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重點跑偏
第124章 重點跑偏
“哦？是什麽事情？”
顧景煜卻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漫不經心的問道。
說這話的同時，男人站了起身，徑直走到桌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坐了下，淺淺啜飲著，略帶涼意的夜風，從敞開的窗戶裏，吹了進來，將明亮的燭火，吹得搖搖欲墜，映進男人的瞳底，投下一小片細碎的陰影。
如鬼影幢幢，晦暗未明。
蘇栩栩如果這個時候，還看不出來他的反應不同尋常，那就是傻子了，呃，要不然就是瞎子……
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不由重重一跳，一瞬，蘇栩栩怎麽覺得自己這個問這個問題的人，比對麵那個不知道會不會回答她接下來一係列問題的男人，還要緊張呢？
“就是……”
蘇栩栩忍不住清了清喉嚨，一邊在腦海裏飛速的組織著語言的同時，突然意識到這樣跟那顧景煜隔著大半個房間對話，實在看起來有些傻……
隻猶豫了一瞬，蘇栩栩就果斷的將被子一掀，下了床，走到了桌邊，在顧景煜對麵坐了定，同時自給自足的為自己也倒了杯茶，然後仰頭，一口氣將杯子裏猶有餘溫的碧螺春喝盡了……
將心底那股莫名的濁氣，隨著清甜微澀的茶水，一起咽了下去，蘇栩栩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正打算開口的時候，卻聽對麵的男人出聲道……
“去把鞋穿上……”
“啊？”
蘇栩栩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是肚子疼嗎？”
顧景煜眼波微動，低頭倒茶，淡淡開口道：“……還敢不穿鞋光腳踩在涼地上……”
經他一提醒，蘇栩栩這才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下，因為是夏天，地上鋪的又是木地板，所以，有時候夜裏渴了或是怎樣，嫌麻煩，她往往就不顧得穿鞋了，直接就光腳踩在地上，下來倒水什麽的，仗著自己身體倍兒棒，也沒覺得怎麽樣……
卻沒想到，此刻會被麵前的男人吐槽了。
蘇栩栩瞅了瞅自己光光的腳丫，對麵的男人，也順著她的眸光，瞥了一眼她的小腿……
女子未著鞋襪的瑩白雙足，就那麽踩在深褐色的地板上，雪白的腳背上，輕薄的血肉下，依稀可見，細小的青色血管；纖細的足踝，不盈一握，仿佛被人輕輕一折，就會斷在人的掌心一般……
許是他的眼光，太叫人想入非非，蘇栩栩趕忙將光光的腳丫，往裙擺下一藏，順便抬頭，狠狠瞪了對麵的男人一眼。
將那句幾乎衝到嘴邊的“要你管”，咽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被男人的烏鴉嘴說中了，先前還不覺得，這會兒蘇栩栩突然感覺到地上確實似乎滋滋的冒著涼氣，沒穿鞋襪的雙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就像將兩塊烤的燥熱的熟肉，突然擱在了冷石板上似的，涼的她不由瑟縮了一下。
咬了咬牙，蘇栩栩一向不會蠢到拿自己的身體健康開玩笑，幾乎沒怎麽猶豫的，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然後像隻敏捷的小兔子似的躥到了床邊，惡狠狠的將鞋穿好之後，又惡狠狠的走了回來……
再次在男人對麵坐定，抬手，再次給自己倒了杯茶，喝盡之後，蘇栩栩豪邁的將空了的杯盞，往桌案上一擱，開口道：“好了……”
語聲一頓，卻有些訕訕的：“呃，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都怪麵前的這個男人，一下子打斷了她的思路，害得她方才好不容易組織起的語言，這會兒全忘光了，連剛才兩人說到哪兒了，都不記得了！
顧景煜微微掀眸，瞥了一眼她一瞬神情有些空白的小臉，方才因為她提起的事情，而薄冷繃緊的一顆心，微不可察的鬆了鬆，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你剛才說，你聽別人告訴了你一些，朕跟安王妃之前的事情……”
沒有看對麵的女子，顧景煜執起桌案上的茶壺，將麵前已經空了的茶盞，重新注了滿，語聲淡淡的提醒著眼前女子他們方才的話題。
蘇栩栩忍不住瞅了一眼對麵的男人，眼瞧著他此刻如此心平氣和的模樣，她也不知怎的，自己突然就有些沉不住氣了。
“咳……”
蘇栩栩輕咳了一下，平息著自己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緒，然後迅速的將白天發生的一切，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之後，一邊小心翼翼的斟酌著字眼，一邊開口道……
“之前屏幽姐姐送我回來，我們不是坐著聊了會兒天嗎？然後就聊到了她是如何跟安親王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安親王又是如何為了救她而雙腿癱瘓，不良於行；以及她是如何嫁給安親王，與他成親的……”
