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第一千四十八章 求王

早朝散後,禦駕回返長生院,張易之和張昌宗則命人把《三教珠英》書冊一千三百卷收起,率領百名內侍把書冊送回奉宸監,入庫鎖好,隨即便往長生院見駕。皇帝沒有當即答應封他二人為王,二張心中甚是不喜,想去趁熱打鐵,慫恿女皇恩準此議。

對於武三思和太子李顯、相王李旦推舉二張為王的真實意圖,其實武則天一眼就看穿了,不過這分明是她的親兒子和親侄子對二張心懷敵意,武則天就不方便對二張把這層意思揭開了。

二張一到,武則天就明白了他們的來意,笑道:“五郎、六郎,隻因著書立說便欲封王,你們就不怕天下人非議麽?此事朕心中自有主張,你們不必多言,如今你們在朕的身邊,雖無郡王之名,卻有親王之實了,這還不夠麽?”

二張還沒說話就被武則天堵了嘴,隻好不再談起此事,二人陪武則天閑坐一陣,武則天困倦欲眠,二人便怏怏而返,一出長生院,張易之便在路上與兄弟商議了一下,派人出宮去找張同休。

二人吩咐了人出宮,正欲回轉奉宸監,恰見楊帆領著兩名禁軍侍衛迎麵走來,一見二張,楊帆老遠便拱手大笑:“五郎、六郎,恭喜、恭喜啊!聽說皇太子和相王、梁王兩位殿下聯名推舉賢昆仲稱王,實在是羨煞人了!”

張昌宗悻悻地道:“八字還沒一撇呢,有什麽好開心的。”

楊帆奇道:“這話怎麽說,五郎和六郎素得聖人寵愛,此番立下大功,又有皇太子和相王、梁王兩位殿下推舉,難道還有什麽什麽不識相的人敢出來反對麽?”

張昌宗苦笑道:“反對的人就是當今聖人,如之奈何。”

張易之嗔怪地瞪了兄弟一眼,不想他多說話,轉而對楊帆笑道:“封王非是小事,聖人擔心有濫賞之嫌,故而心生猶豫。易之以為,陛下睿智,所思所慮遠非我兄弟所能及,自當遵從聖人意願。嗬嗬,其實易之編撰《三教珠英》,也隻是想做一番事業,如今著書有成,可以青史留名,心願足矣,至於封不封王倒沒什麽。”

楊帆道:“五郎心胸豁達,令人佩服。在楊某看來,賢昆仲此番大功若能封王,也是實至名歸了。不過天子所言也大有道理,如果此番不能封王,愚意以為,賢昆仲不妨退而求其次,若能得封國公,距王爵僅一步之遙,來日再想封王也就容易了。”

張昌宗聽到這裏,不由雙眼一亮。兩下裏笑談了一番,楊帆便拱手告辭,楊帆一走,張昌宗馬上對張易之道:“五郎,楊帆說的對啊!此番你我若不能封王,咱們就退而求其次,求聖人封咱們為國公,以後隻要再有機會,不怕聖人不答應封你我為王。”

張昌宗聽了也大為意動,頷首道:“言之有理,且等大兄到了再商議一番。”

張同休如今官拜司禮少卿,平時也沒什麽正經事兒幹,忽然聽人傳信兒,叫他去見二張。張同休馬上隨來人入宮,到奉宸監見到張易之和張昌宗。

二張找他來的意思,是想讓他發動張氏一黨向天子進言,推舉他們兄弟為王。張同休哪有什麽主張,他的富貴功名都來自於二張,二張既有要求,張同休自然無有不應。

張同休連聲答應下來,說道:“張說和李嶠都是參與編撰《三教珠英》的人,如果讓他們出麵為你們請封,無異於為他們自己表功,不合適。為兄去找蘇味道和吉頊吧,叫他們上表勸封。”

張易之道:“好!兩個人聲勢弱了些,讓韋承慶和韋嗣立也上表,此事當趁熱打鐵,宜早不宜遲。大兄這就回去,對了,你讓他們話頭上鬆動一些,如果封王確無可能,就請封公爵。”

其實一開始張易之也曾想過要一個實缺的朝官,可他沒想到武三思竟一步把他推到了位極人臣的地位,王爺啊!這個爵位不由得他不心動,是以那抓實缺官的心思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現在一門心思的要稱王。

蘇味道和吉頊是走了二張的門路才得以回到京城的,理所當然的就被二張當成了自己的門人。不過這隻是二張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蘇味道號稱“模棱手”,做事必留餘地,哪肯死心踏地站到二張這條船上。

