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太監,我一點也不想長生不死

第一百九十章:你我有師徒緣

大秦鄆州。

晨曦破曉,陽光驅散了晨間的寒氣。

六月天氣並非很熱、

一切都剛剛好。

薛景成走出了院子,和往常一樣,自家的女人又開始嘮叨了起來。

“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天牢守衛,若是有不關你的事,或是能不去參與的,你就少去參與一些。”

“如今這世道已經不再太平了。”

“和大周的仗打了那麽多年,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這一打仗啊,什麽妖魔鬼怪就全都出來了。”

“城西那邊這些天聽說也鬧鬼了,還有高人去除妖,可最後呢?聽說那高人都被嚇跑了。”

“聽說前一段時間衙門中不是抓了一個凶手嗎?”

“聽說挺殘忍的、殺了吳家上下三十多口……”

“你去上差的時候,可莫要和這種凶人有什麽接觸。”

“我們也不求什麽,求個平平安安便是了。”

薛景成解釋道:“那事未必是他做的,那人我看過,百來歲了……怎麽可能做出這事出來?”

一個月前、

鄆城中出現了一起命案。

吳家一家上下三十來口,盡數被殺。

捕快趕到的時候,便見到看到一老頭站在吳家院中。

他的劍是血。

他的衣服是血。

連他的眼睛也滿是鮮血。

說來也奇怪。

這抓捕的過程簡單無比,沒有什麽掙紮,也沒有什麽暴亂。

捕快上去了。

他也就放下了手中的劍。

就是連打入死牢,他也沒解釋,也沒說什麽……

隻是任由他們審判。

最後投入了死牢當中。

至於他的名字至今也沒有人知道,反正自抓住之後,那老頭是一句話也沒再說什麽。

至於為何連自己家的女人也知曉,實在是這事情,有些大了一些了。

吳家三十口。

滿門皆殤。

這就算是要隱瞞,也是瞞不住的。

如今整個鄆城上下,是人盡皆知的。

“百來歲怎麽不可能做出這些事情出來?你沒聽說過曾家老太爺嗎?人家一百來歲了,聽說還納妾呢……”

“這又不是一回事、”

“怎麽不是一回事?”

“殺人比生孩子難多了。”

“我說的是這回事?”

“不是嗎?”

女人氣得狠狠地打了薛景成的胸膛:“我是在告訴你,看人莫要盯著年齡看!”

薛景成笑了起來。

“明白,明白……”

他自然知曉自家女人關心自己。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得早些去上差了,要不遲了,可要是扣錢的。”

“去吧去吧。”

女人推著男人走出了院門。

搖了搖頭。

自家男人有些時候就是太過於相信他人了。

她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希望……

希望這能是好事吧。

畢竟這輩子,他也不曾得罪過誰,也不曾做些什麽壞事的。

……

薛景成到了的時候,換上了衣服,帶上了刀。

和往常一樣。

巡視了一圈牢房。

他又看到了那老頭。

他就坐在那裏……

靠在窗戶的下麵。

偶爾有風吹過,有葉子順著那窗戶飄了進來。

每逢這時候,老人那渾濁沒有光芒的眼神,便有著少許的光芒出現。

隻是漸漸的。

這光芒又消失了。

薛景成看了下,正常來說應該和往常一樣,那老頭應該是一句話也不說的。

可突然的。

他開口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也有些虛弱,好像隨時都有可能一口氣再也喘不過來一樣。

“我要死了~”

薛景成愣了下。

沒反應過來……

看了下老頭。

他倒是沒說錯。

一百多歲了……

關在死牢,連斬首的欲望都沒了。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估計再有個幾天,也該走了。

“我沒殺王家的人~”

又是一句話。

薛景成終於停下了腳步。

“既然你沒殺他們,為什麽在衙門上不說,如今這時候,事已經定局,就算你說這些話,也沒用了。”

老人沒說話。

隻是沉默著。

許久問道:“想聽故事嗎?聽聽我的故事……聽一聽,一個尋仙百年,最終卻求不得,尋不得的故事……”

薛景成看了下四周、

時間尚且還早。

那便聽聽?

