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二十八章 吳越吟遊

穂花明日香象隻好奇心極重的初生小貓兒,看著什麽都感到新鮮,都想了解研究一下。臨到寧波城門,穂花明日香看著路邊有間新建的小屋子。這間奇怪的小屋子蓋得不錯哦,長約兩碼,高亦不足六尺,幹什麽用的?難道是給小孩兒住的小旅店?穂花明日香浮想聯翩,她決定上前探個究竟。

她小心亦亦走近屋子,說聲:“打憂了,我是明日香,有人嗎?”推開門一看,一股大便穢/臭撲麵而來,隻見小屋子裏屎尿橫溢,一缸蛆/蟲亂爬。原來這間小屋子竟是個茅坑。穂花明日香象猛可看見死人一樣,大吃一驚,捂著鼻子轉頭就跑,跑得急了些,腳一歪,一個趑趔,頓時跌倒大路中央。

寧波城門下站著幾個守門的士兵,他們看見穂花明日香這個小秀才剛推開茅坑大門,又慌慌張張逃出來,急中風似的跌倒在地,以為他遇上“廁霸”,不禁相顧莞爾,一陣哄笑。

一條陪這些士兵守門的大黃狗,它非常吃驚穂花明日香做出“餓狗啃屎”的行狀,以為穂花明日香是它的競爭對手,闖入它的地盤跟它搶食人們拉在路邊的人間美味,便非常憤怒地咆哮起來:“嗚──嗚──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好象說,滾,滾,搶我的飯碗,沒門。

穂花明日香沒料到這小屋子竟是個茅坑。呸的一聲,吐出一口唾沫,大呼上當。中土大明人也真怪,居然在路邊建間小屋子在裏麵拉屎,太惡心了。穂花明日香的故鄉日本九州,當地鄉下人出恭時都象貓一樣挖坑拉屎,拉完掘土掩埋,挺講衛生的。而她的暫居地桃源島,當地的茅坑都建在臨海的礁石懸崖峭壁上,居高臨下,把大小便拉撤到海水裏麵,讓魚蝦銷繳,既幹淨又愜意,最差勁也可以到船上尾部的釣魚台上方便呢。

人們都說江南好,好什麽呀,連個象樣茅坑也沒有。穂花明日香自覺有些鬱悶,一腔遊興化為烏有。看來在中土大明這片神奇的國土上,以後內急時想找個地方方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此打道回府,穂花明日香又不甘心,既來之則安之,隨便走走再說吧。穂花明日香大搖大擺走到城門下,頭顱高昂,完全不把這些當兵的放在眼內。那幾個站崗的官兵,雖然他們沒指望在這個眾目睽睽的共公場所撈點什麽好處,但耍脾氣顯威風的機會還是有的。一般附近的居民熟人經過這個崗哨,都熱情跟他們打個招呼,點點頭或笑一笑,外地客商對他們更是畢恭畢敬。因為這幾年沿海地區處於戰時戒備狀態,守關當兵的有權對陌生人的身份進行核實盤問。

一個楞頭青小兵看見穂花明日香無視他們存在,招呼也不打一個,就昂然進城,心中有點兒生氣。照例,知書識禮的讀書人路過城門關隘,都會抱拳對守城的官兵拱拱手,唱個諾,以示尊重。穂花明日香盡管把這讀書人扮得維妙維肖,卻未必懂這個規矩!明朝讀書人身份是挺高的,所謂人分八等:士工農商,娼優隸卒。以士為首,因為讀書人將來當官做老爺,故高人一等;當兵的地位最低,此無他,工資低,吃力不討好,還會隨時隨地變成“炮/灰”,沒有那個職業比職業軍人更“下/賤”的,這個“下/賤”不是指人格,而是嘲笑當兵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這就是富有中國特色的無信仰儒家主流意識文化價值觀──明哲保身的膽小鬼封神入聖,不怕死的勇士被貶入地獄。這樣你就不難理解宋、明兩朝的軍隊麵對外族入侵時,屢戰屢敗,不能擔負起保家衛國的重任,是有深層次的思想原因的,因為有人不把士兵當人。按理,穂花明日香的身份比守門的士兵高,她不理睬這些士兵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楞頭青小兵卻不服氣,當官不如現管,撂在平時我拿你沒辦法,不過現在是戰時,上司授權我便/宜行事,我就是整一下你這小子又怎麽樣,我閑著沒事就喜歡折騰你,誰叫你不識相呢!楞頭青就是抱著這種心態對穂花明日香大吼一聲:“你是什麽人?好大膽子,不把兄弟放在眼內。”

穂花明日香很是錯愕,她不知道自己哪兒出錯了,聞言呆立當場,手心盡是冷汗。

“裝什麽忘/八羔子,老子一眼便看出你不是好人。”旁邊一個年紀四五十歲的黑大漢信口雌黃道,其實他什麽破綻也沒有看出來,純屬危言聳聽。

穂花明日香更吃驚了,臉色開始轉青,難道說自己的行藏被人看出來了?

