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意難平
第261章 意難平
距離那日顧景煜下令將她軟禁，已經過去了兩月有餘，這兩個多月來，除了薔薇苑之外，蘇栩栩並不能踏出宮門半步。
一開始，她還尚且對此耿耿於懷，憤怒不已，但漸漸的，卻隻剩下滿腔的心灰意冷。其實，這偌大的皇宮，於她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如此，那麽困在薔薇苑，還是困在這整個皇宮，又有什麽分別呢？
所以，哪怕後來顧景煜免了她的禁足，也未能讓她有絲毫的欣喜……聽聞，顧景煜之所以將她放了出來，乃是因為皇後娘娘及鑠王爺的求情，以及孟初寒交出的一部分兵權……
蘇栩栩不知道孟大哥那天來找顧景煜，兩人究竟說了些什麽，但之後，孟初寒就起身回了西北，而她也終於能夠再一次踏出薔薇苑的大門。
所有人都勸她不要再任性，不要再跟顧景煜對著幹，其實不必他們相勸，蘇栩栩也不打算再這麽做了……執著於一件事，尤其是恨一個人，也是需要力氣的，而她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跟那個男人糾纏不清。
隻是，雖然這樣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但是終究還是意難平，那些不能成眠的午夜夢回，那些傳入耳中、映入眼簾的有關那個男人對葉屏幽的恩寵，那些自己和他每每相對之時的不歡而散，無疑都在提醒著她的心有不甘。
有時候，蘇栩栩會很絕望，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盡頭，怨恨一天一天的在心底滋長，似乎要將那些僅有的美好時光，都一起割舍了吧？
而漫長的夏天也在她的這些患得患失之中悄然遠去，不知不覺間竟已過了立秋，隻是出了早晚天氣有些涼意之外，日頭中午還是甚毒的，執拗的想要留住這夏天的尾巴。
孟嫣然就是在一個一場晴朗的午後，從被囚禁的冷宮跑出來的，自從孟家兵敗、襄太後咬舌自盡之後，孟嫣然就被打入了冷宮，大抵顧景煜總是念著一場夫妻，沒有對她趕盡殺絕，隻是將她留在了冷宮，任由其自生自滅。
隻是，對這樣的處置結果，孟嫣然顯然是不死心的，聽聞在冷宮之中每日裏都要鬧上幾回，整日裏都吵吵嚷嚷著想要見皇上，言辭之間更似乎恨毒了葉屏幽，甚至是蘇栩栩……顯然她認為自己落得如此田地，都是被葉屏幽所害。
所以，那日孟嫣然不知怎的從冷宮裏得以跑出來之後，幾乎第一時間就衝到了葉屏幽所在的鳳鸞宮，而且手中還提著劍，緊接著就對葉屏幽砍打砍殺了起來。
也不知幸還是不幸，顧景煜帶著人及時趕到了，隻是，孟嫣然卻被其中的一個侍衛，一劍砍下了腦袋。
蘇栩栩還記得，明亮的日光之下，她眼睜睜的看著孟嫣然的頭顱與四肢軀幹身首分離，殷紅的鮮血如同揚風一樣噴濺出來，甚至有幾滴濺到了蘇栩栩的身上，而那個女子，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的聲音，就已經死了，眼睛卻睜得極大，像是哪怕死到臨頭的那一刻，她都依舊不敢相信那個男人竟會如此狠心。
那天的日光很明亮，卷著盛夏的炎炎熱氣，蘇栩栩至今仿佛都能夠聞到空氣裏那股濃烈的血腥味一般，像是冷蛇一般纏繞在她的四肢百骸，明明是熱意洶湧的午後，那一瞬間，她卻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渾身發冷。
大抵那葉屏幽也是因此受到了驚嚇，那些日子，除了早朝之外，顧景煜基本上都留在鳳鸞宮陪伴著她，一時之間，葉貴妃在後宮之中越發成了眾人豔羨的對象。
而身首異處的孟嫣然，聽聞卻隻被一襲草席匆匆裹了抬了出去，然後簡單埋了了事。
那個總是眼高於頂、飛揚跋扈的女子，就這樣在成為其他人幾日的談資之後，終於化為了一柸黃土，皇宮之中再無她的身影，死時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
若是生於尋常百姓家，她這個年紀，大抵應該正在操心兒女是不是又調皮了，是不是有沒有認真聽夫子講課等等一係列家庭的瑣碎事情，但她卻早早的就死了，而且還是以這樣一種淒慘的方式死去。
雖然蘇栩栩一向不怎麽喜歡那個孟嫣然，但是親眼目睹她身首異處，蘇栩栩還是為她感到深深的難過。
即便孟嫣然有錯，蘇栩栩也不認為她就該被這樣的方式奪去性命，盡管當時那個男人並沒有下令取她的性命，隻是手底下的侍衛一時護主心切，下了重手，才使得那孟嫣然慘死，但終歸還是叫人唏噓不已。
許是那日所見的景象太過慘烈，之後的幾天，蘇栩栩一直噩夢不斷，睡到半夜，常常就會被夢中的血色驚醒，心悸不已的同時，後半夜便幾乎再也睡不著，隻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個不停。
