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無一生還
第199章 無一生還
夜色深沉。柳青蕪卻遲遲睡不著。
因為聽聞阿爹自從回到醫館之後，身子一直不好，她放心不下，今早為安王爺施完針之後，就特意求了太後娘娘允她回家一趟，起先太後娘娘似乎有些不願，幸得安王爺在一旁為她說話，最終太後娘娘答應了她。
回到醫館之後，不過數日未見，阿爹卻幾乎瘦了一圈，看起來既疲累又憂慮，可是，還未等她說什麽，就被阿爹劈頭蓋臉的質問她為什麽要留在宮中為安王爺診症！
從小到大，柳青蕪從來都沒有見過阿爹像剛才那樣發那樣的火，整個人甚至氣的都在微微發抖，她不明白，阿爹為什麽要因為她幫安王爺診症這件事反應這麽大，難道在她發現了安王爺的雙腿有可能被治好之後，她還可以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保持沉默，什麽都不做嗎？
醫者父母心，這不是阿爹他一直教給她的道理嗎？為什麽他卻不願意自己幫安王爺治病呢？其實，從一開始，當聽到為著瘟疫的事情，太後娘娘宣召他們進宮的一瞬，她就注意到阿爹當時臉色一白，就仿佛聽到了什麽巨大的噩耗一般。
隻是皇命難違，即便再不願，阿爹也隻得帶著她一起進了宮，原以為瘟疫的事情解決了，他們就可以離宮，重新過自己平靜的生活，卻沒有想到，竟被她恰好發現了安王爺的雙腿尚有治愈的可能……
治病救人，本就是身為一個大夫應該做的，這也是阿爹一直以來對她的言傳身教，所以，她更加不能夠理解他為何對自己留在宮中這件事如此的反對，甚至是焦慮。
難道是因為阿爹之前在宮中做過太醫的緣故嗎？若非這次進宮，也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阿爹從前竟做過太醫這件事，阿爹自己更從來沒有提起過……
所以，阿爹並不喜歡她跟宮中的人有過多的牽扯，是因為從前他在宮裏當差的事情有關嗎？
關於這一點，柳青蕪忍不住問過他，但阿爹隻說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可能萬劫不複，其他的，再不肯多言。
她不知道在二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但看阿爹的樣子，想來一定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究竟是什麽呢？而且她能夠看得出來，因為她要繼續留在宮中為安王爺診治這件事，盡管阿爹自己也清楚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再拒絕得了，但是阿爹依舊為此耿耿於懷，或者確切的說，更多的是為她擔心。
哪怕是她跟他說，她會小心，而且即便最後她真的未能治好安王爺的雙腿，相信以安王爺的為人，也不會過多的為難她，但是阿爹卻始終憂心忡忡，顯然認為她這樣的想法太過天真。
柳青蕪也知道，阿爹他隻是害怕她出事，望著阿爹這些日子因為她的事情而迅速蒼老和消瘦的模樣，她心中也不好受，一方麵她不覺得身為一個大夫幫安王爺診症這件事有什麽錯，另一方麵，她卻又極度的後悔在指出安王爺的雙腿可能還有治愈可能之時的自己，太過衝動。
這兩種思緒，就像是絞在她心底的兩股力量一樣，不斷的拉鋸著，令她矛盾不已，也煩惱不已。
想到明天一早她就要回宮去了，她心裏更是煩亂一片，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也是她為何夜已深，卻遲遲睡不著的緣故。
柳青蕪一個人站在院子裏，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夜已深，嗬氣成冰，冬夜大部分人本就睡得極早，偌大的院子裏隻有門口的兩隻燈籠還亮著，在一片幽黑的夜色裏，昏黃搖曳著。
柳青蕪輕輕歎了口氣，正想轉身回屋的時候，寂靜的夜色裏卻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悶響，像是隱隱的馬蹄聲，以及伴隨而來的什麽東西重重跌落在地上的聲音……
若非這個時間整條街都極靜，這麽細微的聲音，柳青蕪也不一定能夠聽得到，是以，她隻猶豫了須臾，終於還是忍不住推開了門……
夜色裏，她看到在街角的拐彎處，冰冷的地麵上，蜷縮著一個男人的身影，而在他的身旁，一隻高頭大馬正焦灼的原地徘徊著……
柳青蕪猜測她剛才聽到的聲響應該就是這人從馬上摔下來之時的聲音，而且看起來那人似乎受傷不輕，所以，幾乎沒有什麽猶豫，柳青蕪便立刻緊跑幾步，奔向了那倒在地上的男人麵前。
“你怎麽樣？”
一邊詢問著眼前男人的身體狀況，柳青蕪一邊小心翼翼的將他扶了起來。
而聽到她的聲音，原本低垂著頭蜷縮在地的男人，似乎微微一怔，然後緩緩抬起了頭……
借著天邊月色的映照，柳青蕪驚訝的發現，眼前滿身是血的男人，竟然是與她有過數麵之緣的七王爺顧景鑠！
顯然，女子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之下，遇到這位七王爺，一時難掩的震驚。
