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六十章 山窮水絕處 逢生一線天(1)

無底洞確實是一個躲避追兵的好地方,洞中有洞,比蜘蛛網還要複雜的路徑,足以阻擋常人進入洞中悠轉和逛蕩。一旦進入洞中,不作記號、編序而行,亂闖瞎撞,終會迷失方向,困死洞中。

邵竹君跑在這條通往萬翠山無底洞的路上,他還沒進入無底洞,沿途就獲得許多是骷髏幫信徒的幫助。為何骷髏幫的信徒不阻攔邵竹君前往萬翠山反而幫助他呢?原因是邵竹君機智過人,他遠遠遇見從無底洞出來支援奇窮鎮的骷髏幫信徒迎麵過來時,立即閃進樹林中躲開這些家夥,等這些家夥過去之後再走出來趕路,這樣他就避免與骷髏幫信徒發生衝突。而鐵令幫八大行首燕南春等人哪裏懂得這個道理?他們心急火撩追捕邵竹君,遇見這些骷髏幫信徒不僅不回避,反而迎頭趕上去,不可避免與骷髏幫信徒發生衝突。也就是說,邵竹君因勢利導,利用骷髏幫信徒的力量阻攔鐵令幫八大行首對他追擊。骷髏幫信徒無意中充當邵竹君的援手,大大延緩鐵令幫八大行首前進的步伐,拖住燕南春等人,替邵竹君爭取不少逃跑的時間。

渡過奇窮河渡口上山的時候,邵竹君把馬拴在半山上的風雨亭。邵竹君引誘燕南春等人深入無底洞的目的,也不完全是為了逃命而逃命。邵竹君心中清楚又明白,隻要鐵令幫八大行首追逐他進入無底洞,他就有辦法擺脫燕南春等人對他追擊和糾纏。燕南春等人若貿然進入無底洞,他們要麵對的不僅是迷宮一樣複雜的地形,還有來自骷髏幫信徒的阻擊和暗算,以及不可預見的陷阱和深淵。燕南春等人進入無底洞能否活著出來誰也不敢保證,遑論抓捕邵竹君歸案呢?邵竹君把馬拴在半山上的風雨亭中,就是明白無虞向燕南春等人傳遞一個信息:──我在這萬翠山無底洞中,你們不服氣,就進洞來捉我吧。

邵竹君懷著敬畏的心情拖著傷腿緩緩走進無底洞中,他畢竟在無底洞探索過一次,對無底洞的路徑走向還是略有心得,不至於沒走幾步就迷失方向。同時邵竹君是個推官,腦子多少積累一點推理判斷的常識,在迷宮一樣複雜的路徑上行進時能夠作出正確的選擇。而燕南春等人進入無底洞後就走得很不順遂了,除了在歧路俳徊之外,一路上還遇上不少從無底洞出來攔截和阻止他們前進的骷髏幫信徒。燕南春等人與這些骷髏幫信徒打起來,總要費點周折解決對手,這樣他們就漸漸的與邵竹君拉開距離。

邵竹君沿著上次進洞的路徑進入無底洞,走上一程。洞府中的關鍵出入口依然禁衛森嚴,有不少骷髏幫武士守在洞口。邵竹君當然不想與這些骷髏幫武士發生衝突,當時遠遠避開。這個喀斯特地貌溶洞岔道無數,可躲藏的地方不止一處。邵竹君憑記憶找到當日離開無底洞時所走過的路徑。舊地重遊,往事曆曆在目,不知當日帶他從無底洞出來的小魔女是否安好?

邵竹君踏上這條當日進洞時的走過的通道,心裏才略覺有些安心。當時他解下腰帶,把當初草草包紮的傷腿再次包紮止血,防止傷口再滲出血液,以免燕南春等人遁著血跡追過來。

傷口止血之後,邵竹君才覺得頭暈目眩,渾身無力,身體十分虛弱。他知道自己在這一路上流血過多,體力消耗很大。他必須找個隱秘安全的地方休息幾個時辰,等體力恢複後再采取下一步行動。

