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五十六章 無情格殺令 鐵麵霸王兵(4)

“老百姓並不知那老人的身份,容留這老先生在本地設館教書並無不妥,所謂不知者不怪。你這向老百姓敲詐勒索算什麽意思?老百姓是管抓賊的不是?你們當兵的都抓不住這老賊,老百姓空手掉臂拿什麽去抓賊呀?你們當兵的吃老百姓的東西,拿老百姓的銀子,又抓不到賊,你們幹什麽吃的?上負朝廷皇恩,下負黎民百姓期望,該當何罪?你還好意思欺負老百姓呢!”邵竹君對軍官所作所為提出質疑,看得出他對軍官蠻橫無理的行徑心裏很看不慣。

中年軍官張大嘴巴吃驚地望著邵竹君,好象給邵竹君點了定身穴一樣愣在那裏,變成一具完全石化的塑象。他沒想到還有人跟他講道理,因為他自從當兵拿起屠刀後就不講道理了。軍隊是用暴力逼人就範的絕對力量,出動軍隊是為了殺人放火而存在的,不是為講道理而存在的。講道理就用不上軍隊了。現在有人跑出來向手握屠刀的他講道理,中年軍官覺得非常可笑。他緊緊盯著邵竹君的臉,想從邵竹君的臉找碴一樣。他隱隱約約覺得邵竹君的樣貌有些麵善,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過了一會兒,中年軍官才回過神來,向他的部下疾呼道:“小的們,給我拿下這個殺人逃犯!”中年軍官並不認識邵竹君,他之所以覺得邵竹君麵熟,因為他看過官府貼在城門前通緝邵竹君的公榜布告,故對邵竹君多少有點印象。此刻陌路相逢,象幸運兒撿到寶一般,立即下令官兵抓捕邵竹君。

忽然聽見有人喝聲:“你這個傻瓜!”這聲音好象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音色震顫而綿長。隻見曬穀場對麵的糧倉屋頂上晃動一條人影,由遠及近,由模糊至清晰,卻是一個臉目慈祥的白發老翁從糧倉屋頂上現身出來。這白發老翁的長相頗有幾分鎮上土地祠供奉的土地爺神像一樣慈眉善目,和藹可親,讓人油然生出一種與之親近的感覺。

眾村民望著糧倉屋頂上現身出來的白發老翁,一齊發出驚呼:“古遺劍老人!”不錯,這白發老翁就是古遺劍老人。也就是官兵所指的骷髏幫的首腦、教唆孩子作強盜造反哪個教書先生。村民滿地裏尋找這古遺劍老人的下落,沒料到他老人家躲在屋頂上。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在屋頂行走自如,驀地見到這個怪象,眾村民都傻了眼。

古遺劍老人接過邵竹君的話,聲音鏗鏘有力地道:“官兵是什麽東西?他們是朝廷豢養起來炫耀武力,欺負搶劫老百姓的工具。鎮壓老百姓反抗是他們必須向豢養者履行的使命和職責。你叫官兵不要欺負老百姓,他們還能欺負誰?你這小子勸官兵對老百姓手下留情,這無疑叫虎狼不要吃肉一樣,注定徒勞無功。”

邵竹君不支持官兵欺負搶劫老百姓,也不見得支持古遺劍老人誨盜誨**的話,他隻站在“大道”中間,保持中立,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真知灼見。堅守這種立場當然很難,因為朝廷隻認可兩元論,非黑即白,認為老百姓不支持朝廷就是謀反。邵竹君要麽支持官兵搶劫老百姓有理,要麽被官兵打成反賊。在這個非黑即白的兩元世界裏,他沒有其他選擇了。

邵竹君在被官兵誣為反賊一瞬間,他的立場完全傾向古遺劍老人一邊。他不得不同意,朝廷養兵就是為了愚民並培養順民,把一切跟朝廷意誌不一致的家夥通通打倒。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邵竹君對古遺劍老人走上與朝廷作對的道路無限同情,甚至是表示理解和支持。

“抓住他,抓住他,他丫的,快給我抓住他呀!”眾村民被官兵誣為窩匪,心中憋了一肚子氣。見到古遺劍老人時,他們嗑藥般興奮起來,他們急於洗脫窩匪之名,表現得比官兵還神勇並更著急抓住古遺劍老人。因為古遺劍老人連累他們損失一百兩銀子,沒有比這更讓人窩火和生氣的事了。