就這樣短短幾日，竟是消瘦了不少。
而又恰趕上換季，一場秋雨過後，原本還帶著暑熱般的天氣，驟然冷了下來，蘇栩栩因為淋了雨，竟病倒了。
一開始隻是微微有些感冒的症狀，頭昏腦花的，蘇栩栩不耐煩吃藥，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想著過幾天就好了，隻是，卻沒有想到，當天夜裏就發起燒來，等綠桃發現不妥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一早了。
緊接著就是請太醫，把脈、開藥等等一係列的事情，蘇栩栩燒的迷迷糊糊的，時清醒時恍惚，夢中仿佛總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她眼前，有時候，她甚至能聽到那人模模糊糊叫她名字的聲音，那樣焦切和關心，像是他那麽的在意她一樣。
蘇栩栩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了兩天，才漸漸清醒過來，燒也漸漸退了，隻是，這大病一場，簡直就跟死過一回一樣，將她折騰的不輕，綠桃更是因為要照顧她，還擔心不已，熬的雙眼都腫的桃子似的，好不可憐。
而從綠桃的口中，蘇栩栩才得知，這幾日顧景煜時不時就來看望她，因為她大部分時間都是睡著的，男人就什麽也不做，隻坐在床邊，靜靜的陪著她，甚至親自絞了濕帕子，為她降溫，親手喂她吃藥之類的……
蘇栩栩才知道，原來她昏沉之中的那些恍惚印象，竟真的發生過，而不是她的錯覺。
知道這一點之後，蘇栩栩心裏也說不清是怎樣的滋味。身旁的綠桃大抵是見她躊躇不已，忍不住告訴她，說那個男人在得知她生病，是怎樣匆匆趕來薔薇苑，又是怎樣板著一張臉，神情緊繃的吩咐太醫救她，又是怎樣的親力親為的照顧她……
最後，小丫鬟還不忘說出自己的觀點：“小姐，奴婢覺得，陛下心裏是有你的……”
他的心裏，是有他的嗎？
蘇栩栩卻隻覺得一陣恍惚。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堅信著的，所以，才會拋卻所有的顧忌，卸下所有的心防，也想跟他在一起，但是，自從葉屏幽的“死而複生”，自從得知他所有的所作所為，自從得知他最開始娶她的原因，自從得知他一直以來的隱瞞和欺騙之後，蘇栩栩就再也無法相信那個男人了。
她分辨不出他眼下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究竟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目的，究竟會不會又是另一場等待她的欺騙……哪怕她心裏也隱隱相信，他是在乎她的，但是理智卻逃避著這樣的情感，令她不敢相信這一切。
她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怕一切又是再一次她的一廂情願，怕一切到頭來終究是一場水月鏡花，怕一切仍隻是欺騙，怕再一次的淪陷，會換來另一場痛徹心扉的傷害。
所以，她寧肯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寧肯維持著眼下的現狀，她早已賭不起了。
顧景煜再來看她的時候，她仿佛又恢複到了之前的冷淡，對待他，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一般，嚴守著君臣之別，在他與她之間，劃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而男人也因此拂袖而去，一直到蘇栩栩病愈，都再也沒有踏足過薔薇苑半步。
有時候，蘇栩栩也會覺得自己這樣的堅持，究竟有什麽意義，不過是徒增自己的痛苦罷了。
但千思萬想，卻終究還是意難平。
即便她可以忘記他的欺騙和利用，即便她可以不計較從前的所有恩恩怨怨，但她永遠都做不到跟另一個女子分享同一個男人，無論是葉屏幽也好，還是其他的妃嬪，就好像隔在他倆之間的一根刺，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狠狠的刺她一下，提醒著她，自己終究不過是他眾多女人之中的一個罷了。
長久以來的勾心鬥角，令她早已厭倦了這些後宮之中的爾虞我詐、爭風吃醋，她不想有朝一日，淪落到太後娘娘、甚至是淪落到孟嫣然那樣的境地。
她不想自己變得那麽的悲哀。
如果她注定得不到他的所有，那麽她寧肯一點兒都不要。
既然如此，她亦不願再跟那個男人有過多的牽扯，她雖然出不了宮，不能遠離他，但至少她可以與他維持著距離，也許時日一久，久到習慣了之後，她就真的可以做到再麵對他之時，波瀾不驚，再也不會心痛難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