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第66章 南海鐵道紀行(6)

第三卷 節操滿滿的學園默... 第六十六章、南海鐵道紀行 6

事實上,早在長州藩使節團抵達臨高之前,降臨這個時空的中央“有關部門”,就已經通過哆啦a夢神奇道具之中的【迷你偵察衛星】搜集情報,對日本內戰的局勢發展進行了推演和評估。

從地圖上看,如今的日本內戰局勢,已經跟原本曆史上十九世紀中葉那場倒幕戰爭前夕的形勢非常相似——常年接受穿越者武器援助和技術輸出的長州藩,乃是倒幕運動當之無愧的主心骨。剛剛被臨高穿越者元老院遠征艦隊教訓了一頓的薩摩藩,也在炮彈的“說服”之下順應時勢,加入了倒幕陣營,坐上了第二把交椅。剩餘的西南各藩,或是主動加盟、或被武力脅迫,如今都站隊加入了倒幕軍。而堅持不肯倒幕的,則已經被當成投名狀給幹掉了。隻是四國島各藩依然全都堅持親幕府立場,顯得有些遺憾……

不過,即使是十九世紀的那場倒幕戰爭,貧瘠窮困的四國島各藩,除去土佐藩出了一個傳奇名人阪本龍馬之外,其實基本也就是在打醬油。以他們堪稱貧弱的兵力財力,根本影響不到全國大局。

更別提在今年初春的九州平定戰裏,四國島的幾個藩國因為出兵偷襲九州島,已經被倒幕軍狠狠教訓了一通,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它們恐怕都隻能躲在老窩裏舔傷口,同時坐觀東西兩軍決勝於近畿。

而作為對手的德川幕府,則同樣是流年不利,先是數年前的征伐長州慘遭大敗,作為幕府根基的旗本武士損失慘重。然後是這幾年苦心經營起來的近代化新軍尚未遇敵,就被“不明海盜”打得一戰全滅,接下來是幕府在日本西部殘餘的盟友和據點也被相繼拔掉,戰線已經從長州藩邊境一路後退到了京都附近。

如果是十九世紀那個坐享安樂兩百多年、從上到下衰朽不堪、全無血性的德川幕府,在這麽多接二連三的沉重打擊之下,恐怕早已是人心背離、搖搖欲墜,甚至處於瓦解狀態之中了。

但問題是,如今這個世界還隻是處於十七世紀,而不是十九世紀。

——此時距離日本戰國時代的結束,才不過二十多年,一兩代人的時光,不少追隨過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參與過壬辰入侵朝鮮之役和關原合戰這些大場麵的老將都還活著。日本各藩的軍事力量,還沒有被漫長的和平歲月給“鈍化”。德川幕府上下和作為幕府臂膀的各個譜代親藩,都還在相當程度上保持著開幕之初那股奮發向上的銳氣,遠非原本曆史上十九世紀幕末年間那些武備鬆弛、不識戰陣的怯懦廢物可比。

所以,麵對著關西戰場上極端不利的“開門黑”局勢,意誌堅定的“葵三代”德川家光將軍,並沒有像末代將軍德川慶喜那樣可恥地丟下大軍逃回江戶——盡管他原本倚為中堅的近代化幕府新軍,還沒來得及跟長州軍交手,就已經被海參崴遠東公司的“二十一世紀海賊”給殲滅在了大阪城郊外,對軍心士氣的打擊嚴重到無以複加。但為了德川家才坐穩了不到二十年的江山,德川家光還是想盡辦法激勵鬥誌,拉攏盟友,脅迫和收買各藩提供更多的援軍,恢複幕府軍的戰鬥能力。

而此時還在上升期的德川家與其譜代家臣團,麵對著江山易主的可怕征兆,也沒有多少動搖和畏懼的跡象,反倒是難得地萬眾一心,咬緊牙關刮地三尺,幾乎是傾家蕩產地給前線輸送兵力、糧草、戰馬和軍械——反正要是幕府倒台的話,他們就是藏著再多的財寶,也不過是便宜了各路逆賊而已。

因此,當長州藩結束了九州平定戰,摩拳擦掌準備“上洛”直撲京都的時候,幕府軍已經再次在近畿地區集結了超過六萬人的龐大軍團,嚴陣以待。而倒幕軍雖然同樣能夠湊出超過六萬的兵力,但由於是長途遠征、外線作戰,為了保證補給線和後方腹地的防禦,最多隻能在近畿戰場上投入四萬人而已。