於是,他就站在了那裏,靜靜地聽著是老人的故事。

“我本是大周雲州下一個小破山村的孩子,在十歲那年,我從沒想過我的人生會是如何,我的父親倒是很早便給我安排好了我未來的路。

如他一般……種田,挖渠,尋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生個兒子,過完一生。”

“看來,你這一生並沒有遵循你父親的安排。”

隔壁一個刀疤臉笑著說著。

他也在聽。

不僅是他……獄中大多數人都在聽。

一個滅了吳家滿門,凶狠殘暴老頭的故事,這怎麽看,也怎麽吸引人。

自然不願錯過的。

“這倒是……或許,我父親死之前對我是極其失望的才是。”

“你父親死之前,你沒在床頭守孝?”

“不僅我父親,我母親,甚至還有我妹妹,我姐姐……他們離去之時,我皆不在。”

聽到這話,眾人的臉色,盡數有些變化了起來。

“你還真不孝。”

老人不說話。

沉默著。

他無法說什麽。

因為他們說得對。

自己的確不孝……

“別說話了。”

薛景成對著那些犯人說著,最後又對著老人道:“你繼續講吧。”

於是。

老人便繼續講了。

“那一年我十歲,我也依舊記得那一日,都發生了些什麽了,做了什麽。

那一天一大早的,鄰居範忠便過來尋我,拿上了畚箕,去了河裏抓魚。

大家應該都試過,拿著畚箕抓魚吧?

村裏鄉下的,河流兩岸總是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水草。

那些魚,尤其喜歡躲在這些水草中。

若是這時候,你拿上畚箕,放在水草下方,用腳踹上幾下後,連忙將畚箕抬起來。

這時候畚箕中,便滿滿的都是魚,有大有小,收獲總是滿滿的、”

眾人聽著,臉上都露出了一些微笑。

滿是童年的回憶。

隻是伴隨著年齡長大,或是走上了綠林生涯,或是行俠仗義。

或是為了生活奔波。

這些事情便沒去做了。

有些時候倒也是想去,隻是想著以為人父母,年齡也大……便放不下身段。

故而,這些事情也便成為了童年的回憶。

“我記得那一日,魚抓了很多,其中有一條格外的大,最少也有將近十斤這裏……那時候這魚一出現,我和範忠可高興壞了。

那時候村子裏窮,大多是沒什麽可吃的,故而每次吃烤魚,便是最幸福的事。

隻是也是在我和範忠烤魚的時候,恰逢抬頭……這一抬,我的人生,也便全都改變了!”

“你看到了什麽?”

有人問!

“人……”

老人道:“有人禦劍虛空而行,劃過了虛空,朝著遠處而去……那是仙人!”

老人的目光越發的明亮。

他好像又回到了當初一樣。

連眼中……

也滿是向往和追憶。

……

老人講得很慢。

卻也很是清楚……

眾人也不急。

就靜靜地聽著。

起初人還少,可漸漸地就多了起來。

薛景成回頭的時候嚇了一跳,卻是大多數的守衛也多來了。

大抵都是被老人的故事給吸引了。

仙人。

尋仙。

遇仙。

這些因素加起來,自然會格外的吸引人注意的。

當聽老人說追仙人三十裏而不得的時候,眾人心中難免覺得有些可惜。

又聽說老人為尋仙十歲離家,走名山,拜仙山,數十年如一日,滿是敬佩。

可當又聽說尋到仙人,卻隻得一句與仙無緣,心中便滿是感歎。

世間人啊……

如老人。

如他們。

其實何嚐不是都想著成仙的美夢?

