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飛龍記

一、忠義俠府

一、忠義俠府鄂北重鎮襄陽府,據漢水中流右岸,與樊城隔水相望,不但為曆代兵家必爭之地,而且鄂北、豫西、豫南的貨物,大都賴此輸轉,商賈雲集,市容繁茂。

四南隆中山,相傳為諸葛武侯未入仕途時躬耕之所,山中遺跡尚存,遊人甚多。

襄陽府南門外,矗立著一座高大的莊院,高大的朱漆大門前麵,鋪著七級白玉階梯,門兩邊各放著一個翠青色的石獅子,一塊橫掛的金字匾,寫著“忠義俠府”四個字。

下麵落款是,明憲宗十二年禦筆親題。

這是禦賜金匾,在那個時代中,實有著無與倫比的榮耀。

襄陽府文武官員,經過此地時,文官落轎,武官下馬,以示對禦筆金匾的尊崇。

這一天,豔陽高照,風和日麗,忠義俠府那兩扇緊閉的朱門,突然大開。

一個四旬左右,身穿海青長衫,頭戴黑緞子方帽,足著逍遙福字履,胸飄五綹長髯的赤臉大漢,緩步行出來,步下了七層白玉階梯。

在那赤臉大漢身後,緊隨著四個身著黑色勁裝的年輕人。

四人年紀相若,都在二十一二左右,並肩兒隨在那長髯人的身後,步下玉階。

就在那長髯人,步下玉階當兒,一側便門大開,一個精壯中年漢子,牽著兩匹駿馬,快步行了出來,直奔台階前麵。

青衫人停下腳步,回顧了四個年輕人一眼,說道:“樹大招風,名大遭忌。

這半年來,連遭江湖人上門找事,足證其言不虛,為師此去會晤故友,至多一月,少則半月即回,你們都已得我刀法真傳,本該讓你們在江湖上曆練一番……”四個年輕人齊齊欠身抱拳一禮道:“我等無意爭勝江湖,揚名武林,但得長年追隨師父身側,探求刀法奧秘。”

長衫人微微一笑,道:“好好看顧門戶,如有江湖朋友們登門生事,要他們一月之後再來。”

四個年輕人恭恭敬敬地應道:“弟子等遵命。”

長衫人回顧了那精壯漢子一眼,道:“周福,咱們走。”

舉步一跨,坐上馬背,一提韁,健馬如飛而去。

周福回頭望望四個年輕人,抱拳一笑,翻身上馬,緊追主人而去。

四個年輕人,八道眼神,盯注在那兩騎快馬背影,直待人馬俱遝,煙塵消失,才聯袂退回府中。

就在四個人退回府中不久,忠義俠府對麵五丈處,一座茅舍內,木門啟動,疾步行出一個土布衣褲,滿頭蓬發的中年漢子。

那蓬發漢子,舉動十分機警,四顧了一眼,才低著頭,向前行去。

他左臂下挾著一把鐵鋸,右手提著皮尺,一眼之下,即可瞧出是個木匠工人。

他行過忠義俠府門第前麵時,故意放緩了腳步,手中皮尺,不停地轉動,口中喃喃低語,道:“二三得六,三七兩丈一……”聲音奇低,縱然近在咫尺的人,也不易聽得真切。

蓬發漢子行過忠義俠的府第,突然加快了腳步,折向正西行去。

陡然間,一聲輕微的冷笑傳了過來,耳際間同時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朋友,你膽子不小啊!忠義俠府第之內,高手不少,就憑你們地鼠門那幾手穿牆越戶本領,也敢輕捋虎須麽?”蓬發漢子,隻聽得心頭大震,來人不但看穿自己的行徑,而且一開口就叫出了自己的來曆,分明是大有來曆的高人。

