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工業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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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工業革命

關羽化作一道驚虹,衝天掠去的那一刻,眯成一條縫的丹鳳眼,依舊是沒有睜開。

直到瀕臨龐大蛇首的一刹那,丹鳳眼乍然睜開,射放出一道冰冷如黃泉弱水的寒光。

老螣蛇前衝的身形,都為之一頓,慌忙改變方向,準備先行吞下麵前渺小的漢人。

袁紹等自詡為風度翩翩的世家子弟,縱是距離關羽千丈以外,在那雙丹鳳眼怒睜的瞬間,齊刷刷連退了十幾步,隻覺一股股涼氣直衝脊髓深處,手腳冰涼,雙腿瑟瑟發抖。

關羽見老騰蛇凶威如狂的衝了過來,非但沒有一絲恐懼,臉上反而升起了一抹倨傲之色,大喝道:“刹那春秋!”

大喝落下,劉辯等人麵前忽地出現了一副光怪陸離的畫卷,一副恢宏壯麗的春秋長歌。

平王東遷,諸侯爭而相稱霸。

齊桓公九合諸侯,宋襄公仁義天下,晉文公盟於踐土,秦穆公並霸西戎,楚莊王問鼎中原。

金戈鐵馬,寶劍銅甲,氣吞萬裏如虎。

銳士武卒,百萬男兒止不休,奈何?

王也忘,霸也罷,如今還剩幾抷黃土。

轉瞬間,是非成敗盡成空。

人起,刀起,刀又落。

那人還是站在江頭,隻不過,腳下一葉扁舟已變作十裏蛇屍。

隻聽‘當啷啷’一陣連響,準備看笑話的袁紹等人,手中錯金漢劍全部掉落在地,一個個瞠目結舌的望著那道勢如淵海的八尺身軀,瞳孔圓瞪,眼角崩開,顯然已經驚駭到了極點。

“那....那可是...活了九百年的老螣蛇,就這樣被分成兩截了!”

“這...也...太驚人了!一百多位宗師都沒能造成多大傷害,竟然被他一刀給切了!”

“啪!”一位修習小杜律的世家子弟,始終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喃喃道:“我一定在做夢。”

可是當他接連抽了三四掌,雙腮都腫了起來,擦了擦眼睛看去,關羽依舊站在大浪滔滔的江頭,腳下依舊是一具長約十裏的螣蛇殘骸,恍然若夢。

曹操和劉備二人聽到這幾記響亮的耳光,瞬間驚醒,曹操笑眯眯的眸子,忽地眯成了一條縫,炙熱如焚,沉聲道:“船艙中有不少珍寶絹帛,立即送過去十匹蜀錦,百兩黃金。”

“等等!”適才說完,曹操慌忙攔住了族弟,咬牙道:“百匹蜀錦,千兩黃金,不夠的話,去找袁紹借!”

曹操的兩位族弟,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語,踉蹌退了幾步,失聲道:“這可是曹氏一族整整三年的收入,大兄不是在說夢話?”

“三年,嗬嗬。”曹操冷笑了一聲,那雙熾熱如火的眸子,一刻也不肯離開關羽:“隻要能夠招攬這人為門客,別說三年的收入,就算是曹氏一族積存了上千年的家產,我也會雙手奉上。”

兩位族弟聞言,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一道驚雷,呼吸艱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劉備對於曹操的話,頗為讚同,目光也一直落在關羽身上,不同於曹操的是,有的隻是欣賞,沒有一絲貪欲。

他是誰,不過是一個落魄許久的宗室子弟,別說收服一刀分螣蛇的關羽,縱是一些四品高手,也會對他嗔之以鼻,罵罵咧咧的說一句先把你自己養活,再來收服老子。

再者說了,劉備所看重的也不是關羽獨占鼇頭的武道修為,而是他為了‘天子’直麵老螣蛇的忠肝義膽,念及忠義二字,不免淳樸的笑了一聲:“叔至啊,他和咱們能尿到一個壺裏。”

眾人心思紛亂之際,劉辯也是如遭驚雷劈中,神情愕然,動也不動的僵在了原地,呮語道:“這才是關二爺應有的絕世風采。”

“嘖嘖,不錯。”劍尊王越不知道什麽時候冒了出來,細細打量著前方的關羽,但他眼中沒有眾世家子弟的驚駭,有的隻是欣賞和讚歎:“刀分寒暑,平春秋,陰陽相伴,謂春分。好一式刹那春秋!”

“這一招已經脫離了技的範圍,幾近於道了。”

“嘿嘿。”劍尊王越不知想到了什麽,念叨了一句以後的江湖有意思了,繼續說道:“辯小子你不是要整飭朝綱,掃平四夷,重現漢武光武年間萬國來朝的光景嘛,這個關羽一定要收服。”

劉辨重重點頭,輕聲呢喃了一句‘那是當然’,沉默了片刻,他心中不由想知道這位獨戰天下劍道氣機九鬥半的老劍尊,對關羽有什麽評價,好奇的問道:“你對於關羽怎麽看。”

“他啊。”老酒鬼咂吮了一口陳年老酒,吧唧了幾下嘴,目光深邃的說道:“關羽未來極有可能成為刀道魁首,並且幾乎可以無敵於天下。”

“此後的數十年,嗯...也就受了我一劍的趙小子,生而金剛境的典大個,以及傳聞是真武大帝轉世的呂呆子,能夠與之匹敵了。”

“你那個號稱西北小閻王的三弟,嗯...估摸著小家夥又屠滅了不少羌人部落,應該叫做西北閻王了。”

“他倒是也有一戰之力,至於能否勝過關羽,就看他未來一甲子的造化了,咦.......好小子。”

眾人在震驚中還未回過神來之時,關羽突然做了一件更加驚天動地的事情。

隻見他右手重重一拍頭頂,遊蕩在上星中的紅色大蟒,霎時破碎為一縷縷紅絲,彌漫開來,化作一團氤氳籠罩在上星四周,一盞茶之後,消散一空。

直入天象的武道境界,當即跌出一品四境,退到二品宗師,又退為三品小宗師,再退為四品,一直落在了最低級的九品,這才止住。

早已麻木的眾世家子弟,心頭再次震蕩了三分,一些年輕的三品小宗師終於崩潰了,殺豬一般的哀嚎起來。

那些曆經數十年滄桑心如止水的二品老宗師,不禁老淚縱橫,這不是欺負人嘛,他們不惜殺妻棄子都求之不得的一品境,關羽不僅輕輕鬆鬆的踏入,更加氣人的是,竟被棄之如敝履的輕輕鬆鬆放棄了,他娘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關羽放棄天象境之後,反倒是流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神情,輕撫長髯笑道:“關某立誌願為大漢掃平四夷,誅滅叛賊。”

“沒了金剛體魄、指玄奧妙的天象境,不要也罷。”

一品四境本是源自於‘易經’知變、應變、適變以求天人大道,佛教聖人得知變,悟得功德二字,化知變為金剛,可由金剛境直入陸地神仙,駕鶴西去。

道教聖人得應變,悟得道德二字,化應變為指玄,可直入指玄再入陸地神仙,羽化登仙。

儒教聖人得適變,以陰德二字立教,化適變為天象,可直入天象,再入陸地神仙,舉霞飛升。

三教中人得於聖人的蔭庇走上了一條康莊大道,對於從一條布滿荊棘的武道,素來輕視,認為與大道不合,難以登頂天道絕顛。

曆代以來,羽化登仙的三教中人,大有人在,數百年前的董仲舒、依托在儒教門下的墨家矩子張衡、大漢宰相車千秋,就近來說,正一天師張道陵,白馬寺首座摩騰、法蘭皆是入得天門的天人。

