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二十一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二十一

第三卷 節操滿滿的學園默... 二十一、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二十一)

第二十一個瞬間:當澳洲人遇上了澳洲人

海南島臨高縣的“澳洲人”大本營,元老院駐地,百仞城

按照這個時空某些歐洲“國際觀察家”的看法,在臨高的五百名“澳洲人元老”之間,實行的是一種歐洲式的“評議會”製度。在形式上所有元老享有相同的政治地位,組成一個所謂的“元老院”的機構。從理論上講,所有的大政方針要由元老院投票決定。但事實上,由於五百名元老不可能天天召開全體大會,所以又有十名最高級的“執行委員”實際掌握全部權力,組成一個類似於執政內閣的最高權力圈子。

而這個圈子的最頂端,自然就是執委會十長老之首——永遠光榮、偉大、正確的文德嗣主席

然而,這位永遠光榮、偉大、正確的文德嗣主席,此時卻站在他的執委會主席辦公室裏,一臉愁容。

在文德嗣主席麵前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地圖,上麵用紅色小旗標明了元老院名下與日俱增的版圖——截止到目前為止,經過三年的征伐與擴張,海南島、台灣島和小半個福建省都已經變成了元老院的實際領土,即使扣掉那些無法做到有效控製的“蠻荒地區”,實際掌握的版圖也達到了四萬多平方公裏,與這個時代的荷蘭共和國本土相差仿佛,可以說已經有了一塊爭霸東亞的基業。在這一片核心領土之外,還有廣東的香港島、越南的鴻基煤礦、閩浙沿海的若於島嶼等等一係列重要據點,形成一條堅固的鎖鏈,牢牢勒住了從北越到江蘇的大陸海岸線,在中國大陸上最北方的觸角,已經伸到了蘇魯交界處的海州花果山。

在這條島鏈據點之外,琉球國已經在事實上成為元老院的附庸,日本的薩摩藩被擊敗降伏,長州藩則是元老院在日本最重要的盟友——自從擊敗鄭芝龍之後,元老院已經是整個東亞當之無愧的海上霸主了

——記得在英國還是那個日不落帝國的時候,當時英國的一位著名經濟學家傑文斯,就曾經這樣得意洋洋地誇耀說:“……北美和俄國的平原是我們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羅的海是我們的伐木場,澳大利亞是我們的牧場,秘魯是我們的銀礦,南非和澳大利亞是我們的金礦,印度和中國是我們的茶葉基地,東印度群島為我們提供甘蔗、咖啡和香料,美國南部是我們的棉花種植園……”

而如今的文德嗣主席,也可以很自豪地宣稱:“……暹羅(泰國)和安南(越南)是我們的水稻田;日本是我們的金礦、銀礦和銅礦,也是炮灰武士的兵源募集地;馬六甲和蘇門答臘的酋長為我們提供奴隸;巴達維亞的荷蘭人是我們的承包商,原始蠻荒的台灣是我們的伐木場;人煙稠密的廣州和江南為我們送來茶葉和絲綢,也是我們的商品傾銷市場;而災禍迭起的中原則給我們源源不斷地送來人口,提供勞動力……”

總的來看,臨高元老院的形勢似乎十分喜人,但在文德嗣主席的眼裏,各式各樣的威脅和隱患也不少——事實上,自從穿越大業啟動以來,所有的戰略計劃就一直是處於“計劃趕不上變化”的脫軌狀態。

首先,就是黃石這個後輩的提前穿越和崛起——真是讓人打破腦袋都想不到,他居然會在集體穿越時出了岔子,獨自掉到了十年前。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原本隻有一筆大字寫得好的小年輕,在遼東經曆了幾年苦日子的磨難之後,竟然硬是脫胎換骨,成為了名動天下、威震虜膽的絕世名將;橫掃遼東無敵手、獨闖敵營斬奴酋的黃宮保、黃大帥