這樣一來,倒幕軍就等於是在主動攻擊之中還要以少擊多,即使在武器裝備和步兵戰術上有著一定程度的技術領先,但如果拉不到更多外援的話,似乎也未必能抵消六萬幕府軍的兵力優勢和主場優勢。

因此,盡管在局勢上有著不少相似之處,但眼下的長州軍卻不可能像原本曆史上十九世紀中期那場倒幕運動一樣摧枯拉朽,僅僅通過一場全程持續不到四十八小時的伏見-鳥羽戰役,就徹底打掉了當時德川家已經極為薄弱的鬥誌和主心骨,基本奠定了倒幕派的必勝之局,後麵就隻剩下掃尾的“垃圾時間”了。

總的來說,家大業大的德川幕府,隻要戰鬥意誌沒有動搖的話。就不是一兩場戰役就能輕易打倒的。即使在近畿平原的野戰之中失利,幕府軍還可以繼續死纏爛打,堅守大阪城,拖住倒幕軍的兵鋒。即使大阪陷落,整個關西易主,幕府也可以在東海道節節抵抗,同時抓緊時間重整旗鼓,從關東平原的大本營再一次招兵買馬,預備跟已經兵勞師疲的倒幕軍,在自家的腹心地盤展開下一回合的較量——原本曆史上德川幕府的迅速覆亡,其實更加近似於蘇聯解體。當整個幕府上層都失去了抵抗的勇氣和信心,自己拋棄了自己的政權和法統之後,那麽縱然有新選組、會津藩等底層小卒還在奮戰不休,也已經無法扭轉大局了。

相反,作為挑戰者的長州藩毛利家,卻隻有一次顛覆幕府的機會,遭遇一些無關痛癢的小挫折倒也罷了,如果是那種真正傷筋動骨的大敗,恐怕隻要一次就能把長州藩重新打回原形。等到戰局急轉直下之後,麵對必然出現的“牆倒眾人推”之敗局,毛利家長州藩縱然不至於被打到廢藩滅族,之前所有的宏圖霸業也會徹底化為泡影,至少在幾代人之內,是肯定再也不用妄想能夠又一次出兵京都、與德川家爭霸天下了。

出於這樣的評估,為了防止德川幕府在絕地反擊之中鹹魚翻身,讓之前給長州藩的投資統統打了水漂,穿越者給長州藩提供進一步的軍事援助,甚至直接出動艦隊助戰,都差不多是必須的事情。

但問題是,以前隻有臨高穿越者元老院,更早的時候隻有黃石大帥一個人在負責對日“投資”。如今卻多了一個海參崴遠東公司的利益需要互相協調——雙方都眼睛紅紅地盯著日本列島的妹子、炮灰和銀子……不事先把利益分配給談好了,屆時各打各的,多半肯定會掉鏈子。

更別提最近還有一個中央政府的“有關部門”被空降了下來,雖然這個部門不太管事,但哪怕隻是為了“尊重中央權威”,臨高穿越者元老院也不能自說自話地處理這等大事。

此外,對於倒幕軍陣營中最近多出來的異端派係——那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馬尼拉“日僑”十字軍,還有來助戰的兩艘西班牙戰艦,穿越者方麵也抱有很大的疑慮。不知道這隻是耶穌會在東方又一次傳播信仰的努力,還是西班牙菲律賓殖民地總督府企圖開疆拓土的先兆,或者真的隻是之前被幕府趕到海外的日本基督徒,對德川幕府的報仇雪恨,類似於孫中山在海外華僑之中組織的各種反清暴動……

當然,不管這幫家夥再怎麽包藏禍心,在穿越者方麵絕對優勢的軍事實力麵前,也隻有被碾壓的份兒。但考慮到長州藩這個鐵杆盟友和日本基督徒的觀感,有些事情還是不能不慎重一些為好。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是單憑先進的武器戰術就能包打一切——曾經傲慢不可一世的美利堅合眾國大兵,在越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泥潭被拖得筋疲力盡的教訓,諸位穿越者還是全都知道的……

總之,對長州藩提供軍事援助的提案是一定會通過的,但究竟派多少兵力,出動哪一家的兵馬,前線最高指揮官由誰來擔任,執行怎樣的戰略戰術……這個就有很多很多的問題需要反複商討了。

