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工業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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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工業革命

劉辯早就注意到兩人的目光了,對於這兩位極其擅長收買人心的一代英主,並沒有絲毫藏著掖著,反而大大方方的讓關羽出現在二人麵前,畢竟,關羽的忠心比起蓋世無雙的武道修為,還要更勝三分。

他揮了揮手,屏退黃祖留下的歌姬,注視渾身不自在的曹操和略顯拘謹的劉備,一時有些出神。

曾幾何時,他第一次見到曹操的時候,幾乎忍不住心中的強烈殺意,想要央求最為疼愛自己的母後和舅父殺了這人。

可是機緣巧合之下,兩人有了一次較為親密的接觸,發現曹操並非奸邪之輩,而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忠於漢室的有誌青年,而在後世魯迅等大文豪也為他平反,公開談論曹操在真實曆史中並不是一個奸臣。

觀其一生,曹操直到老死於病榻都沒有稱帝,倒是劉備和孫權二人相繼稱帝,再者說了,就以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件事來說,便可以看出曹操的人性。

這條綱領性的戰略大計,實際上是沮授為袁紹提出的諫言,而曹操的謀主毛玠,提出了的是奉天子以討不臣,一個挾字,一個奉字,一句令諸侯,一句討不臣,便可以看出袁紹曹操二人對於漢室的態度究竟如何。

不難看出真正有反叛之心的是袁氏二兄弟,袁紹早在十八路諸侯討董的時候,便提出冊立幽州劉虞為新君,皇帝都可以隨手更換,可見他對漢室是多麽的藐視。

而被譽為塚中枯骨的袁術更不要提,直接稱帝,間接埋下了漢室滅亡的禍根。

另一方麵劉辯還需要曹操牽製坐擁半個中原的袁紹,他好從中牟利,至於現在斬殺袁紹,那是想不不敢想,畢竟,汝南袁氏的名望實力皆在大將軍何進之上。

至於稱霸蜀中的劉備,劉辯本想趁此機會取了他的人頭,轉念想到,如果沒了劉備的掣肘,孫權極有可能完成魯肅周瑜二人提出的吞荊州、並蜀中,劃江而治,伺機奪取中原的宏偉戰略。

每每想到這裏,劉辯就沒來由的一陣心寒,有了江東、荊州、蜀中等地,再加上孫權這貨簡直是屬王八的,硬生生熬死了曹操的曾孫子,還真有可能讓他奪取天下,便打消了殺死劉備的念頭。

既然不殺劉備,劉辯看向他的目光不禁減弱了很多敵意,笑問道:“玄德有什麽誌向嗎?”

生平見到最大的官不過是縣令的劉備,喝了幾杯青梅醪,漸漸放鬆了很多,聽到劉辯的問話,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一盞茶之後,劉備忽地摸了摸腰間與樸素衣物很不相配的蜀錦絲囊,淳樸的笑道:“亭長。”

劉辯和曹操聞言,俱是一驚,一個亭長看似隻是大漢職位最低的胥吏,但從劉備口中說出,卻高入雲端。

隻因當年漢高祖劉邦未發跡之前,乃是泗水亭長。

當今天下皇帝昏庸,宦官亂政,公開賣官鬻爵,年俸四百石的官職四百萬錢,年俸兩千石的官職兩千萬錢,以至於做官之人盡是一些貪官妄臣,入職州縣以後,為了彌補買官的費用,大肆斂財,搜刮民脂民膏。

每逢休沐之日,官吏必定攜帶一大群家仆前往鄉下,不是搶牛,就是搶奪妙齡少女充當私房小妾,甚至公然撕毀一些肥沃田地的地契,充當私產。

下層庶民幾乎活不下去了,為了生存,隻能賣兒賣女,更有甚者易子相食,析骸以爨,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老百姓如果不是徹底絕望,做父母的怎麽會相互交換孩子來吃。

涿郡卻又一人例外,那便是劉備的父親劉弘,涿郡的一個亭長,劉弘在世期間,不僅經常聯合村莊三老阻止縣衙官吏前來搜刮,還幫助許多鄉民奪回了屬於自己的耕牛、良田、妻女,使得督亢亭成為當時的一方人間樂土。

時間久了,督亢亭的鄉民看待劉弘的目光,便截然不同了,看待其他官吏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每當見到亭長劉弘,老人是慈祥的,稚童是崇拜的,妙齡少女則是一種羞羞答答。

阡陌鄉裏之間的孩子,自然把劉備當成了中心,每當小孩子們在一起做遊戲,女娃子爭先恐後要做他的妻子,男娃子心悅誠服做他的士兵,著實讓他開心壞了。

不僅如此,就連村頭行為很是古怪的老黃頭,每次見了他都是笑嗬嗬的,更古怪的是他門前栽種的一株果樹,不僅隻長了三顆柿子一樣很大很大的果子,並且從沒見三個果子瓜熟蒂落。

不過三個果子賣相極好,紅彤彤,圓滾滾,煞是好看可口,村裏的孩童無不渴望能夠吃上一顆。

說來也怪了,無論村裏的孩童用什麽辦法,都靠近不了果樹,總是被老黃頭手中沒有幾根羽毛的扇子,狠狠敲中手掌。

更奇怪的是,別人耗盡各種辦法都得不到的紅色大果子,老黃頭在三月三那天,親自摘下了三顆交給了他,叮囑他自己吃一顆,以後給自己的結義兄弟,一人吃一顆。

後來好兄弟陳到想要吃下一顆大紅果子,他想都沒想,便給了陳到一顆。

說起陳到那可是大有來頭,陳到的祖輩曆代都是邊軍的一員,他的祖父曾坐到了五百人的曲長位置,那可是入了品階的大官,著實讓十裏八村的孩童羨慕不已。

而他的父親更是白馬將軍公孫瓚麾下白馬義從的一員,據說比天還大的縣令大人,在他父親入選白馬義從之後,都親自登門拜訪,直教十裏八村的孩童由羨慕變成了敬畏。

也不知怎的,自幼弓馬嫻熟的陳到,對誰都不假顏色,唯獨對劉備言聽計從,甚至有點俯首帖耳的意思。

在劉備的再三追問下,陳到這才吐露出實情,永康二年天下大旱,陳到的祖父戰死,父親年幼,家裏的光景幾乎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

亭長劉弘得知這個情況,便用家中為數不多的口糧接濟他們,險些把自己的餓死,自那以後,陳到的父親便把劉弘當做生死之交。

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自幼跟在父親的劉備,可是說是在淳樸鄉民崇拜,敬重的目光中長大,耳濡目染之下,不但以父親為榮,為榜樣,更是立誌成為父親那樣的人。

所以那些住在皇城高居廟堂的大官,劉備才不想做哩,他隻想多踩踩厚實的黃土地,多聞聞麥香果香,至於能不能錦衣玉食,能不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他才不在乎,也沒有去想。

隻是簡單而又樸實的想著:為民做主,嘿嘿,真好。

曹操緩緩握住了八麵漢劍劍柄,笑眯眯的看向了劉備,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卻迸放出一道冷厲之極的寒光,殺意橫生。

“嘭!”