隻是他們終究也是尋不得。

而就算是尋得,也不過如老人一樣,得一句與仙無緣。

後來。

又聽老人說到回了家中親人盡數離去,心中更滿是悲涼。

少兒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這該是如何的悲涼?

他還在講著……

講著……

又講到了一甲之齡重踏尋仙路。

又講到了他又遇到了十歲那年的仙人,又一次的一句與仙無緣……

這一刻,眾人心中已經不知是如何的感想了。

整整百年啊!

尋了百年。

追了百年。

最後卻落得個空幻。

“哎!”

薛景成歎了一口氣。

百年夢幻,終不過是一個泡沫。

夢醒了。

最後依舊什麽都沒。

何其可悲。

何其的可歎?

“若是在給你百年……你是否還會繼續求仙?”

有聲音傳來。

輕輕的。

淡淡的。

牢房內的老頭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微微一顫,緩緩的抬起了頭。

那一雙蒼老的眼中,此刻竟滿是不可思議。

仿佛……

一瞬間年輕了幾十歲一樣。

所有人有些驚訝了起來,不明白這老人前後的狀態怎麽會這樣的明顯。

而且他的眼神……

怎麽竟會有激動?

他們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去。

隻見角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男子。

男子青衣。

渾身透著自然。

薛景成微微一愣。

天牢中的守衛也是微微一愣。

隨即臉色大變了起來。

“你是誰?”

“什麽時候進的天牢?”

“該死!”

“這地方不是你能來的!”

這可是天牢啊……

裏麵關押的都是一些罪犯。

結果現在竟然有人跑到了這裏來,還和他們這一群守衛混在一起,聽著老人講故事。

這能不讓他們驚訝。

他們喊著……

就要拔刀。

可他們卻發現,他們的刀怎麽也拔不出來。

不僅這樣

他們的話也無法發出,連動也動不得了。

那男子也沒去理會他們、

隻是朝著那老人走去。

牢房門自己打開。

他走了進去。

站在了老人的麵前。

老人掙紮著。

想要站起來。

隻是他終究老了……

他的壽命已經走到了終點,哪怕現在想要掙紮,也掙紮不了。

“若是再給你百年,你可還想求仙?”

陳落又問了一次。

這老人是範衍……

昔日那一個求仙的少年,求仙的老人。

當初從謝家村離開後,陳落曾在老人身上留下一縷的氣息。

這氣息並無多大的作用。

隻是若是他死了,或是將死了,陳落就能察覺到。

雲煙湖中,陳落感受到了他生命力不斷的流逝,便來到了這裏……

恰好。

他在講著故事。

自己也便聽一聽他的故事了。

“百年,兩百年,或是更多,我也將繼續求仙,求得那仙人之機!”

範衍說著、

陳落點頭:“你倒也是癡兒!”

“並非癡,隻是不願認輸!”

範衍說著:

“仙人眼中皆螻蟻,我隻是不願,也不甘命運受到控製……楊步城說,人的命一出生,便是注定的,誰也無法改變。

可我不相信,也不認同,我相信,就算是螻蟻,也將有撼動蒼天的一日。

就算天賦不行,機緣不行,可隻要努力,未嚐不可叫這日月換青天。”

陳落道:“世間修行道有萬千,我有一弟子,喜書,看書……她的道,便是靜心之道。

還有一弟子,不願走在世人所走的道,更不願意世人無自保之力,於是,自創了一條道,他們都挺好的……”

範衍沉默著。

許久,苦澀一笑:“可惜,我和仙人無緣……”

“你我之間的一緣,在你十歲那年,便已經定下了。”

這話一出,薛景成等人看向了陳落,臉上刹那如翻江倒海。

十年前?

和仙人無緣?

這是……老頭口中的仙人?

他竟出現在了這裏。

這……這怎麽可能!

原來,這老人說的,全都是真的……他並無騙人、

範閑抬頭。

看著陳落。

臉上滿是驚訝的神色:“可您不是說,你我無緣?”