武道一途數百年來幾乎沒有一人羽化登仙,上至漢武帝時期的大將軍衛青、冠軍侯霍去病,下至光武帝麾下第一猛將銀戟太歲賈複、伏波將軍馬援,論天賦、才情都遠勝三教中人不止一籌,最終還不是化成了一抷黃土。

當然了,對於一般武夫來說,一品四境已經是大的不能再大的天道,至於羽化登仙得入天門,他們是想都不敢想,畢竟儒道釋三教中人,沒有百萬也有八十萬了,真正能夠飛升的又有幾人,還不如老老實實的修煉武道,博個封妻蔭子,光宗耀祖,或者開宗立派,闖下偌大的名望。

而武道一脈三十年前倒是出了一位有望登仙的劍尊,可惜縱是王越的武道修為冠絕古今,也入得一品四境最後一境陸地神仙,末了也是落了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因此對於三教中人來說,雖然武道一脈循規蹈矩的從金剛、指玄、天象慢慢攀爬,生死之戰遠勝於三教中人,但武力再是強大終究是難逃生死大劫,哪有一個長生天人來的實際。

畢竟三教中人求得是長生大道。

所以武道曆來被視為奇巧末技,唯有那高不可攀卻可走捷徑的天道,才是大道至理。

關羽偶然得到了孔子手書的春秋原稿,誦讀多年,入得了儒教天象境,隻要再用心雕琢二三十年,必然有望羽化登仙。

如今這一番舉動,相當於親手毀了長生大道,轉入了前路為絕境的武道一途,也難怪世家子弟、江湖遊俠兒,乃至劍尊王越如此震驚了。

不過劉辯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關羽身上,而是被麵前的劍尊王越所吸引。

他那泰山崩而麵不改色的心境,都沒能保持住,雙眼瞪的極大,呼吸窒堵的望著劍尊王越。

劍尊王越輕輕一拂頭頂,一絲白色氣運先是漂浮在百會,隨後化青蛇走囪會,成紅蟒遊上星,最後變成一柄紫色小劍落在了神庭之中。

還沒等劉辯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劍尊王越雙指一夾,隻聽‘哢’的一聲,紫色小劍的劍尖被他折了下來。

本就蒼老的劍尊王越,折下這一截紫色劍尖之後,形容枯槁,瞬間衰老了十歲,筆挺的腰背也變的佝僂了很多。

他並沒有在意,一邊撚著紫色劍尖混入酒葫蘆,一邊聲音沙啞的艱難笑道:“嘿嘿...咳咳...本大爺記得你好像答應過小婉兒,要立她為皇後,所以你可不能輕易死掉。”

“關小子的天賦馬馬虎虎,倒是忠於漢室的心思,還過得去,你不是想收服他嘛,本大爺就幫你一次。”

劉辯怔怔的接過混合了劍尊王越武道氣機的酒葫蘆,神情複雜,對他鄭重一揖,深吸一口氣,轉身大笑道:“江上的好男兒,能飲酒乎!”

傲然立於老螣蛇殘骸之上的關羽,驀然回頭,見漢家天子呼喊自己,知道他在老騰蛇的攻擊下並未受到多大的傷勢,心緒徹底放鬆下來,拂髯笑道:“關某能飲。”

寂靜如長夜的大江之上,頓時如番邦商人,寶馬香車往來不息的洛陽大街,熙熙攘攘的吵鬧起來。

數以千計的遊俠兒和世家門客,一臉羨慕甚至嫉妒的望向了關羽,一句能飲酒乎代表著什麽,不言而喻,這可是鯉魚躍龍門的幸事,眾人無不感歎關羽祖墳上冒青煙了,能夠得到天子的看重。

至於那些高人風度十足的寒門庶族,一個個暗自懊惱無比,暗罵自己怎麽這麽蠢,眼中隻有一品四境的大道,忘了那杆迎風招展的劉字大纛。

江湖遊俠兒、庶族門客對於關羽羨慕斐然,另一艘蟠蛟樓船之上的世家子弟們,則是對於劉辯嫉妒的發狂,那可是刀斬東瀛二十九猛將,一刀斬斷九百年螣蛇的關羽。

當初,由於姬宗關氏嫡長子關闇的構陷,關羽的上星破碎,紅色大蟒被奪,如今直入天象境之後,得於大漢氣運的眷顧,再次催生出一條紅色大蟒。

雖說被關羽親手粉碎,境界也跌出天象境,但是潰散的紅色氣運修複了上星,再加上這一次踏入天象境的感悟,未來有望天象。

有望天象,多麽可怕的一句話,要知道這一代的武曲星君榜第一人關闇,巧取豪奪了白帝璽九成氣運之後,關氏一族的族長,又幫他爭取到了青帝大堯的氣運甄選資格。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位白帝顓頊的後人,竟然得到了青帝璽的認可,獲得了其中的九成氣運。

身負白帝顓頊和青帝大堯兩宗氣運的關闇,初入武曲星君榜,便力壓九黎遺民沙摩柯,成為了榜上第一人。

然而就算關闇獲得兩宗氣運,修煉了十幾年,也不過是處在指玄境邊緣,並沒有真正踏進去,依然是一位金剛境大宗師。

如今看到劉辯即將收服關羽,安能不讓這群世家子弟嫉妒的癲狂,不過他們也就是距離劉辯比較遠,才敢眼紅的說一些風涼話。

若是劉辯在他們麵前,別說屁都不敢放一個,就是嫉妒的眼神都不敢流露出,隻會諂媚的高誦功德,呼喊出英明神武、天恩浩蕩之類的話,畢竟,誰也不敢進宮了。

不過,唯有一人眼神中除了一絲羨慕之餘,還有一絲陰冷。

袁紹眼熱的望了一眼關羽,又看了一眼太陽,暗自嘀咕一聲時辰差不多了,立即安排仆役打掃杯盤狼藉的甲板。

約莫半柱香之後,世家子弟重新落座,麵前又擺放好了各種珍饈美味,一名名姿容豔麗的歌姬,再次跳起了歌舞。

袁紹冷冽的眸子,並沒有放在聲色犬馬的宴會上,而是看向了黃河水底。

“嘩——”

就在這時,黃河水底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江水如同地底岩漿一般,劇烈沸騰起來,無數氣泡直衝水麵,大量的巨浪連天噴放,真若漫延成一線的錢塘江大潮,鋪天蓋地,無邊無際。

劉辯稍稍放鬆的心情,霎時繃勁,比之前更要緊張很多,暗道閹宦的後手終於來了。

他掃了一眼咕咕灌酒的關羽,正要大笑幾聲,卻化作了一聲苦笑:“老酒鬼強行折取了自己的一截武道氣機,受到極大的反噬,已經沒了一戰之力。”

“關羽倒是武藝高強,但他隻是九品武夫,單憑一個二品宗師境的兀突骨,以及四百多沒有戰馬的虎賁營悍卒,這一戰難了。”