這些愚民也真是蠢得象豬一樣,他們被官兵誣為窩匪,見到骷髏幫首腦不綁縛送官,故被罰款助捐。現在官兵也見到骷髏幫的首腦了,官兵該履行職責抓賊給他們一個交待了。依照官兵對他們罰款的邏輯,他們完全可以袖手旁觀,看看官兵如何神勇捉賊?假如官兵抓不住古遺劍老人,他們也有理由要求官兵給他們一個說法,賠他們這些老百姓一百兩銀子,甚至一千兩、一萬兩銀子!

中年軍官見到古遺劍老人出現時也表現得相當神勇,他挺胸昂首,急吼吼地指點下屬抓賊,道:“小的們,快抓住這老賊,抓住有賞,賞十兩銀子。不,賞八兩八錢銀子,好意頭吧!”這中年軍官又指著邵竹君道:“這小子也不能放過,一並抓起來處死!抗拒從嚴,當場格殺。”

老宋站在邵竹君身邊,看見古遺劍老人時拉拉邵竹君的衣袖,又氣又急道:“這就教唆孩子們造反的老賊,抓住他,給我抓住他,抓住他我請你喝酒。”

隻見古遺劍老人從糧倉屋頂上一躍而下,剛好落在一匹官兵停在牆邊的馬上。古遺劍老人提起拴馬的韁繩一抖,勁力所至,那韁繩“啪”的一聲斷成兩截。古遺劍老人“駕”的一聲吆喝,雙腿一夾,那馬受驚,長嘶一聲,徑直望軍官所站的方位勁衝而來。古遺劍老人同時對這中年軍官大喝道:“就憑你這貪官,也配抓我?你未免太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內了,看我拿著你這個貪官在手裏支調。”話音剛落,古遺劍老人已縱馬跳到軍官麵前,箕張五指,伸爪一撈,就象老鷹抓小雞一樣毫不費勁,把軍官捉在手裏。

“救,救命呀!”軍官駭極大叫,使勁呼救。古遺劍老人不慌不忙,一把將軍官拋上半空,離地足有三丈多高。那個軍官身材肥胖,從這個高度跌下地麵,不死也落個重傷。

古遺劍老人待那軍官墜下,將至地麵時,伸手接住,再向前甩上半空。如是一而再,再而三,三擒三縱。古遺劍老人舉手投足,疾如閃電。且膂力很大,一點也不象個垂暮之年的老人。那些官兵和村民都被他恐怖的身手嚇呆了,全都怔在當場,呆若木雞。

“來抓我呀!”古遺劍老人再次從空中接著墜下的軍官,把那軍官身上披的鐵甲撕扯下來,如撕扯紙片一樣輕鬆。他將軍官剝成光豬之後,再抓住那軍官頭發猛力向前拋擲。那軍官身體象皮球般翻滾幾圈,然後俯伏在地下,半天不見爬起來。那軍官這付狼狽的撲街姿態,可以想見他對古遺劍老人的武功徹底服了,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無論官兵,還是群眾,俱被古遺劍老人的武功震懾住了。一個個傻了一般,癡癡迷迷,不知所措。

古遺劍老人勒住馬頭,在那馬昂首揚蹄一刹,同時對那軍官叫陣道:“你來抓我呀,你怎麽不來抓我呀?”

那胖軍官領教過古遺劍老人的武功,早就嚇得屁滾尿流,手足並用從地上爬起,拚命往人多的地方鑽去。那些群眾見當官的做出這個表率,乘亂叫聲:“妖怪呀!”一哄而散。

那軍官帶來的一百個士兵,也不見得全是草包,畢竟還有想發財想瘋的,要錢不要命的家夥。他們分成兩拔,一拔撲向古遺劍老人;一拔撲向邵竹君。

邵竹君拔劍在手,蓄勢待發。他已被這班胡作非為的霸王兵徹底激怒了。國家正是多事之秋,北虜剛平,南倭又起。家事國事天下事,讓心懷天下的仁人誌士忙不過來。可這班象糧耗子一樣吃飽民脂民膏的官兵,不替國家分憂也就罷了,還跑到鄉下趾高氣揚地欺負老百姓,實在太可惡了。邵竹君覺得他不能畏縮再忍讓了,向這班胡作非為的霸王兵示弱退讓,隻會讓這班官兵更加肆無忌憚地欺壓老百姓,做出更多荒唐無恥的的蠢事。他必須給這此官兵一個教訓,讓他們曉得老百姓不是任人踐踏的地鱉蟲。

