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失敗
第195章 失敗
突然擎到頭頂的雨傘，將紛紛揚揚撲落在身上的漫天大雪遮了住，顧景煜沒有回頭，走到他身旁的女子，輕聲開口道：“顧景煜，回去吧……”
女子一向清亮的嗓音，此刻不自覺的帶著絲絲的柔軟，仿佛唯恐大一點的聲音，都會在麵前男人此刻的心上再劃下一道傷痕一般。
顧景煜沒有看她，亦沒有開口，一雙墨黑的眸子一片沉寂，幽幽的落於前方。從高聳的城樓往下望去，半個京城都仿佛盡在腳下，茫茫大雪遮天蔽日的傾灑著，整個世界都籠在了一片銀白之中。
蘇栩栩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他，索性隻能就這樣沉默的陪在他身邊，任時間在眼前的風雪之中不慌不忙的緩緩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蘇栩栩像等了一個世紀般，身旁的男人終於徐徐開了口。卻是一聲輕笑：“你能相信嗎？那些證據，就在朕的眼皮底下被燒了……”
男人的聲音像是寒風卷著的雪粒一樣，沁著一絲的涼意，沉得仿佛頭頂厚重的烏雲一般，壓的人有些喘不上氣來。
蘇栩栩知道他說的是今日在朝堂之上，當秦大人和阿爹就西南水患貪汙一事上表彈劾孟家的勢力之時，那些這些日子以來經由他們之手千辛萬苦收集的證據，卻被人付之一炬，就連那幾個原本答應指證他們的幾個官員也在一夜之間反水，甚至轉口誣陷一切都是秦大人和阿爹他們故意汙蔑孟家的行徑。
真正讓蘇栩栩感到心驚的，不是他們這群人這樣公然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行徑，而是他們竟然能夠一手遮天到這個地步！
她並未處於這場爭鬥的中心，聽聞這樣的事情發生，尚且又氣又恨，她實在不敢想象當身旁的男人，坐在那個高高在上的龍椅上，明明應該是這世間最尊貴的一國之君，卻要承受著那些齷齪的小人們近乎肆無忌憚的侮辱。
是的，那將所有的證據都付之一炬的大火，那些反咬一口的官員，就像是狠狠打在顧景煜臉上的一巴掌，毫不留情，又響又亮。
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比起孟家的所作所為帶來的憤怒之餘，蘇栩栩一瞬間幾乎更多的是在擔心身旁的這個男人，她不敢想象，朝堂之上，親眼目睹、親自麵對這一切的男人，那一刻心底究竟是怎樣的感受，隻是稍微想想，都讓她不由的感到心中一疼。
她猶豫了一會兒，當聽到身旁的男人在下了朝之後，獨自來了城樓之上，她還是忍不住尋了來。
她當然知道麵前的男人不會因為這小小的打擊而一蹶不振甚至會有所謂的輕生的念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不由自主的來找他了。
或許她隻是不想他在這個時候自己待著吧？或許她隻是想在這個時候陪在他身邊吧？
哪怕她什麽都幫不上他的忙，但這種時候，有個人在身邊陪著，總歸是好的吧。
“朕原本以為這次終於可以為那些死於西南水患之中的無辜亡魂討還公道了，結果到頭來，卻不過是一場空……”
顧景煜清冷的聲線在嗬氣成冰的風雪裏，破碎成了一顆一顆的塵埃，仿佛被風輕輕一吹，便會消散在這茫茫的天地之間。
“顧景煜，你也別太難過了……”
蘇栩栩不由寬慰著他，嗓音是她自己都沒有從察覺的柔軟：“這隻不過是一次失敗，就算這次我們不能將孟家的人怎麽樣，但總有一天，我們會讓他們為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
語聲一頓：“雖然他們將所有的證據都銷毀了，但或許我們會找到其他的辦法，重新將他們繩之以法……”
蘇栩栩平靜的聽她說完之後，方才沉沉開口道：“隻是現在已經不僅僅是能不能夠將孟家的人繩之以法了……如今他們抓著秦大人和你阿爹彈劾他們的事情不放，逼著朕定秦大人和陸大人的罪，好給他們一個公道……”
“什麽？”
這件事，蘇栩栩的確是第一次聽到，驚訝的無以複加，短暫的震驚過後，卻是止也不止住的憤怒：“他們怎麽還有臉敢提出這樣的要求？簡直賊喊捉賊，恬不知恥！”
“這次秦大人和陸大人動了他們的利益，對孟家來說，必定會趁著這個機會，將他們鏟除，報複也好，絕後患也罷，孟家的人，都不會放過他們……”
語聲一頓：“就在你來之前，朕已經接到了以護國公為首的朝中近半數的官員上書要朕處置秦大人和你阿爹的奏折，每一封都是要朕嚴懲不怠……”
蘇栩栩心裏隨之一緊。她絲毫不懷疑，那些人為著鏟除異己，會使出什麽樣卑鄙的手段。
“那現在怎麽辦？”
蘇栩栩不由的有些擔心。
