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意欲何為
第54章 意欲何為
“如果朕執意要納你為妃呢？”
顧景煜悠悠轉著手中的茶盞，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斜睨向麵前的女子，涼薄的唇微掀，一字一句，極優雅的吐出這些漫不經心般的字眼。
蘇栩栩甚至看到他輕輕笑了笑，那張薄如刀削的唇，因為茶水的浸潤，不點自朱，殷紅似血，襯著他清冷俊逸的臉容，一瞬竟有一種驚心動魄般的瑰麗之色。
蘇栩栩張了張嘴，也不知是被男人突如其來的強硬給驚住了，還是被他的“美色”所惑，一時隻覺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該如何反應。
顧景煜卻似乎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還不忘火上澆油，笑的一派風流恣意：“怎麽？聽到朕決意娶你進宮，高興壞了？”
蘇栩栩隻覺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上來。
“顧景煜，你是不是有病？”
她也顧不得他是不是皇帝了，也不顧得她說了這樣的話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眼瞧著麵前的男人此刻那副天怒人怨的欠扁模樣，這一瞬，她隻想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懟死他……
“……你執意納我為妃，我就一定要答應嗎？沒錯，你是皇帝，但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想要什麽，就一定會得到……而且我已經先一步應承了孟大哥的婚事，不好意思，你來晚了……”
隻是她這邊話音還未落，便聽到對麵的男人淡淡開口道：“退了……”
蘇栩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在了那裏，下意識的問道：“什麽？”
她原本為了在氣勢上壓過他，還特意站了起來，理直氣壯的杵到了他的麵前，此刻被男人這樣一打斷，不由完全失了方才的氣勢如虹，活像一隻被人突然引到了陌生的地界的懵懂小貓。
顧景煜睨了她一眼，淡淡開口道：“退了孟初寒的婚事，嫁給朕，入宮為妃……”
他解釋的這樣清楚，蘇栩栩想聽不明白都不行。
待她意識到男人說了什麽之後，蘇栩栩一下子炸了毛：“憑什麽？”
“我又不想嫁給你，憑什麽你讓我退婚就退婚，”蘇栩栩忍不住開口道，“顧景煜，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取消我跟孟大哥的婚事的……”
“你會的。”
短而清的三個字，顧景煜語聲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如同春夏交替、日升月落一般一定會發生的事情一樣。
他篤定的語氣，叫蘇栩栩心頭驀然一跳，一股強烈的不安，油然而生，一瞬像瘋長的藤蔓一般，狠狠將她纏緊。
蘇栩栩剛想開口問他憑什麽認為自己就一定會答應他，就聽到寂靜的夜色裏突然傳來幾聲輕細的敲門聲，隨之響起的是一道柔柔的嗓音：“寧兒，是我……你睡了嗎？”
是陸宛盈……
蘇栩栩下意識的望向對麵的顧景煜，男人顯然也猜出了來人是誰，施施然睨了她一眼，一張削薄的唇微微一彎，風流滌蕩的漾出了一抹堪稱愉悅的笑容。
蘇栩栩悚然一驚，心頭頓時警鈴大作，電光火石之間，趕在他出聲之前，兩三步就奔到了門邊，然後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將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露出陸宛盈關切的臉容……
蘇栩栩費力的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喚道：“姐姐……”