但他乃久走江湖的人物,盡管心中震駭不已,但腳下未稍停,仍然還是大步向前走著,對身後傳來之言,恍如未聞。

隻聽衣決飄風之聲,一條人影,由身側疾掠而過,攔住了去路。

那蓬發漢子雖是老江湖,但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氣,不得不抬頭望了來人一眼。

一抬頭頓覺一道冷芒,直襲麵頰,不禁駭然暴退。

但那攔路人動作更快,右手一探,如影隨形一般,一道森寒的匕首鋒尖,已抵上胸前要害。

蓬發人心知遇上了高人,對方一出手,就可刀入要害,索性不再讓避,目光轉動,打量了來人一眼。

但見眼前站著一位身著黑袍,麵色蒼白的中年人,雙頰削瘦,看上去,倒像個落第秀才,如非親身經曆,怎麽看那人也不像一身絕技,出手如電的高人。

黑衣人手中並不是寒鋒三尺的長劍利刃,而是一把不足一尺的匕首。

蓬發漢子壯壯膽子,輕輕咳了一聲,道:“朋友,在下和閣下素昧生平,無怨無仇……”黑衣人淡然一笑,接道:“所以,我才刀下留情,沒有殺你……”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留心聽我的話,我要你很真實的回答,說一句謊言,我就宰了你。”

他說話的聲音很平靜,但雙目中那股冷森的光芒,卻使人相信他是一位言出必行的人。

蓬發漢子豐富的江湖經驗,直覺的感受到自己正處在生死一發的險惡之境,裂裂嘴苦笑一下,道:“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閣下要問什麽?”黑袍人四顧了一眼,不見有行人到來,才微笑問道:“你是地鼠門中人,區區沒有猜錯吧?”蓬發漢子道:“不錯,在下正是地鼠門中人。”

黑衣人道:“嗯!除了地鼠門外,下三流的黑道人物,大約也沒有人敢動偷竊忠義俠府上的腦筋了……”蓬發漢子接道:“你朋友是忠義俠陳……”黑衣人冷漠的接道:“是我在問你,你最好隻管答話,偷竊忠義俠府上的人手,必是貴門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你朋友怎麽稱呼啊?”蓬發漢子在死亡威迫之下,隻好有問必答道:“兄弟石光敬。”

黑袍人道:“石兄,在江湖上可是被人稱作‘分毫不差’麽?”石光敬道:“正是兄弟。”

黑袍人陡然收了匕首,笑了笑道:“失敬失敬,閣下原來是地鼠門中高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兄弟多有開罪了。”

石光敬道:“好說,好說,你朋友貴姓啊?”黑袍人搖搖頭道:“石兄又忘了,是區區向石兄問話?”石光敬隻覺此人生性古怪,莫可預測,一下子和顏悅色相對,忽而又變得冷厲異常,大有立刻出手殺人之意。

一時間,愣在當地,不知如何開口。

黑袍人笑一笑,道:“石兄,咱們找個地方聊聊,區區還有點事情和石兄商量。”

一麵說話,一麵右腳微抬,勾起一塊拳頭大小的鵝卵石,放在左手掌心之上,右掌輕輕向下一合,雙掌搓動,手中鵝卵石,化作石灰,灑落一地。

石光敬目睹那黑袍人掌上的功力,心中大為震驚,似這等搓石成粉的武功,實已登武功至高的境界。

隻要他一出手,立時可取自己之命,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兄有什麽吩咐?兄弟無不從命就是。”

黑袍人笑一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石兄果然是一位俊傑人物。”

一出手,抓住了石光敬的右腕,大步向前行去。

這時,石光敬已完全為黑袍人所征服,隻有任人擺布的份兒了。

黑袍人牽著石光敬,不走大道,穿過一片麥田,到了一座古柏聳立的大墳園中。

放開左手道:“這地方很僻靜,隻是荒涼一些。”

石光敬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隻見古柏蔽日,青塚疊起,好一片陰森所在。

點頭應道:“不錯,這地方夠荒涼。”

黑袍人仰天打個哈哈,道:“石兄,據區區所知,你們地鼠門,集千古偷竊技能之大成,不但偷活人,而且連死人也偷,居然在江湖上偷出一派門戶。

石兄又高居地鼠門中第二號人物,想來定然不怕鬼了。”