不僅手裏擁有一支百戰精兵,並且在奉命南調之後,於福建省占了一大塊地盤。載著五百穿越者的那艘豐城輪剛剛抵達臨高不久,就迎來了黃石的使者和密信……

初來乍到的臨高眾在穿越伊始,就能有這樣影響力非凡的實力派加盟,固然是如虎添翼,但由此導致的權力重新分配問題,卻讓原本運籌帷幄的文德嗣主席一時間措手不及……最後,作為實際最高權力機關的執行委員會不得不多了一把交椅,各種派閥之爭也隨即在元老院內部出現——作為五百名穿越者之中的一員,黃石大帥也是有不少朋友可以引為臂助的。而隨著文德嗣主席最高權威的動搖,穿越者內部各種拉幫結派形成的小團體也相繼浮出水麵,躍躍欲試地爭奪各種話語權,弄得主席大人頭疼不已。

——無論在明朝土著和“歸化民”之中進行了怎樣的神化宣傳,但在真正至關重要的五百名穿越者之中,文德嗣卻是很倒黴地從一開始就沒有絕對的威望和權力,其威信和實權僅僅相當於普通的公司老總而已。雖然文德嗣主席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希特勒或者斯大林那樣冷血的鐵腕強人,也沒有黃袍加身、稱王稱帝的打算,更無法舉起屠刀,大肆清洗穿越者同伴來集權,但如今這樣的局麵還是讓他不太舒服。

幸好,雖然文德嗣沒辦法把執行委員會變成自己的一言堂,但各位“執委”之中也基本沒有那種腦殘的逗比,在征服世界的戰旗下,基本沒有人願意把元老院變成後世台灣的立法院,所以在戰略戰術上的決策並沒有出什麽亂子,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應該還不必擔心臨高穿越者的內部團結問題

其次,則是發現自己這些穿越者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孤單——先期就已歸隊的福建黃石和主動投誠的台灣張偉暫且不提,當臨高元老院的情報勢力滲入澳門之後不久,就愕然發現澳門的葡萄牙人居然在幫美洲的兩個“東方人移民國家”招募明朝流民根據從葡萄牙人手中獲得的一些“華美製造”和“東岸製造”的小商品,原本自視甚高的臨高穿越眾不由得沮喪地發現,原來還有兩個穿越者集團早已抵達了這個世界

幸好,限於葡萄人此時的可憐運力和從東亞到美洲東海岸的漫長海上旅程,這樣的超長途人口生意每年最多也就能運一千多人,所以暫時還沒有影響到臨高元老院對流民的招募。而同樣是由於遙遠的地理距離,那兩個位於美洲的華人穿越者國度,似乎也於涉不了東亞大陸的局勢變化,構不成什麽威脅。

但是,遠在地球另一端的美洲穿越者集團固然可以暫且忽視不管,可出現在大明疆域內的其他穿越者,就讓人不能不慎重對待了。比如那個盤踞山東半島的登州鎮,就已經在江南的卷煙生意上跟臨高穿越眾展開了競爭。關於如何對待這個勢力,元老院目前依舊眾說紛紜、尚無定論,但所有人基本上都清楚:如果能夠把組建登州鎮的穿越者也拉入元老院,就勢必能夠為元老院的北方攻略提供巨大的助力。但如果翻臉為敵了的話,那麽這個頗為善戰的軍閥勢力,也會成為元老院征途上一塊令人頗為頭疼的絆腳石。

至於其他零星“疑似”穿越者的家夥,就更多了,但由於信息流傳過程之中的扭曲和失真,後來證明幾乎都是誤報和誤判——與全球大航海時代掛鉤的明末亂世,原本就是一個特立獨行、西學東漸的年代,朝廷命官都有皈依上帝成為基督徒的,民間更是充斥著無數舉止奇怪的非主流人士。更要命的是,由於黃石的十年穿越生涯已經極大的改變了曆史,即使找到了與史書不符的情況,也未必就能說明其中有問題。

對此,臨高的穿越者元老院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再說了。

再接下來,就是“真-澳洲人”的突然駕到了——去年年底偶然收到那封來自澳洲的無線電報的時候,還真是把臨高的五百穿越眾都給嚇了一大跳:穿越澳洲的現代全金屬萬噸大帆船,晦氣透頂的澳洲穿越生涯,南美“華夏東岸共和國”的環球遠航……還有企圖殖民澳洲的波蘭探險隊?這可真是信息量略大啊

