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成全
第61章 成全
“並沒有人威脅我……”
蘇栩栩輕聲開口道：“我隻是突然發現，我真的真的很喜歡皇上……喜歡到哪怕明知他還會有其他的女子，其他的妃嬪，還是心甘情願的想要嫁給他……”
這樣的話，蘇栩栩自己聽著都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偏偏還要裝出一副深情款款、無怨無悔的模樣來，簡直就是噩夢一場。
而害得她如此淒慘的那個罪魁禍首，就在她的身旁，不用回頭，蘇栩栩就能清晰的感覺到，當她忍著惡心說出這樣一番含情脈脈的表白之後，男人似笑非笑的睨向她的熠熠眸光……
顯然，顧景煜是十分滿意她這個回答的。
想到這一點，蘇栩栩不由暗暗磨了磨牙，男人修長白皙的大手，還覆在她的手上，以一種不容抗拒般的占有姿態，就好像她是他可以玩弄於股掌之中的一隻小貓小狗般，是他打了烙印的所有物……
蘇栩栩咬了咬牙，一瞬惡向膽邊生，驀地反手狠狠掐了男人的手掌一把……
顧景煜沒防備，眼角跳了跳。倒不是說她手勁兒多大，或是掐的多疼，實在是她此刻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瞪著他的模樣，太像一隻張牙舞爪、虛張聲勢的小獸了，撓的他心裏癢癢的。
男人微微眯眸瞅著她，削薄的唇上，綻出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起來有些嚇人……好吧，被掐的人還沒有怎麽樣，蘇栩栩自己先慫了，本能的就想把手抽出來，哪知她還沒有來得及動作，身旁的男人就顯然已經察覺到了她的意圖，握在她手上的大掌，瞬時緊了緊，略帶薄繭的指腹，甚至威脅性的捏了捏她的掌心……
蘇栩栩隻覺被他指尖觸碰到的地方，像被毛毛蟲爬過一般，渾身上下立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皮發麻，一瞬動也不敢動，整個人僵硬的活像一隻被嚇壞了的小鵪鶉。
顧景煜眼底浮笑，一雙深遂幽冽的眉眼，輕巧的落到她身上，醇厚低沉的嗓音，緩緩對著她響起：“朕不知道，寧兒你，原是這樣在意朕……朕很高興……你放心，你進宮之後，朕一定會好好待你，決不讓你受一分一毫的委屈……”
蘇栩栩聽著他這仿佛浸了萬千柔情的語氣，卻隻想極其冷漠的回給他一句“嗬嗬”，顯然對男人方才說的這一番話之中的每一個字眼，都不信……呃，反正都是演戲，誰把誰當真啊……
盡管她表現的很隱晦，但顧景煜還是敏銳的抓到了她眼裏一瞬閃過的不以為然，男人眸色暗了暗，目光微瀾，眼梢輕輕從她身上掠過，然後轉向了對麵的太後娘娘……
“朕與寧兒兩情相悅，還請太後成全……”
說這話的男人，語聲平平，言辭卻是懇切，一張清俊如玉的臉容上，明明也看不出什麽情緒，卻偏偏叫人能夠輕而易舉的覺出他的堅定與強硬。
連蘇栩栩心裏都一時不由起了絲異樣。
卻聽那襄太後冷冷一笑：“若是哀家不同意呢？”
她自然也看得出來，麵前的皇帝似乎鐵了心，要納這陸家的二小姐為妃，但他越是這樣非她不可一般，她越是不想他如願，仿佛這樣就可以透過他，報複他生母曾經帶給她的羞辱與痛苦一般……
麵對太後娘娘的否決，顧景煜卻仿佛毫不意外，神情亦是一片平靜，淡淡開口道：“朕自登基以來，三年間，後宮之中，惟有皇後與表妹兩位妃嬪……此次選秀，所有入宮的人選，也都是依照太後您所定……”
說到這兒，男人語聲一頓，嗓音低了下去，眼中浮光掠影，似自嘲、似苦澀：“現在，朕唯一想要的一個女子……難道太後也要阻止嗎？”
他看似說的雖隻是選秀的事情，但如果有心人稍微一聯想，就可以聽出他分明在暗示，不僅是選秀，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是太後娘娘一手把持，他根本沒有什麽權力做主……
身為一國之君，卻處處受人掣肘，想來這些年來，他的日子也並不算好過吧？