石光敬輕輕咳了一聲,道:“鬼麽?兄弟確然不怕,不過,兄弟怕人。”

黑袍人幹笑兩聲,道:“石兄說的是,人比鬼可怕,至少人可以讓另一個人變成鬼。”

石光敬雖然見多識廣,但也無法揣摸出這黑袍人的用心何在,但他心中明白,自己的武功和人家相差太遠,對方一出手,就可以製自己於死地,在不了解對方的心意之前,隻好盡量的避免說話。

黑袍人伸出手去,拍拍那石光敬的肩頭,接道:“石兄,貴門中這一次,準備偷竊忠義俠府,勞駕你親自出馬,想來,偷竊之物,定然十分珍貴了。”

石光敬被那黑袍人在肩頭拍了兩下,隻拍得心頭發毛,全身生寒,隻好據實應道:“是的,兄弟準備竊取禦賜忠義俠的鐵券、寶刀。”

黑袍人啊了一聲,道:“那把禦賜寶刀,乃武林中有名寶刀,號稱六合,傳說是六種金屬合冶而成。

遇警出鞘,蓬光幻影,有削鐵如泥之利,切金斷玉之鋒,曾在江湖中造出了甚多殺孽,後為大內高手收回,藏之禁宮。

此刀已數十年未在武林中出現,想不到陳道隆救了聖駕,皇上竟把六合刀賜贈於他,使這把被武林視作災禍之刀,又重現於江湖……”他似是自覺說得太多,陡然住口,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投注在石光敬的臉上。

那利刃一般眼神,閃爍著詭異莫測的殺機,隻瞧石光敬背脊上泛起來一股涼意,打個幹咳,定定神,道:“閣下果然是不凡高人,對那六合寶刀知曉甚深,兄弟佩服得很。”

黑袍人笑一笑道:“算不得什麽?但你們地鼠門中人物,隻怕無人配用那把寶刀,不知偷它作甚?”他眼中殺機消退,石光敬心神稍定,壯著膽子,道:“本門受人之托,竊取寶刀,和禦賜陳道隆的那張免罪鐵券。”

黑袍人冷冷一笑,道:“不是吧!地鼠門中人物,隻怕是不會講什麽情理道義,受人之托這句話,不覺著用的太高尚麽?”石光敬尷尬一笑,道:“閣下明察秋毫,兄弟是用詞不當,是有人出了大把銀子,要本門代為竊取寶刀、鐵券。”

黑袍人道:“什麽人?”石光敬怔了一怔,道:“什麽來路,他們不肯說明,不過……”黑袍人冷哼一聲,接道:“石兄,這地方很僻靜,殺上十個八個人,也不會被人發覺,你最好說老實話,不過什麽?”石光敬道:“不過,他們住在對麵樊城一家客棧之中,等候本門消息。”

黑袍人道:“啊!他們有幾個人?”石光敬道:“兩個,都是四十多歲年紀。”

黑袍人道:“石兄很合作……”笑一笑,接道:“他們出的什麽價錢。”

石光敬道:“價錢不太低……”黑袍人冷然接道:“說實話,石兄,我聽一句謊言,咱們就無法談生意了。”

石光敬道:“寶刀三萬兩銀子,鐵券兩萬兩。”

黑袍人道:“這價錢可也不算太高。”

突然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白布袋子,遞了過去,道:“石兄,打開瞧瞧。”

這黑袍人忽冷忽熱的態度,奇怪的舉動,使得夜偷百戶,閱曆老練的石光敬,越來越捉摸不定。

隻覺那黑袍人隨時可能出手殺人,但偏又是一口一個石兄,叫得又似是十分親熱。

顫抖著手,接過了白布袋,卻又不敢打開。

黑袍人道:“石兄,打開倒出來,瞧瞧看。”

石光敬依言打開布袋,倒在地上,頓覺眼前一亮。

隻見四顆貓眼大小的明珠,和一張五萬兩的銀票。

黑袍人笑道:“石兄是大行家,估估那四顆珠子,能值多少銀子。”

