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染坊夜話
是夜亥時，夜深人靜，而梁記染坊布料店門前卻出現了一個黑衣蒙麵人，但見他機警地視察四周環境，見無異狀，才一個縱身輕輕躍起，隨後飄落在染坊後院的空地上。
“元老哥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聞得動靜，院子裏走出一個人來，此人正是唐先河，而那位黑衣蒙麵人自然也就是元正了。元正不是剛陪黃少龍他們吃了晚飯喝了酒嗎，怎麽還有心情來這裏悠哉閑逛呢？
“唐老弟，老哥我本不想打擾你休息，然則事出突然，出於無奈，隻好找你消遣來了。”
“元老哥說的是什麽話，我說過，隻要有事，你什麽時候都可以來這裏找我。來，老哥請屋裏說話。”
元正跟隨唐先河進得屋內，剛剛坐下，唐先河已奉上茶來，他也不假思索地猛喝兩口下肚，解解酒氣，然後方正色道：“此事說來話來，還是長話短說吧。老弟可認識黃巢之子黃少龍？”
“認識。怎麽，他也作客汴州來了？”
“非但作客汴州，還作客丐幫總舵找我來了。”
“尋仇？報恩？還是另有目的？”
“他給我送來一個好消息，你知道是什麽嗎？”
“在這非常時期能夠令老哥你笑顏逐開並稱得上好消息的消息，一定是與許不二有關的了，莫非是黃少俠找到殺害虞人傑與史不凡的真凶了？”
“嗬嗬，你的嗅覺還真靈敏，不過，你隻猜對一半。黃少龍告訴我，他在無意中聽到鬼穀子與仙霞門掌門的一番對話，仙霞門掌門陳立夫已經被鬼穀子所說服，並接受了許不二不是殺害他師弟虞人傑和史不凡道長的事實。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好消息？”
“鬼穀子說服了老頑童陳立夫？看來這鬼穀子還真不可小看，淩虛子萬裏挑一如此放心地委托鬼穀子全權處理丐幫與仙霞門之間的恩怨糾紛，由此可見此人不但武功了得，辦事能力也是深不可測，令人驚歎不已！如果黃少俠所說的內容都是真的話，那麽先前我們以為‘在仙霞門眾弟子麵前殺害虞人傑的凶手要麽是易容化裝之後重新亮相的史洪廷，要麽便是武當的淩虛子道長’的推斷很有可能就站不住腳了。”
“是呀，我也正是存有這樣的矛盾心理與顧慮才星夜趕來這裏與你交流勾通。不過從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況來看，朝廷的冷然介入，讓我們有更多的理由相信，虞人傑與史不凡的慘死很有可能是朝廷一手操縱的結果，在其背後可能還隱藏著更大的匪夷所思的陰謀。”
“江湖幫派素來不與朝廷正麵對抗，因為它們還沒有強大到嚴重威脅與影響朝廷安危的地步，黃巢的舉兵起義，就總體而言，還隻是個別現象，不足為懼。況且黃巢已經在窮途末路江郎才盡之時投河自盡，他的部下也基本上收服的收服，殲滅的殲滅，至今近兩年以來也沒出現過什麽可以用‘震撼’二字形容的大事，所以我認為此番王彥章南下汴州，多半是朝廷幫派勢力的個人行為，而不代表朝廷的真正意願。”
“老弟是說朝廷也被梁王給忽悠了，是這個意思嗎？”
“你以為呢？我們都知道自從藩鎮割據以來，朝廷已經被各大地方勢力瓜分怠盡，其中尤以梁王朱溫、晉王李克用以及燕王劉仁恭的勢力最為強大，當朝聖上
雖對這種四分五裂的局勢很不滿意，也很擔憂，但麵對已然被掏空的實權、被孤立的格局，他唯一能做的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便是十分不情願地拉下皇帝至高無上的尊嚴，而像個小醜貨色一樣極力討好這些隨時都有可能搶奪自己江山、反咬主人一口的惡犬。故而我想，王彥章的進駐汴州，很有可能是梁王意欲擴充個人實力的一種表現，與朝廷沒有直接的聯係。”
“這麽說來，朝廷之所以放權給梁王南下汴州的機會，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了。”
“沒錯。當年在黃巢春風得意差點兒就要奪取李姓江山而改朝換代之際，要不是梁王朱溫的懸崖勒馬叛變投誠，給黃巢打了個措手不及致命一擊，從而挽救了李姓王朝的江山社稷，說不定現在高高在上的當朝天子早已是姓黃不姓李了。所以說，梁王是殲滅黃巢敵對勢力的第一大功臣，不看僧麵看佛麵，皇上還得仰仗著他多享受幾年太平日子呢，隻要不危及自身皇位問題，我想，梁王所提出的不太過分的要求，皇上是不會也不敢予以拒絕的。”
“唉，這當皇帝的當成這個樣子，尊嚴何在，顏麵何存？唐老弟，換作是你，你願意做這樣既可憐又悲哀的皇帝嗎？”
“嗬嗬，老哥又拿我來取笑了，是嗎？憑心而論，但凡一個有正常智商之人是不可能主動站出來向世人高聲宣稱‘願意’二字的，何況涉及帝王之尊乎？皇上在被迫與無奈之時做出的選擇也隻是權宜之計，終有一天他會尋找良機鏟除瘴氣挽回麵子重振龍尊，這隻是一個時間問題，在天時、地利、人和沒有歸攏到一塊的時候，隻能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不過話說回來，老弟我可是從來都沒有忽一日龍袍加身的念頭，我覺得當皇帝也是個苦差使，一個人要掌管全國事務，雖說有眾多官員幫你分憂解難，仍難免有解不清、理還亂的東西無時無刻不在困擾著自己，這種日子可不是我想要的。我是個自由慣了的人，無拘無束任我逍遙才是我一生夢想追求的生活，就像現在這樣，在這裏，我遇到了投我脾性、合我胃口的老哥你，所以我毫不猶豫地與你義結金蘭，並願意幫你查找殺害虞人傑與史不凡的元凶，這種選擇是出於內心的，沒有外加壓力的要挾，完全是自願的，所以說，我選擇，我喜歡，這樣就足夠了，至於這樣做是否會危及個人性命，那就不是我要考慮的問題了。”