當各處車廂裏心思各異的眾人,相繼用過或簡陋、或豐盛的午餐之後,列車已經行駛到了昌化港。

在昌化港,海南島環島鐵路從這裏分出了一條支線,連接附近內陸山區的石碌鐵礦,以便於開采這些在整個中國範圍內都相當稀少的優質鐵礦石,然後通過海港和鐵路輸送往工業區。

早在穿越之前,執委會各位大佬在選擇穿越地點的時候,海南島上的鐵礦資源就是其被看中的重要條件之一。石碌鐵礦,這個位於海南島西岸內陸約四十公裏的大型鐵礦,在另一個時空中所探明的儲量超過三億噸。而且礦石的平均品位超過50%,再加上其可供露天開采的優越條件,實在是極為難得的優秀礦源。此外,石碌鐵礦不但有豐富的鐵、銅礦石出產,而且還有鈷、鎳、硫、鋁、金等多種金屬資源。對於一心想要在海南島上建成近代工業體係的臨高穿越者元老院來說,石碌鐵礦實在是一座不可錯過的寶藏。

然而,自從“澳洲髨賊”落腳臨高之後,雖然組織過對石碌鐵礦的勘探,但一直沒有真正對石碌鐵礦進行開發——並不是元老院沒有這方麵的想法,而是受到客觀條件所限,暫時實在無力開發石碌鐵礦。

首先第一個難點,是石碌鐵礦位於內陸,其主要礦點距離最近海港的昌化城足足有四十公裏之遙,而且整個礦區內都是處於未經開發的原始環境狀態,以臨高穿越者元老院極為有限的人力物力,想要在這種環境下要修築一條從海邊通往內陸礦區的鐵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哪怕是開辟一條普通的山路,都是一項極度勞民傷財的浩大工程。而且,在無法開通鐵路的情況下,如果用牛車、馬車和挑夫長途跋涉四十公裏來運輸鐵礦石,非但成本極高不說,其最多運量也根本不可能滿足大工業生產的基本需求。

其次,在海南島上,除了品質絕佳卻開發困難的石碌鐵礦之外,還有三亞的田獨鐵礦這個“備選”存在,雖然這個礦的儲量和礦產品種都不如石碌,而且跟臨高大本營的距離被石碌鐵礦更遠,但勝在礦區的位置好,非常靠近海港,便於海路運輸。此外臨高的煤鋼複合工業係統畢竟規模有限,就算暫時不開發石碌鐵礦,僅憑田獨出產的鐵礦石,也基本可以支撐臨高穿越者在前期的生產發展所需了。

不過今時已經不同往日,隨著中央“有關部門”的跨時空降臨,以及隨之而來的哆啦a夢世界二十二世紀黑科技神奇道具,開發石碌鐵礦已經變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管是運輸能力、施工能力還是冶煉水平,現在都已經不再是製約開發石碌鐵礦的障礙。

早在環島鐵路規劃之初,“有關部門”就應臨高穿越者集團的要求,布設了一條鐵路支線,用以打通從海邊昌化港到石碌的運輸線。並在當地開始建設一個大型的煤鐵複合產業基地。這樣一來,越南鴻基出產的精煤便可以就近運往昌化“鋼鐵城”,用於鋼鐵和其他金屬的冶煉加工。而臨高和三亞的環境汙染問題,也可以得到相當程度的緩和——臨高的重工業將會逐漸被搬遷到昌化。而三亞的田獨鐵礦在有了石碌這個更好的替代品之後,幹脆可以直接關停,以便於給現代世界的療養人員留下一片青山綠水。

當然,即使鐵路和鐵礦都已經動用黑科技設備初步竣工,但在接下來的露天開采過程之中,恐怕也將會為此而付出不少的人命——哪怕隻是為了節省成本,中央也不可能無償給臨高穿越集團提供太多的黑科技采礦道具。而現代的采礦機械麽……首先是體型龐大沉重、運輸困難,其次是維修保養能力跟不上,運轉所需的燃油也無從籌措,最後是找不到那麽多合格的操縱人員,所以還不如利用本時空的人力來手工開采。之前臨高穿越者元老院在開采田獨鐵礦的時候,礦區每年都有兩千到三千人死於各種事故、疾病和其他原因,以明末海南島不足百萬的總人口,根本無法支撐這種吃人的殘酷工業化進程。

——在工業革命初期,早期那些危機四伏的工廠和礦井,對於被迫進入工廠的鄉下農夫和城市流民來說,並不僅僅是換一種生活方式而已,而是真真正正地在不斷吞噬著人命!

