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四十九章 造謠惑寇

“如果倭寇的把錢存在我的當鋪、錢莊裏,我們可以一手卡著他的脖子,讓他死了不難。但是倭寇的把錢存在汪直的當鋪、錢莊裏,而汪直恰好是倭寇的頭頭,難道我們叫汪直收拾倭寇不成?截斷金尼的財路,此計雖妙,難度如同登天。”胡宗憲侃侃而談。

“依你意思,怎麽辦?”俞大猷眼見王忬不錯的想法竟然是如此難以實施,不免有些焦燥。

“上司指示安排,可謂神機妙算,隻是計策雖好,實施很難。”胡宗憲也沒忘拍一下王忬的馬屁,表示他並沒有完全否定王忬的意思。做人要低調,不能貶低別人證明自己正確。胡蘿卜加大棒,打擊別人時,不要忘記打擊一下又撫慰一下,站在不偏不倚的中庸大道中央,才是為官之道。胡宗憲不愧是深諳官場遊戲規則的老油子,他知道王忬的指示是餿主意,想當然不錯,做起來很難,甚至是沒有實行的可能。他也很清楚完全否定上司的高見後果是什麽,於是又打圓場道:“要截斷金尼外麵的財路,也沒有什麽萬全之策,這不是我們所能控製的;若要截斷金尼在內陸的財路,還可以搞些小動作,比如說堅壁清野,辦法是好,隻怕會同時害死很多平民百姓。”說罷,一聲歎息,一付欲言又止的樣子。

“胡先生肯定是另有高見。”俞大猷捋了一把下巴濃密的絡腮胡子,望著胡宗憲打哈哈道。

胡宗憲說聲不敢,根據他得到的最新情報向俞大猷分析道:“我軍與倭寇爭奪台州,敵守我攻,形勢對我軍十分不利。我軍背倚大陸,倭寇麵靠大洋,大家在軍需、人馬補給方麵都沒有什麽困難,雙方可以說勢均力敵,誰也占不了誰的便宜。現在隻能跟倭寇打打遊擊,一點點吃掉倭寇,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同時散播謠言,動謠倭寇軍心,打擊他們的士氣。暫時隻能這樣,再等到巡撫大軍趕到台州,會合大軍再圖進取,亦未為遲。”

帳下有個武官聞言很不耐煩地道:“胡大人,你這是什麽高見呀,這種事誰不曉得做,還用你教我?”

胡宗憲冷笑道:“你沒有領會我的意思,我強調的不是打仗,而是造謠惑眾,動謠倭寇軍心,打擊他們的士氣。哼,你有辦法,你派個高手到台州城裏製造謠言試試!你有辦法,我洗耳恭聽。”

那武官笑道:“你叫我打仗我決不會退縮,造謠惑眾,還是你們這些文官來吧!”不過,那武官對胡宗憲的高見很是懷疑,再三向胡宗憲發難道:“造謠?這有用嗎?”

造謠是否有用?即便是俞大猷也不免將信將疑。胡宗憲拱手請命道:“明天你們找倭寇打一仗,別忘帶上我,看我在陣上給你表演一下如何造謠惑眾!也讓你見識一下謠言的威力。”

翌日,俞大猷點兵布陣。鄒桂芳帶一千人為左翼,湯克寬帶一千人為右翼,胡宗憲帶領一千人馬為中軍,趕到台州城下向倭寇挑戰。俞大猷坐鎮中軍營帳。眼觀旌捷旗,耳聽好消息。看看胡宗憲如何妖言惑眾。

金尼看見俞大猷大軍前來搦戰,也派出幾員得力幹將出馬接戰,是為山童、江頭羽根、袁舞陽三人,各帶八百悍勇,試探官兵虛實。

胡宗憲不斷派出探子偵察眼下賊情。幾路探子流水的回來匯報道:“金尼這幾日四出攻城掠地,已拔台州江夏邑、永州鎮、烏雞港等多處村鎮,各差賊將鎮守;又於台州城外東南北三麵,各安了三座營盤,第一營是為山童;第二營是為江頭羽根;第三營是為袁舞陽;三方策應,使我兵不能攻城;又於東南西北四個城頭,排開四路人馬,是為倭酋軍師卜老實、白成、龍白神奈與河內千裏等幾個,約有四五千賊眾據守。倭寇目前聲勢甚是猖獗,傳言早晚去攻打杭州哩。”

胡宗憲綜合分析情報,暗暗點頭,對俞大猷道:“據此看來,這金尼可謂調度有方,非尋常草寇可比。咱們麵對這樣恐怖的對手,不可輕敵大意。敬畏對手,尊重敵人,這才是保障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最好辦法”說罷,邀請俞大猷到前沿陣地觀察敵情。

俞大猷、胡宗憲兩人帶了幾個侍衛走到台州城下,在倭寇弓箭手射不到的一處山坡停下。眼見明軍遭遇倭寇的先頭部隊,雙方列陣廝殺,槍來劍往,互有殺傷。俞大猷一邊關注、觀察賊形,一邊與胡宗憲計議,不斷下達作戰命令。