相較於她的驚詫，麵前的男人卻仿佛接受良好的多，他甚至扯唇笑了笑，難掩虛弱的嗓音自嘲般開口道：“看來本王今日運氣真好，命不該絕……”
隻是那笑意裏卻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慶幸或是愉悅，竟仿佛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諷刺。
……
蘇栩栩百無聊賴的在在宣紙上塗鴉著，地上一個碩大的銀鎏金字雙壽雙耳鼎爐卻還燃著銀絲細炭，烘的屋裏暖洋洋的，叫人有些困倦。
落了幾場雪之後，天氣越發的冷了起來，簡直滴水成冰，除了每日必須得爬起來去重華殿向太後娘娘請安之外，剩下的時間蘇栩栩幾乎是完全窩在薔薇苑裏的，愛動彈了就畫畫圖做做首飾，不愛動彈的話，就抱著個湯婆子靠在**讀些京城裏最新出的各種話本小說什麽的，困了累了就隨時躺下小憩一會兒，日子過的好不逍遙自在。
短短幾天的時間，照鏡子的時候，蘇栩栩覺得自己都快長出雙下巴了，所以，在象征性的鄙視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無所事事之外，老實說，她還是十分享受眼下這種不愁吃、不怕凍的，隨時可以冬眠的愜意生活的。
尤其是顧景煜之前還答應了過幾天，允她出宮去探望一下陸宛盈，順便可以跟阿爹見一麵……聽說阿爹雖然被罷了官，但大概是因為有家姐在旁勸慰，心情也還算尚可，這樣蘇栩栩也放心了許多。
蘇栩栩算著還有多久陸宛盈就到預產期了，想著她如果從這個時候跟綠桃學學繡花什麽的，能不能在她的小外甥出生之前，幫他親手縫製出件小衣服之類的……
不過，轉念又一想，以她的手殘程度，她還是趁早打消這個計劃的好……不過，她可以幫她未出世的小外甥做幾件首飾啊，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性別，但長命鎖啊小銀鐲啊什麽的，本來男孩女孩都可以戴……
嗯，就這樣決定了。
說做就做，正當蘇栩栩興致勃勃的喚來綠桃跟她尋點參考意見的時候，就見小丫鬟如跟她心有靈犀一般，匆匆走了進來……
“綠桃，你來的正好……”
隻是還未等蘇栩栩來得及繼續說下去，一瞥之間，卻突然注意到她臉上驚慌失措般的神情。
蘇栩栩心裏頓時不由一緊，一股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果然……
“小姐，出事了……”
綠桃焦切的嗓音裏還帶著沒有喘勻的氣聲，看起來像是快哭了。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忍住心底的疑問和強烈的不安，蘇栩栩盡量平靜的問道。
“奴婢剛才聽人說……”
語聲哽了一下，綠桃眼眶紅紅，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將後麵的話說出了口：“秦大人一家在流放嶺南的路上，被山賊打劫了……秦大人一家……”
後麵的話，小丫鬟吞吞吐吐了半天，卻始終沒能說出口。
蘇栩栩在聽到秦大人一家被山賊打劫的時候，心裏就是咯噔一下，又見著麵前的小丫鬟此刻不知該如何開口的為難模樣，心中的擔憂更甚，已經隱隱猜出了可能出現的狀況……
“秦大人一家怎麽樣了？”
蘇栩栩忍不住催促道。
小丫鬟小心翼翼的望了她一眼，咬了咬牙，期期艾艾的開口道：“小姐，我說了，你可千萬別激動哈……我聽人說，秦大人一家二十幾口，全都被山賊所殺，沒有一個人幸存……”
“你說什麽？”
盡管早已對這樣的結果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驟然聽聞，秦家二十幾口人竟無一生還，蘇栩栩還是難掩驚顫，隻覺心底轟然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迅速的坍塌了一樣。
“連秦家的那位小公子，都沒有活下來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栩栩方才顫聲問道。雖然她已經很清楚結果了，但是總還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希望能夠有奇跡的發生。
望著自家小姐此刻震驚而難過的模樣，綠桃心裏也不好受，她知道小姐一向很喜歡那位討人喜歡的秦小公子，她也不希望這樣悲慘的事情發生在秦大人一家的身上，但是……
綠桃輕輕搖了搖頭，想說什麽，卻在喚了一聲“小姐”之後，再也開不了口。
最後一絲希望也經已破滅，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太過震撼，蘇栩栩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眼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