為此,臨高穿越者集團的對策,就是聯絡各國奴隸販子,大量從東南亞進口土人奴隸,消耗他們的廉價性命來實現工業化……從而在海南島的三亞建立起了全中國最繁榮的奴隸訓練基地。接下來的公路開鑿、台灣墾荒等最危險、最艱苦的工作,幾乎都是靠著這些奴隸的累累白骨才得以成功。等到石碌鐵礦落成之後,本著就近使用的原則和給中央來人騰地方的考慮,原本在三亞的奴隸集中營也被轉移到了昌化港。

當這一列客運列車在距離海港不遠的昌化站停下的時候,正趕上了一隊販奴船的靠岸“卸貨”——那些從艱苦遠航中幸存下來的東南亞土人奴隸,三三兩兩地鑽出了悶熱潮濕的底艙,然後眨巴著渾濁的眼珠,半死不活地拖著沉重的腳鐐,在鞭子的驅趕下甲板上踩著跳板走了下來。

遠遠望去,這些奴隸幾乎都是半裸甚至光著屁股的,曾經可能穿在他們身上的破衣爛衫,早已在航行中變成了一堆襤褸的布片,皮膚上滿是各式各樣的鞭痕和傷痕,身上還有沉重的手銬腳鐐,走一步便嘩啦嘩啦作響,而且一個個都是那麽的虛弱無力――為了節省夥食費用,也是為了防止土人奴隸們吃飽了會有力氣鬧事,奴隸販子在航行中提供給他們唯一的食品就隻有紅薯,非但數量很少,而且還是生的。

幾個剃著板寸短發,穿著四個兜的“幹部服”的歸化民官員,正在碼頭上好像挑選騾馬牲口一樣,挑剔地檢查著這些神情萎靡的奴隸,同時一臉不滿地跟奴隸販子壓價——這些海商估計在販奴的行當裏也是新手,居然不知道要把奴隸“打扮”一下再出售。旁邊還有一群同樣半裸的奴隸,正在從進港的煤船上卸載剛剛從越南運來的精煤。炙熱的陽光下,他們半裸的身子上全是黑乎乎的煤粉,和汗水黏成了一團,同樣黑乎乎的破爛草帽和圍在屁股上的布條是唯一的勞保措施。

等到一艘船上的貨物被卸載完畢,監工們就會用棍棒把奴隸驅趕到別的地方繼續幹活,雙方很少有語言溝通——臨高穿越者元老院最初也是想要培訓一批翻譯的,誰知很快就發現這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雖然這些東南亞土著奴隸在中國人的眼裏,看著都是一樣的矮小黑瘦,好像都差不多。其實他們卻是屬於至少幾十個不同的民族,彼此語言各不相同,而且誰也不知道販奴船運來的下一批奴隸會是從哪個旮旯裏抓捕的……所以奴隸營的監工們很快就放棄了任何文明管理的打算,從一開始就對奴隸執行棍棒教育,時不時給他們一頓暴揍——對於天性散漫的野人土著來說,這些皮肉之苦反倒是教會他們守規矩的最有效方式。

每完成一筐煤炭或其它貨物的裝卸,東南亞土著奴隸們就從歸化民監工的手上拿一枚竹牌。想要吃飽飯就得完成工作指標,湊齊規定數字的竹牌。怠工的結果是吃不飽,第二天沒力氣幹活,最後在重體力勞動下漸漸被餓死。拒絕勞動的奴隸則會被直接處決,屍體掛在奴隸營地的絞刑架上風幹――直到有新的犧牲品被掛上去,或者腐臭得厲害,被醫生認為有引發瘟疫的威脅為止。這是十七世紀全球通行的慣例。

雖然這樣的場麵如同人間煉獄,但不得不說,使用奴隸勞動真是比任何血汗工廠都要爽快。隻要有足夠的糖和朗姆酒用來跟各路海商交換奴隸,勞動力就不再是製約海南島開發事業的短板。至於有多少東南亞土著奴隸會為此埋骨異鄉……嗯,弄些外人來當替死鬼,總比讓自己的人民去死來得強些把!