劉辯思慮了很久,為今之計隻能拉攏江上的一百多位三品、二品高手,許以重利,這才有可能破了這次危局。

江麵迸爆沸騰了一盞茶,驟然發出一道地火山爆放的聲音,一艘比起蟠蛟樓船大上很多的萬料戰艦,從水底緩緩鑽出。

在場的眾人,無論是世家子弟,還是寒門庶族,隻覺一股陰風刮過,從頭到腳一片冰涼。

那些江湖遊俠兒更是不堪,瞳孔裏布滿了恐懼,牙齒亂顫,身體篩糠,就連靈魂都開始顫栗起來。

隻因萬料戰艦詭異的外形,勾出了一個夢魘般的存在,一個令整個江湖都為之顫栗的組織,地府。

萬料戰艦外觀並非通常的流線型,而是一座陰森森的棺材矗立在江麵,龐大棺材的第一層廬,第二層飛廬,第三層雀室,全是黑漆漆的棺材模樣,形成了四棺相疊的詭異光景。

劉辯饒是早有準備,當他看到棺材模樣的戰艦,也是不由的心頭一驚,因為這個名為地府的組織,在江湖上的威勢不亞於大漢皇室,甚至猶勝三分。

隻因地府在春秋戰國年間還有一個名字,一個令春秋戰國各國細作機構恐懼的名字,黑冰台。

傳聞秦始皇當年為了謀求長生大道,強行破開天門,觸犯了天道,道家四大祖庭的龍虎山勾陳大帝、青城山長生大帝,以及三位儒聖四位佛陀,合力把他釘死在天門之上,黑冰台從此便不知所蹤了。

直到六十年前,地府又一次出現,並且幹下了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血洗了整個江湖。

把當時所有的三品小宗師、二品宗師,以及幾位好不容易突破到偽金剛的一派之祖,盡數殺的幹幹淨淨。

這還不算完,地府好像與江湖人有莫大的仇恨,每十年收割一茬,整整收割了五茬,而今天剛好又是一個十年。

“難道?”劉辯握緊錕鋙刀刀柄,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似是為了驗證他的猜測一般,掛滿白色長幡的棺材巨艦,冒出了大量身覆青銅全身甲,臉帶青銅麵具的甲士。

最令劉辯感到凜然的,是這些青銅甲士所攜帶的兵器,手持青銅長戈,臂綁青銅手弩,腰掛青銅匕首,肩挎三石強弓,還有許多諸如青銅絲、青銅箭鏃等等小零碎,簡直如同一個個移動的兵器庫。

青銅甲士三個一伍,一百伍為一梯隊,跳上了一艘艘名為擺渡舟的小型走舸,一人搖櫓,一人拉開了三石強弓,一人拉起了擺渡舟上的大盾,很快裝滿了一千艘擺渡舟,隨後如蟻潮似的,蜂擁向楞在水麵的江湖宗師。

劉辯在青銅甲士跳下擺渡舟的那一刻,便已猜出了他們的身份,凝聲道:“鐵鷹銳士。”

殺人如割麥,斬首如切菜。

劉辯今日終於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也深深的知道了什麽叫做大秦虎師。

三千名鐵鷹銳士在一位位上造、簪嫋的率領下,如上千隻破空而去的鷹隼,劈開無數道水漪,迅速來到了距離戰場五百步的位置。

一麵黑色旗旄下,神色冷峻的大庶長,抽出腰間青銅長劍,怒指前方,大喝道:“射!”

“風!”

“風!”

“風!”

沉默了很久的鐵鷹銳士,突然吼出了一句句關中老秦腔,匯聚成上百獸皮大鼓‘咚咚‘大作的巨響,從古秦方陣中呼嘯而出。

劉辨等人隻覺一股股厚重的曆史感和濃鬱無比的血腥味,撲麵而來,輒壓的眾人如遭泰山壓頂,胸口發悶,喘不過氣來。

“嗖嗖!”

還沒等眾人緩和難受至極的胸悶氣短,早已搭滿弓弦的鐵鷹銳士,拋射出上千支寒光熠熠的青銅箭鏃,卷舞著刺耳之極的尖嘯聲,落向了五百步之外的江湖遊俠兒。

“噗噗——”

“啊!我的眼睛!”

“狗賊!還我兄弟命來。”

伴隨著青銅箭鏃射穿血肉和鑿穿木頭的聲音,簇擁在一起的四五千江湖好手,以及大量的庶族、門客,當場死亡了三百人。

蟠蛟樓船上的眾人,無論是劉辨、關羽,還是曹操、袁紹等大世家子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大漢的精兵為數不少,就以騎射而論,則以幽州白馬義從,北疆並州狼騎,西北邊陲的西涼鐵騎,並稱為大漢皇朝三大驍騎。

但縱是這等數一數二的驍騎,拋射殺敵也不過能夠達到五比一、四比一。

這些鐵鷹銳士赫然達到了三比一,這份聳人聽聞的戰力,已經與秦始皇麾下的鐵鷹銳士相差無幾了。

也就說明突然冒出來的鐵鷹銳士,並非是徒有虛表的冒牌貨,而是實打實以古秦戰法訓練出來的大秦鐵鷹銳士。

就在劉辯暗自驚歎的幾息之間,三千鐵鷹銳士已經從五百步推進至四百步,破空而去的箭雨,射出了三波,清空了最前頭的黑壓壓人群,露出了殷紅刺眼的江水。

三百步......

兩百步......

一百步......

僅僅半柱香的時間,鐵鷹銳士向前推進到了四百步,之前還密密麻麻的江湖遊俠兒,此時稀稀拉拉的隻剩下一千多人。

江湖遊俠兒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麵前的古秦方陣,根本無法抵抗,無論是停在原地的江湖好手,還是衝過去的遊俠高人,盡數射成了刺蝟一樣的殘屍。

大庶長一直冷眼旁觀這一切,當三千鐵鷹銳士進入一百步的範圍,立即揮動青銅長劍,大喝道:“換!”

“風!”

“風!”

“風!”

又是一陣響徹雲霄的大吼,手持三石強弓的鐵鷹銳士,放下弓矢,坐在擺渡舟上恢複消耗的體力。

持盾的鐵鷹銳士,迅速拿出了掛在腰間的大秦連弩,搭上一支支短小弩矢,隨著大庶長的命令,開始射殺準備逃走的江湖遊俠兒。

矢如雨下,遮天蔽日,但凡放棄格擋弩矢,轉身瘋狂逃竄的江湖遊俠兒,無一例外全被釘死在插滿箭矢的舟船上,唯有三品、二品高手才能勉強撐住。

為首的江湖遊俠兒傅僉,是蜀中第一大幫三蛟幫幫主,因其偶然得到了一本名為‘雲笈七劍’殘本,練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江湖人稱劍蛟先生,與三蛟幫的另外兩位幫主,並稱為蜀中十大高手。

三年前,劍蛟先生傅僉打聽到那本隻剩下七分之一的雲笈七劍殘本,是道教四大祖庭青城山的三大丹鼎外法之一,於是親自押了十輛馬車上了青城山。

劍蛟先生傅僉在青城山逗留了半個月,這才下山,回來時十輛馬車不見了,但他卻成為了青城山某位長老的記名弟子,並且抄錄了一份雲笈七劍全本。

下山之後,劍蛟先生傅僉蟄伏了一年,出關那天修為已從二品宗師邁入了偽金剛,隨後,以雷霆之勢橫掃了蜀中十大高手,斬殺三人,廢了一人,剩下三人則成為了三蛟幫的副幫主。

從此劍蛟先生的威名傳遍天下,成為江湖上風頭一時無兩的人物,甚至被江湖十大幫派聯名推出的九州大俠榜,列為第三,可見他的名望和劍術是多麽的令人折服。

這次的屠龍盛會,劍蛟先生便是領頭人之一,帶來的嫡係人馬也是最多,眼看著在鐵鷹銳士的攻擊下,幾欲死絕,胸中的怒火‘噌噌’暴漲,分別遞給排名第一的京畿槍王白壽、排名第二的燕趙大俠杜義等江湖十大高手一個眼色。