“朕也不知道……”
一向總是好整以暇的男人，此刻卻仿佛如此的茫然與無奈。
“這隻是開始……”
顧景煜的聲音聽來有些飄渺，像是與這灰蒙蒙的天色融為了一體：“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接下來孟家的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甚至不擇手段……”
蘇栩栩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並不是杞人憂天，或是聳人聽聞。這一次，阿爹和秦大人觸及到了以孟家為首的勢力的利益，對於有礙自己的人，根本不用想，就可以知道他們會興起怎樣的報複。
“那秦大人和我阿爹會怎麽樣？”
大抵是知曉她的擔心，顧景煜沒有多說什麽，隻沉聲道：“朕會自己的所能，不會讓他們有事的……”
這番話，男人說的極緩，隻是，蘇栩栩卻從他的語氣之中，聽到了一絲或許連他自己都無法麵對的無力之感。
這甚至不是一句強硬的承諾或是保證。
也許連麵前的男人他自己也知道，接下來將麵臨些什麽吧？
明明為著秦大人和阿爹的安危擔心不已，可是這一刻，蘇栩栩卻不忍心逼迫於麵前的男人，不忍心再給他更大的壓力。
這個世上，有太多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事情，麵前的男人今日承受的已經更多了，不需要更多了。
所以，蘇栩栩什麽都沒有說，隻是伸手輕輕握住了男人冰涼的大掌，告訴他：“沒關係……顧景煜，我們總會想到辦法的……”
握在手上的小手，帶著微微的涼意，卻是那樣的柔軟，抬眸，顧景煜靜靜的望向近在咫尺的女子，望進她堅定的眉眼裏，清晰的倒映著他的身影，就仿佛漫天的風雪裏，她是唯一那柔軟而溫暖的所在一般。
微微低頭，顧景煜越來越靠近麵前的女子……
蘇栩栩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男人清冽而滾燙的氣息，正一點一點的靠近自己，她知道，男人想做什麽，可是奇異的是，這一刻，她竟然不想推開他，或是拒絕他。
她怔怔的站在那兒，身子有些僵硬，微微濕潤的唇瓣像溪水中的一瓣桃花，緊張而期待。
匆匆趕來的小太監，就是在這個時候跑上來的，打斷了一切未來得及發生的旖旎。
微微那個男人的身旁退開了幾步，壓抑著依舊跳得飛快的心髒，蘇栩栩看到對麵的男人在那小太監附耳向他說著什麽事兒之時，墨黑寒眸深處一瞬極快的劃過的一抹銳利。
盡管隻是一閃即逝，但蘇栩栩還是看清了一瞬之間，男人眼中閃過的震驚和……殺意。
蘇栩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心中莫名的一緊。
待得那小太監離去之後，蘇栩栩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顧景煜沒有回答，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然後望向了宮外。
蘇栩栩被他掌心的涼意刺了一下，卻沒有動，任由他握著她的手。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男人的側臉，如刀鋒般銳利的棱角，哪怕不動不笑，依舊俊美的叫人心動。
可是，他的眼睛，那雙墨黑色的寒眸，卻仿佛染了天邊慢慢降臨的墨色一般，幾乎與這陰鬱的天色融為一體，深的望不到底。
突然之間，蘇栩栩感覺他離得她仿佛是那麽的遠，盡管此時此刻，她就站在他的身邊，兩個人雙手緊握，就仿佛世間最親密的愛侶一般。
可是，她卻不知道他此刻在想著什麽，心中又掩藏著些什麽。
情不自禁的，蘇栩栩將牽著她的大掌握的緊了些，仿佛這樣就可以讓兩個人靠的更近些一樣，仿佛這樣就可以溫暖男人冰封的心一般。
大抵是察覺到她的舉動，顧景煜麵無表情般的神情似乎微微一動，回眸，男人的視線正撞向一直靜靜的凝望著他的女子的眼中，也許是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凝視，仿佛整個世界，隻有他一個人那樣的專注而認真。
對上男人驟然轉過來的視線，蘇栩栩有種被抓包的尷尬之感，剛想打個嗬嗬將此事就此揭過，卻覺握住她指尖的大掌緊了緊，她下意識的抬眸，就聽到身旁的男人溫聲開口道：“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溫柔的聲線，如同他正愛著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