雖然對於波蘭人為什麽也來玩大航海感覺很奇怪——就如同一提起俄國就會讓人想起伏特加、西伯利亞和北冰洋一樣,提起波蘭也隻會讓人想起插了鳥毛的翼騎兵和超華麗的作死秉性,卻絕對與航海殖民這種事情沾不上邊。但這畢竟發生在萬裏之外另一塊孤立的蠻荒大陸,所以除了繼續跟澳洲方麵和抵達澳洲的東岸國遠征艦隊保持無線電聯係之外,臨高元老院的諸位“偽-澳洲人”也沒有對此加以太多的關注。

畢竟他們身邊的麻煩和亂子就還有很多,如此整天擔憂這些遠在天邊的事情,就再也不用管別的事了。

可是到了如今這會兒,臨高元老院的諸位“偽-澳洲人”卻再也沒法把這個麻煩擱置下去了。

——根據無線電報裏交流的信息,隨著澳洲進入雨季,潮水再次高漲,“真-澳洲人”他們的那艘大船很快就能從瀉湖的淺灘上脫困。而東岸國的環球遠航探險隊在返回了位於後世烏拉圭的首都之後,立即引發了該國的巨大轟動,迅速集結了第二支規模更加龐大的遠征艦隊,於幾天前剛剛抵達澳洲……並且準備在“澳洲眾”的“中遠星”號萬噸輪完成整修之後,雙方結伴北上造訪巴達維亞,跟那裏的荷蘭殖民者建立貿易關係,如果有可能的話,這支聯合艦隊或許還會進一步北上,前往中國沿海招募流民和采購物資。

這個堪稱石破天驚的消息,讓臨高方麵登時一陣大亂——原本遠在天邊的“穿越前輩”居然要帶著軍艦來到自己的地界了?喂喂,大明帝國的這盤棋局已經被搞得夠亂了,你們怎麽還要來插一手?

更要命的是,如果那幫“真-澳洲人”開著他們的萬噸巨艦來到了巴達維亞,跟當地的荷蘭人和華商談起自己的來曆,並且事先沒有跟臨高這邊對好口供的話,那麽臨高穿越眾之前捏造的“澳洲來客”身份就要穿幫了,或者至少也是兩邊牛頭對不上馬嘴,最終惹出一場大笑話。但臨高元老院又沒法阻止“澳洲眾”和東岸國艦隊的出發,總不能說:“澳洲人這個名號已經被我們用了,你們再出現在荷蘭人麵前就會出現麻煩,所以請你們繼續在澳洲荒原上打袋鼠看星星當摩登原始人,千萬不要跟東西方文明世界發生接觸”?

——像這麽厚顏無恥的話,就算自己這邊不要臉皮說得出口,澳洲那邊也肯定不會聽的啊

“……唉,真是悔不該當初一拍腦門,就隨口自稱是澳洲人啊這下可就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澳洲來人了當初怎麽就沒想到,完全可以自稱是從南極來的呢?至少帝企鵝不會跟別人亂嚼舌頭……”

文德嗣主席有些煩躁地解開了衣服上的扣子,起身去打開了窗戶,清新的海風從濱海的窗戶裏吹了進來,倒也有幾許清涼的作用。可窗外麵的綠化帶灌木叢中估計是有蟬或者與蟬類似的昆蟲,反正那嘈雜到幾乎讓人下意識地忽略了的聲音一直都沒有消停。當窗子打開之後,這聒噪的蟲聲就變得更加響亮了。

這喧囂的蟲聲讓文德嗣主席忍不住捂上了耳朵,也讓待在室內商議對策的眾人感覺愈發煩躁。

“……要不就對外宣傳說是‘澳宋,遭遇天災,我等被迫舉國遷徙,不想故土被海賊竊據,如何?”