十大高手不約而同的怒喝一聲,率領身後的嫡係子弟,衝殺了過去。

鐵鷹銳士草創於春秋時的秦穆公時代,乃是幫助秦國從一個羸弱邊陲小國成為春秋五霸的百裏奚親手建立,最開始的時候,隻是當做每戰必先的死士營使用,因此挑選的全是窮凶極惡的刑徒。

後來,百裏奚偶然得到夏商鳴條之戰,伊尹用細作使夏朝八百諸侯叛變的竹簡,便以死士營為根基,建立了黑冰台。

曆經秦孝公商鞅,秦惠文王公孫衍,秦昭襄王範雎,一直到秦始皇時代的尉繚子十幾代人的發展,不僅殺穿了春秋戰國,更是成為了談黑色變的存在。

莫說這十名偽金剛,縱是再來兩名金剛境的大宗師,也不見得能夠活著離開,畢竟,黑冰台的鐵鷹銳士經曆的戰鬥實在是太多了,對於任何變數都有相應的戰法。

甚至有傳聞尉繚子為了幫助秦始皇破開天門,設計了一種圍殺長生天人的狠毒戰法。

但秦始皇身為千古一帝,何等的豪情萬丈,就是要以勾陳大帝、長生大帝、三儒聖四佛陀為磨刀石,隻手開天門。

不過可惜的是,一代千古帝王死於奸人陰謀,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劉辯久居深宮無法出門遊曆,隻能依靠研讀各種史書雜記了解這個世界,對於這段曆史自然很是清楚。

他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因為結局已經注定。

轉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劍尊王越身上,希望能得到一個破局的方法。

可誰知,老酒鬼直接拖著躍躍欲試的四腳蛇,一溜煙的功夫跑個沒影:“辯小子,敵人太多了,風緊,扯呼!”

劉辯心中不禁莞爾,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遙望夕陽西下,呢喃道:“沒有風啊。”

劉辯歎息一聲,目光回轉,看向了自己的風,關羽。

華夏自古便是多事之秋,催生的戰法名將數不勝數,諸如開創大迂回作戰的薑太公,繞道黃河奇襲朝歌,以五萬甲士大破七十萬紂王軍團,一舉定鼎了周朝八百年基業。

又如擅長閃電戰的冠軍侯霍去病,率領八百羽林軍,北擊匈奴三千裏,斬殺匈奴七萬多人,俘虜匈奴將軍、相國、當戶八十三人。

而關羽則是擅長一種由霸王項羽開創,由他發揚光大的戰法,勇戰之法。

華夏文明燦爛五千年,正史、野史、俾史不下於百策,真正有史可載的勇冠三軍之人,一是史記中項羽在雍丘之戰,萬軍之中斬殺秦國大將李由。

另外一個則是二十四史之一的三國誌中,關羽望見顏良麾蓋,策馬刺良於萬眾之中,斬其首而還。

因而兩漢以後,讚譽一個武將勇猛無敵,必提關張,縱是南北朝斬將奪旗第一猛將蕭摩柯,世人對於他的評價也是‘不亞於關張’,可見關羽的勇武是多麽蓋世無敵。

三千鐵鷹銳士出現之後,劉辯徹底打消了拚死突圍的念頭,那可是殺穿了整個春秋戰國的鐵鷹銳士,別說他身邊隻有四百多人,縱是番上十倍,也不夠看的。

單是那一千張幽光瀅瀅的大秦連弩,就夠他喝一壺的了,更別提棺材巨艦上的一百多架床子弩,每架床子弩上可是擺放著足足四根長槍一樣的弩矢,隻是看了一眼,便教人心底發寒。

“要是有戰馬就好了。”劉辯瞥了一眼由大漢三大驍騎抽調精銳臨時組建的虎賁營,心想這四百多人沒有了戰馬,便如老虎沒了利爪,戰鬥力下降了起碼五成。

思來想去,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讓忠於大漢並不效忠於他的關羽,憑借其破斷春秋迅疾如閃電的刀術,斬殺那位大庶長,破壞鐵鷹銳士的指揮體係,造成兵不知將的混亂,這樣才能趁亂逃離這裏。

關羽灌下那一壺烈酒之後,拄刀巍巍屹立於甲板邊緣,許是酒勁大了,微眯的丹鳳眼幾乎合在一起。

不過偶爾閃過的一縷縷寒光,以及他體內真氣運行時,迸放出如江洪奔湧的聲音,昭示著這是一頭蓄勢待發的蛟龍,而非一隻酣睡的老虎。

劉辯聽著那一道道如江洪疾行,衝垮一切的洶洶聲音,心底忍不住想要再次問一句,雲長可願效忠於我。

但想到關羽遲遲不回答,以及老酒鬼之前說的什麽,關羽的氣數早就和一個口銜玉璽的紅色大蟒糾纏在一起,今生除了那一位早就注定的明主之外,是不可能效忠別人了,心中的怒氣就不打一處來。

劉辨的眼底也不禁閃過一道寒光,招來兀突骨命令他尋找一個雙耳垂肩,手臂過膝的漢子,隻要找到立即亂箭射死。

因為他之前依稀好像聽到,有人呼喊了一聲玄德兄長快退:“嗬,糾纏在一起又怎樣,老子把那頭紅蟒變成死蟒,看你還怎麽糾纏。”

然而劉辯尋找了很久,始終沒能找到相貌奇特的劉備,卻看到了極為驚人的一幕。

那位大庶長見到劍蛟先生傅僉等江湖十大高手,氣勢熊熊的衝了過來,非但沒有讓鐵鷹銳士加快攻擊,反而是猛地撤掉身後的披風,癲狂的仰天大笑了一聲。

一人直麵十位偽金剛宗師,以及大量的三品、四品好手,目露極其貪婪的目光,縱身飛躍而去。

劉辯眉角輕輕一皺,臉上盡是困惑之色:“他隻是一個二品宗師,對麵可是有著十餘位偽金剛,外加一百多名宗師高手,就這麽衝過去,是不是瘋了。”

旁人還沒回答,大庶長用實力回答了劉辯的困惑。

江湖十大高手聯袂出擊,罡氣如磅礴大雨,漫天流卷,交織出一張死氣鼎沸的罡幕,籠罩了大庶長所有的進路,也橫絕了一切生機。

千百屍體擋在前方,瞬間被萬千罡氣攪成一灘血水,連一丁點碎肉都沒有留下。

一隻隻赤馬舟橫在中間,轉眼間已化成一捧齏粉,隨著江風漫天飛舞。

一艘用三百年南海鐵沉木建造的大翼戰船,露出一角,阻礙了磅礴罡氣的前行之路,頃刻間斷為兩截,沉入水底。

罡氣如長河落日,勢不可擋,碎斷世間的一切,輒壓而去。

身負一黑一紅兩柄古劍的大庶長,不聞、不見、不動。

隻是癲狂的笑著,笑的是那麽的貪婪,那麽的殘忍,那麽的可笑。

他連劍都未拔出,隻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手指,輕輕一點。

麵前漫天流蘇的罡氣,如空山新雨後的天空,藍藍的,白白的,幹幹淨淨的,甚至幹淨的有些可怕。

不知何時,一碧如洗的萬裏晴空,忽地飄來了一朵雲彩,一朵像血一樣紅,一樣冰,一樣冷的雲彩。

湮滅萬千罡氣的普通手指,去勢不減,一指洞穿了劍蛟先生傅僉的額頭,一道血泉噴湧而出,交織出一朵妖豔詭異的血雲。

“螳指!”