陳到掌中長槍狠狠敲了一下木板,砸出一道極其響亮的聲音,驚醒了陷入回憶的劉備,也驚退了曹操的殺意。

“哼!”關羽輕哼一聲,輕撫長髯的右手搭在了環首佩刀,左手放開了偃月大刀,眯成一條縫隙的丹鳳眼,輕瞥陳到。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殺你無需大刀,一柄小刀足矣。

氣勢高漲的陳到,這才想到不遠處站著一位金剛境大宗師,單是這樣也就算了,對方還力壓同時得到白帝璽和青帝璽九成氣運的關闇,登頂武曲星君榜的天下第一武將關羽、關雲長。

偽金剛的氣勢剛剛迸放而出,便硬生生的掐滅了,額頭上沁滿了黃豆大小的汗珠,後背早已濕透,與樸素的漢服黏在了一起,心底直如墜入了寒潭深淵,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懼席卷全身。

陳到悶哼一聲,眼中閃過一抹戾氣,猛地狠咬舌尖,一縷鮮紅的血線從嘴角緩緩流下,幾乎跪下的膝蓋,一點一點的伸直,直到筆挺如長槍的站在劉備身後。

“咦。”關羽驚咦一聲,倨傲的丹鳳眼露出一抹異彩,這一句輕哼看似簡單,實則蘊含了恢弘如大江東去的武道氣機,本就氣勢如虹的他,登頂武曲星君榜第一人,成為天下第一武將之後,胸中氣象更是暴漲了三分不止。

別說是區區一個偽金剛的陳到,縱是排名末尾第二十的西川槍王張任,也難能承受住這一道春秋起蒼茫的武道氣機。

這也是為何身為真武大帝轉世的呂布,都不能秒殺同境界超一流猛將,而稍弱一分的關羽,卻能成為三國時代唯一一個接二連三秒殺萬人敵猛將的原因。

一是關羽胸中氣機太過浩蕩,攝住了對方的心神,出現了一絲微乎其微的愣神,二是關羽的刀足夠快,快到春秋數百年不過一刹間。

那絲微乎其微的愣神,在關羽的丹鳳眼中和一個時辰沒什麽區別,敵人等於是伸長脖子愣了一個時辰讓關羽砍,他不死誰死。

所以關羽對於陳到險些掙脫氣機鎖定,異常的驚奇,倨傲的目光掃了一眼樸素的衣物,暗道也是一個在夾縫中求生的寒門庶族,殺意不禁減弱了三分,倨傲道:“看在主公的麵子上暫時放你一馬,下次再出現僭越的行為,關某定斬不饒。”

劉備正準備低三下四的躬身長揖,為自己的好兄弟求情,看到太子輕輕擺了一下手掌,長出一口濁氣,有些拘謹且蹩腳的說道:“劉某,叩...謝...那個啥,太感謝殿下了,回去以後一定請殿下喝半壺黃酷酒......不!一整壺黃酷酒!”

生長於鄉野之間的劉備,本想用官話雅言說出一番感謝的言辭,蹩腳的說了半句便說不下去,隻能豪氣幹雲的說了一句請君喝上一壺黃酷酒。

不過落在關羽幾人耳中,卻怎麽也豪氣不起來,隻因這黃酷酒世家子弟從不屑沾染一滴。

黃酷酒是用五穀中最下等的菽豆釀造,成酒的品質最為低劣,不過,後來卻在行伍軍士之間,乃至世家大族之間掀起了一場黃酷酒風靡大潮。

黃酷酒最劣,卻也最烈,深受冠軍侯霍去病的喜愛,當年冠軍侯北擊匈奴三千裏,封狼居胥之時,曾暢飲黃酷酒,留下了一首震驚寰宇的大作。

萬裏黃沙,百萬降奴。

豪情萬丈的冠軍侯霍去病,腳下踩著三十萬匈奴頭顱擺成的京觀,一手持酒,一手劍指蒼天,放聲大笑:沙場好物黃酷酒,十萬甲士血染裳,不負大漢向酒杯,封狼居胥京觀旁。

這件事傳入九州後,一時間中原的三教九流之人無不彈冠相慶,放聲高歌,漢武帝更是在未央宮朝會時,熱淚盈眶的狂吼一聲:大漢百年豪氣,盡歸冠軍侯!

抒發胸中自高祖白登之圍,大漢七代皇帝受盡匈奴侮辱的憤懣。

劉辨和曹操暗呼一聲好大的誌向,你這是要重現漢武大帝當年的風光,心中消減的殺意,鋒芒畢露。

實際上連下裏巴人都算不上的劉備,哪裏能想到那麽多,窮困潦倒的他,即使是最為低劣的黃酷酒都喝不起,更別提什麽成為泗水亭長,重現漢武盛世。

在他眼中半壺黃酷酒已是極其了不得了,一整壺黃酷酒已經比天還大了,所以才說出那番話。

劉備見二人死死的盯著自己,以為他們被自己的豪言壯語驚住了,略帶拘謹的一笑,飲下了一杯青梅醪,孰不知,這副風輕雲淡的表現,更在兩人心底驚起了驚濤駭浪。

但曹操心底的驚濤駭浪還沒翻騰多久,很快偃旗息鼓了,隻因劉辯把目光轉向了他,目光雖然平靜,卻如芒在背,令他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

年少之時的曹操是何等風光,那可是京畿響當當的大紈絝,扒過灰、搶過親、偷看過寡婦洗澡,在京畿的世家子弟中與袁紹、鮑信等人並稱為京畿四害。

可縱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在劉辯手上沒能撐過半天,便哭爹喊娘的要離開皇宮,至於袁紹、袁術等人更是連一個時辰都撐不過。

以至於後來京畿世家子弟之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誰若是能夠在太子手中撐過一天,不僅尊奉為京畿子弟領頭羊,更是合力買下胭脂樓的花魁送給他。

沒過多久就引起了隨著父輩進宮的盛潮,可結果卻是不堪入目,基本上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孟德......”曹操聽到劉辯的聲音,手指猛地一抖,險些摔碎珍貴的青瓷羽觴,訕訕的笑道:“殿下有何事?”

劉辯強忍住笑意,好奇的問道:“孟德有什麽誌向?”

“嗆啷——”曹操心有有一句話,早就不吐不快了,猛地拔出錯金鏤紋的八麵漢劍,卻又僵在了原地,微眯的丹鳳眼見他沒有殺意,收回了冷光,曹操這才感覺身體恢複了活力。

他正了正衣冠,劍指蒼穹,高聲道:“好男兒當提三尺青峰劍,為大漢清平寰宇,北擊烏桓三千裏,封狼居胥!”

夕陽下,一具五短男兒,高舉一柄更短的長劍,仰天大喝。

在別人看來,有些可笑,在劉辯眼中卻高大如天人。

數年,乃至數十年之後的大漢,諸侯之間相互攻訐,導致中原大地生靈塗炭,餓殍遍野,中原四千萬大漢子民,隻剩下區區幾百萬人,比起五胡亂華不承多讓。

曆史不以個人的秉性論英雄,誰能夠平息亂世讓百姓過上好日子,讓大漢子民休養生息不至於滅族,誰就是大漢的英雄。

曹操一統中原,斬殺北方烏桓十幾萬人,誰說奸雄竊漢是為賊,誰道光武之後無英傑!

“孟德好氣概!”劉辯大笑一聲,親自為他斟滿了一杯青梅醪,鄭重道:“來,我敬你一杯。”

曹操受寵若驚的雙手接過青瓷羽觴,酒杯舉過頭頂,等劉辯喝完杯中美酒,他才美滋滋的喝完這一杯,偷笑道:要是讓袁本初他們知道殿下為我敬酒,估計臉都得氣綠了。

心情暢快斐然的曹操,一邊恭恭敬敬的為太子殿下斟酒,一邊笑眯眯的問道:“殿下今日煮酒論英雄,酒倒是煮了,不過這英雄還沒評論。”

“不知在殿下心中誰可稱得上英雄二字。”

酒意漸濃,放開了很多的劉備,連忙附和道:“對啊,對啊,殿下心中的種田好手...啊...那個做官的好手都有誰?”

劉辯對於一直裝孫子的劉備感到很是好奇,沒想到一個人可以裝的這麽像,沉吟了一會兒,平靜道:“孟德、玄德說說心中的人選。”

曹操早就等著這句話,眼中閃過一道爍爍精光,笑眯眯的問道:“袁本初這人,殿下以為如何?”

“嗬。”劉辯不屑的冷笑了一聲,看了一眼黃河中翻起的一道浪花道:“誌大才疏,剛愎自用,頂多翻起一朵浪花,想要成就一道翻天覆地的大浪,除非......”