雖然對他非逼著自己嫁給他這件事，蘇栩栩仍是耿耿於懷，但現在看他似乎也不過隻是一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的份兒上，她倒不怎麽忍心再怪他了。
那襄太後顯然也聽出了他話中那些未明言的潛台詞，哪怕他其實沒有在暗指她把持朝政的意思，但因為這本就是事實，所以，她也會不自覺的自動代入，於是，遂惱羞成怒……
“皇帝這是在怪哀家嗎？哀家雖不是你的生母，卻也從小教養你長大，你今天之所以能夠做這個皇帝，也是由哀家一手扶持的……現在皇帝長大了，翅膀硬了，所以，就打算不將哀家放在眼裏了嗎？……”
一瞬，那襄太後似乎氣的連聲音都在發顫，說到激動處，甚至抬手重重拍了一下身旁的桌案，擱在桌案上的茶盞，跳了一下，濺出的茶水，星星點點的灑落在桌麵上，看起來一片斑駁。
蘇栩栩微微抬眸瞥了一眼那太後娘娘，她看起來的確像是氣的不輕，一張保養得宜的臉容上，此刻因為勃發的怒火而顯得有些可怖，眉目淩厲而陰鬱，整個人就像是一把泛著寒意的刀。
她反應如此之大，簡直出乎蘇栩栩的意料，隻是如此一來，不正好坐實了顧景煜的說辭嗎？
這一刻，蘇栩栩幾乎都要同情身旁的這個男人了。
隻是，麵對襄太後的咄咄逼人，顧景煜卻始終一臉鎮定與平靜，淡聲道：“太後息怒，朕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語聲一頓：“其他的事情，朕可以不在乎，但這一次，娶什麽人，不娶什麽人，朕希望太後您能夠同意由自己做主……”
聽著他這簡直委曲求全般的話語，就算過往再怎麽不待見他，此刻，蘇栩栩都不由為他感到憋屈……這皇帝當的，她都替他心塞，頓時對那襄太後，更沒了好感。
他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但那襄太後卻不僅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有變本加厲之勢：“如果哀家執意不肯呢？”
淩銳美目在顧景煜和蘇栩栩之間掃過，便聽那襄太後冷冷開口道：“哀家可以接受這陸家的二小姐，做哀家的侄媳婦……但絕不允許她進宮為妃，哀家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皇帝你要娶她這件事，哀家絕不答應……”
她看起來果真是鐵了心打算阻止蘇栩栩嫁給顧景煜、入宮為妃這件事了……蘇栩栩心裏不由一動，尤其是聽到從麵前的太後娘娘口中說出的那句“哀家可以接受這陸家的二小姐，做哀家的侄媳婦”，更叫她一時說不出是什麽樣的滋味。
她原本以為，這太後娘娘既然如此激烈的反對她嫁給顧景煜，那麽，連帶著，自然而然也不會再同意她跟孟懷瑾，或是孟初寒成親，畢竟，因為之前她那麽口口聲聲、信誓旦旦的言稱她喜歡的人是顧景煜，那襄太後分明對她怨念頗深，卻沒有想到，她都這樣說了，這太後娘娘居然還打算讓她嫁給自己的侄兒……
所以，她是要故意告訴其他人，在她這個做太後的眼中，顧景煜這個她名義上的兒子，還比不上她的侄兒重要嗎？
蘇栩栩不知道他身旁的男人，是否也聽出了同樣的意思，下意識的去看他的反應……
顧景煜眸色深凝，削薄的唇緊抿，下頜微抬，弧線無比冰冷尖銳，清俊的臉容上，像籠了一層寒霜，看起來壓抑而又陰鬱。
蘇栩栩心中不由一緊，一瞬，竟為他感到微微的心疼。
殊不知她看著顧景煜，孟初寒亦在看著她……從她親口說出，她喜歡的人是顧景煜的那一刻起，他就恍如沉進了一場噩夢之中，他茫然的聽著她對那個男人的一往情深，他希圖從她的臉上、從她的眼角眉梢，從她的字裏行間，找出這一切都是假的的證明，但是，他什麽都沒有找到……
她是真的喜歡那個男人的吧？她看著他之時的模樣……那樣專注的目光，是她對著自己之時，從來沒有過的……
意識到這一點，孟初寒的心，狠狠攥起一絲絞痛。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厚重，蘇栩栩終於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的抬眸看去，一下子就撞進了男人悠長的眸光之中……
