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愛戰人生

第六卷_第十二章 心有靈犀

報社給了我一個單間,我便搬了過去,和展毅一樣過起單身漢的生活。展毅對我說:“咱們的苗社長當年是跟著我父親混的,報社裏就苗社長一個人說了算,他這人是個勢力眼,能讓你進來,還不是看在你有個在組織部門當權的姑父?”我笑了笑說:“展毅,我要是沒有什麽政治後台,苗社長一定不會要我,是這個意思吧。”我知道姑父古雲龍正活動著朝省裏調動。果然,沒多久,姑父古雲龍就調離了墟城市,現在,我的姑媽也要走了。

報社的工作很無聊,也很緊張,審稿議稿改稿定稿火柴盒大的文章豆腐塊大的文章篇篇都是妙花生筆生筆妙花。

四個板麵四個處天天忙得不亦樂乎。

第四板負責人斯梅嫌人手不夠,讓我兼顧一下文學版。我對斯梅說他隻想當記者不想當編輯。斯梅的成名作是《方方的月亮砸在我的肚皮上》。她說她現在雖然是詩人,但卻整日為人作嫁,沒時間寫詩,很苦惱。西德神童作家康薩裏克一個月能寫兩部長篇小說是因為他有時間,王安憶一個星期能寫出小鮑莊是因為她不吵架不吸煙不喝酒不離婚不打文墨官司不浪費時間。斯梅越說越激動,點上一支摩爾煙。我勸斯梅說,構思撞車是可能有的,不要把別人說她抄襲的事放在心上。我說,現在的詩人多得象夏天夜晚的蝙蝠,東鱗西爪胡亂地瞎抄歪扯幾句,過一段時間就會出詩集,還會被評論家冠以師承雪萊馬雅可夫斯基名家的手法,或借鑒布列東馬爾克思自成什麽新潮流雲雲。莫明其妙。

斯梅竟然流淚了。她抽縮著鼻孔象兩個抖動的槍眼。我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斯梅發覺自己失態,掏出手帕擦拭一下眼淚,又理了理那描得彎如蛇一樣的眉毛。我到報社工作時斯梅幫了不少忙。我的兵種是汽車兵,因為在部隊幹過通訊報道員,他有進市報社的願望。斯梅對我說,她代表單位在複退軍人安置處看過我的檔案,按條件是不能進報社當記者的。言談中斯梅流露出是看在古雲龍的麵子上全靠她和社長從中斡旋,才答應我進來報社。無聊。我不知自己為什麽竟對斯梅協肩謅笑連連道謝。人他媽的真是不可思議,為什麽要委屈自己低心下意。古人雲:人生貴適誌,何要名爵乎。

落鳳坡人受命於天,信這個。黑爺依然是落鳳坡人的精神領袖。黑爺拉馬子隊時名震墟城,隻是在一次中國兵和日本兵的夾擊下才吃了敗仗。日本憲兵司令川島被人救走,黑爺的馬子隊全軍覆沒,受重傷的黑爺被觀奶奶收養在地窖中。受人滴水恩,當思湧泉相報。死裏逃生的黑爺是一直把觀奶奶當母親扶侍的。現在黑爺身處他鄉,並未忘記觀奶奶的壽辰,托人捎信讓江大明出頭*辦壽宴,並說,他將很快返回墟城。江大明特地邀來黑爺過去僅存的幾個馬子兄弟,讓他們辦理一些雜事。中午時分,壽宴進入*。庭院的雪已被人掃得幹幹淨淨,正屋收拾得亮亮堂堂。

甬道上紅毯鋪地,蘆席罩頂,門庭上張燈結彩。觀奶奶紅光滿麵端坐高堂。黑桑樹街的親朋好友送來壽禮向慈眉善目的觀奶奶請安祝福。院子中有人想燃起爆竹,一時間鎖呐高奏,鑼鼓喧天。電視台記者柳小萌和攝影師二條擠過來,柳小萌把話筒遞向觀奶奶想探尋觀奶奶的長壽秘決,觀奶奶說:“人法於天工於地應當順其自然。”柳小萌還想問什麽,觀奶奶搖頭不語。我不耐煩地讓柳小萌走開,他說我們純屬家中私事拒絕外事來訪。江大明拍一下柳小萌的肩膀說:“大記者呀,你該學一學采訪學,你爸不說你去北京進修嗎?”柳小萌說:“他去了日本,把我哥哥大進帶去了,也不帶上我。他們要去研究什麽敦煌學,真是笑話,咱們中國自己的學問,卻要跑到東洋鬼子那兒去研究。”柳小萌說著生氣地跺一下腳,“