話說一半,劉辯戛然而止,因為有些話他不適合說出口,熟悉鄉間俚語的劉備,不禁脫口而出道:“除非祖墳爆炸。”

“哈哈。”“哈哈。”

晚霞流蘇的大江之上,忽地爆發了一陣爽朗之極的笑聲,劉辯曹操二人對於劉備有這番見識,並不奇怪,敢於做亭長、喝黃酷酒的豪傑,怎麽會沒有超乎常人的眼光。

而且隨著相處的時間久了,他們二人胸中的殺意潛移默化的消失了,反倒是覺得劉備是一個真人,忍不住想要與他深交,甚至掏心掏肺。

劉辯眉頭一挑,深深看了一眼笑容淳樸的青年,凝視他頭頂的紅色大蟒,眼中的戒備加劇了很多,平靜道:“玄德認為誰是英雄。”

劉備認識的大人物不多,一個是先生盧植,一個是同窗好友公孫瓚,盧植身為師尊長輩自然不能妄加揣度,抿了一口酒道:“公孫瓚。”

話音一落,劉辯和曹操又是一驚,沒想到劉備的眼光如此之高,瞬間戳中了他們心中很是敬佩的一人。

劉辯站起身來,望向了赤霞流蘇的北方,鄭重道:“公孫將軍沒有家族的幫襯,僅憑個人的能力,殺的烏桓聞風喪膽,可以稱作一時之良將。”

“但他拒絕油水豐厚的京官,坐鎮窮困孤苦的邊疆,令北方烏桓不敢靠近中原半步,可以算的上是一代英雄。”

“不錯。”曹操提著羊脂玉酒壺,為劉辯填滿酒水,嚴肅道:“犧牲榮華富貴的享受,堅守苦寒之地,隻為了能讓大漢百姓有一個安穩的生活,公孫將軍算得上一位英雄。”

劉備不禁瞪大了眼,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還真說中了,淳樸的一笑,站起身來道:“聽說殿下有兩個結義兄弟,應該也是英雄吧。”

心情大好的劉辯,聽到這句話,心情更加暢快,暗道當年舅父給自己出的點子真是沒白費,不僅戲弄了京畿世家子弟,令他們畏懼如鬼神,更是換來了兩位未來站在武道絕顛的義弟。

他一想起那個叼著狗尾巴草吊兒郎當的二弟,以及半天悶不出來一個屁的三弟,便會不由自主發出一陣開懷大笑。

曹操劉備等人心底頓生一股羨慕之情,心道那兩位世家子弟的命是真好,竟然能夠得到太子殿下的垂青,與他們結拜為異性兄弟。

雖說有些違背禮法,無法真正結拜,但是寵愛到都有些溺愛太子的皇後娘娘,不顧天下人的非議,直接認下他們為義子,讓他們用心輔佐太子。

這件事當即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整個天下為之轟動,清流黨人甚至公開諫言皇帝,廢除不恪守禮法的皇後娘娘,立王美人為後。

幾年前,王美人受寵,漢靈帝早就升起了異樣心思,一直苦於沒有機會,便把重新冊立皇後的念頭壓在了心底。

認作義子的事情一出,漢靈帝巴不得清流黨人越鬧越大,以便自己不得已才廢立皇後。

可結果呢,王美人被刺殺身亡,那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在朝堂之上,被大將軍何進獰笑一聲轟碎了頭顱,濺的滿地都是紅白之物。

這還不算完,視家人為禁臠的大將軍,把那幾位大儒的後代子孫以征辟的名義,流放到了西涼、並州這等苦寒之地。

聽說董卓和丁原為了巴結大將軍,把那些男丁通通編入了死士營,並以最快的速度發動了對遊牧民族的征討,結果悉數死於戰場,斷子絕孫。

至於那些女眷更是淒慘,沒了生活來源,又無法脫離董卓和丁原的控製,隻能淪落為軍營的流娼,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過王美人的死倒是蹊蹺的很,以大將軍的脾氣,如果真是他殺的,就算不會承認,也不會假惺惺的去調查。

可大將軍硬生生發動了整個京兆尹,可謂勞師動眾之極,揚言一定要查出凶手,時隔這麽多年沒能查到,也就不了了之了。

“王美人。”劉辯冷幽幽的笑了一聲,平靜道:“做下了那件事,隻能為我所用了。”

“是啊。”曹操和劉備由衷的感慨了一聲,嫉妒的說道:“成為了皇後娘娘的義子,無論才能如何,以後注定會被殿下重用。”

劉辨聽到二人嫉妒的話語,哈哈一笑,遙望迤邐流蘇的紅彤彤天壁,心中闊達之極,拉起二人暢飲起來。

時間飛逝,轉眼間三人就著風花雪月,接連飲了三壺青梅醪,臉頰暈紅,酒意微醺,心底說不出的暢然闊達。

三人抬起頭來,一起望著那滾滾東去的金紅粼光,天水交界處浩大的夕陽,怔怔出神。

“叮呤——”

劉辯紫袍玉帶間的藍田美玉相撞,發出一道清脆空靈的聲音,驚醒了倚風出塵的三人。

三人對視了一眼,相顧無言,不約而同的會心一笑。

美酒,美景,美人。

時光似乎定格在了這一刻,定格在了彼此出身不同,心意相同的一瞬間。

以至於多年以後,曹操、劉備臨死之際,眼前再次浮現浩浩夕陽下的美酒,美人,呢喃了一句,青梅煮酒幾未醺,暖風熏得三人醉。

長笑一聲,老死於病榻之上。

荊州水師在浩渺黃河上劈波斬浪的前行,水底也有一艘龐大巨艦破水而去,通體由首陽青銅鑄造的巨艦內部,同樣有三人在喝酒。

鼻青臉腫的龐德公,嬉皮笑臉的看了一眼怒氣未消的黃承彥,親自為他斟酒道:“承彥兄,這次是我不對,這一杯酒算是賠罪了。”

黃承彥瞪了他一眼,按住青瓷羽觴道:“這杯酒可以喝,不過你要答應我幾件事。”

“哎。”龐德公沒來由的歎息一聲,示意嫡子龐山民去倒酒,無法拒絕晚輩斟酒的黃承彥,隻能任他倒滿清冽如山泉的新豐酒道:“聽說你得到了殺神白起一生的治軍作戰心得‘神妙行軍法’,這本不下於素書的兵法戰策我要了。”

龐德公嘴角一抽,很是心疼的從懷中掏出一本還沒捂熱的古樸竹簡,咬牙切齒道:“拿去。”

黃承彥輕輕點頭,對於龐德公沒做過多爭辯的態度,頗為滿意,示意身邊粉雕玉琢的小童子拿走古樸竹簡道:“鹿門山有一株五百年何首烏,我也要了。”

“你!”龐德公故作憤怒的大喝一聲,臉容閃過極大的不舍,恨恨道:“給你了。”

這一番交涉隻是試探而已,黃承彥輕抿一口醇香甘冽的新豐酒,溫和的笑道:“這兩樣勉強彌補關羽之事,接下來該談正事了。”

本應怒火中燒的龐德公,反倒是心平氣和的一口喝幹杯中陳年佳釀,抬頭看了一眼上方道:“是時候做正事了。”

“嗡嗡”亂震的青銅三足爐鼎,再次懸浮在半空,滿是裂痕的爐身,本就如四麵漏風的茅屋一般,撐不了幾年了。

在塞入一條青龍之後,不堪重負的三足爐鼎當即處在了崩潰的邊緣,隨時都有爆裂的危險,即使為數不多的白絲拚命修複裂痕,依舊於事無補。

倘若隻是這樣,龐德公大不了傾家蕩產去找閻羅兌換幾條青蛇氣數,以現在消耗氣數的來看,應該可以撐上幾年,剩下的隻能聽天由命,寄希望太子殿下在那件事之前,突破到一品四境的金剛境了。

但是世事無常,誰能料到劉辯竟然帶走了已成為廢物的那人,以至於牽連出兩個如龜蛇相繞的大氣數之人,正在三足爐鼎邊緣遊走,尋找著進入三足爐鼎的契機,一旦進入爐鼎之內,結局隻有一個,鼎毀人亡。