他的眼中一片暗意，隱隱的悲傷，如水波一般流轉在他的瞳底，像是沒有盡頭一般。
一瞬，蘇栩栩隻覺心底像是被細小的針，驟然紮了一下般，尖銳的疼痛，沿著五髒六腑漫延開來。
她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這一刻，她甚至不知該對麵前的男人說什麽。
而孟初寒就像是知曉她一切的心意一樣，在她出聲之前，開了口：“寧兒，你真的願意嫁給陛下，入宮為妃嗎？”
他低聲問她，嗓音沙啞的如同被粗糲的石子磨著一般，沉重的像是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蘇栩栩的心，不由一跳，她隱隱能夠猜出麵前的男子，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問她這個問題，她能夠清晰的看到，埋藏在他眼底的一絲希冀，那樣卑微而又熱燙的目光，就像是紮進她心底的一根刺，帶來不期然的銳痛。
有一瞬，蘇栩栩真的很想告訴他，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根本不想嫁給那顧景煜，她一點兒也不想進宮，不想成為他眾多妃嬪中的一個……可是，她不能，事情走到現在這一步，她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而且，對他亦太過不公……
“孟大哥，對不起……”
她能對他說的，也隻有這一句了。
從女子口中吐出的這短短六個字，每一筆每一劃，都像是刀子一樣割在孟初寒的心頭。
雖然隻有六個字，但他已然明白她的答案了。
心如刀絞，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孟初寒壓抑著心底一簇一簇跳動著的銳痛，他甚至抿了抿唇，向麵前的女子笑了笑，他輕聲對她說：“我明白了……”
他竭力想要裝出釋然的模樣，可是，蘇栩栩還是依舊能夠輕而易舉的看到他眼底的所有失落與悲慟。
她傷了他。
蘇栩栩知道自己傷了他……可是，除了眼睜睜的看著他如此難過之外，她卻什麽都做不了。
“孟大哥……”
她喃喃喚他，可是，她又能說什麽呢？安慰嗎？她已然傷了他，再說其他的，又有什麽用呢？
而麵前的男子，似乎也不需要她再說什麽，他隻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將目光轉向了那高高在上的太後娘娘……
一片沉寂中，蘇栩栩聽到他端穩如平靜的湖水一般的嗓音，緩緩開口，說的是……
“陸姑娘與陛下既是兩情相悅……還請姑母成全他們……”
此話一出，不僅一旁的孟其宣和孟懷瑾感到震驚不已，就連襄太後都是額角一跳，顯然沒有料到他竟會要自己成全那兩個人……
“寒兒……”
她雖一向對這個侄兒沒什麽感情，此刻卻也有些恨鐵不成鋼一般氣惱，不由道：“你為何要替他們求情？你難道忘了，自己昨天是如何跪在哀家的殿外，求哀家將陸宛寧許配於你嗎？現在，你卻要哀家成全她與別的男子的婚事……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麵對太後娘娘的質問，孟初寒卻是異樣的平靜，他的嘴角甚至微微漾出一絲笑：“侄兒先前之所以那樣做，是誤以為陸姑娘喜歡自己，所以，才想向姑母求一個恩典，將陸姑娘嫁於侄兒……但現在，侄兒已經知道，陸姑娘真正喜歡的人，是陛下……”
語聲一頓，咽下心底的所有苦澀，孟初寒溫聲繼續說道：“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陸姑娘既然不喜歡我，侄兒就算是勉強她嫁給了自己，也不會幸福……不如順水推舟，成全她與陛下，傳出去，也算是一樁美事……”
說這話的男人，嘴角微微含笑，短短的一瞬，看起來已是完全釋然。
“你真的決定了？”
片刻之後，襄太後沉聲問他。
孟初寒卻隻向著她深深一揖，一字一句的道：“求姑母成全陸姑娘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