黑大漢這才走到穂花明日香麵前,張開一雙混濁的老花眼看猴似的打量著穂花明日香。這老家夥年紀太大了,他的上司嫌他老眼昏花,廢物一個,待在營中無所事事,便打發他看守城門,這也是明朝政府安置老兵的慣用手段。這黑大漢姓崔,人稱老崔。軍中安排老崔這種人看守城門,也沒指望老崔抓賊立功,隻不過是把老崔當作一條守門犬支調,擺在哪裏裝點門麵,嚇唬一下尋常老百姓而已。好個老崔,別看他年紀大,眼晴看不清東西,他卻是個情場老手,經常到花街柳巷做那柳穿魚的故事,每月不花幾兩銀子到埠頭嫖那歪/娼,就不能踏實過日子。他的酒糟鼻子卻比狗鼻子還頂用,聞香識女人是他的本領。他象一頭久餓的色/狼一樣嗅出穂花明日香身上特有的女兒香,早人一步識破穂花明日香女扮男裝的身份。再定神看這個裝妝成秀才的美少女,桃花眼,懸膽鼻,櫻桃小嘴。嘿嘿,如果作為一個久經“歡”場的老戰士,看不出眼前這個假小子是個絕色的人間尤物的話,那麽他肯定是個沒有男/根的閹人。

“好家夥,你是什麽人?從實招來。”老崔正為他識破破穂花明日香的女兒身洋洋得意,他認為女扮男裝的女人都不是好鳥,不是私奔的花\癡,就是“風”月街站街的流/鶯私/娼,遇到這種事他豈能放任不管?他本來低落的情緒刹那間變得高漲起來,這事他無論如何插上一腿,管定了,順便揩油吃豆腐。

“說話呀!你是什麽人?”其他幾個守門兵士也聲色俱厲吆喝起來。

過路的群眾看見這邊有熱鬧瞧的,三三兩兩圍了過來。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而穂花明日香乜斜雙眼,帶著一種不羈,又有點不屑的神情,石雕泥塑一般的靜靜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她好象是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說話呀!你是什麽人?”當兵繼續質問她。

“肯定是個不聽父母管教,離家出走的孩子,把他抓起來審問一番……”有人提議說。

穂花明日香被這些人裏外三重圍著評頭品足,不免有點手足無措,但她很快鎮靜下來,畢竟她生在豪門大戶家中,見過大場麵,並非是不耐驚嚇的小雛/雞。她突然拿出大小姐的牛脾氣,發癲了,拋袖冷笑道:“笑話,你管我是誰,你又不是我爹,我用得著你來管。”她自幼跟著汪直生活,吳越土話說得字正腔圓,沒有人能從她的語言中聽出破綻,認出她是倭女的身份。

“我就替你老子管教一下你。”老崔越眾而出,伸出鹹豬手,直接襲擊穂花明日香胸前哪兩個大肉包。旁人看來,老崔好象是例行公事抓人,但老崔心裏很清楚,他才不是抓人哩,他想掂量一下小美人兒的肉包子到底有多大。

穂花明日香的武功與汪直營中的倭寇高手比較起來,盡管很差勁,但比老崔這個無用的老廢物,又不止高明幾十倍。她順著老崔的衝來的力量,一頭鑽入老崔懷裏,左腳踏入老崔褲/襠下,就在老崔雙手合抱之際,她雙臂左右一分,格開老崔的那兩隻笨拙的“狼爪”,左手如彈簧般往老崔的脖子上一推。

“啊──”老崔的身體如撞上城牆,被他自身的衝擊力和穂花明日香的反擊力量轟了起來,離地三尺,跌到丈餘之外,手腳朝天,掙紮半響才唧唧歪歪爬起來。喘過氣後,老崔暴跳如雷:“反了,反了,給我把這小娘/皮抓起來。”

楞頭青等正要動手,隻聽得穂花明日香把腳一頓,尖聲高叫:“你敢?”

嗬嗬!我們不敢?我們好害怕喲!我們不敢抓人就不是男人了,我們就不配當兵了。眾官兵忽然覺得穂花明日香的話非常可笑,神經病才敢開這種玩笑。

隻見穂花明日香右手往腰中的皮囊一探,好象掏摸什麽東西一樣。眾官兵以為穂花明日香發射暗器,嚇得連連後退。

誰也沒有想到,穂花明日香從皮囊中抓出一把銀子,大嚷道:“你信不信我用銀子壓死你呀!”她在倭營中也一向用這招殺手鐧嚇唬倭寇,殺傷力很大,無數殺人不眨眼的倭寇都被她這話嚇得愣頭愣腦。這時也自然而然使出來嚇唬官兵,同樣其效如神。

眾官兵麵麵相覷,從他們疑惑的眼神大抵看出來,他們並不太相信穂花明日香的話,不過他們很快相信穂花明日香的話並非是危言聳聽,因為他們被穂花明日香扔出的銀子砸中腦袋。這幾個官兵摸摸頭上高高腫起的肉包,腦袋一時清醒,一時糊塗,這妖女是什麽人?這麽大手筆撒潑銀子,看來非富即貴,說不定是當朝某位大官的女兒呢。

圍觀的群眾瘋狂般爭搶銀子,撿到的跑,沒檢到的叫,場麵頗為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