現在唯一解決的辦法,便是強行剝離那兩道氣數,才能逐步穩定三足爐鼎。

龐德公看了一眼漏刻,見時辰已到,當即腳踩禹步,圍繞著三足爐鼎四處遊走,口中頌念著大六壬口訣。

一旁的閻羅赫然使出了被譽為‘諸讖紫為尊,經緯垣獨絕’的紫微鬥數,這可是失傳已久的第一讖緯之術,沒想到今日竟然在他手中重見天日。

若是在平時,龐德公黃承彥這等天下首屈一指的讖緯大宗師,說什麽也要討教幾招,但現在所做的事情關乎大漢數百年的國祚氣運,已然顧不上了。

半柱香之後,天地氣運已被閻羅攪亂,攻擊性最強的兵家大六壬,化作一道銳利如王越掌中劍的玄妙氣機,氣衝鬥牛,硬生生在天地氣長河中撕開了一道渺小不可見的岔道口。

一隻白色貪狼,仰天長嘯。

“就是現在!”黃承彥覺察到白色貪狼的一瞬間,大喝一聲,手指繚繞氣機命數,掐成一組玄之又玄的六爻納甲秘印:“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

這時,正上方醉醺醺的劉備,陡然驚醒,依稀之間再次看到了那條口銜玉璽的紅色大蟒。

碰見劉辯之後連續吃癟的紅色大蟒,精神大振,興奮無比的狂吼一聲,直衝天際,來到了一條流轉著無數人影的天地氣運邊緣。

就在同一瞬間,白色貪狼極其貪婪的低吠了一聲,竭力掙天地氣數的束縛,露出了一個碩大的頭顱,欲要一口吞下紅色大蟒,壯大自身。

千鈞一發之際,黃承彥溫潤如玉的臉容,當即變作叱目金剛,怒吼道:“三奇加會,刑囚夾印。”

紫微鬥數在上,大六壬在中,六爻納甲在下,暗合化祿、化權、化科三化曜,交會於命宮三方四正,形成了格局最正的天地大格局。

三化星坐守劉備的本命宮,本就奇佳的運氣,如大虯化蛟暴漲了十倍不止。

氣運岔道口的白色貪狼,還沒張開足以吞食天地的巨口,交織著無數因果命數,猶如一團亂麻的氣運洪流中,冷不丁的衝過來一條龐大的黑色大蟒。

黑色大蟒在數之不盡的氣數中,顯然屬於佼佼者的存在,習慣了橫行無忌,看到同樣站在天地氣數頂顛的白色貪狼擋在前方,仍舊是橫衝直撞的奔了過去。

沒有一點防備的白色貪狼,當即被撞翻在地,就在它詫異虛無縹緲的天地氣運中,怎麽會有地麵之時,土黃色地麵驟然顫動了一下,原來這裏躺著一隻黃色霸下。

黃色霸下以為白色貪狼在襲擊自己,獸吼一聲,猛地向上一竄,頂飛了白色貪狼。

恰在此時,天空中飛過一條青色應龍,瞥見一縷白光從下方極速飛來,龍尾用力一抽,砸飛了白色貪狼。

還沒等白色貪狼回過神來,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頭赤色神象,轟隆隆的撞飛了它,巧合到極點的是,紅色大蟒口中的玉璽恰好抬起,直棱棱的烙印在了白色貪狼眉心,就好像它主動烙下印記一般。

白色貪狼愣了愣,不禁哀嚎起來,武道氣數總共分為四個層次,百會浮白絲,囪會走青蛇,上星遊紅蟒,以及傳說中的神庭翻紫蛟。

而上星遊紅蟒之中的佼佼者,往往會由紅色大蟒躍龍門化作五德氣數,比如之前的黑色大蟒,黃色霸下。

天地氣運中上星遊紅蟒已經是極其罕見的存在,白色貪狼在其中遊走了這麽多年,也不過見了兩個。

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出門忘了看黃曆,還是什麽原因,罕見程度比之神庭翻紫蛟不承多讓的五德氣數,竟然一次性出現了四個,致使它被口銜玉璽的紅色大蟒刻下了烙印。

“謔謔。”盤膝坐在老螣蛇屍體中央的公孫曲阿,癲狂的一笑,摸了摸眉心若隱若現的玉璽印刻,輕舔猩紅的嘴唇道:“紅色大蟒很美味啊。”

黃承彥消耗了大量精氣神,蒼白臉容雖然憔悴到了極點,但那對溫柔似水的眸子,卻出奇的閃亮,就像經過夏雨洗禮過的夜空,熠熠生輝:“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們也該走了。”

從始至終很少說話的閻羅,空洞的看著那張蒼白臉容,似是在捫心自問,似是在詢問黃承彥:“半甲子壽命,隻是為了一個幾乎拿捏不住,甚至有可能遭到反噬的機遇,值得嗎?”

黃承彥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低頭凝視手心突然斷掉一大半的命線,始終保持沉默,沒有言語。

“值得!”就在這時,龐德公爽朗的大笑一聲,拿起三足爐鼎向上狠狠一砸,蓋住了與白色貪狼糾纏在一起的氣數,獰笑道:“往哪逃!”

“嘭!”“嘭!”“嘭!”

三道沉悶的響聲炸起,驚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閻羅黃承彥二人縱是養氣功夫極深,已經達到了榮辱不驚的地步,也是不禁呆然木立,上下顎張開的極大。

第一聲悶響,三足爐鼎兜住了那條在這一代武將中可以排在前十的氣數。

第二聲悶響,龐德公的左臂外加左半邊身子,在天地氣運的反噬下,瞬間炸的粉碎。

第三聲悶響,襄陽龐氏自戰國時龐涓開始,經營了上千年的家族氣數,如冰雪消融一般迅速消減,很快便不足十分之一。

曆經幾十代人嘔心瀝血努力的世閥排名,從眼看就能進入上十閥的中百閥第一位,當場跌入穀底第一百位,並且搖搖欲墜的要跌入下千閥。

世閥評的排名是以各大世家的綿長氣數為準,所以絕不是隻能帶來名望那麽簡單。

更多的則是能夠看出子孫後代的命運是怎麽樣,中百閥第一的世家所蘊含的氣數,每隔二十年最起碼能夠滋養出一位前將軍,這等大漢數一數二的大官。

要知道曆史上打的曹操幾乎遷都,奪下了半個中原漢壽亭侯關羽,立下那樣的蓋世功勳,也隻是坐到了前將軍的位置,可見前將軍是多麽大的殊榮。

至於中百閥第一百的位子,那可差上太多了,說破大天了也就能催生出一個墊底的雜號將軍,平西將軍、安西將軍這種正牌將軍,想都不用想,沒有一點可能。

遠在數千裏之外的襄陽,龐氏一族的家主和幾位年邁老朽的族老,正在懸掛著祠聯為‘朱紫誰為號,青山絕點埃’的祠堂中,祭拜先祖。

隻聽一陣‘劈裏啪啦’的亂響,鱗次櫛比擺放的祖宗靈位,全部從台階一樣的紫檀供台上跌落,摔成兩半。

隻有供於最高位置的元祖靈位安然無恙,卻讓在場所有人更加的悲痛欲絕。

龐姓源自於與周公、薑太公等人並稱為周初四聖的畢公高,隻見以甲骨文撰寫的牌位頂端,陡然流出了一條血線,如一柄血色利劍把牌位一分為二。

紅的刺眼,觸目驚心。

“噗噗——”

那幾位放棄高官厚祿,在族內勤勤懇懇授學了幾十載,隻為振興家族的龐氏老儒,當場吐血身亡。

其中有一位向來以龐德公為榮的老父親,得知這場驚變的原因後,老父親不禁老淚縱橫,活活被龐德公氣的吐了三升血才死,受盡了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

死不瞑目。

這一切在家族氣數的回光返照之下,詳盡到極致的展現在龐德公幾人麵前。

“祖父!”年幼的龐山民淒厲的哀嚎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想著小的時候在祖父麵前爬來爬去,祖父那慈愛而又滿足的笑容,一口氣沒喘上來,頓時哭暈了過去。

龐德公不理睬為自己包紮傷口的好友,也對嫡子的哭嚎充耳不聞。

隻是默默的看著海市蜃樓一般的光影,嫡子昏倒之後,默默的用僅剩的右臂,把他死死的攔在懷中。

似是對於自己一手毀滅了家族數十代人的心血,沒有一點愧疚,對於自己氣死了父親以及幾位疼愛自己的伯父、叔父,沒有一點自責。

隻是默默的看著這一切。

閻羅這位收割了江湖一甲子的大魔頭,從未出現任何表情的空洞臉容,微不可查的露出一抹震驚,漠聲道:“為了已經腐朽到骨子裏的漢朝,值得嗎?”