“曲阿小將。”

素來桀驁不馴的兀突骨,望見那根手指的一瞬間,有些驚恐的喊了一聲。

正在逐步恢複實力的關羽,微眯的丹鳳眼情不自禁張開了一些,臉色凝重:“公孫曲阿,沒想到你居然投靠了地府。”

劉辯顯然被這驚心動魄的光景,奪去了心神,直到聽到身邊兩人的驚呼和低喝,這才緩過神來,凝視似曾相識的一幕,皺眉道:“我怎麽感覺,鐵鷹銳士首領的招式和老酒鬼的蚍蜉,有些相似。”

關羽低喝了一聲之後,體內浩蕩如錢塘大江的氣機,出現了難以控製的勢頭,險些衝碎一處經脈,他趕忙閉住七竅,以其堅韌的意誌力引導浩蕩氣機行走的路線。

兀突骨這種來自險山惡水之間的蠻夷,向來是敬佩強者,見關羽沒有回答的意思,這才說道:“何止是相似,簡直就是一脈相承。”

“他叫公孫曲阿,因為七歲便上陣殺敵,江湖人稱曲阿小將。”

“三十年前,老劍尊挑戰天下高手,聽聞東海龍宮有一位無敵於東海的劍道名家,便上門挑戰。”

“剛好遇到了身受排擠的公孫曲阿,見他劍道天賦很好,又是傳說中七大命格之一的貪狼命格,便收他為開山大弟子,傳承自己的劍道。”

兀突骨頓了一頓,狂野的臉容,露出一絲歎息:“老劍尊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和他有很大的關係。”

公孫曲阿輕舔手指的血跡,露出一種極其陶醉的神情,癡迷道:“雖然是含苞待放的花蕾,還沒有完全長成,但味道依舊是那麽的美妙。”

身形如電,指尖絢爛。

那根普通手指,在眾人眼中已如長河般浩然,仙人般出塵,九位名滿天下的偽金剛宗師,霎時淹沒在浩然而又出塵的氣機中,就如一片片飄零的枯葉,忽然被滾滾東去的大江卷走。

一切剛剛開始,公孫曲阿便已轉身。

身後,劍已斷,罡已散,人已死。

他癡癡的凝視手心血跡,仿佛那不是一灘腥臭的鮮血,而是胭脂榜第一美人貂蟬吹彈可破的臉蛋,嬌豔、傾城、醉人,不由伸出猩紅的舌頭,輕輕舐舔起來。

“謔謔。”公孫曲阿癲狂的大笑一聲,臉頰閃過一種病態的嫣紅,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青瓷小碗,裏麵放著一堆雪白如冰晶的粉末。

正當眾人困惑他為何拿出產自終南山一百零八主峰太白山的雪鹽時,公孫曲阿當眾做出了一件詭異陰森至極的事。

他赫然從一位偽金剛高手的身上,以指代刀削下了一片薄如蟬翼的肉片,輕蘸一點太白雪鹽,放入了口中,迷醉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才是王侯一般的享受。”

“嘔——”

“你...你...不是人。”

“走...走!快走!”

甲板上的大世家子弟頓時慌作一團,杯盤狼藉,酒水橫流,甚至有不少世家子弟當場嘔出起來,顯然公孫曲阿所做的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承受能力。

另一側的劉辯雖然覺的很是惡心,但心神很快被其他的事情吸引走了,隻見本應該消散的十條青中帶紅大蛇,遊出囪會迤邐而去,轉瞬間鑽入了棺材巨艦。

棺材巨艦外表陰森可怖,內在卻頗為不俗,特別是作為寢宮的飛廬,堪稱是富麗堂皇到了極致。

飛廬正上方是一塊以鼎金文書寫的古老鎏金匾,上書閻羅殿三個大字,落款處則是以鎮壓天地氣運的和氏璧,烙印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古篆。

大殿地板並非一般的南海鐵沉木,而是以一兩黃金半兩檀的紫檀木鋪就,舉目望去,匠心獨運的建造了清幽龍泉,曲欄拱橋,梅林奇石,儼然是一座飄蕩在水上的江南庭院。

值得一提的是,大殿頂部以明珠珊瑚,珍珠瑪瑙構建了一座天文體係,日月星辰無所不包,正以特殊的規律運轉著,此時正值申時,九顆堪稱極品的夜明珠,照耀的大殿內亮如白晝。

一座飛簷流瓦的小亭,掩映在處處如畫的小橋流水之間,亭內焚香嫋嫋,一縷縷紫煙彌漫四溢,散發出一股股極為奇特的麝香味。

紫金鏤紋爐旁,正襟危坐著兩位大儒,神情極為凝重,一人執白子,一人持黑子,手談的難分難解。

黑子大儒眉毛一挑,‘啪’的一聲落下了一子,爽朗的笑道:“承彥兄,我要收官了。”

黃承彥瞥了一眼棋盤,三寸白須不禁顫動了一下,顯然有些不愉,別人下棋就像是吟詩作對,充滿了瀟灑風流的美感。

而與龐德公下棋,就像是兩個市井無賴扭打在一起,粗鄙不堪,更令他無從下手:“德公,你的棋風還是沒改。”

龐德公哈哈一笑,充滿了得意,對麵那人可是當今天下縱橫十九道第一聖手,無論是稷下學宮的諸子百家祭酒,還是太學的經典博士,沒有一人能夠勝過他。

就連僅輸一子之人都屈指可數,而他依靠這一手蠻橫不講理的木野狐,恰好可以與黃承彥打成平手,怎能不得意萬分。

“嗡嗡——”

恬靜祥和的大殿內,陡然響起了一陣奇怪的聲音,一位臉上除了空洞洞雙眼,沒有任何器官的老者,手持一個白色壽字燈籠,緩步而來。

龐德公和黃承彥同時放下了棋子,目光落在了那個白色壽字燈籠上,裏麵沒有一根蠟燭,卻閃耀著七彩光波,無數縷白絲、青蛇,以及少量的紅色大蟒正在其中極速遊走。

看到這一幕,他們二人的表現截然不同,龐德公的眼底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殺意,黃承彥則是露出一絲不忍。

三人靜靜的站著,沉默了許久,龐德公沉聲道:“閻羅,答應我的事情別忘了。”

閻羅知道這兩位當世大儒,突然找到自己究竟是為了哪般,漠然道:“不論你們是從龍、扶龍,我都不會妄加幹涉,但是如果敢破壞我的謀劃,那就看看誰的謀略更棋高一籌了。”

“另外,這一次的交易,我會按照約定施行。”

龐德公和黃承彥聽到這句話,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句:“你難道不是陪我來的?”

“你與閻羅也有交易!”