石光敬撿起明珠,托在掌心上,仔細瞧了一陣,道:“四顆明珠,都是上佳貨品,每一顆都值萬兩以上銀子。”

黑袍人道:“好眼力,四顆明珠,再加上五萬兩的銀票,比他的價錢高了一倍,不知石兄願不願意接區區這票生意。”

石光敬道:“閣下也要忠義俠那寶刀、鐵券麽?”黑袍人道:“光棍不擋財路,那寶刀,鐵券,既已被別人定下了,區區不願使石兄為難。”

石光敬呆了一呆,道:“忠義俠府第之中,除了寶刀、鐵券之外,兄弟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麽東西值這樣高的價錢。”

黑袍人道:“六合寶刀雖然名貴,但那是死的,區區花去十萬銀子,要買一件活寶。”

石光敬道:“什麽樣子的活寶?”黑袍人道:“陳公子。”

石光敬又是一呆,道:“你是說忠義俠陳道隆的兒子。”

黑袍人道:“不錯啊!陳道隆隻有一個兒子,今年還不足十歲,縱然學了武功,還未成就,你們地鼠門偷竊之能,天下無雙,隻怕還沒有偷過人吧?”石光敬道:“沒有,兄弟偷過黃金,白銀,珠寶,紅貨,確沒有偷過人家的孩子。”

黑袍人道:“區區付了十萬兩銀子,石兄也該破例一次了。”

石光敬道:“價碼確然夠大,不過本門中,也有規戒,偷物則可,但不能傷人和觸犯**戒。”

黑袍人笑一笑,道:“我不會傷害陳公子,隻要石兄把他帶出夾,給區區瞧瞧,再把他送回陳府裏去。”

石光敬聽得瞪大著眼睛,道:“隻為了見那孩子一麵,閣下就出十萬銀子。”

黑袍人淡然一笑,道:“十萬銀子不過萬兩黃金,值不得大驚小怪。”

石光敬道:“閣下出手如此大方,想來定然是一派的掌門,或是一幫之主。”

黑袍人答非所問地,道:“石兄,還未答允兄弟,是否接下了我的生意。”

石光敬苦笑一下,道:“在下如不答允,這片青塚之間,又將添座新墳。”

黑袍人詭秘一笑道:“石兄,果然是聰明人……”語聲一頓,接道:“石兄,準備幾時下手?”石光敬道:“最快要得明天晚上。”

黑袍人道:“好!明夜四更,兄弟在這裏候駕,四顆明珠,我先帶走,五萬銀票請石兄先到銀號中兌現。”

石光敬道:“閣下很大方,不怕我拿了銀子一走了之麽?”黑袍人道:“區區相信石兄,不會逃走。”

石光敬道:“為什麽?”黑袍人突然伸出右手,快速絕倫地捏住了石光敬的牙關,石光敬不自主地大張雙唇,黑袍人左手一探,一粒丸藥,投入了石光敬的口中,滾下咽喉。

他動作快速,出手投藥,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黑袍人放開右手,淡然一笑,道:“石兄,對不住啊!”石光敬長長籲了一口氣,道:“你給我吃的什麽東西?”黑袍人道:“一種奇毒的藥物,三日之後,藥性才會發作,如是石兄欺騙了兄弟,第三日中午之後,就毒發身死,不但享受不到那五萬銀子的好處,卻先行送了性命。”

石光敬苦笑一下,道:“閣下做事,膽大心細絲絲入扣,想來,決不會對兄弟信任。”

黑袍人笑一笑,道:“石兄記著明夜四更,區區在此等侯。”

石光敬道:“看來,似是也隻有如此了。”

黑袍人收起四顆明珠,道:“石兄,現在趕到銀號裏兌銀子,時間還來得及。

你多多珍重,兄弟先走一步了。”

行約六七步遠,突然又回過身來,道:“石兄,明晚四更在此相會時,區區隻希望你石兄帶著陳公子兩個人來,如是多一個人,這地方就要再多一座新墳。”