坐在幹淨整潔的車廂內,看著車窗外一幕幕髒亂嘈雜、令人不快的殘酷場景,那幾位臨高集團的穿越者在以前或許還會有些不忍,到現在早就已經對此有些麻木了,索性拉上窗簾眼不見為淨。

至於豪華餐車裏的黃石將軍,早已看慣了最殘酷的殺戮和奴役,各式各樣慘絕人寰的事情在遼東見了不知道多少。對此更是不會有什麽反應。至於來訪的“長州宿老”守隨信吉,這位日本的“漢學家”雖然看著確實是文質彬彬,一副溫和學者的模樣,但他在日本列島上揮師征戰之時,各種劫掠村莊,焚燒城下町,對町人村民進行“亂捕”和“人獵”,或者酷刑虐殺敵軍士兵的殘忍之事,也從來都沒有少做。

此外,日本那些金銀礦山裏的生存環境,恐怕也未必比海南島這邊的奴隸營好上多少。

而闖蕩無限空間的馬彤學姐,更是連喪屍滿城、核彈滅世的煉獄級模式,還有中世紀黑死病的“死亡之城”噩夢場景都見過,與之相比,奴隸營的這點小場麵,真的是完全算不得什麽。

隻有那幾位“東林旅遊團”的江南士子,一臉正氣和不忍地對此議論紛紛,儼然一群人道主義鬥士。

“……髨賊真是不仁不義,存心要敗壞我中華聲譽啊!行如此暴虐之事,居然還有臉自稱大宋後裔?!”

“……史籍有載,華夏曆代先賢聖人,皆以教化蠻夷為己任。我皇明自開國以來一向厚待四夷,薄來厚往,施恩於海外,就是為了宣揚我朝仁慈君子之風啊!髨賊僭號宋室苗裔,居然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這般苦役蠻夷,其手段堪稱令人發指,哪有半點泱泱大國的禮儀風度?這是華夏之人應該做的事情嗎?”

“……這狼子野心的髨賊,難道是要率獸食人嗎?若能麵見髨賊君王,吾等必要麵唾之!”

……

雖然顧忌著車上的這許多“髡賊”,不敢說得太大聲,但諸位“東林君子”還是壓低了嗓門,站在道德的高度上,大肆抨擊澳洲髨賊的“殘暴無仁”、“結怨四夷”,好像他們自己個個都是樂施好善的大好人一般。

隻有跟著這支不靠譜業餘查案隊伍從南直隸(當時的安徽江蘇兩省都被劃為南直隸,河北省則是北直隸)一路行來的“無為幼虎”,隊伍首領方以智新結識的朋友,表麵上來自安徽無為州襄安縣的縉紳之家,實際上卻是魂穿的二十一世紀穿越者俞國振,對此忍不住聽得直翻白眼。

——就算這些所謂“澳洲人”對待東南亞土著再怎麽殘暴不仁,好歹也是為了禍水外引,用外國人的骨頭去填工業革命的血盆大口,讓更多的中華百姓能夠保住性命……而你們這些東林黨的道德君子,整天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到處噴人扣帽子,可是輪到自己的時候,又是如何對待大明朝的同胞百姓的呢?

毫不客氣地說,在如今的大明朝,整個統治階級的節操跟後世相比,可謂是空前之低下,官場上貪贓枉法已經成了常理,地方上則是豪強林立,鄉村裏到處是縉紳名流和“大善人”們建立的堡壘式建築,每家每戶都在蓄養家丁,時常偽裝成土匪山賊互相攻殺,或者直接和那些正牌子的土匪山賊暗中勾結。

而普通的老百姓,則無論在哪裏都是毫無人權的螻蟻一般的存在。那些有功名的讀書人若是看中了誰家的產業,隻要隨便丟幾個小錢,甚至一文不給,就強行“買下”——在這個時候,法律和道德都是擺設。

麵對著如此嚴酷的“生態環境”,還有官府的沉重盤剝——幾乎所有的大戶都一毛不拔,把賦稅轉嫁到窮人頭上,直到把窮人逼死為止,在當時的整個明朝境內,自耕農早已成了珍稀保護動物,而且還在迅速滅絕中。即使沒有綿延不絕的戰亂,老百姓也甭想吃上幾頓飽飯,充其量不過是可以太太平平的被餓死,遇到災荒實在活不下去的時候,也總算還有個逃荒出去賣兒賣女的出路,僅此而已。

說起來,崇禎年間全天下大部分佃農的日常生活水平,恐怕還未必比得上海南島的奴隸營呢!