話音落下,兩人很快閉口不言,心底卻微微一歎,以他們超絕一般國士的智略,已然猜到了自己這位同窗數十年的好友,究竟是為了什麽。

大家為了心中的理念,各有謀劃,心照不宣而已。

大殿內重又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氣氛,數息後,閻羅率先打破了平靜,漠聲道:“交易開始,出去。”

三人不分前後的緩步走出閻羅殿,途中龐德公和黃承彥再次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對方眼底的堅定和矢誌不渝的信念,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前行。

閻羅三人來到雀室,便看到三道身影正站在雕紋木窗前,聚精會神的凝視遠傳的戰場,一位少年臉上同樣是除了空洞的雙眼,別無他物。

另一位少年長相與龐德公有七分神似,神情憤慨,不停揮舞緊握的小拳頭,似是想要砸死窗外的人。

剩下一人則是一個粉雕玉琢的童子,長相之靈秀,仿佛匯聚了世間日月山川所有的靈氣,讓人忍不住想要親上一口。

閻羅三人順著視野開闊的雕紋木窗,向外看去,三千鐵鷹銳士憑借大秦連弩的犀利,一人未損的射殺了所有江湖遊俠兒,正在公孫曲阿的指揮下,井然有序的撤回棺材巨艦。

劉辯注視如大浪襲來,又如潮水退去的鐵鷹銳士,吊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終於落回了肚子。

然而,還沒等他發號施令揚起大帆起航,浩渺的黃河上再次響起了上百戰鼓擂動的聲音。

“咚咚!”

戰鼓如雷,號角長鳴,本應該遠在五千裏之外的荊州水師,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了戰場上。

放眼望去,江麵上盡是浩浩蕩蕩的水師戰船,單是威懾四方蠻夷的蟠蛟樓船便有五艘,更不要提大翼戰船、大小舟舸,簡直如席卷而來的蟻潮一般,遍及大江,望不到邊際。

當頭一艘主艦上,有一員身著魚鱗戰甲,手持半月大刀的中年武將,穩如泰山的站在船首,身邊則是一位麵無須發的大太監。

劉辯瞧見中年武將的裝束,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凝聲道:“大漢水師名將排名前五的安南將軍黃祖。”

目光流轉,看清大太監的樣貌,重重歎息道:“沒想到十常侍竟然親自出手了。”

十常侍郭勝本是一名最底層的江湖遊俠兒,後來無意中獲得了一份餐食帝王龍氣的邪道法門,心黑手更黑的他,一咬牙入宮做了太監。

這麽多年來,通過謹小慎微的蠶食漢靈帝所負龍氣,漸漸從一個不入流的江湖小魚小蝦,成長為一位劍道大宗師,權勢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從帝宮三萬宦官脫穎而出,躋身為手眼通天的十常侍。

但權勢如此滔天的他,卻被一張寫著八個字的紙宣給驚住了,收到那八個字之後,本來傲氣淩人的他,立即把傳信那人奉若上賓,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傳信那人也沒多做停留,隻是傳達了一句令他既恐懼又興奮的話:“這是那本秘籍的另一半,隻要吸食了太子的龍氣,便能立即晉升指玄境。”

指玄境,多麽美妙的一個詞,他隻要能夠成為指玄境大宗師,受到皇帝的寵信必然勝過張讓趙忠二人,再略施一些手段,十常侍之首的位子必定屬於他。

熬上幾年,等他徹底掌握了宮闈大權,他將是第二個大秦趙高,皇帝隻是掌中玩物,龍氣想怎麽吸食就怎麽吸食,到時再派兵殺上仙掌峰,滅了黃鳥和玄蛇,帝藥八齋便是囊中之物。

有了龍氣和帝藥八齋兩種神物,一品四境的陸地神仙也能進入了,隻要入得天門,一直被他視為恥辱的活兒,便可以恢複了。

郭勝很快陷入了的鏡花水月幻想之中,神情極為狂熱,無需傳信人多說什麽,當即聯係了渴望做那從龍之臣的黃祖,二人商量過以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掉劉辯,為二皇子劉協登基立下潑天大功。

有些人自以為大局已定之時,總是不免得意忘形,郭勝就是其中一位,他似是已經看到一品四境的陸地神仙已經在向他招手了,蔑視不遠處的劉辯道:“劉辯小兒,你的死期已經到了。”

“自刎吧,這樣還能留給你一個全屍。”

劉辯沒有理睬郭勝,因為他並沒有與家裏養的一條狗說話的習慣,隻是雲淡風輕的看著郭勝,仿佛在看一團空氣。

不過一旁的兀突骨,卻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雖說他是一名來自山越族的蠻夷,但追隨大漢第一殺神征戰了這麽多年,早就把自己當成一個實打實的漢臣了,安能容忍一個閹狗侮辱大漢太子,怒吼道:“給你娘個憋,你個連活兒都沒有的閹人,老子要宰了你!”

正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身為宦官的郭勝,最為痛恨別人罵他閹狗,曾經有一個清流黨人罵了一句閹人,沒過多久便被他狠毒的製成了人彘,可見郭勝對於那兩個字是多麽的痛恨,更不要提說出這兩個字的人了。

郭勝陰冷的看了兀突骨一眼,森然道:“我要把你削成人彘。”

劉辯按住怒火衝天的兀突骨,環顧四周,黃祖不愧為排名前五的水軍名將,水師戰陣排列的密不透風,堪稱飛鳥難過。

當他看到三千鐵鷹銳士盡數退到棺材巨艦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心底大為放鬆,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睇視郭勝。

劉辯刻意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本想借勢斬殺郭勝,破了這一次的危機,見眾多世家子弟遲遲沒有行動,始終保持觀望的態度,直接撕破臉道:“有大漢的這麽多忠貞之士在這裏,你覺得自己還有活著的希望。”

郭勝看了一眼多如蟻潮的荊州水師,又掃了一圈眼觀鼻鼻觀口口關心的世家子弟,不屑道:“涉及皇位的爭奪,這些油滑至極的世家子弟躲避還來不及,怎麽會主動出手。”

正如郭勝所說,眾多世家子弟唯有兩人怒不可遏的衝了過來,其他人皆是噤若寒蟬的站在原地,不敢有絲毫的動作,生怕沾染一身腥。

郭勝說完這番話,生怕遲則生變就不再遲疑,縱身一躍,手持著八麵漢劍親自殺了過來,俯視修為不過二品的兀突骨和四品的劉辯,癲狂的笑道:“活的希望?可笑之極。”

“誰敢殺我!誰又能殺的了我,我可是金剛境的大宗師!”

郭勝說的沒錯,身為當今天下劍道佼佼者的他,已經沒有幾人能夠匹敵他,更不要說斬殺他。

他身後可是有著一支龐大的荊州水師,打不過逃跑總是可以的,畢竟,一個金剛境大宗師想要逃跑,即使是指玄、天象境的高手,都難以攔住他。

不過,目中無人的郭勝,顯然沒有注意一件事,劉辯身邊還有一把刀。

關羽的刀!

古往今來,蓋世無雙的刀!

微眯的丹鳳眼驟然睜開,不見刀光閃,隻見血光燦爛,人頭已然落地。

關羽眯眼,拄刀,拂髯道:“你這個鼠輩,竟敢侮辱我家主公,關某豈能饒你!”