說話的是臨高元老院道教理事會的副手戴鍔,也是五百名穿越者元老之一。當盜泉子道長不在的時候,由他全權負責臨高道教理事會的教務活動。包括衛生宣傳、掃盲班和號召土著忠於元老院等等。最近還印刷了一本關於新道教經典《洞淵神咒經》的宣教小冊子,裏麵摘錄了“五百仙人乘大鐵船下凡拯救末世”的神話(“澳洲天主教會”那邊的說法則是五百天使下凡,讓信徒們對雙方的矛盾說法感到很是困惑)。

可是,隨著“真-澳洲人”的出現,這些錯漏百出的宣教神話,頓時就麵臨著被徹底戳穿泡沫的危險。

“……什麽?你就直接把人家說成是海賊?那些澳洲同胞怎麽可能答應?還是請現實一點兒吧”

坐在小沙發上喝茶的中央政務院總理,網名“督工”的馬千矚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對想當然的戴鍔吐槽說,“……更何況,如今就連我們自己都沒製訂出統一的標準來曆背景資料——你們新道教弄了個五百仙人下凡版本,天主教會又搞了個五百天使救世版本,然後還有一個澳宋權貴子弟宮廷鬥爭失敗流亡版本,外加一個澳宋帝國末日大災難幸存者逃回故國版本光是我在臨高市麵上聽到的就有這麽多了,而那些外派的同誌還不知道跟越南人、明朝人和荷蘭人胡謅了些什麽呢?這個問題必須要立即重視起來啦”

對於馬千矚上述說法,與會眾人也紛紛點頭,不過,雖然他們表麵上都是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但心底裏其實並不是很在意此事本身:“澳洲神話”這種東西到了眼下這會兒,實際上已經無所謂穿幫不穿幫了——臨高的穿越眾目前早已在大明帝國的邊陲角落站穩腳跟,澳洲國度的存在與否並不能撼動這個穿越者集團的根基,就如同晚清太平天國運動的興起和失敗,都跟遙遠歐洲的天主教會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但是,對於當前的執行委員會,或者說文德嗣主席而言,“澳洲神話”的破產,無異於給了元老院內部各個派閥勢力一個攻訐的靶子,必然導致執委會在元老院之中的威信進一步下降。而對於宣傳教育部門的工作來說,也實在是一大打擊——意識形態的破產會帶來怎樣的惡果,可是誰都說不清楚的。

幸好,目前還有補救的機會——文德嗣主席最終決定,讓人發電報向澳洲方麵說明此事,希望對方幫忙遮掩一下……不久之後,回電來了,澳洲方麵同意對此事進行磋商,但由於涉及到的問題太多,簡短的電文裏恐怕說不清楚,所以需要當麵交流,而且在統一對外宣傳之餘,也必須顧及澳洲方麵的形象……

“……平秋盛的貿易船隊不是還在鴻基麽?讓他不必去泰國了,提前在巴達維亞等著澳洲的船隊吧”

文德嗣主席如此提議說,“……現在請大家舉手表決……很好,通過了現在就組織一個外交代表團,乘最快的船到鴻基跟平秋盛的船隊會合吧當然,在出發之前,還得要跟荷蘭東印度公司駐臨高的貿易代表通知一聲,避免誤會。另外海軍也盡量湊幾艘軍艦出來,好歹得給外交代表團壯一壯聲勢……”

“……那麽我們自己的四個版本背景來曆怎麽辦?拿哪一個版本的跟澳洲方麵商量?”馬千矚總理問。

“……來不及了,讓代表團在船上慢慢商量吧反正從咱們這兒到巴達維亞也要不少時間……”

越南,鴻基堡(現代越南共和國的海防港附近,鄰近著名旅遊風景勝地下龍灣)

經過未來穿越者的幾年建設開發,原本隻是一個煤礦坑的鴻基堡,已經成了一座在軍事要塞保護下的礦業城市和貿易中心,煤礦的規模延伸得越來越遠,轄下越南礦工的數量也在急速增加,每天都有食不果腹的越南貧民從遠方慕名投奔來——鄭氏和阮氏軍閥之間的殘酷內戰,和由此導致的沉重賦稅,已經讓這些衣衫襤褸的農民幾乎絕望,而投奔鴻基靠力氣挖礦掙飯吃,則是他們心目中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與此同時,鴻基堡貿易區的貨物也是玲琅滿目,目前在臨高和大陸已經產能過剩的商品如食鹽、白糖、成藥都在傾銷,此外,像臨高傳統的優勢產品,玻璃器,水晶鏡,骨瓷,還有越南極度匱乏的輕工產品——鞋子、雨傘、扇子、帽子等也應有盡有,使得鴻基已經成為了紅河口三角洲上的一個大去處,各類商賈的船隻都在鴻基港的外埠停靠,主要都是華商,原先就在做這北部灣沿岸的生意。