一邊喝茶，一邊聽著她講述自己跟那安王妃聊天的內容的顧景煜，卻仿佛沒有什麽反應，一臉平靜，就如一個稱職的聽眾一般，淡淡問道：“然後呢？”
瞧著他這麽平淡的反應，蘇栩栩原本還期待著搞個大新聞的，隱隱興奮的心情，頓時像被人小小的澆了一盆冷水似的，雖不至於完全熄滅，但到底成就感減少了許多，不由微微垮了一張小臉，開口道……
“然後我就想到，你當時也是皇子，又跟安親王和屏幽姐姐他們年紀相仿……既然安親王和屏幽姐姐是青梅竹馬的話，那麽，你也算是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吧？”
“一起長大的又如何？”
顧景煜淡淡道：“朕還是六皇子的時候，並不討當時的皇後娘娘的喜歡，眾多皇子之中，與朕親近的，從小到大，都隻有七皇弟一人……至於四皇兄顧景琛，他雖然不屑於像其他皇子一樣欺負朕，卻也與朕著實算不上親厚……”
蘇栩栩聽著他輕描淡寫的講述幼年之時的皇宮生活，雖然全程有些避重就輕，全然沒有提到與那葉屏幽之間相關的事情，但蘇栩栩還是不由的被他話中提到的那句“不屑於像其他皇子一樣欺負朕”給吸引了……
男人短短的一句話之中，卻至少透露出了兩個信息……嗯，小時候，他常常被其他的皇子欺負，其次，雖然當時隻是四皇子的安親王顧景琛，雖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欺負他，但隻是不屑於這麽做罷了，換言之，也就是當顧景煜被人欺負的時候，那安親王大抵是秉承著不摻合的態度，袖手旁觀的吧？……
雖然明知自己的重點有些跑偏，但蘇栩栩還是忍不住問道：“顧景煜，你小時候，真的常常被其他皇子欺負啊？”
大抵是她小心翼翼，唯恐戳中了他哪塊傷疤的態度，取悅了男人，顧景煜難得的微微掀了掀眼皮，瞥了她一眼，嗓音涼涼的開口道……
“一個娘親早逝，又不受寵的皇子，在最是勢利的皇宮裏，苟延殘喘……你以為隻有其他的皇子會欺負你嗎？那未免太真了……因為就連那些宮人，都會迫不及待的狠狠將你踩上一腳……”
說這話的男人，一片平靜，仿佛那段痛苦不堪的悲慘歲月，經年之後，真的可以這樣輕描淡寫的如同在講述他人是非般，以三言兩語就漫不經心的帶過一樣。
“顧景煜，那個時候，你一定過得很苦吧？”
蘇栩栩忍不住開口道。她實在不敢想象，一個七八歲的小小孩童，麵對著幾乎所有人的惡意，麵對著那些欺辱和陷害，是怎樣熬過來的……
童年陰影，會在一個人的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或許，她現在可以理解那些掩藏在麵前男人紈絝或是溫潤外表之下的冷漠與疏離，究竟是緣何而起了……
這一瞬，蘇栩栩是真的忍不住同情他了。
大抵是她語氣中的憐憫和同情，太過流露，藏也藏不住，顧景煜不由的心中微微一動，旋即複又冷硬如舊……從小到大，他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別人的憐憫和同情……
那是最沒用的東西。
“苦與不苦，朕都挨了過來，已經無關緊要了……”
顧景煜淡淡的道，語聲涼薄。仿佛那段不堪回首的艱難歲月，真的可以如他的語氣一般，被輕而易舉的拋卻。
蘇栩栩卻不知為何，好像更替他難過了。
“你說的沒錯……”
強打起精神，蘇栩栩竭力調出自己歡快而輕鬆的聲音，向著對麵的男人，清聲開口道：“那些打不倒我們的，終將讓我們變得更強大……”
“那些打不倒我們的，終將讓我們變得更強大……”
顧景煜低聲重複著這句話，突然微微一笑……是啊，誰又會想到，當年那個任人欺淩的六皇子，有朝一日，竟會登上帝位，成為一國之君，轉而將他們一一踩在了腳下呢？
哪怕如今他仍舊受製於人，但總有一天，他所受過的苦，他所遭受的所有不公，他都要向那些曾經贈與他這種種痛苦之人，一一討還。
但見麵前的男人，此刻薄唇微勾，燭火掩映下，男人一雙墨眸，眸光暗鷙難辨，眉宇之間更是一派冷冽，隱帶金戈之氣，在這悶熱依舊的盛夏夜色裏，顯得寒涼如水。
蘇栩栩一瞬瞧得有些莫名的心驚膽顫……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她剛剛是給麵前的男人，灌了一碗雞湯吧？怎麽看對麵男人的反應，倒好像被她一不小心點亮了什麽黑化的技能一般……
不，一定是她的錯覺……蘇栩栩暗自安慰著自己，而且，再說，麵前的男人，本來就是黑的，而且還是切開黑那種……
所以，短暫的失神之餘，蘇栩栩便拋下了心頭那一瞬閃過的莫名情緒，端起麵前的潤瓷浮紋茶碗，豪邁的開口道：“敬那些讓我們更強大的歲月……”
麵對她的豪氣幹雲，對麵的男人，卻隻淡淡睨了她一眼，一瞬看著她的眼光，就像在看什麽智力堪憂的傻子一樣……
好吧，蘇栩栩也覺得自己的舉動，著實有些中二，遂訕訕的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收回了擎著茶杯當酒用的手勢，但頓了頓，女子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那個，顧景煜……雖然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但你知道，如果你什麽時候，想要談談那些過去的事情的話，可以找我的……你知道吧？”