“我聽到你屋裏有人說話，”陸宛盈看起來有些擔心，“出了什麽事嗎？寧兒……”
她原本已經睡下了，迷迷糊糊之間，卻仿佛聽到陸宛寧這邊隱隱傳來說話聲，而且似乎在爭執著什麽，她一時放心不下，就爬了起來，打算過來看看……
望著陸宛盈關切的模樣，蘇栩栩下意識的擋住了她的視線，顯然不想讓她發現屋裏那個不速之客的存在……
“沒有……姐姐，什麽都沒有發生……”
蘇栩栩訕訕一笑，剛打算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將陸宛盈打發走，就聽身後傳來一道優雅至極的嗓音，說的是……
“是陸小姐吧？”
蘇栩栩心下重重一沉，一瞬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完了……
陸宛盈更是麵上一驚，如果說她先前隱隱聽到妹妹房裏似有男人在說話，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那麽此時此刻，她確是真真切切的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可是，這麽晚了，宛寧的房間裏怎麽會有男人？
陸宛盈不由的望向麵前的女子，一雙明眸裏一瞬盡是疑慮，就連素日裏一向輕柔似水的嗓音，此刻都不由的變得嚴厲起來，沉聲開口問道：“寧兒，屋裏是什麽人？”
“姐姐……”
蘇栩栩剛想解釋，就聽到耳邊有人柔柔喚她……
“寧兒……”
蘇栩栩隻覺心頭一顫，極緩慢極費力的微微扭頭看去……
顧景煜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她的身旁，近在咫尺的距離，蘇栩栩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輕輕拂在她頰畔的柔濕觸感，男人幾乎是貼著她的耳邊，溫潤開口道：“……怎麽不讓陸小姐進來？……”
蘇栩栩還沉浸在他突然改了對自己的稱呼，曖昧的喚她“寧兒”，以及一係列故作親昵的震蕩之中，完全忘記了該如何反應，而身旁的男人，卻已經自顧自的伸出手去，將她方才隻開了一道縫隙的房門，緩慢的卻是不容分說的徹底打了開來……
這還不止，在開門的時候，男人修長白皙的大掌，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輕輕碰到了蘇栩栩握在門框上的手勢，雖然隻是仿佛不經意間微微的一觸即放，蘇栩栩卻仿佛驟然被燙了一下般，倏地將擱在門上的手，鬆了開來……
如此一來，半闔的房門頓時大大敞開，如同圖窮匕見一般，屋內屋外三個人，刹那間坦誠相見，一目了然……
而那身為罪魁禍首的顧景煜，卻仿佛沒事人一樣，完全無視身旁女子咬牙切齒般的瞪視，自顧自的向著麵前的陸宛盈款款一笑，同時，薄唇輕啟，嗓音曼曼的開口喚道：“陸小姐……”
“陛下……”
待看清麵前的男人，究竟是何人之後，陸宛盈卻是完全被驚住了，半響才反應過來，慌忙向他見禮：“民女參見皇上……”
“陸小姐不必多禮……”
顧景煜伸手扶住了她，他能夠輕而易舉的感覺到，當他的掌心方方觸碰到她的手臂之時，被他虛虛扶住的女子，整個身體的瞬間僵硬……以及他身旁的陸宛寧，因為他的舉動，一瞬落在他身上的狠狠瞪視……
男人不動聲色的一笑，十分善解人意的鬆開了虛虛扶住陸宛盈的手勢，溫聲道：“朕此次是微服出訪，不必拘禮……”
說完這句話之後，顧景煜自顧自的走回了桌邊，坐定，旁若無人般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淺啜了一口之後，方才似陡然發現兩個女子還站在門口一般：“陸小姐不進來嗎？”
陸宛盈還沒有來得及出聲，一旁的蘇栩栩就搶先開口道：“時間不早了，姐姐你先回房休息吧……”
開玩笑，她可不想家姐牽扯進來這些事情……雖然還不知道眼前的男人突然對陸宛盈這樣，究竟意欲何為，但總歸不會是什麽好事……
想到這兒，蘇栩栩不由狠狠瞪了一眼那端坐桌前，簡直把她的閨房當成自己家一樣自在的男人……望著他那副不把自己當外人般自斟自酌著的悠閑模樣，蘇栩栩不由恨恨的想道：喝，喝，怎麽不嗆死你？