龐德公輕攏一息之間全部花白的頭發,慘笑道:“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

“隻有該做,不該做。”

胸中本有千言萬語的龐德公,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沒有人懂他啊。

他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抱著嫡子,踉踉蹌蹌的前行,聽到身後數十年同窗好友的那一句‘沒有結果的’。

驀然回首,黯淡的眸子綻放出璀璨如夏花的光芒:“人不就是這樣嗎,有些事明知道沒有結果,還是要去試一試。”

他吃力的向上提了提滑落的嫡子,凝視亮光很是微弱,卻始終存在的出口,堅定道:“不去試一試,怎麽會知道沒有結果。”

“人啊,從來不會輸給苦難,而是輸給了自己。”

雲淡風輕,風卷雲殘。

一個靜止,一個狂暴,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詞,同時出現在了劉辯等人的腦海中,也極為準備描繪了劉辯所麵臨的光景。

對飲成三人的孤帆遠影之上,天空依舊是明淨的,晚霞依舊是流蘇的,落日依舊是彤紅的,一切看起來還是那麽的祥和靜謐。

乍然間,劉辯頭頂的氣運大變,如孤澗深潭掉入了一塊百丈磐石,一擊激起千層浪,又如銀瓶炸裂,迸濺出千百水漿。

那張平靜如碧淵寒潭的臉容,也真的迸濺出千百水漿。

隻不過,水漿是紅的,豔紅如牡丹花開,殷紅如血梅綻放。

劉辯下意識捂住了口鼻,嬌豔血水如山間流淌的大川,瞬間從七竅噴湧而出,僅僅半息之間,紫色長袍已被染成了血紅色。

在晚霞照耀下,更紅,更亮的血珠,‘滴滴答答’的墜落在地,聲音是那麽的清脆,而又心碎。

“殿下!”曹操劉備二人驚呼一聲,不顧酒肉灑在身上,從赤色雕紋案幾後麵,搶身飛撲了過去。

此時的劉辯猶如水滿則溢的破舊水缸,身體早就不堪重負了,水流還在不斷的向裏麵注入,估計再有半柱香的時間,滿是裂痕的水缸便會炸裂。

不遠處,乘坐一葉擺渡舟的龐德公,不顧好友黃承彥的阻攔,準備再次施展讖緯之術,為這一次黃河之行落下最後,也是最為重要的一子。

“不!”蘇醒的龐山民淒厲的大吼一聲,跪倒在父親身前,已經失去祖父的他,可不想再失去父親了,抱住龐德公的雙腿,痛哭流涕道:“父親,不要!”

心急如焚的黃承彥,死死拽住龐德公僅剩的右臂,怒不可遏的說道:“龐蠻子!住手,這一子我來替你落下。”

苟延殘喘的龐德公,咳出幾縷血絲,有氣無力的說道:“你們放心,我暫時是不會出手的,大局才剛剛布下,我怎麽會讓自己輕易死掉。”

“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價值才行。”

身高七尺九寸,魁梧的僅比關羽弱上一籌的龐德公,虛弱的就像一張紙宣,風一吹便跌倒在擺渡舟邊緣,艱難抬起頭,望向飛廬道:“再者說了,要想做活這盤棋局,勢成大龍,最後一手大飛不是你我能夠完成的。”

正如龐德公所說,大漢的大限刼數已成泰山壓頂之勢,降臨到劉辯的頭頂,沒有金剛體魄,沒有指玄精妙,更沒有天象浩然的劉辯,在大限刼數麵前,連隻螻蟻都不如。

而他們二人也隻是兩隻強壯點的螞蟻罷了,現在隻有,也唯有一人能夠鎮壓住浩瀚如銀河衝卷的大限刼數。

劍尊,王越。

“哎。”劍尊王越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盤膝而坐了,五年?十年?或者是二十年,整天嘿笑喝酒的他,露出一絲憶往昔崢嶸歲月的感慨。

他凝視宮闈三萬宦官之首的大長秋,親自送來的一碗黃酷酒,滿是褶子的臉容,閃過一絲甜蜜,一絲痛苦,一絲悲哀.......以及一絲從未出現過的豪情萬丈。

劍尊王越霍然起身,一飲而盡,踢了一腳偷舔酒碗的四腳蛇,豪氣幹雲的大笑道:“夠味,還是像當年那麽好喝。”

“別他娘的偷喝了,起來做事了,幹完這一票,本大爺請你喝一缸,沙場好物!”

物字一落,平時猥瑣的聲音,陡然如千百長劍齊鳴,鏗鏘恢弘,劍氣逼人。

一如當年一樣。

劍尊王越負手站立,輕踏半步。

又如當年一樣。

四腳蛇化作一柄天下神劍千百件,見它也需折劍尖的無雙神劍,萬裏伏。

還如當年一樣。

一隻普普通通卻很有力的手掌,輕輕握住了它,揮一揮衣袖,帶走了所有的雲彩。

天上,移星換鬥,地下,龍蛇起陸。

“軲轆轆——”

煙柳成行,夾道春槐的浩蕩河畔,一輛富麗堂皇馬車行進在平坦的驛道上。

驛道北通大漢最為繁華的冀州,途經六國十三郡抵達幽州最北部的商賈之城漁陽。

東連人口最為稠密的青、兗、豫、徐四州,直達盛產各種明珠、大貝、琉璃、翡翠、玳瑁的東海諸多島國。

南抵繁花似錦的江南三十二郡數百州縣,運輸各類香料、顏料、犀角、象牙、金銀珠寶。

因此這條百郡通衢驛道,素有獨占大漢半數賦稅的美譽,極其的繁華,來自各地的大漢巨賈、番邦商人,如一條黑色大川奔流在驛道上。

忽地,無論是火急火燎的商人,還是負笈遊學的讀書人、仗劍走天涯的江湖遊俠兒,全部停下了急匆匆的步伐,呆呆的望向了雒陽方向。

半個月前,一道通天紅色光柱從懸掛著武曲榜、文曲榜、胭脂榜等榜單的月旦樓,直衝霄漢,武曲榜第一人更替,由直入天象境,棄境,再入金剛境的關羽,成為了天下第一武將。

僅僅過去十幾天,一道更加驚人的紫色光柱,如覆水而出的紫色蛟龍,直達九天雲外,照耀的千裏山河一片紫氣氤氳。

與此同時,穩坐中堂的各大世家家主齊刷刷霍然起身,目光深邃的望著紫色光柱,下達了一條緊急家令。

一盞茶之後,京畿各地的上十閥和中百閥家主率先得知了一條驚駭萬分的消息,本應死在昆侖一戰的劍尊王越,重現九州,登臨列仙榜第四。

評定世間萬千事的月旦樓,總共有九榜,其中有最受天下人矚目的胭脂榜,品鑒天下十大絕色佳人,還有文氣最為濃鬱的文曲榜,盡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國士。

而武道一途,有品評天下帥才的兵韜榜,以及排列天下武將戰力的武曲榜,但要說含金量最高,風頭最一時無兩的當是列仙榜。

列仙二字取自於儒教元聖周公的黃錄,以及道教大真人阮倉的撰仙圖,寓意為位列仙班的含義,凡是登臨列仙榜的人物,盡是摸到陸地神仙門檻,世間最頂尖的三教中人或者武道散人。