哪怕就是在地主大戶之間,也是同樣的不**律,隻講勢力——大家要麽走官方的路子,比誰的聲望更大,靠山更厲害,能夠調用朝廷的力量來打壓對手。那些藩王、勳貴、部院高官之類的體製內人物,通常就是如此行事。因為大明朝的法理規矩,就是圍繞著人家製定的。他們可是由國家作為打手,給他們撐腰。至於體製外的士紳,就隻能憑著各自的勢力打打殺殺。你的拳頭大,你說話就好使。你能調用的人手多,你的地盤就占的多。你要是有能耐,也大可以直接發兵把仇家給滅族了,然後說對方全家死於大火或瘟疫,臨死前將全部財產移交給你雲雲……隻要靠山過硬、打點到位,理由再荒謬也不成問題!

此外,就俞國振所知道的情況,哪怕是那些所謂號稱“詩禮傳家”、“門風嚴謹”的書香門第,充其量也不過是約束家族嫡係子弟,不讓他們自己帶著豪仆出去欺男霸女,直接敗壞家族名聲,順便到處結怨和惹麻煩罷了。而指使自家下人在市麵上放印子錢利滾利,敲詐行商勒索孝敬,巧奪豪取周邊小地主和自耕農的田產,逼迫佃戶賣兒賣女乃至於全家上吊的事情,照樣是每一家都沒落下,年年都在做,最多就是不怎麽假扮山賊殺人越貨和組織人販團夥強搶民女而已,要不然供養一大家子奢華生活的錢財又從哪兒來?

無論在誰家的農莊裏,都是年年有人淪為餓殍或者絕望自殺,年年有女嬰因為養不活而一出生就被父母溺死,一個村莊裏往往有兩三成的人因為長期吃不起鹽而患上大脖子病……

總之,這個道德淪喪、民不聊生的明末社會,給穿越者的感覺就非常像是一個放大版的dnd世界費倫大陸黑暗精靈地下城。下層人民被視為螻蟻一般令人厭惡的消耗品,連生存都毫無保障,上層統治者則充滿了無休止的慘烈內鬥,每一個家族都在彼此磨刀霍霍,企圖置對方於死地。而每一個家族成員也都在彼此激烈爭鬥,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就像《紅樓夢》裏描寫的那樣,越是豪門大戶,親情就越是淡薄。

當然,人類畢竟不是黑暗精靈,所以即使是這等生靈塗炭的末世裏,好歹也有著那麽些正能量存在,並不是每個地方和每個家族都是如此的暗無天日。但總的來說,這個世道的總趨勢終究是正不勝邪,惡人的數量要比好人多得多,而像煉獄的地方也還是比像人間的地方多得多……

嗯,為什麽對這些黑暗的陰私勾當知道得如此清楚?因為俞國振就是這麽一路經曆過來的——早在起家之初,他就屢遭親戚的刺殺,幾次險死還生,宗族內的態度也是坐山觀虎鬥,毫無庇護弱小之意。

沒辦法,在這年頭,豪門大戶裏兄友弟恭是稀有現象,兄弟廝殺如寇仇倒是非常的普遍。尊貴如萬曆年間的工部尚書張輔之,都為了奪自家兄弟的家產,而把親生弟弟張虛宇給活活整死。使得張虛宇的兒子,後世以撰寫《五人墓碑記》聞名的才子張溥,不得不靠母親親手紡織的微薄收入來維持生計。

於是,麵對著如此黑暗和血腥的社會大環境,原本還算良善仁慈的少年俞國振,也不得不狠下心腸,編練家丁、殺伐果斷,經過一番文攻武鬥,先後將覬覦他財產的兩個叔叔給滅了門,順便攻滅了他們勾結的水賊,才算是打贏了家族內戰,震懾住了那一幫整天想著殺他謀財的糟糕親戚。隨即,憑著這支凶悍家丁的保護和後世的淡水珍珠養殖技術,俞國振總算是成功賺到了發家立業的第一桶金。

接下來,依靠自己親手編練的這一小股武裝力量,俞國振跟各路山賊水匪屢屢交鋒,積累戰爭經驗,最終節節勝利,從而贏得了“無為幼虎”的豪勇之名。同時,他又以“格物”、“西學”方麵的新奇知識為誘餌,跟桐城名士方以智攀上了關係,進而打入了在明末江南影響力極大的東林黨和複社團體……

然後,在真正先後接觸了這些號稱代表了“天下正氣”的“進步青年”,大致上弄明白了諸位東林君子的真實麵目究竟是怎麽回事之後,俞國振終於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了。

——與其把國家交給這幫惡心的家夥,還不如讓滿清八旗來統治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