陸宛盈能夠看出她不想自己待在這兒，與眼前的男人有過多的接觸，她亦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可是，越是這樣，她越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雖然不知道當今的聖上為什麽會深夜出現在宛寧的房間裏，但她又怎麽能夠放心自己的妹妹與這樣一個男人單獨共處一室呢？
所以，她隻是向著蘇栩栩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徑直走到了那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麵前，雖然此刻她的心底仍是一片混亂，有太多的疑問不解，但還是恭聲問道：“不知皇上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顧景煜卻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微微抬了抬眸，就像是突然發現了一件有趣的東西一般，認真的打量起麵前的女子來……
蘇栩栩瞧著他那種似乎在算計著什麽的興味眸光，心頭頓時警鍾大作，趕忙擋在了陸宛盈的麵前，一雙澄澈透亮的眼眸，防備又充滿的警告的狠狠瞪向麵前的男人。
顧景煜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她這老母雞護崽一般的行徑，然後高抬貴手般垂了垂眸，低頭淺啜了一口杯中的清茶之後，這才不慌不忙的開了口……
“說起來，朕今天還是第一次正式與陸小姐相識呢……雖然之前選秀的時候，陸小姐也在，但朕卻一直沒有機會跟陸小姐你說什麽話……”
說到這兒，男人似別有深意一般看了一眼對麵的陸宛盈，然後施施然的、話中有話的續了一句：“……所幸，現在似乎還不太晚……”
蘇栩栩聽著他語氣裏似有若無般的曖昧意味，心底不由咯噔了一下，一時也顧不得其他，隻全神貫注的盯住麵前的男人，死死防備著他接下來可能會出的幺蛾子……
陸宛盈顯然也察覺到了某種不妥，微微垂首斂目，道：“民女粗鄙，隻怕會冒犯了皇上……”
“陸小姐太過謙了……”
顧景煜輕聲一笑：“早在選秀之前，朕就曾聽聞陸小姐的芳名，人人都說大理寺卿陸文山家有個好女兒，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格也好，溫柔賢淑，蕙質蘭心……”
男人毫不吝嗇自己的溢美之詞，更仿佛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欣賞之情，眼波流轉，瞥向對麵的女子，悠悠續道：“……隻是不知將來誰有這個福氣，能夠得陸小姐青眼，娶得陸小姐為妻……”
聽著男人這明顯意有所指的話語，蘇栩栩與陸宛盈同時心中一凜，相較於蘇栩栩，陸宛盈的反應更大一些，整個人都不由的一僵，明淨的眸底一瞬盡是難掩的緊張與不安……
顧景煜卻仿佛絲毫未覺，悠悠然話口一轉，說道：“不過朕之前聽聞，陸小姐與朝中官拜鴻臚寺少卿的季明遠素有前緣，兩情相悅……是這樣嗎？”
驀然聽到他提起自己與季明遠的事情，陸宛盈當即麵色一白，手中的錦帕，一下子被她緊緊攥了住，仿佛惟有這樣，才能堪堪維持住她搖搖欲墜的冷靜，不至於當場失控……
蘇栩栩亦是不由的心頭一震，她不知道麵前的男人，是如何得知家姐跟那季公子之間的事情的，現在暫時也已經不重要了，眼下他們最應該關注的是，那顧景煜突然提起這件事，到底是有什麽目的，他究竟要意欲何為？
顧景煜像是沒有看到因為自己漫不經心般的一句話，在麵前的兩個女子之間，掀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仍是那副悠哉悠哉的閑適模樣，連語氣都不曾變過，自顧自的說道……
“季卿他在朝中素有才名，又是年少有為，朕一向很欣賞他……”