“昔日無緣,今日緣分倒是有了。”

範衍愣在了原地。

眼眶不知何時已經紅了起來。

尋仙百年。

如今終於聽到了那一句有緣。

可低頭。

看了下自己,最終卻是歎了口氣。

“我已經老了……已活不過今日、”

陳落微微一笑。

“站起來看看……”

他說著。

“我站不起來,連力氣,也沒了。”

“不試,怎麽能知曉站不站得起來?”

陳落道:“百年來,明知不可為,你卻始終不放棄,今日不過隻是站起來,卻不願去試試?”

範衍想著,自己的確該試試。

於是,他就掙紮著。

有些艱難、

可還是站了起來……

起初有些困難,可漸漸地,他卻發現自己的力氣,好像變得越來越大了。

他站起來。

抬著手。

原本滿是皺紋,如今竟在不斷的恢複年輕。

不僅僅是手。

皮膚。

精神。

皆在年輕。

等他完全站起來的那一刻,起初還是一個百來歲的老人,如今是卻是已經變成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少年麵目剛毅、

英氣勃發。

“瞧,這不是站起來了?”

陳落笑著。

範衍就愣愣的,突然跪下:“求仙人,收我為徒!”

他磕頭、

將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好!”

陳落這一次點頭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兩人緩緩的走出了天牢。

沒有人阻止,也沒有人敢來阻止,

等他們離開後,薛景成等人終於恢複了自由,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他們看向了牢房裏、

那一個老人還坐在靠窗的位置下。

有落葉從窗戶邊飄了進來,落在了老人的身上。

他死了。

已經不知死去了多久。

不久後,鄆城中多出了一個故事,老人尋仙百年,終入仙門的故事。

……

陳落命中注定該有三個弟子。

人。

妖。

鬼。

這是他的道:萬物之師的道。

昔日第三次出行後,他的道便已經出現了,隻是這些年來,陳落始終尋不到合適的人選。

兜兜轉轉的。

好在今日也總算將這一條道,獲得了提升。

【您於江湖中遊曆,於人間曆練,感悟紅塵之道,走萬物之師之路!

人!

妖!

鬼!

雖少,卻算得萬物之師的根本之路。

您對仙道有了極致的感悟。

仙道經驗+555!

PS:人間有路,仙道自也有了路……萬卷書,萬裏路,萬千風景,救世人,救蒼生,為萬民,為萬物之師!

恭喜您,您的紅塵之路又完成了一個裏程碑,但尚非盡頭……望加油!】

聽到係統的提示,陳落微微一笑。

一百多年走了一條路。

這到是不容易了。

故人黃土。

自己才堪堪收了三個弟子。

若是被李淳罡知曉,恐怕要笑話自己很長一段時間了。

可惜……

他死了。

倒也無需擔心被笑話了。

隻是每逢想起那家夥,陳落還是有些感歎……那家夥死去那些年,自己好像還沒用他的名義做點壞事?

比如……

去勾欄聽曲?

隻是想著陳落便搖頭了。

終究是自己的友人,且還是死去多年的故人。

自己若是還用他的名義做些壞事。

那是真的不好了。

出了鄆州,陳落倒是沒急著回去玉山書院,而是選擇在大秦遊曆了起來。

同樣的。

也教導下範衍修仙之道。

作為自己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後的一個弟子,陳落總得付出一個責任的。

至於昔日吳家的事情。

陳落並不關心。

也不在意。

倒是範衍後來說起,說是那吳家之事乃是一女鬼所做……

自己恰好經過。

又恰好被抓了一個當場,加上受了傷,故而也有了進入死牢的事情。

說著倒是簡單……可背後總還有一些故事的。

女鬼是誰?

為何不願意解釋?

又為何受傷?

世間萬事總會有因的……

但陳落不關心。

誰還沒有一些秘密?

自己尚且都有,何況是範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