隨著貿易的日漸興旺和大量流民源源不斷的流入,鴻基的船行和貨棧也相繼建立起來,每周都會有大量小噸位的船隻往來於臨高和鴻基之間,這些船隻主要從事的是輕工業產品的貿易,有時也會為越南稻米提供寶貴的運力。隨著供應鏈的擴大,“澳洲貨”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完全占領了整個紅河流域的市場,就連靠近老撾的偏僻地方,也有各個民族的小商販不斷從內陸運來“澳洲人”需要的鉀鹽礦,到鴻基港的市集進行貿易。大量湧入市場的廉價工業品,甚至開始對越南北部的經濟結構產生了影響。

就連跟“澳洲人”合夥販賣中成藥的潤世堂,在半年前也把分號開到了鴻基堡的“城下町”——從這裏往東南亞各國轉運貨物更加方便,而且紅河沿岸本身也是中成藥傾銷的大好市場,自從潤世堂的鴻基分號開業以來,光是在避瘟散和諸葛行軍散兩項消暑的拳頭產品上,就已經賺了不下三萬兩銀子。

總的來說,鴻基這邊的形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幾乎是一日千裏。除了城市硬件建設之外,作為“軟實力”的文化建設也沒有放鬆——臨高元老院在最近一次大會上達成了一個指導意見,那就是無論朝鮮人、越南人,在本時空都已經有相當程度的漢化,如果沒有西方外來文明的影響和中國國勢的衰退,這一進程不會逆轉,所以在對待這些地區的百姓之時,要把他們視作元老院控製下的直屬人口和可教化的本土子民。

所以,鴻基堡也應當設立學校和醫院這些基礎文教設施,為徹底“教化”當地打好基礎——來鴻基當礦工的越南貧民有很多是拖家帶口的,不乏小孩兒,如果元老院能夠對他們的孩子進行統一教育,那麽等到這些幼童學成畢業之後,在將來就會成為元老院挺進東南亞的先遣隊員。雖然目前鴻基的新學校還沒有落成,隻辦了一個漢字掃盲班,但之前被選拔回臨高入學的一部分越南兒童,此時卻已經學成歸來了。

十三歲的阮必成是鴻基的本地人,這裏是他的家鄉,父母原本靠種地和打漁過日子,後來都成了“歸化民”。一年前,他和其他幾十個鴻基的越南孩子得了“澳洲首長”的青眼,被選中送往臨高的國民學校。

和大多數國民學校的學生一樣,來到臨高的阮必成一下子被無數從未想象過的知識淹沒了,在學校的這一年裏,他就像海綿似的吸吮著一切知識,竟然在學習普通話和漢字的同時,還通過了乙等文憑——這樣的學習成績,對於很多大明百姓家的孩子來說,都是難上加難。對於一個越南小孩而言,更是堪稱奇跡。

如此出類拔萃的優異學習成績,讓一位負責教育的元老對這個越南孩子刮目相看,特地給他賜了個正式的名字阮必成——原本是想賜名叫胡誌明的,但被另一位元老勸阻,說那個名字太招搖,於是改為阮必成——使得這個十三歲的孩子為此感到異常的興奮和激動。這次臨高元老院貿易部向東南亞各國派遣貿易船隊的時候,又把他這個東南亞土著以實習生的名義捎上了船,好讓阮必成同學可以順路回家探一探親。

然而,走在鴻基的街道上,望著熙熙攘攘的市麵,阮必成同學發現自己竟然變得有些不敢認了:

“……才過去了一年功夫,在首長們的手裏,鴻基這地方就又變樣了啊”

短短一年時間過去,鴻基的市容風貌已經大不一樣,阮必成同學十分清楚的記得,在他走的時候,聚集在鴻基的礦工都還是一群衣不蔽體、瘦骨嶙峋的邋遢家夥。但現在看到的每個人,幾乎都穿戴整齊。縱然由於天氣炎熱的緣故,有些人還打著赤膊,但至少鞋子是人人都有的了,不管是草鞋還是布鞋。