男人語聲一頓，像是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對麵的陸宛盈之後，方才曼聲續道：“……如果有機會的話，朕倒是十分樂意替他玉成一樁好姻緣……”
說到這兒，男人又是語聲一頓，抬手將斟滿的茶盞遞到唇邊，抿了一口，然後這才薄唇微啟，於輕描淡寫之間，拋出重磅炸彈：“或者等選秀的事情結束之後，朕可以為季卿同他心愛的女子賜婚……”
驀然聽到他說要為季明遠同他心愛的女子賜婚，陸宛盈心頭頓時重重一跳，不由自主的抬眸望向麵前的男人，秀美的臉容上，一瞬盡是難抑的欣喜與期盼……
蘇栩栩卻不知為何，心裏竟隱隱有些不安，直覺眼前的男人，不會這樣輕易的賜婚季明遠與陸宛盈，他一定還有什麽後著，或是其他的陰謀……
像是察覺到她懷疑的目光，顧景煜微微掀了掀眼皮，睨了她一眼，四目相對，蘇栩栩分明看到他秋水瀲灩的一雙桃花眼裏，毫不掩飾的碾過一抹似笑非笑的深意……
蘇栩栩隻覺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下般，轟的沉了下去，縈繞在心底的不詳預感，越來越實質化，沉沉將她的心往下墜去。
一旁的陸宛盈卻還沉浸在將與季明遠成婚的美好希望中，沒有察覺到身邊妹妹的異樣，女子一時實在難以壓抑自己心底的激蕩，隻盼著麵前的男人能夠誠如他所說的那樣，賜婚她與季大哥……
心念所及，陸宛盈忍不住深深向麵前的一國之君行了一禮，顫聲開口道：“宛盈在這裏替季大哥謝過皇上……”
顧景煜微微一笑：“陸小姐太客氣了，朕也希望有情人能夠終成眷屬……”
說到“有情人終成眷屬”一句的時候，男人似有意似無意的瞥了一眼對麵的蘇栩栩，在女子心中一緊，抬頭望向他的時候，他卻不動聲色般移開了視線，然後對向陸宛盈，幽幽補充了一句：“……不過要等到選秀之後……”
還未等女子反應過來他這句“不過要等到選秀之後”是否另有深意，男人已經再一次開了口，這一次，也是對著陸宛盈說的……
“天色不早了，陸小姐應該也累了……朕還有話要跟寧兒說，可否請陸小姐先行回避一下，讓朕與寧兒單獨一敘……”
蘇栩栩心頭一跳，知道麵前的男人在先前兜兜轉轉的鋪墊了那麽多之後，隻怕是終於要說到重點了……
陸宛盈自然也能夠看得出來，眼前的一國之君，是想支開自己，單獨跟寧兒說什麽，此刻褪去心底方才因為她與季明遠可能會有機會在一起的興奮之情，冷靜下來，她陡然意識到，或許麵前的男人，從一開始，真正的目的，就在宛寧身上……
意識到這一點，陸宛盈不禁有些擔心的望向身旁的妹妹，一時卻不知該如何反應……
蘇栩栩自然也猜出那顧景煜的目的在自己身上，既然她怎麽躲都躲不開，也隻能索性麵對，當然前提是，將麵前的家姐扯出去，她自己一個人應付那顧景煜就已經夠頭疼了，她實在不想陸宛盈也牽扯進來……誰知道那個男人，會有什麽變態的打算……
所以，能盡早脫身就盡早脫身，能脫身一個就脫身一個……
一念及此，蘇栩栩遂道：“姐姐，你先回房休息吧，我沒事，不用擔心……”
聽她這樣說，陸宛盈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礙於顧景煜的身份，她最終還是妥協了，隻能輕聲囑咐著麵前的妹妹：“寧兒，那你自己小心些，有什麽事，隨時叫我……”
蘇栩栩點了點頭，衝她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安慰道：“放心吧，姐姐……好了，你快回房休息吧……”
她幾乎是把陸宛盈推出房門的，眼看著她憂心忡忡的走遠了，蘇栩栩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等到堵在心口的那股濁氣，消散的差不多了，蘇栩栩又深深吸了一口氣，使勁兒定了定神，然後狠狠將房門一關，回頭瞪向那好整以暇端坐的男子……
“顧景煜，你到底想幹什麽？”
三步兩步的走到男人的麵前，蘇栩栩隔著一張桌子，在他麵前站定，居高臨下的望向他，那雙澄澈透亮的眼眸，此刻因為強烈的憤怒與不解，一瞬亮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