邵竹君在洞壁上找到一支燒剩半截的鬆明火把,把處置傷口餘下的布條作為引火絨毛,用火折子把鬆明火把點燃,然後咬牙掙紮起來,繼續在洞中探索。邵竹君也很清楚這鬆明火把的氣味和灰燼會把鐵令幫八大行首吸引過來,不過沒有火把他又無法在洞中行進,這確實是個兩難的選擇。“管他哩,見一步行一步吧。”邵竹君自個兒嘟囔著說了一句,高舉著鬆明火把覓路前進。

邵竹君深一腳淺一腳轉折前行,又走了約莫一柱香光景。他走到這個所在,卻突然發覺邃洞的路麵開始向下頃斜。他沿斜坡向下又走一程,隻見邃洞通路卻被一條斷層小峽穀分開。邵竹君站在斷頭崖口,無可奈何地苦笑起來。這是一條寬約十餘丈的橫斷裂溝,從斷頭崖口到裂溝地麵,差不多有三丈多高,形成一個險峻的小懸崖地貌。從邵竹君所站的那一端向對麵望去,又見裂溝對麵有一個向上延伸的洞口,洞中透著微光,充滿**,使人誤判對麵那個洞口可能是這個溶洞的另一個主要出入口。

邵竹君走這個斷頭崖口,暗暗叫苦。若他左腿沒有受傷,這條橫斷裂溝不可能阻擋他前進,他隻要施展輕功,一躍而下,三步迸作兩步,輕鬆自如越過這條裂溝。可眼他的左腿受傷,傷及筋骨。他走路都勉為其難,沒辦法單腿躍下這個小懸崖,走到對麵岩洞去避難。

用一條腿從那麽高的懸崖不顧一切地跳下去,肯定是沒有什麽好結果,搞不好兩條腿都給廢了。邵竹君權衡利弊,無法痛下決心冒險犯難,從這小懸崖跳躍下去。他又打著鬆明火把觀察小懸崖四周,看看有沒有可供措手攀爬的地方?但見石壁光滑如鏡,猶如刀砍斧削,根本沒有可供措手攀爬的孔隙。

邵竹君急得抓狂,這真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看來他走投無路了,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邵竹君徘徊這個斷頭崖口,進退兩難,四顧茫然。就在他感到一種沮喪的挫折感充滿胸臆的時候,隱隱約約聽見一陣叮咚作響的流水聲,口鼻裏呼吸著潮顯帶著青苔氣味的水蒸氣,覺得這個地方似曾相識。仔細一想,猛然間驚醒過來,原來這個地方他曾經來過,他當日隨小魔女走出無底洞時曾途經這個地方。那時他雙眼蒙著紗布,看不清楚這周遭的環境,但這地方有一種讓人感覺到不太舒服的潮濕氣味。

這種帶著腐殖質的特別水味喚醒邵竹君的記憶,他又閉上眼睛,在哪近乎完美的黑暗環境中,那滴滴答答的泉水聲在他耳裏顯得格外響亮。那種久違的感覺又回來了,他記得當日走到這裏的時候,小魔女曾警告他不要亂闖,道這斜坡底下是個無底深淵。

“這地方是個無底深淵?”邵竹君高舉著鬆明火把靠近斷頭崖口,揉揉眼睛仔細地觀察橫斷裂溝的地麵,隻見懸崖下似是一片黑色的平地,地麵看起來也很結實。為何小魔女說這地方是個無底深淵?邵竹君感到有一種被人愚弄的感覺。

看看鬆明火把將快燃盡,火光閃爍不定,光線的照射範圍有限,幾丈外的地方很難看清楚。對麵洞口折射的光線也十分微弱,讓人無法看清楚橫斷裂溝的地麵的狀況。邵竹君自言自語道:“反正這道天塹我已無法逾越,管他是平地還是無底深淵,不管了。”他已知道這個地方暗藏著通向骷髏幫巢穴的暗門開關,當務之急就是尋找那個開啟石門的機括,看看這個機括隱藏在什麽地方?