幾個槍兵向邵竹君包抄過來。邵竹君大吼一聲,真如虎咆獅吼,震得眾官兵耳膜鼓脹/疼痛,心驚膽顫。邵竹君再運氣吐勁橫掃,劍招快似雷鳴電閃,劈向眾槍兵的槍杆,把他們的武器盡行摧毀。

一個與邵竹君正麵交鋒的槍兵手握著半截槍杆,進退兩難,愣在那裏。

邵竹君在這槍兵震驚錯愕之際,揚眉大喝道:“格擋呀,你怎麽不格擋,拿屁股來格擋呀!”一言提醒夢中人,那槍兵聽了邵竹君的話,當真轉身就走,把屁股蛋兒向著邵竹君。邵竹君眼見槍兵屁股門戶大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當時一刀戳在那槍兵的屁股蛋兒上。

那槍兵慘叫一聲,兀自向歪歪扭扭走了幾步,才不得不俯身撲街爬行。

這邊,約莫有十餘名官兵圍著古遺劍老人刀矛並舉,企圖倚靠人多勢眾製服這魔頭。古遺劍老人用從軍官身上撕扯下來的半截鎧甲作武器,一抖之下,虎虎生風。他打人象打蛇七寸,打狗打鼻子一樣,打得既準又狠,全往人體要害部位太陽穴、眼晴、胸口等部位打過來。一擊必中,擋者皆靡。眨眼間倒下十幾名官兵。

其他官兵見勢不妙,哄的一聲,象樹倒猢猻散場,頃刻之間,走了個精光。

邵竹君與古遺劍老人對這些逃兵都不感興趣,由他們去了。古遺劍老人向邵竹君揮揮道:“多謝小友相助,如不嫌棄,咱們到前頭酒店喝一杯,如何?”

“不敢。”邵竹君搖頭道:“我原無意幫助你,我隻是自衛而已。”

古遺劍老人仔細一想,點頭道:“不錯,哪我不勉強你了。”

秦曉南拔劍向古遺劍老人叫陣,卻被邵竹君拉住了。邵竹君不知道這古遺劍老人在骷髏幫中的地位如何?想從這老人口中套點囗風,於是道:“老人家,我跟貴幫的濟財護法汪德財有些過節,想跟他討個說法,麻煩你老人家介紹引見。”

古遺劍老人警惕地打量邵竹君一下,沉吟片刻才道:“到萬翠山長生庵來吧,我安排濟財護法和你見麵。”古遺劍老人言訖,也不複多言,“駕”的一聲,拍馬絕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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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竹君拉著秦曉南的手趕到萬翠山長生庵的時候,已是申時光景。邵竹君找到這個鬼地方也殊屬不易,確實是頗費一番功夫。奇窮鎮的居民對外人防範極嚴,說什麽也不肯給他們帶路,邵竹君與秦曉南費了偌大的周折,才輾轉走到這個鬼地方。

古遺劍老人約會他們的所在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呢?隻見他們所在的山頭四麵環山,坐南向北,風光無限,確實是一個旺子旺孫的風水寶地。從山腳至山頂,層層疊疊,聳立數不清的土饅頭。不錯,這個亂墳密布的山崗是當地一個主要墳場,無論誰家死了人都拉來這裏埋葬,據說這山崗是風水寶地,先人葬在這裏能保佑子孫世世代代人丁興旺,發家致富。

既便是膽大包天的邵竹君,踏入這片充滿死亡氣息的鬼域世界,也有一種擔心遇上鬼靈的無端恐慌。秦曉南畢竟是個女孩子,來到這個生人勿近的墳場,不覺有些心虛腳軟。她也是膽大不怕鬼的人,不過她有潔癖,怕在這地方沾上穢氣,對這些土饅頭還是避之不及,頗為敬畏。秦曉南兩手緊緊抓住邵竹君的右臂,不由自主跟邵竹君粘在一起。

還未走近長生庵,秦曉南已是滿腹牢騷地抱怨道:“那死老賊哄我們到這個鬼地方是什麽意思?到底玩什麽鬼把戲呀?如果我有機會請這死老賊吃飯,我就請他到糞坑吃飯,看他作何感想!”