不過由於列仙榜上的真人散修,既不參與廟堂文人的口誅筆伐,也不進入行伍之間廝殺征戰,一心隻求那長生天人大道,所以全是神龍首尾都不見的出世隱士。

而對於天下的武夫修士來說,同樣是一品金剛境總有個三六九等,就比如關羽和張任都是金剛境的大宗師,但張任難能在關羽手上走過五十回合。

因此,武曲榜便應運而生,評定天下武將,武曲榜第一人便是天下第一武將,畢竟,隻要列仙榜上那幾個寥寥無幾的老怪物不出手,世間便沒有敵手。

而在列仙榜老怪物心中,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哪能比得上天人大道,不過是眼雲煙罷了。

這些老怪物每日參悟天人大道的時間都不夠,還想利誘他們出手,等於是阻礙他們羽化飛升,那可是比起殺父之仇強上百倍的大罪。

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列仙榜的神仙中人雖然不會出手,但對於世閥評的大世家來說,隻要能有一個半個家族子弟拜入他們門下,那可是天大的幸事,也是一張大到沒邊的虎皮,隨便扯一扯就能獲利無數。

所以每逢紫色光柱升天,無論是世家望族還是寒門庶族,都會挑選天賦最出色的子弟,帶上各種靈藥寶典前往仙人的山門,隻求能夠見上一麵。

這一次紫色光柱升天引起的轟動,不亞於一場波及大漢十三州一司隸的地龍翻身,各大州郡的分號月旦樓,瞬間人滿為患,爭相觀望是哪位不世出的高人,登臨列仙榜。

東海蓬萊城,碣石海崖邊緣,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霍然收槍,而在長槍的盡頭赫然是一座倒蓋在海麵的大翼戰船。

一槍翻大翼,亙古罕見,這驚人槍道修為已然超出了人的極限,有了鬼神的力量。

當代槍甲童淵,反倒是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遙望西方,笑罵道:“就差一點了,該死的老酒鬼,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害得我功虧一簣。”

終南山一百零八主峰,雲海之巔。

霧海茫茫,紅日冉冉,懸崖峭壁之間不斷傳來一陣陣猿啼鶴鳴,聲音清脆高亢,悠遠清曠,直如縹緲出塵的仙境,令人沉醉。

一座寂靜的青翠草廬內,陡然迸發出一道金石相撞的絕妙聲響,蓋壓住了所有聲音,隻留下這一道漸漸由金石相撞,化為山巒崩塌的轟鳴。

一位素衣老者,長出一口白氣,赫然衝出了八寸之遠,素衣老者緩緩睜開眼皮,笑靨如花,如垂髫稚童獲得一串冰糖葫蘆,極其的開心,盯著麵前的三寸小劍說道:“第七劍,太山,劍成。”

恰在此時,紫色光柱直通蒼穹,素衣老者輕摸從左側額頭,斜劃到右側嘴角的猙獰劍疤,獰笑道:“王越!你當年折斷疥癆賓,害得我喪失天人大道,隻能轉修外法劍術。”

“本以為你已經死在了昆侖一戰,今生沒了報仇的希望,沒想到你竟然活著。”

於吉把三寸小劍太山放入麵前的紫檀劍匣,手指依次從劍匣內的第一劍止息,第二劍東武,第三劍鶤雞,撫摸到第七劍太山,感受著那一道道直教靈魂顫栗的紋理,陰冷的笑道:“就快了,等到最後一劍劍成,貧道便讓你兵解!”

在華山仙掌峰結廬而居二十年的於吉,陰冷的眸子中,忽地射放出一道犀利無比的劍光,推開竹門,走了出去。

“呷——”

浩渺雲海之中,飛來了一隻山巒似的大鳥,遮天蔽日,瞬間讓紅日冉冉的山巔,陷入了黑暗之中。

“陰魂不散。”於吉當年為了祭煉第三劍鶤雞,趁黃鳥外出捕食,斬殺了耗費兩千多年才孕育出的第二隻小黃鳥,與這隻不亞於陸地神仙境的千年黃鳥結下死仇:“第七劍剛好劍成,就拿你試試威力。”

忽有三寸小劍,衝天飛去。

如一顆璀璨流星撞向天壁,看似渺小如芥子,實則大如須彌。

劈開了黑夜,劃破了蒼穹,帶來了光明。

一劍,卻黃鳥。

南洋湯穀城,近海千尺水底,壓力足足有萬斤之重,就算是一塊精煉镔鐵,也會被壓成一張鐵紙。

此時,晦暗不明的千尺水底,竟有一位渾身肌肉如虯龍滾動的大漢,安然無恙的踏在千百年積壓而成的礁石之上。

能在千尺水底站立,已經實屬不易,這位名為越嶽的當代劍甲,居然還能行動,並且揮動一柄長約一丈三寬約兩尺的青銅大劍,著實是聳人聽聞,而這柄青銅大劍在萬斤水壓和越嶽巨力雙重重壓下,還未折斷更令人駭然。

當今天下有兩處劍道聖地,一是雷澤劍壚,由春秋吳國王室後裔建立,二是湯穀劍爐,由春秋越國王室後裔創建。

兩處劍道聖地雖說都叫做劍壚、爐,但是一字之差,卻是千差萬別,吳國劍壚每一代出去的劍首,除了一襲青衫,身無長物,不過四十年後要回去一趟,帶回一柄舉世無雙的神劍,埋入劍壚之中。

至於越國劍爐每一位劍首,則是當之無愧的鑄劍大宗師,越嶽便是這一代越國劍爐劍首。

越嶽手中這柄青銅大劍,並非由他獨自鑄造,而是越王勾踐所督鑄的越王八劍中最後一劍,也是耗時最長,所用首陽青銅最多的一劍。

四十年前,越嶽獲得了真剛劍的認可,在十萬大山深處尋找了近三十年,以九座萬仞山嶽積攢了三千年氣數,才形成的一點龍脈為祭,重鑄真剛大劍,素有一劍揮出重達九嶽的威名。

正因為這樣,反而更加難得可貴,越王勾踐所督鑄的越王八劍,已是達到了完美無瑕的地步。

越嶽硬是重鑄了真剛大劍,可見他對於劍道的理解,是多麽的高深莫測,也難怪他能夠迫使月旦樓做出一個千年難見的讓步,一代兩劍甲。

術劍於吉,道劍越嶽。

越嶽在這萬斤之重的水底,並未修煉什麽玄之又玄的劍道,而是使出劈、砍、掛、架、挑等最基礎的劍招。

劍招平平,威力卻非比尋常,每一劍揮出必能翻卷起一條百尺暗流。

劍尊王越重登列仙榜的一刹那,似有感應的他,望向北方,呢喃道:“有些遲了。”

脫離玄妙境界的他,龜息之術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一步一步的踏出水底道:“兮兒天賦之高超,不亞於先王勾踐,但是修行速度不知道為何極慢,連一般普通人都不如,就算找了童老怪也是於事無補。”

“半個月前,老劍尊一劍削去大漢一半的大限刼數,為太子延壽十年,想必會有辦法。”

“是時候讓最弱也是最強的這一代越國劍首,出去走走了。”

奢華馬車內,劉辯看了一眼憑空消失半數的大限刼數,胸中說不出的暢快,親自為老酒鬼倒了一杯萬戶酒道:“沒想到你這個高手,還真是高。”

老酒鬼斜瞥了他一眼,神情不屑,掏了掏**道:“可不是哩,本大爺早就說過,我是天下高的不能再高的高手。”

十幾年來一直令劉辯窒息的壓迫感消失後,此時有如泡在了溫泉之中,渾身有一種飄飄欲仙的舒服,氣機運轉自如,武道境界順理成章的突破到了三品小宗師:“有沒有什麽辦法,徹底壓製住大限刼數。”

“延壽十年,實在是太少了。”

老酒鬼嘿笑抿酒的猥瑣神態消失,臉色鄭重,他可不想讓孫女守活寡,掀開翻飛的蜀錦車簾,指著關羽道:“招攬五位由上星紅蟒,化為五德氣數的頂尖武將。”

“以他們的氣數鎮壓大限刼數,應該可是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劉辯聞言,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身負紅蟒氣數的武將,已經殊為罕見,更不要提珍惜程度堪比紫蛟的五德氣數武將。

按照劉辯的推算,就算是三國這種千年難得一遇的大年,身負五德氣數的武將,估計也是寥寥幾位。

他這一趟不知道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平白無故得到了一位關羽,已經屬於祖墳爆炸的幸事了,要想再得到四位氣數與關羽相差無幾的上將,幾乎沒有一點希望。

何止是沒有希望,簡直就是連這個詞都不會出現,天下大亂,英雄輩出,但這些英雄早在冥冥之中與明主氣數勾連到了一起,除非有人願意像龐德公那樣,不惜毀滅家族氣數,也要幫助他收服名將。

倏地,他的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掀開馬車簾子,一陣陣嘈雜鼎沸的聲音,當即傳入了馬車內。

劉辯沒有在意這些,而是把目光投在了禦使馬車的那人身上,一位身穿紅漆劄甲的獨臂武將:“伯簋,你之前好像說過,有個兒子叫太史慈。”

太史虢聽到太子殿下居然親切喊出自己的表字,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慌忙下拜道:“啟稟主公,臣...我兒子確實叫太史慈,不知道主公這是......”