也不待石光敬答話,轉身大步而去。

石光敬呆呆地望著那黑袍人的背影,隻待他消失不見,才長長籲一口氣,帶著銀票而去。

第二天,四更不到,石光敬如約而至。

他不知道那黑袍人的姓名,也不知道那黑袍人的身份,也無法斷定他是否真的會來,念念不忘地,是服下的一顆毒丸,如是他黑袍人失約不來,自己隻有死路一條,對那黑袍人,他了解得太少,他唯一能作的,就是走到和那黑袍人約晤的地方,等待著那黑袍人的出現。

石光敬剛剛停下腳步,耳際間,已傳來那黑袍人的聲音,道:“石兄,很守信用。”

石光敬回頭望去,不知何時,那黑袍人已然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不禁一呆,道:“閣下來了很久麽?”黑袍人笑一笑,道:“剛剛到,石兄那五萬銀票兌現了麽?”石光敬點點頭,道:“五萬銀子,已有本門中人運走。”

黑袍人嗯了一聲,道:“那很好,咱們是一手人,一手錢。”

石光敬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已如約帶來了陳公子。”

黑袍人低頭看去,隻見那石光敬懷中,抱著個八九歲的孩子,雙目緊閉,仍睡得十分香甜,身上穿著白色的睡袍,想是被石光敬從**抱了起來。

黑袍人從懷中,掏出四顆明珠,道:“石兄,這四顆,石兄先收下。”

石光敬望了那四顆明珠一眼,道:“在下希望早些服下解藥。”

黑袍人淡淡一笑道:“石兄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石光敬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兄弟是人?”黑袍人哈哈一笑,道:“石兄,區區怎會真的在石兄身上下毒。”

石光敬怔了一怔,道:“你說什麽?”黑袍人笑道:“區區給石兄服下的,是一粒提神順氣的藥物,如是石兄仔細的想一下,這一天一夜間,石兄定然是精神振奮,工作起來,精神也特別健旺。”

石光敬想了一陣,道:“嗯!自和閣下分手之後,在下未有片刻休息,精神倒是健旺得很。”

黑袍人冷冷的說道:“把孩子交給我。”

石光敬先出手接過四顆明珠,才把孩子交在那黑袍人的手中。

黑袍人接過孩子,笑道:“石兄如是不相信區區的話,不妨運氣查看一下,如是內腹中毒,必可查出—些跡象。”

此人冷熱無常,使得石光敬一直感覺到他隨時可以出手殺死自己,心中有著極深的戒懼,抬頭望著那黑袍人,道:“你答應過不傷害陳公子。”

黑袍人道:“我答應過你,我隻要瞧瞧他,仍然把孩子交還給石兄,還要勞你石兄大駕,把孩子送回陳府中去。”

石光敬稍感安心,閉上雙目,運氣查看。

黑袍人對那孩子,似是極為喜愛,不停地在孩子身上撫摸。

石光敬氣行全身,發覺果未中毒,才暗暗吐一口氣,睜開雙目。

黑袍入耳目極是靈敏,石光敬睜開雙目,立時警覺,輕輕在孩子臉上親了一下,道:“石兄,你瞧瞧吧!陳公子絲毫未傷。”

石光敬接過孩子,仔細瞧了一眼,隻見陳公子,睡得十分安詳,呼吸均勻,果是毫絲未傷,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黑袍人道:“石兄,該回去了,如是陳府中發覺孩子失蹤,石兄就難生離陳府了。”

石光敬輕輕咳了一聲,道:“朋友,在下心中有幾點不解之處,不知可否請教?”黑袍人道:“好!你說吧。”

石光敬道:“閣下武功之高,乃在下生平僅見。

何以閣下不肯自己夜入陳府,看看孩子,卻花了十萬銀子,買此一麵。”

黑袍人笑一笑,道:“你們地鼠門打洞越戶之能,世人無出其右,陳府中防備森嚴,但他們防的是高來高去的人物,決想不到,會有人打洞打到陳府中去。”