邵竹君確定這個地方是進出無底洞的一個關鍵所在,隻是不知開啟洞口石門的機關在哪裏。可是,他使用平日偵查案子的勘探手段,把那片洞壁分成幾個區域,進行地毯式搜索,這裏摁摁,哪裏按按,到處留神打量觀察。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在一個齊胸高度的石壁上摸到一片微凸的石塊。這片石塊看似沒有什麽加工的痕跡,但仔細觀察,可以發現石塊四周有形同發絲般的裂縫,顯然有人在這片石頭上動過手腳。

邵竹君用力在那塊石頭上一按,隻聽得絞盤軋軋聲連響,旁邊石壁赫然打開一個僅容一人進出的方洞。邵竹君暗叫僥幸,閃身入內,又找到機括關閉石門。

進內喘息片刻,邵竹君又暗叫不妙,原來那個石洞並不是通向骷髏幫巢穴的出入要衝,而是一個完全封閉的石室。石室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貯物室,四周角落堆放著許多木箱子。這些木箱裏麵裝著什麽東西呢,不會是金銀財寶吧?邵竹君忽然覺得自己呼吸漸粗,心鹿撲通撲通的快速跳動起來。他急忙把一個木箱子拖出來,用匕首撬開鎖頭一看,根本不是什麽金銀財寶,而是一箱弓箭。又打開幾個箱子再探究竟,除了弓弩之外,還有整袋的大米。邵竹君看得出來,這個獨立的封閉石室是骷髏幫阻擊外敵入侵的其中一個暗箭發射據點而已。

邵竹君心想這石室或者還有其他出口,隻是他沒有發覺而已。於是乎,他又在石室內到處搗鼓,找來找去,一無所獲。顯而易見,這石室無門通向骷髏幫的中心巢穴。邵竹君終於灰心喪氣坐在地上,自言語自道:“小魔女,看來咱們緣份盡了。藍橋已斷,桃源不再複通。一切隻能聽天由命了。”

石室內還有一張石床,上麵放著一個包袱。邵竹君象隻充滿好奇心的貓,又禁不住蠢蠢欲動,暗忖道:“那包袱裏是什麽東西呢?”急不可待跑過去打開一看,居然是首飾鈿軟,足值千金。那包袱下麵還壓著一把劍,邵竹君的劍在奇窮鎮與骷髏幫教主範繡虎過招時,被範繡虎用石獅子磕斷了,正缺兵器。當下他把包袱背在身上,把劍別在腰頭。結束停當,正要在石**打盹片刻。忽聽見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來人的步伐頻率極其急速,顯然是飛跑著衝過來。邵竹君連忙把鬆明火把弄熄,屏氣凝神伏在在洞壁上。

邵竹君的眼睛逐漸適應這片漆黑的環境,環顧四周,忽地發覺這貯物室有幾個象拳頭的大小的箭孔。這箭孔顯然是密室設計者用弓弩來襲擊入侵敵人的射擊口,由於這些箭孔都在石室的二層開鑿出來,居高臨下,室外過道的情況一目了然。通過這些箭孔,可以清楚看到從石室外麵經過的人,甚至借著來人火把的光照看到橫斷裂溝地麵的景況。

隻見燕南春和趙萬裏各執鬆明火把,一前一後,氣喘籲籲趕過來。他們手裏抓著的劍兀自流淌著鮮血,顯而易見與骷髏幫信徒發生過衝突,殺人不久,以致刀劍上猶存血跡。這兩個家夥跑到此處口中都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可以想見他們不遺餘力地追捕邵竹君,甚至是不惜大開殺戒,殺死攔路的骷髏幫信徒強行闖關。那幾個守在洞口的骷髏幫武士隻怕都作了他們的刀下鬼了。

燕南春和趙萬裏趕到斷頭崖口,稍作喘息。抬頭向對麵的岩洞打量了幾眼,眼見四周再沒有其他通道了,誤以為邵竹君已越過這個橫斷裂溝,跑到對麵那個岩洞去了。燕南春與趙萬裏相視一笑,急不可待往裂溝下麵躍去,以其兩人的敏捷的身手,腳在裂溝地麵輕輕一點,就可以飛到對麵的洞口上。