而原本肮髒破爛的棚戶區,也變得有了城市的樣子——總的來說,鴻基堡這邊的集市街道布局,完全是參照臨高東門市的翻版,當然規模要小得多。目前的鴻基堡本身及周邊的商貿區、輕工業區,都已經完成了基本的地麵硬化,光是街麵的於淨和清潔程度,就已經大大超過了越南黎朝境內所有的大小城鎮。

沿街的商鋪裏,各種糖、鹽和越南最缺的生活用品應有盡有——隨著輕工業建設的大發展,目前海南島的日用品產能已經有了一個爆炸式的增長,大量的竹編、藤編和紙製品不僅滿足了海南島的需求,也在源源不斷的朝大陸輸送,當鴻基堡的市場調查報告中反映出越南缺乏日用品製造能力的時候,馬上發現商機的殖民貿易部立刻就組織了大批鞋襪衣帽和雨傘折扇等產品輸往鴻基,其中還包括大量的藤殼保溫瓶。

保溫瓶原本在越南這地方並沒有太大的市場,除了泡茶之外,這裏對開水的需求並不大。但當鴻基堡的集市正式開始發賣冰塊後,情形就完全變了,冰塊配著保溫瓶立刻就成了北越黎朝各地老爺們最體麵的享用品,現在就連黎朝的皇帝都已經用上了這樣的澳洲貨——越南由於它的地理位置,根本沒有地方能夠開采冰塊,更不用說保存冰塊的冰窖了,鴻基堡發賣冰塊這件事對於這裏的百姓和老爺都是一件不得了的大新聞,大家都想弄明白這澳洲人的冰塊究竟是從哪來的,尤其是他們的冰塊不僅多,而且似乎還源源不斷。

總而言之,鴻基這地方已經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久別歸來的阮必成同學,在海關找到了剛剛當上歸化民於部的父親,然後一起坐在鴻基街頭某家露天飯鋪裏,用自己積攢下來的獎學金,請父親吃店裏新推出的“夏季澳洲風味定食”:冰鎮過的糖漬番茄、烤玉米和用臨高產白糖替代焦糖烹製的“可樂雞”,同時互相敘說這一年離別以來發生的種種事情。

交談的空隙之中,他總是忍不住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的港口,心中隱約有一種想法:這些神通廣大的“澳洲首長”們千裏迢迢來到鴻基這個鄉下地方,絕不隻是為了在這裏挖煤或者救助貧民而已。根據他在臨高所學到得一鱗半爪,阮必成已經模糊地意識到,首長們心中所構想的世界,是自己永遠也望塵莫及的……然而,還沒等阮必成同學思索出什麽,就聽到了碼頭傳來的汽笛,還有街頭大喇叭裏的通報聲:

“……南洋貿易船隊乘員請注意南洋貿易船隊乘員請注意現在緊急集合現在緊急集合船隊即將提前起錨出港請有關人員火速歸隊重複一遍,船隊即將提前起錨出港請有關人員火速歸隊……”

依舊烈度十足的熱帶秋日之下。一支在越南鴻基駐泊的龐大船隊,開始從懶洋洋的平靜變成鬧哄哄的**。船上和船下的人都在不停地忙碌著:士兵們在檢查武器,勞工們忙著搬運物資,水手則在修補船帆、更換纜繩……勞工隊的組長、中隊長和大隊長們在汗流浹背的人群中來回穿梭,一邊給大家鼓氣,一邊督促勞工們加快搬運物資的速度。無論如何也要在今天完成全部補給作業,明天一早整個船隊就要出航。

雖說突然取消的上岸休假和緊急壓下來的裝載整理任務,讓每個人都怨聲載道。但在素來嚴酷的軍令和監工的皮鞭之下,也沒人敢玩什麽罷工——這年頭可沒有什麽不準體罰的規矩,消極怠工可是要砍頭的

