間,向過路行人請教一番才能走上正道。如此,王婆留一行人雖然急於趕路,可惜通往徽州的路十分難走,一天不過走幾十裏路。王婆留他們沒有騎馬,騎馬也沒用,他們走的是山路,上山下山,伺候馬比伺候人還累。況去徽州的路,途中還要多次轉水路乘船,用腳走路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班人,隻有王婆留這個海賊頭領騎著馬裝點門麵,其他人都是走路。而馬車名字雖是說得好聽,其實是驢拉的。

這天,王婆留等人迂回趕到一個叫百官鎮的地方,天色已晚。眾海賊身強力壯,倒是耐受。但在這夏日江南一帶地方,蚊蟲甚多,瘴氣極重,晚上不住店不行。走上幾裏路,當途建有一間客棧。客棧屋簷下掛的燈籠,照亮那客店的金字招牌,卻是“悅來客棧”幾個隸書大字。

曾竹青看到那客棧的金字招牌,打趣道:“好呀,俺正給這鋪天蓋地的鬼蚊蟲鬧心,很高興到你店中投宿嘛!悅來,就是高興就來嘛!別讓我失望呀,我隻要一張蚊帳,還有好酒好肉。這小小要求,若你不能滿足俺,爺便不高興,下次就不來你這悅來客棧投宿了。”

王婆留等一行人把馬匹、驢車交給店小二照料,便向袖手龜縮在櫃台打盹的客棧老板招呼道:“掌櫃,貴姓?我想開十多間房,價錢多少?”

客悅來棧老板頭也不抬,懶洋洋地回複王婆留道:“我姓蔣,今晚客滿,沒房了。客官若不嫌髒,睡這客廳,打地鋪不用錢,飯錢另算。”因是海貨交易旺季,這一帶客棧人滿為患。

客棧大堂共有幾夥說不同口音的過路客商,約莫有二十多個人,行李貨物橫七豎八堆放在大堂四周,看來悅來客棧此晚確實人滿為患。這二十多個沒租到客棧床鋪過夜的客商隻能在客堂打發長夜,幸好蔣老板還挺貼心照顧人,取出兩個銅盤,生了兩爐蚊香,讓客人們能在客廳過夜。

睡地板就睡地板吧!王婆留和他的兄弟們也不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你便讓他們到豬欄與豬共眠,他們也能安然入睡。

店小二從馬廄回來,就向王婆留請教用什麽草料喂馬喂驢,又問王婆留要些什麽酒菜?王婆留道:“我這幾十個人不慣吃粗茶淡飯,這頓飯不能太委屈,老實說,我們這班兄弟剛從牢裏放出來,嘴讒得很,同時是無酒不歡,猶其喜歡吃半肥半瘦的五花豬肉。小二哥,麻煩你,給我們打十壇酒,十盤燜燒東坡肉。好好伺候我這班兄弟,注意,酒要辣,肉要大塊。”

雷妙達是個慣於迎合王婆留性子的得力助手,他明白王婆留這樣安排飯局肯定別有心意,聞言也很賣力替王婆留補允說:“是呀,我們這班兄弟餓得很,很久沒吃豬肉哩!要是你有豬肉盡管煮熟端上,有多少我們吃多少。否則你馬廄中養的雞就難保了,如果半雞不見了,肯定是我們這班兄弟幹掉的。”

那二十多個在客棧大堂過夜的客商都感到奇怪,很多人還真相信王婆留的話,以為他們是剛從牢裏出來的囚犯。店小二嗯嗯呀呀地點頭稱是,表示立即殺豬,給王婆留他們擺一道百豬宴。

那些擠在大廳的客商看見王婆留小小年紀,大模大樣居中坐下,他幾十個兄弟如眾星捧月一般裏外兩重圍著他亂吵亂嚷,不知王婆留是幹那一行的?王婆留向那些客商拱手致歉,陪笑稱罪,請大家願諒他們的兄弟騷擾眾人了。那些客商眼見王婆留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也好象曉得出王婆留並不好惹一樣,沒有一個人敢表示憤慨怪罪的意思。

看來大家都很懂規矩,出門在外,少招事端,和氣生財嘛。王婆留不免向這些人通名報姓,自我介紹一番。也曉得這些客人來自了幾個地方,分成三派。分別是川幫、淮揚鹽幫和嶺南幫。川幫老大姓劉,自稱劉有馬,帶著劉騰蛟、*、劉雲飛等幾籌好漢打經此道販賣海魚幹貨返川;淮揚鹽幫領頭叫趙鈞,帶著吳益壽和吳大目等幾個鹽梟道友,鮮衣怒馬,也抄這條近道押解一批私鹽過境;嶺南幫老大叫吳延年,帶著趙子訓等七個得力家人也到這裏收購海貨南下。