雖然，這些話一出口，蘇栩栩就有些後悔了，但她總覺得，雖然表麵上看起來，麵前的男人，仿佛已經完全不在意過去那些令人痛苦的過往了，但她還是覺得，有些事情，其實，他根本沒有真正的放下……
就像她剛才說的，童年陰影，往往會伴隨人的一生，在以後的歲月，給人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如果一個人，隻是一味的壓抑的話，很容易就憋成了，呃，變態……
當然，這些話，是不能這麽直白的跟麵前的男人說的，萬一被她一個刺激之下，他獸性大發，將她哢嚓了怎麽辦？
所以，蘇栩栩隻能盡可能的委婉的向麵前的男人解釋道：“我是說，有些東西，老是憋在心裏，不好，容易憋出問題來……有時候，找個人說說，整個人都會輕鬆不少的，這樣有益身心健康……”
語聲一頓，似想到了什麽，蘇栩栩立馬補充道：“當然，那個人，不一定非得是我……你可以找任何一個值得你信任的人訴說，這樣效果更好……”
當然，如果不是她的話，就更好了……蘇栩栩明智的將這句幾乎衝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畢竟，她沒一會兒之前，才剛剛大言不慚的讓他隨時來她，轉眼就啪啪的打自己的臉，實在是不好……
不過，她也並不怎麽擔心，麵前的男人會來找她訴說那些“童年陰影”，她自認自己還不夠格，充當他那個值得信任的角色，而且，她也絕對算不上什麽合格的“心理醫生”的……
這樣一想，蘇栩栩頓時對自己剛才的一係列神經錯亂般之下的腦殘行徑，心平氣和了許多。
顧景煜沉沉的望住她，眼中的深長沉厚，便如黑幕銀河，充滿著力量和未知，一瞬像是要穿透她的眼底，望進她的心裏去一般。
蘇栩栩被他這極具壓迫性的目光，瞅的有些莫名的心虛和透不過氣來，一時不由眸光閃爍，下意識的躲避著與麵前男人的目光對視，正打算著尋個話題，將眼前這種詭異的局麵，岔過去的時候，卻聽對麵的男人突然沉聲開口道……
“朕會的……”
隨著這三個字的響起，男人如同一座大山般壓在她身上的視線，亦隨之移了開來，蘇栩栩隻覺整個人，頓時一鬆。
蘇栩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男人口中的“朕會的”這三個字是什麽意思，愣愣的望向對麵的男人……
顧景煜卻沒有看她，自顧自的端起麵前的茶盞，輕輕抿著，就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蘇栩栩的錯覺一般。
腦子裏仿佛生鏽般，慢吞吞的轉了一圈之後，蘇栩栩這才反應過來，男人方才說的那三個字代表著什麽……可是，還有一個問題，他說，他合適的時候，會去找人談談，那麽，他會找的那個人，是其他人，還是她呢？
想到這一點，蘇栩栩的心，驀然一跳，就像是麵對著一件可能發生，也可能不會發生的，薛定諤的貓一般的事情，不受控製的帶著一絲微微的期待，以及對那不可知，亦不可控的未來，隱隱的興奮之感……
意識到自己想了些什麽的蘇栩栩，一張厚臉，不由微微紅了紅，輕咳了兩聲，端起自己麵前的茶盞，喝了一口，好不容易才將心底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壓了下去，蘇栩栩陡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重點，好像一直都有點跑偏了……
呃，在那顧景煜提起他小時候過得多麽悲慘之前，他們在討論什麽來著？
蘇栩栩啊蘇栩栩，聽到人家小時候，被各種皇子啊宮人啊什麽的欺負的不行，你的重點就那麽容易的跟著跑偏了嗎？有點出息，好不好？
要不是當著對麵男人的麵，蘇栩栩這一瞬，簡直想狠狠敲自己的腦袋兩下……要你這抓不到重點的腦子，有何用？
“咳咳……”
蘇栩栩清了清喉嚨，試圖將話題轉向正軌：“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對，你小時候，勉勉強強，算是跟安親王他們一起長大……”
“呃，我聽說……”
蘇栩栩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有一次，別人送給屏幽姐姐的一隻紙鳶，被當時同為小孩子的孟貴妃娘娘故意弄壞了，為此，屏幽姐姐好像還難過了許久……”
嗯，好樣的，蘇栩栩，你總算是提到了重點……蘇栩栩默默的在心底，為自己打了打氣，加了加油……
大抵是聽她再一次提到了紙鳶的事情，顧景煜難得的抬起頭來，沒有拐彎抹角，直白的問道：“陸宛寧，你到底想說什麽？”
蘇栩栩心裏滯了滯，麵對男人的如此直白，她一時卻不由的有些躊躇，呃，就好像近鄉情怯一般，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蘇栩栩牙一咬，心一狠，開口道……
“我聽說，那隻紙鳶，是你當時送給屏幽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