說也奇怪,邵竹君隻覺得燕南春和趙萬裏兩人躍到橫斷裂溝地麵後,傳來“噗!噗!”的兩聲怪響,就沒有聲息了。

原來燕南春和趙萬裏兩人雙腳甫觸橫斷裂溝地麵,驀然發覺看似硬地的裂溝地麵竟是一池爛泥沼。如果他們從平地不小心一腳踏入這個爛泥沼中,也許還有機會抽身出來。現在他們從三丈多高的地方一躍而下,衝勁奇大,象箭離弦一樣直插泥沼,直沒至頂。當他們發覺危險,剛想揚聲呼救時,已來不及向後麵的同伴發出警報聲了,泥漿已將他們完全吞噬。

稍後,從後麵趕到斷頭崖口的鐵令幫六大行首,錢阿貴、孫家富、李大來、張保國、方順意、任鴻圖等人。前後魚貫而來,間隔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這些跑到這裏都收煞不住腳步,也許斜坡太滑,也許他們自信心爆棚,認為越過這片橫斷裂溝地麵不費吹灰之力。總之,這些家夥勇不可擋,爭先恐後往這個在他們眼中視為平地的爛泥沼裏跳下去,誰也沒料到這片看似平地的爛泥沼竟然是個迷人耳目的深淵陷阱。

邵竹君在石室內目睹這片黑色的爛泥沼前後一共吞噬八條好漢的性命,那情境確實是叫他看見都覺得恐懼,愣乎乎的說不出話來。

發呆半晌,邵竹君回過神來,抹了一把冷汗。幸虧他這左腿給方守矢刺了一刀,讓他鬼使神差躲過這場滅頂之災。假如他左腿沒有受傷的話,被人追趕得手忙腳亂、慌不擇路之際,走到這個大自然最完美的陷阱中,也許會毫不猶豫從這裏跳下去覓路前逃。這樣他就不免中招陷入泥沼之中,稀裏糊塗送了性命,化為一堆糞土朽壤了。邵竹君合掌在胸,喃喃自語道:“謝天謝地,我這腳給人刺傷,行動不便,反而因禍得福。真是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呀?”

強敵既去,邵竹君心情稍安,正想在石室內閉目養神片刻。忽又發覺有人向這邊走來,來人腳步輕盈,走得很快,不知是誰?邵竹君不敢輕敵托大,連忙靠在石壁上,透過箭孔窺探前頭來路處,看看是什麽人又跑到這個死亡陷阱附近。

不一會兒,來人漸近。隻見秦曉南舉著鬆明火把,並同她師父李寬心,往這斷頭崖口疾跑過來,同樣茫然無知向橫斷裂溝奔去。

邵竹君見此情境,嚇了一跳,連忙揚聲示警,大聲喝止道:“危險,停下來,快停下來,別向前走。”

秦曉南聞言後退幾步,橫劍當胸,揚眉尖聲喝道:“誰?滾出來。”

邵竹君叫聲“我”,按下石門機括,從暗角處一拐一拐地走出來。

看見邵竹君帶著一臉輕鬆的表情從秘道中走出來,秦曉南滿腹狐疑地把他上下打量,估了又估,最終吃不準,隻能試探地問:“你真個是邵竹君嗎?何以見得!”她自見過範繡虎的陰陽燮調變臉神功之後,已嚇成驚弓之鳥,生怕這個邵竹君又是範繡虎喬裝打扮的假貨。

邵竹君也無法理解秦曉南這種反常行為行為,還以為秦曉南戲弄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無名火,沒好聲氣地罵道:“草泥的!”

“行。”秦曉南聽到邵竹君口中吐出這句粗口,就確信這個人是真邵竹君無疑。她與邵竹君相處數月,對他的壞脾氣了如指掌,隻有真邵竹君才是那付得德性。她自信眼前這個邵竹君不是範繡虎喬裝打扮的假貨,因為人可以假冒,但性格就不一定模仿得來。她說的“行”指承認眼前這個邵竹君的真實身份,而不是接受邵竹君的粗話髒話。

邵竹君不知秦曉南在這段時間遭遇到什麽事情,陡聽秦曉南這怪異的回複,也曲解秦曉南的意思,自覺好笑,故意捉弄她道:“現在沒空,改天有空再說。”

秦曉南也猛然醒悟過來,頓時羞得滿臉通紅,惱羞成怒地向邵竹君大聲斥罵道:“作你泥瑪的清秋大夢去!”

邵竹君訝然道:“剛才還說行,怎麽這麽快就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