王婆留與這劉有馬、趙鈞和吳延年等人客客氣氣,稱兄道弟,圍桌一起吃飯,互敘家常,不在話下。

“這位王兄弟,道路很壞,官府到處抓海賊,還要抓二龍,路上糟糕得幾乎沒法走。這一路上到處有官兵敲詐勒索,你們現在也許感受不到,再走一程就知道厲害了。丫的,畜牲,官兵折騰挺商人真是很變態,即便是畜牲也受不了呀!”劉有馬說到這裏。有意無意瞄了王婆留一眼,提醒他道:“你們是不是剛從牢裏出來?那你們路上小心點,小心再關進去。”

王婆留忙問官兵抓二龍是怎麽回事?劉有馬解釋說:“據說官府正在抓捕兩個可能謀反的逆賊,弄得民怨沸騰,雞犬不寧。”官府抓二龍確實是弄得雞犬不寧,你想他們誣良為盜,你就陪他們說好話,送人情,殺雞辦酒席侍候官兵吃好喝足,雞犬的末路到了,豈得安寧?

“兩個可能謀反的逆賊?這不是莫須有嗎?這也當真的來抓,這個皇朝真是爛得沒救了。”王婆留呸了一聲,表示不屑。

“朋友,小心點,別再被關進去。老實說他們作假抓人,實則為了擾民撈銀子,咱們小民百姓又能把他們怎樣呢?幹瞪著眼沒轍呀!”劉有馬咳聲歎氣說。

王婆留默不作聲,看來他們來得不是時候,撞上頂頭風了。這一路上關卡無數,他們肯定是寸步難行。

次日,悅來客棧蔣老板也感到今天一定要出門辦貨,由於客人多消耗也大,他必須到城裏購買一些日用雜貨回來供應客人。蔣老板眼看劉有馬他們浩浩蕩蕩出門,也想湊熱鬧圖個安全,就提出跟劉有馬他們一起結伴上路的要求。劉有馬他們也不在乎多一兩個人,滿口應承。

蔣老板把客棧托給他老婆照料,便叫店小二一起和他出門辦貨。

店小二見那天氣炎熱,道路昨晚下了一場大雨,泥濘不堪,好象也很不樂意在這種天氣下出門辦事,嘀咕道:“這種鬼天氣還出門,要是遇上官兵咋辦?”

蔣老板大為惱火,也怪這店小二長個烏鴉嘴,臨出門竟說這種黴氣話,簡直是討打。一邊作勢欲打,一邊氣呼呼罵那店小二道:“能咋辦?你如給他們砍死的話,就給你做一付上好的棺材,給你舉行一場風光葬禮。”

店小二臉現氣憤顏色,一付不太甘心受人支使的樣子,很不服氣地道:“這……這……這不是叫人去送死嗎?”

蔣老板大罵道:“莫提送死這兩字,你沒飯吃能長命百歲嗎?你在家官兵就不上門找你黴氣?命裏注定你水中亡,你就不會岸上死。別說傻話了,為生計涉險那有什麽好辦法,快打點東西張羅出門。”

店小二無可奈何,隻好打點騾馬行囊隨老板出門。

劉有馬和劉騰蛟、*、劉雲飛等幾籌好漢帶著馬隊在前頭開路,蔣老板與店小二緊跟這夥商隊後麵亦步亦趨,緩緩出門去了。到二十裏外的桑麻鎮購買日用雜貨。

蔣老板出門沒多久,天色又驟然變暗,遠山漸漸朦朧起來,淅淅瀝瀝下起一場大雨,初似灑水,後若粉絲,從早下到晚,再沒消停。

王婆留等人暗叫僥幸,幸好沒著急出門趕路,否則肯定被這雨水淋個濕漉漉成落湯雞模樣。那雨竟然一連下天黑,苦雨淒風愁煞人,除了個別客商有急事冒雨出門趕路之外,大多數人都被這風雨所阻,無可奈何留宿在客店中。王婆留因為昨晚聽了劉有馬一番苦勸,一時被他的話嚇住了,不敢輕舉妄動。

老板娘一天到晚都在悅來客棧門前張望,屈指一算,本來以為他丈夫蔣老板當天下午便可把貨物販運回家,那知至夜晚仍不見她老公蹤影,忙不過來的老板娘不免在櫃台裏大發嘮叨:“死鬼,給那個狐狸精迷住呀,連回家的路也認不得呀!把店子丟下給老娘,你倒風流快活,到那裏鬼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