邵竹君見這秦曉南露怯了,在這一刻也顯出他這個男人的重要作用了,他可以把自己的胳膊借給秦曉南壯膽。而秦曉南也因為抓住邵竹君的胳膊,從邵竹君的胳膊上得到力量,恐怖不安情緒才得以安撫下來。原來象她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強人,也有脆弱的時候,也有需要男人的時候。秦曉南忽然對邵竹君起了一種依賴的,異樣的感覺,覺得她需要邵竹君那條強健有力的胳膊。

邵竹君與秦曉南踱入長生庵一看,這間年久失修,青苔瘋長,蛛網密布的庵觀。正殿裏橫七豎八堆放著許多壽板暮木,顯得格外\陰森恐怖。秦曉南抓著邵竹君的胳膊搖了又搖,氣呼呼道:“別在這黴氣的地方耽擱了,咱們走吧,這死老賊真可惡,把我們哄到這種鬼地方來消受,分明是不安好心作弄我們。”

邵竹君好象對古遺劍老人約會堅信不疑,固執地道:“我看這個古遺劍老人是骷髏幫中的重量級人物,他說的話應該可信。他既然約我們在這裏候信等他,肯定不會爽約。這是我們男人的約定,我堅信他會來。再等等吧,他會來的。”

什麽男人的約定?那我這個女人是不是該走開?秦曉南聽了邵竹君這話,俞發氣惱,跺腳罵道:“你這不長腦袋的傻瓜,他叫你在這兒等他,你就呆在這兒等他麽?他叫你下黃泉去找他,難道你也到地獄去畫卯報到?”

邵竹君也不辯解,任憑秦曉南埋怨嘮叨。兩人在長生庵待到天黑也不見古遺劍老人和汪德財現身。邵竹君對自己堅持的執念也開始有些動搖了,感到他們再在這個荒郊野外待下去實在有點荒謬可笑。

青山寂寂,夜涼如水。陰風陣陣,寒氣迫人。邵竹君隻得生了堆篝火,聊以取暖壯膽。邵竹君和秦曉南不知不覺熬到子時光景,隻見半山腰一個墳墓裏忽然出現一點幽浮般的燈火,上下晃動起來。邵竹君揉揉眼晴,定神再看,看見墳墓爬出一個手提氣死風燈的黑衣人。稍後,又有一個身穿素衣的蒼頭老翁跟著從墓穴中閃出來。此情此景,確讓人感到無比震驚與詫異。這兩一黑一白向前移動的物體,到底是幽靈,還是盜墓者?確是讓目睹這種境況的人有些吃不準。

秦曉南騰出左手一把抓著邵竹君的右臂,尖銳的指甲嵌入邵竹君的肌膚,幾乎掐出血來。右手指著哪點忽隱忽現的幽暗燈火驚叫道:“哪是什麽鬼東西,行動這麽怪異,叫人捉摸不透?”一黑一白的身影象飛舞的螢火蟲,移動很快,眨眼間便飄出一段距離。

“別怕,這世上根本沒有鬼神,管他是什麽東西?不要自亂陣腳!”邵竹君聳聳肩頭,神情鎮靜自若說道。他對這晃動的黑白點並不感興趣,幾如視而不見。

遠看不清,近看分明。原來這黑衣人是骷髏幫濟財護法汪德財,白衣人是古遺劍老人。各自施展輕功,飄忽上山。這架勢,讓不知情的人猛可看見,還以為黑白無常現身人間呢。

邵竹君出門拱手相迎,笑哈哈道:“原來是濟財護法汪德財先生呀,有失迎訝了。你們裝神弄鬼,果然神通廣大,嚇死我啦!”

“嗬嗬,我們故意等到這時候才出門的,讓兩位久等候了。兩位很有耐性呀。”汪德財淡淡笑道,似乎對邵竹君非常藐視,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