太史虢沒能摸清太子的脈絡,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極點,生怕長子哪裏衝撞了太子殿下,使得自己再次喪失這個振興家族的機會。

劉辯並沒有率先回答他,回頭看了一眼,總覺的有人在監視他們,見劍尊王越和關羽沒什麽反應,以為是母後和舅父暗中派遣的門客,便沒有在意,繼續說道:“我還缺一個牽馬墜蹬的親隨,你去把他帶來。”

“當啷——”

太史虢左手的月牙戟,瞬間掉落在地,一張嘴張開的極大,‘啪啪’的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巴掌,確定不是在做夢後,以五體投地的大禮跪倒在地,用力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流出了血水。

太史虢再抬起頭時,飽經風霜的老臉已經充滿了淚痕,涕泗橫流的說道:“我和兒子,誓死效忠主公。”

一旁的關羽輕瞥太史虢,丹鳳眼中閃過一絲羨慕,一閃而過,很快被一抹無與倫比的倨傲所代替。

關羽見慣了貪官汙吏的各種汙穢行徑,素來輕士大夫重庶民,所以對這個崛起於草莽之間的太史虢,頗為欣賞,輕撫長髯道:“抄書捧劍的黃門郎,可比從龍之臣還要重三分。”

“太史伍長可要好好教導長子,要忠於漢室。”

“哈哈!”太史虢哈哈大笑一聲,笑到一半又戛然而止,生怕驚擾到劉辯,見他並沒有在意,這才鬆了一口氣,拱手道:“等我回來,一定請關將軍和兀將軍喝幾碗黃酷酒。”

話音落下,太史虢再次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把韁繩交給了一位親兵,躍上了虎賁營分出的一匹精良戰馬。

朝陽初升,一騎絕塵而去。

“嗚——”

無數番邦商賈、負笈學子、仗劍遊俠兒神情各異的遙望帝國西北時,天地間驀地響起一陣雄渾的號角聲,緊接著以紅砂岩粉,鵝卵石,糯米汁.......澆築地基,上麵鋪以青石大板的驛道,劇烈晃動起來,濺起了大片砂礫塵土。

眾人尋著聲音望去,隻見天地交接處,忽有一線黑色大潮奔湧而來,氣勢如虹,殺機鼎沸,隻是看了一眼眾人的臉色‘唰’的一下,慘白如骨,渾身直冒冷汗。

幾息之間,層層疊疊衝壓而來的大漢鐵騎,已然距離這裏不過二十裏,獵獵翻卷的旌旗中,有一麵赤底繡金大旗迎風招展,上書一字‘何’。

赫然是大將軍的親衛軍,具甲營。

要說起這支具甲營,那可是有天大的來頭,大將軍何進有三大愛好,神兵,神駒,神將。

千人具甲營的盔甲並非是尋常的紅漆劄甲,也不是唯有將校才能裝備的卅湅魚鱗寶甲,盡是清一色的卌湅具裝鎧。

卌湅具裝鎧除了人型重甲以外,單是戰馬就有麵簾、雞頸、當胸、身甲、搭後、寄生等近十種重型馬甲部件,每一個部件耗費的五銖錢,足以供十名京畿戍卒采買四十個月的口糧,具裝鎧的珍貴可見一斑。

而具甲營**的戰馬更是了不得,盡是大宛、樓蘭、車師等西域諸國進貢的大宛良駒。

那可是一匹千金的甲等戰馬,一般的三品征北將軍都沒有一匹,具甲營卻有足足一千匹,更驚人的是,西涼馬、匈奴青鬃這等稀缺的邊疆乙等戰馬,隻配作為輔馬,並且還是三匹。

神兵、神駒有了,接下來便是神將,入選具甲營的軍士全是西涼鐵騎、白馬義從、並州狼騎最為精銳的先鋒營,抽調而來,著實讓三位坐鎮邊疆的大將心疼了好久。

當頭的那位扛旗大將名叫胡車兒,是大將軍何進從大漢各地軍團中,挑選出來的一員最強力士,能夠身負五百斤,日行七百裏。

傳聞天生神力的胡車兒,曾經單憑力量掀翻了一位金剛境大宗師,而他隻是三品小宗師境界,擁有如此驚人的神力,也難怪胡車兒能夠從這麽多精兵悍卒中脫穎而出,成為大將軍麾下的扛旗大將。

身披重甲,手持翁金大錘的胡車兒,率領具甲營,一路橫行無忌,如一座山巒傾軋過去,無論是大型馬車,還是四品江湖高手,全被具甲營鐵蹄碾壓的粉碎,引起一片**。

劉辯看到這副人仰馬翻的光景,對於那位莽撞扛旗大將有些無奈,胡車兒這下可要得罪不少大世家了,又很是理解他的做法。

驛道作為一個大漢的中樞命脈,用於京畿與地方的各種政務、賦稅、軍事等公文輜重的傳書,在戰時更是調集軍隊、補給糧草的命脈要道。

漢武帝當年為了抗擊匈奴,征辟六十萬民役,耗費了十年才建造了三條大驛道,這還是在秦馳道的原有基礎上,才能這麽快速,不然的話二十年也不見得能夠建造完畢。

這一代大漢君王劉宏為了聚斂錢財,公然讓這些商賈豪族踏著邊疆士卒的命脈,販貨行商,隻要交上足夠的五銖錢就可以了。

自從這條命令下達之後,先後有五次因為輜重補給不及時,援兵沒能及時趕到,大漢的邊疆重城被屠城,死亡的軍士和無辜百姓高達三十五萬人,所以大漢的將士們無不對這條命令恨的牙根癢癢。

但苦於這是皇帝的命令,就算是大將軍在朝堂上公然斬殺了那幾名提出建言的宦官,依舊是於事無補,已經嚐到甜頭的皇帝和世家望族是不會放過這塊肥肉的。

早先的時候,有不少忠肝義膽的將士,為了不讓他們踐踏邊疆士卒的生命線,曾經偷偷派兵洗劫過這些商人,但是胳膊哪能扭得過大腿,很快被軍中的世家子弟檢舉,落了個五馬分屍的下場。

“殿下!”四處張望的胡車兒,很快發現了雕梁畫棟的馬車,扛著碗口粗細的何字大旗,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嘿嘿,聽說殿下斬殺了老螣蛇,不知道能不能割幾塊肉給俺嚐嚐,俺還沒吃過螣蛇肉是啥滋味。”

劉辯掏了掏震的‘嗡嗡’亂響的耳朵,仰頭看著縱是坐在高頭大馬上,也比站在馬車上的他,高很多的鋼鐵小山說道:“老螣蛇被人搶走了,估計你是吃不上了。”

“什麽!”笑哈哈的胡車兒,瞬間暴怒,從親衛手中接過翁金大錘,狠狠揮動了幾下,暴跳如雷道:“他奶奶的,誰有這麽大的膽子,竟敢搶俺老胡的肉......那啥.......殿下的戰利品,看俺不把他錘成肉泥。”