為了提高士氣,鴻基堡盡可能地給船員們供應了一頓豐盛的午飯。每個人都發到了木製的飯盒,打開之後發現裏麵是雪白的米飯,飯裏夾雜著切碎的蔬菜末,配菜是整條的烤魚和油滋滋的煎蛋。在熱氣騰騰的鐵皮桶裏還盛著用豆醬做的醬湯,裏麵有魚於和海菜,任何人都可以舀上一碗,味道很是鮮美……勞工和士兵們高高興興地把這頓空前豐盛的工作餐吃了個精光,原本因為疲勞而低落的情緒總算開始稍稍好轉。

但是,這支南洋貿易船隊的總指揮,元老院貿易部的平秋盛元老,卻依然是臉色陰沉,胃口全無——按照計劃,他原本打算在鴻基享受一段包括了陽光,沙灘,碧海,椰子樹和越南小妞等重要元素的熱帶風情假日,誰知才在鴻基靠岸了一天時間,剛剛在招待所裏睡了一覺,就被攤上了這麽個倒黴催的緊急任務。

此時,他正穿著花襯衫和大號短褲,舉著遮陽傘,在監督著船隊的補給作業——原本這支船隊最遠隻打算到暹羅去販運稻米,如今卻要改為前往爪哇島的巴達維亞,航程差不多拉長了一倍,沿途雖然陸地甚多,到處都能補充淡水和果蔬,但卻沒有半個加煤站,所以全體船員都在拚命往船上裝煤。

然而,由於船隊剛從臨高出發沒多久,每條船的貨艙裏依然塞滿了交易商品,沒法騰出多少空間。船員們隻好把額外加裝的煤炭堆在甲板上、過道裏、住艙內,甚至連平秋盛元老住的貴賓艙也被塞了幾袋煤。甲板上的炮位四周都堆滿了煤包,一旦開炮就會成為粉塵飛揚的地獄,如果挨了炮彈則更是不堪設想——平秋盛元老對此的評價是:簡直就像日俄戰爭時期那支繞了半個地球去送死的俄國第二太平洋艦隊

當然,這嚴格來說不過是氣話而已,因為在臨高元老院船隊的前方,並沒有一支日本聯合艦隊在等著進行截擊。而從越南鴻基到爪哇島巴達維亞(雅加達)的航程,以大航海時代的標準,也真的算不上非常遠……事實上,真正讓平秋盛感到撓頭的麻煩,是在抵達巴達維亞之後該怎麽辦?

——關於這次巴達維亞之行,臨高元老院執委會也不知是不是腦門抽風,居然給毫無準備的平秋盛同誌攤派了一係列簡直是異想天開的任務:盡可能與東岸國達成和睦關係,想辦法跟澳洲眾串通好身世來曆的口風,設法糊弄住巴達維亞的荷蘭人和華商,甚至還要他想辦法把那一票“真-澳洲人”給忽悠到臨高來

雖然增加一百多個元老的名額可能會給財政和權力劃分帶來麻煩,但光是“真-澳洲人”的那艘萬噸級全金屬現代帆船,就足夠值回票價了——那可是在十七世紀全球任何一處海麵上都絕對無敵的至尊霸王

問題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光是怎樣處理好跟東岸國的關係,就不是一樁容易的事——如果東岸國在打通航道之後向東南亞大批傾銷他們的工業品,勢必會擠占“澳洲貨”的市場。而且萬一東岸國提出要從明朝大陸招募大批人口該怎麽辦?臨高元老院自己手底下的勞動力都還總是感覺不太夠呢

而最讓平秋盛感到苦惱的是,如今都要到巴達維亞去跟澳洲穿越者和南美穿越者談判了,臨高元老院居然連一份標準的“澳宋流亡史”都沒有炮製出來看著教育部門和宗教部門的幾個元老各自拿了一份大相徑庭的提綱草稿,在自己麵前吵得麵紅脖子粗,一向自詡為紳士的平秋盛,終於忍不住氣得拍了桌子:

“……靜一靜諸位,從鴻基到巴達維亞,快則十天,慢則半個月在這段時間裏,你們無論如何也得把稿子給定下來,就是五百隻猴子從石頭裏蹦出來都行但絕對不能讓我拿著四五個版本的稿子去談判”

——而就在平秋盛元老頭大如鬥的時候,另一隊來自美洲的不速之客,也悄然敲響了東亞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