江伯伯,看在我爸爸在你手下當副館長的麵子上,就讓我采訪一下觀奶奶吧。”江大明說:“小萌,我覺得這個素材不好,你該抓一些社會熱點難點問題。”柳小萌睜大了眼睛問:“是什麽?”江大明笑容可掬地說:“物價問題,米麵油漲價,你瞧,我吸的這個黑桑樹牌子的煙都要憑票才能買上。可有的人卻不需要,買什麽都不要憑票,這不也是一個有問題的社會現象嗎?”柳小萌笑逐顏開地說:“我怎麽聽著你老人家想讓我給你弄幾包不要票的煙抽呀。”江大明開懷大笑起來。二條對江大明橫眉立目,他本來想發作起來說幾句難聽的,但柳小萌用眼神製止了他。柳小萌見我走了過來,忙靠上前和我套近乎:“陳大記者,你和夏星搞文學社那一陣子我可沒少幫你的忙,夏星可是我的好朋友,能否賞個臉,讓我們采訪一下觀奶奶?”我笑容可掬地搖一下頭:“人太多了,我還要忙哩。”我走了。前來賀壽的人比肩繼踵。壽宴一直熱鬧到晚上才結束。接著是正月十五鬧花燈,整個黑桑樹街又象注入興奮劑,到處是花燈龍船,彩旗翻揚,焰火爭奇鬥豔。今年是蛇年。墟城人管蛇叫小龍,每逢大小龍年,墟城都格外熱鬧。市府廣場上的禮花衝天,兩條火龍燈活靈活現在上下翻騰,踩高蹺的邊走邊舞,公子嬉小姐打情罵俏形態*真。我決定到外麵走一走。觀奶奶要我早點回來。我聽到身後是父親的歎息聲。我趁這次父母來有意談了一些今後的打算,他還和父親交流了一些哲學經濟學的看法,談到最後父親是不同意我中止學業的,母親認為我也不適合經商。姑媽勸我繼續把學業完成,再讓古雲龍出麵把他搞到一個行政部門去,她說,哪怕是先下到一個鄉鎮搞個下派扶貧的鄉鎮長當一當也比親自下手去做生意好的多。母親說這也是一條路,那樣也能修得正果。姑媽說想賺錢也不必親自去做生意。我說,我想棄學經商也不純粹是為了賺錢。談話的結果是不歡而散。

“小妍,這幾天把你忙壞了,今晚你不要陪我,回家去陪爸爸。”“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還要爸爸親自來接你嗎?再說他已經來叫過你了。這麽多年你總是回避他,可你畢竟是他的女兒呀。你表弟卷進墟城的鐵笛幫,要不是有人看在咱爸的麵子上,九裏山勞改農場可就要多一個叫鐵虎的犯人。姐,爸爸正在為你調動的事費盡心機。他想盡快把你和媽媽都調回來,這是他親口對我講的,他說這是他要辦的事,不然他不安心。”“這是他想求得良心的安寧。他對不起我死去的媽媽,也對不起咱們現在的媽媽。小妍,你回去吧。今晚我想靜下來。就一個人。”蕭小妍見蕭莉這麽固執,生氣地跺著腳說:“有什麽大不了,姐,我怎麽就看你活得那麽累呢!這又何必呀!做人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時,蕭小妍包中的傳呼機響了,她看了一下留言說,“姐,是柳少飛在叫我,他說他在美國的駝子哥有消息了,要我去一趟。”“妍子,你還小,交友要慎重。”“我知道,你還不是交友不慎才落得現在還是一個嫁不出去的大姑娘。人呢,何必要自己給自己找罪受。難道我們生下來就是要受罪的嗎?哭著出世,我們一定要笑著走。算了,算了,你學問比我深,說多了你會笑話我的。”蕭小妍說罷有些不情願地走出門去。

蕭莉閉上門,拉開窗簾,樓下是如蟻的人群。龍燈。焰火。爆竹。黑桑樹在一片璀燦中屹立。蕭莉突然象被誰猛擊一掌,渾身一震跌坐在**。……蕭莉時時十四歲那年父親蕭彪去落鳳坡接她。當時她嚇得直朝外婆懷裏鑽。她外婆把蕭彪罵得狗血噴頭,把蕭彪留下的錢撒得象雪花一樣飛舞。我拉著蕭莉的手向龍山跑去,身後是外婆撕心裂膽般的哭嚎。從放鶴亭向山下望去,一輛烏龜似的小車爬出落鳳坡。蕭莉見車子走遠便要