話音未落,胡車兒隻覺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渾身徹骨的冰涼,就好像當初被千年黃鳥盯住,不敢亂動一分一毫。

當他緩緩轉過身子,隻見太子身邊矗立著一位手持偃月大刀,麵若重棗的八尺大漢,正眯眼盯著自己,感覺大失顏麵的他,惱怒的說道:“看什麽看,沒見過這麽雄壯的武將。”

關羽一直冷冷的瞥著他,直到胡車兒收起翁金大錘,倨傲道:“下次再敢僭越,關某定斬不饒。”

胡車兒平時是個混不吝的主,要不然也不會堂而皇之的橫掃驛道,雙眼怒瞪,當即揮著翁金大錘砸了過去。

然而,還沒等他動彈哪怕一根手指,寒光乍現,一麵迸放著幽幽冷光的刀刃,橫在了他的脖子上,隻要再亂動一下,瞬間便能切下頭顱。

“哈哈。”一直在後麵壓陣的兀突骨,早就等著看好戲了,他見胡車兒連半個回合都沒能撐過,幸災樂禍的大笑一聲,連忙打圓場道:“關羽將軍,胡飯缸就是個傻子,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看在我的麵子上,饒了他一次。”

關羽雖說傲氣淩人,但那是對於敵人,對於一同共事的同僚,還算頗為客氣,倨傲的冷哼一聲,收回了偃月大刀。

兀突骨見他收刀,反倒是愣了一愣,沒想到這位天下第一武將還真給他麵子,心底本來存著依仗地頭蛇身份,給關羽下幾個小絆子的心思消散一空,轉而對胡車兒挑了挑眉毛,一副你怎麽謝我的表情。

從關羽出刀,到兀突骨勸解,劉辯始終是靜靜的觀察著,在關羽收刀之後,心底不禁鬆了一口氣,暗道這一路的教導總算沒有白費,他可不希望關羽如史書中那樣,因為倨傲戰死沙場。

畢竟,關羽可是他活下去最大的依仗。

劉辯眯著眼睛,依次從關羽、兀突骨、具甲營劃過,不禁燦爛的笑了起來。

遙望一眼明媚了很多的春日,倚風出塵道:“活下去的希望,又多了幾分呀。”

劉辯一行人在具甲營的護衛下,前行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之前堵塞在驛道上的馬車,無論是權勢極盛的九卿上大夫子弟,還是皇親國戚。

但凡望見那杆繡金大旗,全部屁滾尿流的驅趕馬車,躲入一旁的黃土地,等到黑壓壓的鋼鐵洪流離開,這才心有餘悸的重新踏上驛道。

一位黑臉漢子,手持一柄比尋常八麵漢劍大上一倍的重劍,指了指僅比南疆巨象小上一圈的大宛良駒,羨慕的說道:“真他娘的凶悍。”

“幽州巨賈蘇氏商行豢養的二十幾名四、五品高手,在這些鐵疙瘩麵前,竟然連一個照麵都沒走過,全被撞成了重傷。”

“嘿嘿。”黑臉漢子得意洋洋的嘿笑一聲,摸了摸腰間花重金鑄造的新亭大劍,眉開眼笑的說道:“不過在俺麵前算個屁,還不是被俺一劍劈下大馬,到頭來連俺老張的影子都沒摸到。”

劉辯若是在這裏,必然會驚掉下巴,苦求不得的五德氣數武將,竟然光明正大的站在具甲營五十步以外,一邊嘿笑著偷瞄鋼鐵柱子似的具鎧甲士,一邊深情的撫摸腰間重劍。

黑臉漢子嘴上不留口德,挖苦具甲營悍卒不堪一擊,心裏卻是極為佩服,他可是一位響當當的二品宗師,修煉的武道又以力量見長。

當初因為羨慕道劍劍甲越嶽一劍開大江的煌煌神威,曾在天下三大瀑布之一的壺口瀑布,斬了十年飛瀑。

要知道這壺口瀑布可是天下速度最急的瀑布,號稱一瀉九千裏,再加上充斥著大量的泥沙,衝泄下來的瀑布少說也有個萬鈞之力。

尋常武夫別說劈斬飛流直下的瀑布,就是稍微近一些,一眨眼功夫便會被衝蕩的無影無蹤。

而黑臉漢子卻站在水流最急、泥沙最多的瀑布正中龍槽內,驚世駭俗的劈砍了十年,自創了一式名為旱地行船的絕技,每一劍揮出猶如龍船衝撞。

乖乖,一般的三品小宗師被蛟首拍杆擊中,不殘也得重傷,黑臉漢子一劍揮出,竟有蟠蛟樓船全力撞擊的威力。

莫說是三品小宗師,就是以力量見長的金剛境大宗師,估計也得完蛋,可見力量他的是多麽龐大。

雖說普通一劍沒有使出絕技時那麽強大,但也是足金足秤的千斤重擊,饒是如此差點沒能劈下具鎧甲士。

即使砍翻了一個鐵疙瘩,黑臉漢子的手到現在還是一陣酸麻,這也是為何向來目中無人的他,心底升起一股敬意了。

黑臉漢子正在享受周遭人敬佩的目光,得意洋洋的神情忽地僵在了臉上,暗呼一聲不妙,趕忙扛起新亭大劍往外跑。

大將軍何進為了搜羅天下的神兵、神駒、神將,重啟了太常寺內荒廢很多年的細作機構。

司隸地區作為東都雒陽、西京長安直屬郡縣,自然是監察重點地區,此時正有幾個市井庶民打扮的漢子,盯上了一劍砍翻具鎧甲士的張姓黑臉漢子。

這些精通刺探之術的協律郎,分出一人迅速趕往最近的一處據點,通知協律令發現了一條青蛇,剩下的則是吊在黑臉大漢身後,免得丟失了他的行蹤。

協律郎們哪裏知道張姓黑臉漢子何止是一條青蛇,分明是最高品階的紫蛟。

這種人物別說一個小小的協律令,就是掌管一州細作諜子的協律少卿,也拿捏不住,唯有掌控所有協律郎和奉禮郎的太常卿,才勉強夠資格。

不過,協律郎能夠發現張姓黑臉漢子也實數巧合,甚至是巧合的不像巧合,更像是某人泄露了張姓黑臉漢子的氣機,而泄露氣機那人正在與人扭打在一起。

“老書袋!快停手,我可是重傷垂死的病人!”龐德公病怏怏的哀嚎一聲,試圖阻攔擼開袖子大幹一場的黃承彥。

黃承彥緊握的拳頭驀地一鬆,正要退回去,看到龐德公眼底的喜色,爆粗口道:“我去你娘的重傷垂死,老蠻子你有沒有一點人性。”

“半個月前讓我折損了一個關羽,我沒說什麽,現在又來算計張飛,你也忒不要臉了!”

龐德公見這位稷下學宮的謙謙君子,臉紅脖子粗的連續罵娘,深知他這一次不會講情麵了。

心知理虧的龐德公,不僅沒有道歉的意思,反而仗著魁梧身軀一把推開了黃承彥,深吸一口氣,神情冰冷的說道:“大家各憑手段,你落一子占地,我也可以跟一手搜根。”

黃承彥從未聽過這麽的冰冷語氣,臉色鐵青的望著這個陌生了很多的摯交好友,手掌顫抖的指著他,想要破口大罵,最終隻是嘴唇闔動幾下,麵如死灰的垂下了頭。

年少之時,一人被先生責罰,另一人理所當然的一同受罰,麵帶笑意。

大喜之日,一人迎娶了美嬌娘,另一人喝了一壇子最烈的黃酷酒,跑到洞房痛哭流涕,害怕從此失去俞伯牙種子期那般的友誼。

遊學落難,兩人對著一塊麥餅,爭吵的麵紅耳赤,隻是想讓對方吃下,爭吵之激烈差點割席斷交,最後被一隻野狗叼走,本來已經下定決心不再理睬對方的兩人,對視一眼,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