劉大眼帶著五十個兄弟正與倭寇先鋒山童打得難解難分。劉大眼排出一個錐形陣,前頭二十個是鎧甲鮮明的重裝槍兵,中間二十個是手持刀斧的盾牌手,最後麵十人是弓弩手。前頭二十個槍兵手持一丈長槍,橫在麵前,象隻刺蝟張開身上肉刺,就算空有尖牙利爪的老虎遇上,也恐怕無從下手,看起來很強悍。槍兵挺槍出陣,長槍抵地一放,對手的騎兵就無能為了。不怕死的放馬撞上來,或者被後麵同僚擠壓不得不撞上來,肯定是毫無例外地人仰馬翻。這時中間的刀斧手上前補上一刀,便可將滾落地上的騎兵結果,若是繞路走,後麵的弓弩手放箭射殺。對付步兵,這錐形陣也很牛,便是立在一隅不動,你也衝不上去。錐形陣發動的時候,槍兵用槍刺殺步兵,對手的步兵隻能步步後退。若是對手用弓箭反擊,中間的盾牌手就把盾牌護住槍兵,讓弓弩手跟對手對射弓箭。

俞大猷用這個錐形陣,南征北戰,與蒙古俺答騎兵爭鋒,未遑多讓;鎮壓恩平峒鄉少數民族反叛,所向披靡;在安南與不聽命天朝的藩王範子儀交戰時,把那強橫霸道的南蠻兵殺得對手望風而逃。錐形陣幫俞家軍屢建奇功,可以說從來沒有遇上過突破此陣的真正敵手。

不過,俞大猷在這台州遇上他生平少見的強敵。倭寇看起來象一夥遊兵散勇,隊伍幾乎不成陣形。但仔細一瞧,這夥烏合之眾混亂的陣勢卻顯出一種有序的形式。就是三個倭寇組成一隊,迂回穿插,伺機間隙,給站在陣前陣後的明軍施予痛擊。這三個倭寇組隊出戰是這樣分工的,左右兩人保護中間那個倭寇,替中間那個倭寇招架對手攻過來的刀槍、弓箭,他們隻負責防禦,幾乎不主動攻擊,把攻擊權交給中間那個倭寇,中間那個倭寇瘋狂進功,並不防禦。這就是倭寇赫赫有名“三才陣”。兩個負責防禦的倭寇把倭刀舞得密不透風,明軍的弓箭也射不進去,更別說槍矛了。左邊那個倭寇招架不住明軍的刀槍,右邊那個倭寇堵塞漏洞,接著格擋,總有一個架住對手的兵刃吧?中間那個不用防禦的倭寇,隻管拚命殺人。

當敵我兩支隊伍人數接近時,明軍的錐形陣根本顯示不出優勢,也不占優勢。長槍一旦被倭寇架住或砍斷,隻能跟倭寇短兵相接,而明軍的短兵器又粗劣不堪,基本上跟倭刀一碰就斷。這樣一來,明軍屢破蒙古鐵騎的錐形陣可以說被倭寇徹底擊破了。明軍幾乎等於用血肉之躺承接倭寇那削鐵如泥的倭刀,輸贏不言而喻。

隻見幾十個倭寇格擋絞住明軍的槍矛,幾十個倭寇衝上來殺人;明軍的槍矛多是木柄,被倭刀一削便斷,失去長槍的槍兵,拿著半截木棍,在鋒利無匹的倭刀麵前,何異空手掉臂?此時不逃,更待何時?槍兵回頭走,失去槍兵保護的刀斧手、弓弩手當然也杠不住了,跟著一齊後退。

劉大眼看著他的這一支隊伍死了十幾兄弟,隻得掉頭跑到俞大猷麵前請示道:“倭寇士氣高昂,兵器又利害,兄弟們頂不住了,是否讓兄弟們撤退一箭之地?”

“頂住,無論如何也要頂住!”俞大猷殺紅了眼,斷然拒絕劉劉大眼的撤退要求。

胡宗憲忽然對俞大猷拱手勸道:“讓他們先撤退吧!”他不等俞大猷同意,就信心十足對劉大眼下令道:“你帶著你的部下,並通知鄰近的部隊,故意向倭寇示弱,望後撤,把這一支倭寇部隊引入前麵那個山坳中,越遠越好。如能把這支倭寇引到數十裏外的地方,便算你立了大功。”

劉大眼目不交睫望著俞大猷,直到俞大猷揮手道:“照胡先生吩咐去做!”他才如夢初醒,將信將疑去了。逃跑也可以立大功,何樂不為呢?

胡宗憲眼見劉大眼執行命令,率部撤退,漸漸退入山坳,隱沒在竹林中。一隊倭寇瘋狂追擊,似乎非要把劉大眼這支明軍吃掉不可。胡宗憲向探子打聽:“剛才過去的倭酋是誰?”探子回複道:“是山童。是個武功很厲害的倭酋,頭腦簡單,性情凶猛。”胡宗憲又問:“接替山童陣地的倭酋是誰?”探子回複道:“是假倭袁舞陽,一個十分可惡的漢奸分子。”

“我知道了,你再去打探消息。”胡宗憲胸有成竹地拈須微笑道。探子領命去了。胡宗憲又對俞大猷說:“你派幾百弓箭手守著山坳路口,別讓山童從原路折回,盡量拖住他,越久越好;命令鄒桂芳、湯克寬兩支部隊包圍袁舞陽這支假倭,盡量消耗這家夥的兵馬。剩下的就看我安排了,看我支調戲弄這些該死的倭寇。”

“遵命!”俞大猷畢恭畢敬對胡宗憲抱拳一笑。他也不是白癡,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或者說賭場老手,他押寶的時候,也沒有把這一仗戰役勝利的希望完全押在胡宗憲神機妙算上。他隻是盡量配合胡宗憲調兵遣將,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當時喚來傳令兵,下達作戰指令。

胡宗憲也把的部下叫到麵前,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眾將士領命而去,分頭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