石光敬微微一笑,道:“忠義俠陳道隆,已經離開了陳府。”

黑袍人點點頭,道:“我知道,但他四個弟子,都已得他真傳,個個刀法精絕,隻是曆練上不如師父而已……”目光一掠石光敬,接道:“陳道隆單刀救聖駕,既要保護人的安全,又要拒當強敵聯手攻襲,但竟然被他連敗了九個強敵,雖然自己也身中兩劍三刀,但竟使聖駕無恙,禦賜寶刀、鐵券,豈是輕易能得的麽?”石光敬道:“閣下對陳道隆過往之事,知曉的如此清楚,又對陳公子喜愛異常,看來,你和陳大俠之間,似是早已相識。”

黑袍人冷笑一聲,道:“不錯,我們早已相識,石兄,你問得太多了。”

石光敬吃了一驚,道:“好!在下不再多問就是。”

黑袍人揮揮手,道:“石兄,你可以走了,再晚,石兄很難生離陳府,不是區區小覷你石兄,陳道隆四個弟子,不論你遇上哪一個,你就無法接過三招。”

石光敬道:“好!兄弟告辭。”

抱著陳公子,轉身急奔而去。

黑袍人背手而立,目睹那石光敬身影消失,臉上閃掠過一抹獰笑,縱身而起,消失暗夜之中。

地鼠門以偷竊之技,在江湖自成一派門戶,宵小聚集,蛇鼠一窩,精研偷術,獨步江湖。

石光敬更是個中翹楚,穿牆越戶的估算之能,從無出錯,故有分毫不差的惡譽。

忠義俠府中,雖有不少高人,竟無法防止住這位地鼠門高手的出入,一出一進竟然未被人發覺。

第二天,日升三竿,陳公子仍然沉睡未醒。

忠義俠陳道隆救駕功高,禦賜極厚,除了寶刀,鐵券之外,並賜贈良田千頃,黃金萬兩,襄陽府每月又送俸銀千兩,記名三品帶刀侍衛,隻是陳道隆生性豪放,不願在朝為官,聖恩浩蕩,不忍勉強,封號忠義俠,昭告天下。

帶刀除奸,不受王法束縛,禦筆親題金匾,二品以下大員,路過陳府,文官下轎,武將下馬,江湖有這等榮寵者,陳道隆可算得前無古人。

正因他名滿天下,聖賜特厚,也引來無窮的煩惱。

江湖道上,不少人物,都以挫敗陳道隆為榮。

但陳道隆一身武功,實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刀法精奇,一年間,連敗了十八位上門生事的江湖高人。

陳道隆名氣更大了,但也遭到了更大的妒忌。

襄陽陳家刀,也逐漸在江湖上傳播開去,陳道隆雖沒有開府立派,但武林中,大都知曉陳家刀。

陳道隆惜愛羽毛,頗知自謙,德威並濟,使上門生事的人日漸減少。

自然,最大的原因,還是陳家刀的淩厲,精奇,震懾了武林中上門生事的人。

陳府中仆從如雲,單是陳公子,就有一個奶媽和丫頭照顧。

口升三竿,還不見陳公子起床,實是一件大為反常的事。

奶媽一連幾次跑到陳公子床前,都見他睡得十分香甜,毫無異狀,不忍驚擾。

陳夫人久候愛子,不見到內堂請安,心中奇怪,親自到愛子房中查看。

隻見負責照顧孩子的奶媽和丫頭,並肩兒站在床前發楞。

兩人對公子不起床,心中亦感奇怪,但橫瞧,豎瞧,瞧不出陳公子哪裏不對。

陳夫人緩步而入,直趨床前,奶媽和丫頭,隻顧凝神看公子,竟不知夫人入室。

自然,陳夫人步履輕微,落地無聲,才未驚動到兩人。

隻聽那奶媽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我說秋蘭啊!平常之日,天一亮公子就醒了過來,今兒個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床,咱們要不要叫他一聲?”秋蘭道:“半年來,公子一直沒有這樣晚的時間起來過,這件事有些奇怪,我瞧還是去稟報夫人一聲。”