夕陽晚照,波光浩渺。

絢爛的紅光照耀在關羽身上,神威凜凜,灑脫淡定,直如一位站在武道絕顛的天神,令人不敢直視。

劉辯腦子‘嗡’的一響,仿佛吃下了一枚帝藥八齋,激動的簡直要大聲狂吼,渾身汗毛不由自主的立了起來,頭皮發麻,低吼道:“這才是一個絕世猛將應有的風采,真他娘的爽。”

衝過來的曹操和劉備,呆了一呆,神魂俱醉,眼中除了那柄絢爛如星空長河大刀,再也容不下其他刀劍。

隻覺這才是絕世猛將應有的風采,這才是自己以後不惜萬金,也要納入麾下的人間戰神。

曹操對於這一刀的感觸,比起劉辯和劉備還要更甚三分,年少之時,為氣任俠的他,極其崇拜江湖大俠,但凡聽說有江湖宗師出手,即使相距千裏依舊要親赴戰場。

曾在東海之巔,見過槍甲童淵的百鳥朝鳳,須彌之間刺出百道驚虹,一槍破百甲。

曾家洛陽城頭,看過弓甲大長秋一箭飛出,化作一劈開蒼穹的璀璨閃電,瞬息十餘裏。

本以為那一槍一箭,已是世間武道的極致,為世人津津樂道數十年,被視為僅次於蚍蜉的世間三大絕學之一。

誰曾想今天有幸見到了一刀分斷春與秋的刹那春秋,此時看來,那一槍一箭已經索然無味了。

是啊,春秋蒼茫數百年,也不過是刹那一刀,天地間還有比這更氣象浩蕩的武道嗎,顯然是沒有。

就算是有,唯有在昆路之巔,殺的西羌、西域、北方草原、南疆各國主肝膽欲裂,殺的連自己名字都成了禁忌的。

王越拔劍那一刻。

即使是那一手,此劍一出世間再無長劍的蚍蜉,隻是能夠與之並肩而已。

“是啊,這才是無雙猛將應有的蓋世風采。”一同衝過來護駕的劉備,怔怔的動彈不得,呼吸如堵,心髒有如被一根鐵錐狠狠的刺中,迸放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就好像這一生最為重要的東西被人硬生生奪走,說不出的悲痛和暴怒。

劉備對於突如其來的刺痛和心悸,感到很是奇怪,胡亂擦去黝黑臉頰抑製不住的淚水,喃喃道:“我這是怎麽了,難道母親大人.......”

念及此處,劉備心中冷不丁的咯噔一下,隨即又自嘲的笑了笑,父親和母親早就相繼死去了,如今孑然一身,還有什麽可以令他掛念的,但這股不亞於失去雙親的悲痛,卻又做不得假,著實令他摸不到頭腦。

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心有靈犀,劉備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頭頂。

依稀之間,好像看到一條紅色大蟒悲吼連連的扭曲翻滾,一對流淌著血淚的豎瞳,死死的盯著劉辯,比起見到搶奪自己孩兒的仇人,還要陰冷三分。

劉備並不懂得望氣尋龍之術,能夠看到虛無縹緲的氣運紅蟒,福臨心至而已,首次看到如此詭異的畫麵,忍不住驚呼了一聲,當他甩了甩頭,想要看清楚時,卻又看不見了:“奇怪,我這是怎麽了。”

劉備看不清楚,略通望氣之術的劉辯,看的是真真切切,瞥了一眼自己頭頂充滿著死亡、災禍、末劫的恢弘氣運,嘴角泛起了一絲苦意,轉而化作了一抹亢奮無比的大笑:“老子若是一般的皇朝太子,還真怕了你這開國皇帝的氣運紅蟒。”

“但是老子是末代太子,頭頂別說氣運了,就算是尋常百姓擁有的生氣,都少的可憐,有的隻是大漢瀕臨滅亡的劫數。”

“看什麽看,不服你咬我。”

正如劉辯所說,氣運紅蟒恨不得咬死他,但當它看到那弘大無邊的劫數氣運,別說飛過來撕咬劉辯,縱是沾染一絲氣機它也不敢,那可是能夠壞根基的大劫,誰碰誰完蛋。

劉辯得意了幾息,很快又恢複了冷靜,對於關羽的認主感到極其不可思議,喃喃道:“究竟是誰有這麽高的望氣卜筮修為,竟然可以強行逆改天命,剝離關羽和劉備的氣運糾纏。”

“難道是舅父供養的那幾位讖緯大家,嗯,不可能,先不說他們沒有這種本事,就算是有,也不會這麽做。”

“強行逆改天命,可是折陽壽損陰德的禍事,誰肯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平白減去最少十年的壽命,以及子孫未來的福蔭。”

一般的讖緯士預示吉凶,發掘一些風水寶地倒是熟門熟路,若是想要逆改天命,那可是天人本事了。

當今天下,有這等通天本事的不過五指之數,無巧不成書的是,其中三人就在此處。

古棺巨艦上,本是數十年摯交好友的龐德公和黃承彥,不知為何,如兩個市井無賴扭打在一起。

兩位名滿天下的大儒,完全沒了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你捶我一拳我踹你一腳的死命毆打對方,身上以吳綾製作的名貴儒袍,撕扯的破破爛爛,起先笑容恬闊的臉麵,青一塊紫一塊。

不過兩個人的表情卻大不相同,龐德公雖然竭力壓製,但終究掩飾不住內心亢奮到極點的喜悅。

黃承彥的脾性素來溫良恭儉讓,被譽為稷下學宮第一君子,如今臉上卻露出了暴怒到有些猙獰的神情。

能讓這麽一位溫良君子如此憤怒,想必龐德公幹下的那件事,已經達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龐蠻子!我和你不死不休!”

龐德公聞言,臉上閃過了一絲悲痛,知道自己這位相交了數十年的好友,怒到不惜割席斷交的地步。

他驀地一歎,不再還手,隻是任憑黃承彥毆打自己,希望好友心中的憤慨能夠消減一些。

轉念想到自己幹成的那件大事,心道別說你老黃割席斷交,縱是我身敗名裂遭到天下人的唾棄,也值得。

這一切要追溯到關羽出刀之前。

閻厐黃三人戰於雕紋木窗前,江上的一切盡收眼底,郭勝的忤逆,劉辯的謀劃,世家子弟的齷齪,展露的一覽無遺,直到看到曹操和劉備衝過去的那一刻,龐德公不禁瞪大了雙眼。

他凝重的審視了幾眼劉備腰間雙劍,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盯著黃承彥說了一句:“沒想到八服、更國二劍竟然交給了他。”

“這人雖說樣貌雄偉,但也沒什麽奇特的地方,難道就這麽值得你托付天下興亡的大事。”

黃承彥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得意,輕撫白須,溫潤的笑道:“你看他頭頂。”

身負大氣運之人,一品四境的大宗師,頭頂所包含的白絲、青蛇、紅蟒形態相同,所處的位置卻大不相同。

身負大氣運之人,頭頂一寸浮白絲,二寸走青蛇,三寸遊紅蟒,是為三寸鼎立,問鼎中原之意,是為氣運。

一品四境大宗師,則是坐落於百會、囪會、上星之內,有化身為牢,作繭成龍的意味,是為氣數。

一字之差,卻截然不同,氣運代表著是天道給予的,能給也能收,而氣數已經屬於自身,化為己用,誰也奪不走。

通常來說身負大氣運之人頭頂氣運,相當於帝王的華蓋,有著增加威儀,震懾屑小的作用。

而一品四境大宗師蘊含的氣數,已經與體內流傳的武道氣機沒什麽兩樣,所以要封鎖在體內,悉心溫養,期待著有一天躍龍門成就陸地神仙。

因此浮遊在外的氣運,龐德公很容易便看到了,震驚道:“他居然已經達到了遊紅蟒的極限,五寸!再往上可是就九寸翻紫蛟了。”

“五寸遊紅蟒這等九五帝王之相,也就齊恒公、晉文公、秦穆公等明公達到過。”

“隻要機緣足夠,可就是秦皇、漢武、光武等至聖明君的九寸翻紫蛟氣象了!”