“老弟，謝謝你呀！吾曾聞‘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現在看來，此言不餘欺也！”
“老哥言重了。所謂‘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我們隻是因為有共同的興趣愛好才走到一起來，雖然相識的時日不長，倒也可以說得上是惺惺相惜，我堅信，在未來的日子裏，因為有你作伴，我的人生會變得更加有滋有味豐富多彩！”
有什麽東西能夠比這番話更加溫暖人心的呢？元正是切身感受到了來自義弟唐先河發自肺腑至誠至真的話語，這種感人淚下鼓舞人心的場麵，縱是當年與老和尚焚心大師投緣結交稱兄道弟之時也不過如此。
元正觸景生情頗有感慨地說道：“老弟呀，老叫化我一生識人無數，但能真正像你這樣為了兄弟情誼而‘捧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的人尚屬首例。我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可以盡快讓幕後
操縱者浮出水麵，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到時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退位讓賢，將丐幫幫主之位傳給許不二，介時我們撫琴歡歌，對弈拾趣，好日子也將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而呈現出‘夕陽無限好’的美好前景了。”
唐先河笑道：“老哥真是越老越可愛了，嗬嗬……”
“怎麽，我這樣想有問題嗎？”
“也不是說你的想法有問題，而是過於天真，帶有浪漫的童話色彩而已。我對不穩定因素變化太大的未來向來是不喜歡妄加揣測的，我隻關心與留意近期之內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並根據我所掌握的情況進行必要的調查摸底，然後再根據個人喜好權衡利弊關係製定有針對性的行之有效的行動計劃，接下來便是耐心地等時機一成熟便采取果斷的行動，結果往往能讓自己感到滿意。奈何世間風雲變幻莫測，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能夠預料得到的，這就好比許不二殺人命案一樣，層出不窮的事端讓原本看似簡單的案件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逐漸變得撲朔迷離而顯現出神秘莫測的色彩，不過這樣一來反倒激起了我不解謎團不罷休的鬥氣，有什麽挑戰更能令人興奮盎然、鬥誌昂揚的呢？事態愈是複雜，味道也就愈加濃厚，這就像陳年老酒一樣，時間越長味越香，更加令人清狂迷戀沉醉其中不思歸。”
“老弟說得在理呀！關於許不二殺人命案之事，由於現在我們已經確認仙霞門不會找我們丐幫的麻煩，所以今後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力爭在臘八九華山武林大會之前盡一切可能查出真凶。在人手問題上，如果明天黃少俠願意加盟丐幫為丐幫效力的話，我們的力量還是相當可觀的，這對於我們完成任務可謂是錦上添花，成功的機率會更高。”
“話雖如此，但由於黃少俠是黃巢之子，朝廷自然不會放過他，如果他的行蹤不幸被王彥章知道了，不但他個人的安危有問題，就連丐幫本身也會因為窩藏罪犯的連帶責任而被追責，到時候丐幫的處境可就岌岌可危了。關於這一點，我們不得不防。”
“老弟提醒的是。如此看來黃少俠在汴州的突然出現以及他們‘曹州四傑’對我丐幫的拜訪很有可能是把我丐幫當成他們的擋箭牌、避難所，可謂是別有用心呀！”
“這隻是一種可能，我們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也不能就此論定他們造訪丐幫的真正用心，畢竟黃少俠提供的情報確確實實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所以我們也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是真的冤枉了他們，我們也會於心不安的。”
“如果明天黃少俠他們真的願意加盟丐幫，我要不要接納呢？”
“要，一定要，而且是發自內心感恩戴德似地隆重接納。這才能表現出丐幫的‘海納百川，以容為大’的真正胸襟與氣度，讓天下對丐幫持觀望態度的江湖豪傑明白，丐幫的強大不是徒有虛名，而是靠眾誌成城的力量支撐起來的。所以無論黃少俠的用心何在，我們都可以暫且擱在一邊，視而不見，用我們的真誠去吸收江湖上一切可以為吾所用的力量。”
“好。老弟，這一次你便是丐幫的幫主，我聽你的，嗬嗬……”
“老哥，你沒喝醉吧？”
“我呀，清醒著呢！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明天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