陳夫人道:“不用了,我在這裏。”

秋蘭和奶媽同時回過頭來,望了陳夫人一眼,同時拜了下去,道:“婢子們見過夫人。”

陳夫人一揮手,道:“你們閃開。”

緩步行過木榻,伸手按在陳公子前額之上,皺皺眉頭道:“孩子一點也不燒。”

奶媽道:“是啊!如是公子發燒,婢子們早就去稟報夫人了。”

陳夫人啊了一聲,道:“你們退下去,我來照顧公子。”

秋蘭低聲對奶媽說道:“張媽,夫人吩咐,叫咱們出去。”

張媽戀戀不舍地望了陳公子一眼,緩緩退了出去。

愛子奇異的情形,忽然使陳夫人提高了警覺,張媽和秋蘭,離開了公子臥室之後,陳夫人立時掩上房門,展開了一場嚴密的搜查。

她仔細查看過門窗,不見任何痕跡,隻在木榻不遠處,發覺了一點黃色的泥土。

陳夫人伸出纖長的玉指,小心翼翼地把一捏黃土撿起,放在雪白的絹帕中包起來,藏入懷中。

她是美麗異常的女人,隻不過二十六七,該是女人中最美的時間。

端正的輪廓,秀逸的神韻,雖然深鎖著眉頭,但仍然掩不住那天姿國色,雅致嬌媚。

她緩步行到愛子榻前,搖搖愛子的肩頭,低聲叫道:“孩子,醒一醒,睜開跟來,瞧瞧媽媽。”

陳公子沉睡如故,對慈母那充滿著關切的呼喚,渾然不覺。

陡然間,一個念頭由腦際閃電掠過,暗道:難道有人點了他的暈穴。

掀開了愛子履身棉被,解開睡袍,頓然心頭一震,幾乎要失聲而叫。

原來,他發覺愛子的雙肩上,各有一條紅線,兩道紅線似乎是還在不停的延展。

隻不過,升展的十分緩慢罷了。

突然間,陳公子翻了一個身,道:“媽媽!我好渴啊!”陳夫人急急說道:“孩子,媽媽在這裏,就在你的身邊,你睜開眼,就瞧到媽媽了。”

陳公子說過一句後,似是又睡熟了過去,任憑陳夫人叫的口幹舌焦,陳公子似乎已不再聽聞。

美麗的陳夫人,愛子心切,似乎已亂了方寸,嫩紅的粉臉上,滾落下瑩晶的淚珠兒。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銅鈴聲,飄傳過來,緊接著響起了一個沉重聲音,傳話道:“專冶疑難雜症,暈迷不醒。”

那聲音不大,陳公子的臥室內,又是門窗緊閉,但傳入陳夫人耳際的語聲,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顯然,那聲音是用極為深厚的內功,傳送進來。

隻聽那喝叫之聲接道:“紅線升過肘,閻王已招手,紅線升上臉,離死已不遠,紅線兩頭接,妻哭丈夫子哭爹。”

那喝叫聲,在空中飄蕩回轉。

而且發話入口齒清晰,字字都鑽入陳夫人的耳中。

陳道隆刀法精奇,名動江湖。

陳夫人也是一位出身武林世家的人物,家傳一套追風劍法,和七枚蝴蝶鏢,在江湖上頗負盛名。

她雖是出身武林世家,但卻生性賢淑,人又美豔絕倫,柔能克剛,陳道隆對妻子極為敬愛,結縭以來,夫婦倆相敬如賓,陳道隆單刀救聖駕,獲得了武林人物從未有過的殊榮,成了名滿天下的人物,但他對妻子,仍然是敬愛有加,事事都和妻子商量,可是陳夫人極具婦德,對丈夫的事,從不多管,除非陳道隆再三請問,她才會說出自己的意見,陳道隆的名氣愈來愈大,陳夫人也愈來愈收斂自己,從不在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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