吉頊剛剛春風得意,就因當朝衝撞武懿宗,被貶官流放,此番回來,性情也謹慎多了。他們依附於二張,卻不是二張的堅定盟友。二張本可以通過一些事情和他們建立一些休戚與共的利害關係,從而叫他們死心踏地跟著自己走,可二張又沒這種馭人的手段。

當時在朝堂上,蘇味道和吉頊就已猜出梁王武三思和皇太子李顯、相王李旦的真實用意,他們在金殿上沒有出聲附和,就是希望二張能想明白其中利害,誰料二張利令智昏,不但迄今也沒看破其中困果,居然還極為熱衷。

蘇味道和吉頊心中苦笑,但他們並不想得罪武氏和李兩家,就此與二張綁在一起,當然不會說破此事。張同休既有所命,他們一口就答應下來,答應今晚就寫奏章,明日呈於天子。

韋承慶和韋嗣立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韋承慶現今是天官侍郎,凡三掌選,銓授平允,乃是大權在握的一位吏部大員。而韋嗣立則官至鳳閣侍郎,在朝廷上同樣是位高權重,年輕有為。

韋氏兄弟的父親是前宰相韋思謙,說起來也是宰相後人、官宦世家。不過他們這個韋字世家並不是關中的京兆韋氏,而是河內韋氏,他們的郡望在河內陽武。

當今皇太子李顯的王妃韋氏出身於京兆韋氏,故而京兆韋氏親近太子,不可能依附二張。出身河內韋氏的這兩兄弟雖然依附二張,對二張卻同樣不是全心全意,他們依附二張,是因為二張對他們多方拉攏,他們不敢得罪,這才虛與委蛇。

如此情況下,盡管武三思和相王、太子等人的用意他們已一目了然,卻也不會對張同休點破內情,一時間,二張門下倒是籠絡了形形色色許多人才,卻沒有一個真心輔佐他們的,弄得二張是眾人皆醒我獨醉。

這些人得到二張的示意,自然紛紛上書推舉,太子黨、相王黨以及梁王黨也是奏章不斷,紛紛向女皇推舉二張封王,二張側麵向婉兒打聽了一下,得知推舉他二人封王的奏章如雪片一般擁向皇宮,不由為之大喜。

二人馬上再去麵見武則天,向她獻上一場剛剛排練好的舞蹈,二張兄弟親自下場,扮作胡兒賣力熱舞,如今雖是金秋十月,二人卻累得汗流浹背。武則天明白他二人如此討自己歡心究竟為了什麽,不禁心中暗歎。

舞蹈已了,二張身著胡服,也未換裝,便跑到武則天身邊,一個為她捶腿,一個為她捏肩,殷勤備至。

武則天年歲太高,自洛陽遷都長安時一路舟車勞頓,身子更是疲乏不堪,於床笫之事漸漸淡了,已很少召他們雲雨纏綿,更多的時候隻是與他們擁抱親吻,享受那種與青春年少的俊俏少年親昵愛撫的感覺。

二張的服侍令武則天非常滿意,她輕輕眯起眼睛,道:“五郎,六郎,你們真的這麽想封王嗎?”

張易之乖巧地道:“封王與否,易之但憑聖人吩咐。易之明白,這個世上,誰對我們兄弟不好,也不會是聖人。聖人對我兄弟嗬護有加,關懷備至,聖人的任何決定,一定是為了我們好。”

武則天笑起來,點點他的額頭道:“你呀你呀,你這張小嘴兒,總是這麽甜。”

張昌宗卻是直來直去的性子,說道:“聖人,人家隻是想,若能封王那該多威風呀。再說,武家那麽多子侄,一共二十多人盡皆封王了,他們有什麽功勞了,還不是因為和聖人親近。我是立過大功的,為什麽就不能封王?其實封不封王還在其次,我隻是覺得委屈,若說親近,人家和聖人難道還不及他們親近。”

武則天搖搖頭道:“你們就不怕被人架在火上烤麽?”

張昌宗道:“有聖人雨露之恩,誰敢把我們架到火上烤啊?”

縱是武則天這般人物,聽了這句有所隱喻的話也不禁老臉微微一熱,嗔道:“討打!你呀,真是比不得你家兄長聰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句話你都沒聽過麽?”

張昌宗聽她語氣有所鬆動,趕緊拉起她的手,撒嬌道:“聖人,昌宗靠著您這棵參天大樹呢,有什麽風能吹到昌宗的身上。”眼見武則天心情很好,張昌宗正想趁熱打鐵,內侍總管小海突然稟報,太平公主求見。

自從到了長安,武則天已經有日子沒有見過女兒了,一聽她來了,便欣然道:“宣她進來。”頭幾年武則天見大臣見子侄時還會讓二張回避一下,而今卻習慣成自然,根本沒有讓他們回避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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