下山,我說再等一會,當兵的都會殺回馬槍,說不定那車子還會回來。蕭莉不知道回馬槍是什麽,她聽外婆說過水庫裏淹死過一個女知青,望著水庫突起的小墳丘,她心裏很怕,便催我快些下山。蕭莉到家後才知道外婆病倒了。她外婆一睡就是幾年,最後鬱鬱而逝。蕭莉記得外婆臨死前連罵幾聲蕭彪不得好死。秋姨哭得天昏地暗,讓蕭莉發誓永遠恨她的父親不和他來往。秋姨的日子很清苦,丈夫展衛成從不過問家事。秋姨知道展衛成想當官,想得發瘋了。展衛成從落鳳坡調回墟城後就拚命地趨炎附勢,秋姨罵他有奶便是娘。後來秋姨和展衛成分手了。秋姨唯一的兒子鐵虎經常偷偷摸摸被學校開除,成了社會上的痞子。秋姨的話對鐵虎是耳邊風。秋姨總是向隅而泣。看著秋姨憂心劌目的樣子,蕭莉常想人還是不結婚的好。可她心裏已經烙上一個人的印記。深深地,抹也抹不掉。我把她整整的情愫絞得千絲萬縷,魔力般地讓她刻心銘骨。愛情這個東西,具有“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那樣一種頑強的力量。明知道我有過愛,可蕭莉總是在絕望中迸發出希望,深深地懷戀著她和我剪燭西窗和花前月下。南國的烽火燃起時,蕭莉的思緒象飄灑的春雨,千絲萬縷連綿無盡。蕭莉整日迷離恍惚。蕭莉心亂如麻難以梳理,心亂如潮無法平靜。秋姨見蕭莉整日淒惻悲涼的樣子,猜出蕭莉的心事,便讓她到我所在的部隊去一趟。可是,秋姨絕然沒有想到蕭莉在部隊會去見他的父親蕭彪。但令蕭莉意外的是她千裏迢迢到部隊竟被我打了一巴掌。我刺傷蕭莉的心。回來後,蕭莉和我猶如鳴劍抵掌般的中斷音訊。但每當明月入懷之時,蕭莉總會有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感覺。有過幸福記憶的人是幸運的,但也是悲哀的。幸運的是有種昆山玉碎般的愜意,悲哀的是繞梁不絕的幸福記憶總揪纏著咬噬著失落的心。

蕭莉知道春天逝去後,落英繽紛無人去管也管不了,但她依然在春天逝去後懷戀著繽紛的落花,似乎要將零落的花瓣收拾起來,在編綴成一朵豐韻雍的豔麗花冠。然而,蕭莉深深知道這將是一個永恒的夢,一個已經再不是女孩子的夢。“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常扃。”追憶迤邐的往事,蕭莉象古仕女那樣感月吟風地等來了我。

秋姨直誇我靦腆,蕭莉隨聲附和,隻有鐵虎持不同見解。“老實個屁,這樣的偽君子我見多了。怕是將來蕭莉姐要吃虧的。”秋姨趕忙製止住鐵虎不讓他再說。蕭莉的心中一片愁紅慘綠。有那麽一天,蕭莉帶著從浴池中剛出來的輕鬆感,步入市報社宿舍樓,心中泛起陣陣**的浪花。蕭莉每次爬向五零二時心中都會有一種好奇和激動。她想我。幾天不見便有點手足無措。蕭莉剛爬上五樓就聽見猜拳行令的聲音,是我。聽聲音她知道我已喝得不知東西南北。

蕭莉把我扶進502室。

我醉眼朦朧地望著蕭莉,兩隻血紅血紅的眼睛瞪著蕭莉。

蕭莉正俯下身替我擦拭酒汙,我忽然喊了一聲“紅芋”,蕭莉的心頭一縮。紅芋,這是個蕭莉想忘記卻又時常牽繞在她耳畔的名字。哦。紅芋。蕭莉的眼前一片淒淒煙草,頓時浮幻出一棵黑桑樹,黑桑樹下有兩個青梅竹馬的小孩,小孩的腳旁是一隻小小的生靈,小生靈或是小白兔或是小老鼠或是小螞蟻,到底是什麽蕭莉不知道。反正蕭莉覺得自己在那兩個小孩的腳下分外渺小。蕭莉哭著離開502房間。蕭莉發誓以後不再見我。永不。但蕭莉的眼前總閃著我的影子,蕭莉越想趕走他越是清楚得觸手可摸。幾天後蕭莉還是去了市報社宿舍樓的502。我說他準備考墟城高等專科學校的進修生。我說他和蕭莉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們誰都不會忘記誰的。

蕭莉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