說到這裏,龐德公很快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思想驅逐腦外,遊紅蟒的五寸極限,已是千年難遇的驚人氣象,至於九寸翻紫蛟,縱觀華夏曆史能有幾人。

不過,當他看到五寸紅蟒口中所銜之物,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口銜玉璽,開國君王!”

龐德公現在徹底明白,為何黃承彥不挑選幽州劉虞、益州劉璋、荊州劉表等人,而是去挑選從小生活在鄉裏之間的劉備,原來是因為這個。

八服、更國二劍,五寸紅蟒,口銜玉璽,龐德公念叨了幾句,心中沒來由的出現了一絲不忍。

龐德公察覺到這抹雜念,又是一驚,暗道三物匯集在一個人身上,所產生的潛移默化能力,也太驚人了,我隻是看了幾眼,便忍不住生出親近之感,實在是聳人聽聞。

他當即掐滅這抹恐怖念頭,緩緩的從袖口中掏出了一尊手掌大小的三足爐鼎,青銅鑄成的小火爐,不知怎地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好像要隨時炸裂似的。

上麵的圖紋更是奇特,並不是一般的日月山川,瑞獸祥雲,而是篆刻著漢高祖、漢武帝、光武帝.....等等大漢曆代君王,每位人皇騎乘著一條燃燒烈焰的赤色蛟龍。

最令人訝然的是,三足爐鼎內部燃燒的並非是火焰,而是一座幾乎塞滿三足爐鼎的灰色光柱,有如東海之巔的滄浪,正在不停衝擊著滿是裂痕的鼎壁,每衝擊一下,鼎壁便會出現一絲微不可見的裂痕。

如果不是三足爐鼎上方流轉著一些白絲,正在消耗自身,竭力修複裂痕,想必這個三足爐鼎早就碎成齏粉了。

龐德公瞧見三足爐鼎的裂痕,比起幾天前多了一道,心中大為疼惜,暗道最多還有五六年的時間了。

話音落下,他默不作聲的看了一眼劉辯,又看了一眼拿著一把光禿禿隻有幾根羽毛的扇子,喜不自勝的黃承彥,心底一橫,凝重道:不要怪我,我也沒有辦法。

就在這時,關羽一刀劈出,斬殺了郭勝,這位十常侍吸取了二十年的帝皇之氣,頃刻間噴放而出,遮蓋住了關羽。

“就是現在!”龐德公厲聲大喝一句,雙手一錯,三足爐鼎懸浮在半空,口中吟唱道:“亥為登明正月將,戌為河魁二月將,酉為從魁三月將......”

絢光四射,霓霞橫舞,刹那間,古棺巨艦充斥出一股恢弘浩渺的氣機,無數氤氳霞光漫天流卷,遮蔽在整個雀室,渲染的此處如同天門仙宮。

“吼!”

一條青龍身上烙印的玉璽赦令,陡然脫落,暴怒的狂吼一聲衝了過來,欲要吞下龐德公頭頂氣運。

龐德公冷笑一聲,口中讖緯之言更加玄奧,隻聽一句:“君臣慶會,英星入廟!”

“轟!”一道如同一百零八編鍾齊奏,黃鍾大呂、琴瑟篪箏和鳴的奇譎聲音響起,三足爐鼎驟然蓋住了青龍,將它束縛在了鼎口處。

青龍略微掙紮了幾息,便如魚得水似的在爐鼎口暢快翻滾。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直到這時,毫無防備的黃承彥,才看到羽扇上僅有的幾根羽毛中,遊蕩著青龍的一根白羽,消失不見了,怒吼道:“大六壬!”

讖緯之術向來被各朝君王畏之如鬼神,其中又以兵家大六壬,雜家六爻納甲最為擅長盜取天機,逆改天命。

劉辯出生時紫微帝星西沉,何皇後和大將軍何進察覺不對,便邀請幾位讖緯大家為他卜筮命數,令他們悲痛欲絕的是,劉辯竟然是孤辰主仵作的早夭之相。

何皇後得知孩兒早死,自己將要白發人送黑發,瘋魔一般四處尋找解決的辦法,隻求能夠讓孩兒多活一些時日。

可那些讖緯大家哪個肯犧牲自己的壽命和子孫的福蔭,為劉辯逆改天命,他可是末代太子,所造成的反噬之力,足以讓他們家族絕戶了。

為此,大將軍何進更是不顧謀主的阻攔,冒天下之大不韙,親手斬殺幾個名望極高的讖緯大家。

但依舊於事無補,隻因以這些讖緯大家的能力,還不足以改變這一切,直到一個人的出現。

大浪滔滔,江風拂麵。

一陣夾雜著血腥味的大風吹來,劉辯瞬間驚醒,趕忙扶起了麵帶失望之色的關羽:“我的安危以後就托付給雲長了。”

關羽的武道修為倒是高絕,恢複到了金剛境,但他終究是一個名望很低的鄉野匹夫,能否得到幾乎站在廟堂頂點的太子賞識,一切還是未知數。

隨著時間的推移,劉辯遲遲不肯回答,關羽心情逐漸低落,正要離開這裏之際,忽然聽到太子的一句托付安危,心情激蕩之下,臉頰不由更紅了三分,拂髯笑道:“主公放心,有關某在,絕對不會讓賊人靠近主公身前十步以內。”

“轟!”

雒陽方向忽地迸放出一道離旋衝卷的紅色光柱,直衝天際,灰暗的天壁陡然大亮,猶如鋪上了一層紅色琉璃,美輪美奐,壯麗難言。

劉辯、曹操、劉備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關羽,心中有一些猜測,約莫半柱香之後,天空中飛來了大量鷹隼,攜帶著一封封書信,落在了眾多世家子弟手中。

“武曲星君榜更替,位於榜首的關闇,降到第二位,登頂武榜第一人的是.......”

“關羽!”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第一人變成了關羽。”

關羽輕撫長髯的動作驀地停頓了一下,隨後一手持刀,一手指著遠處麵帶掙紮之色的黃祖道:“主公,看關某為你提來逆賊的頭顱。”

話音落下,劉辯隻覺麵前劃過一道青光,手持青龍偃月刀的關羽,在黃河水麵的木塊殘骸之上,飛快的閃轉騰挪,氣勢如龍的殺向了黃祖。

劉辯憋屈了這麽久,早就想痛痛快快的大殺一場了,錕鋙刀斜指前方,大喝道:“給我摘下逆賊的頭顱。”

“喏!”兀突骨不同於獨來獨往慣了的關羽,更注重軍紀和君臣之道,雖然心中沸騰的戰意不比關羽弱上多少,但他在沒得到命令之前,是不可能出手的:“兄弟們給我衝!”

“別讓這個外來戶搶了風頭,誰他娘的摘下黃老狗的頭顱,老子請他喝萬戶酒!”

“殺!”

“殺!”

虎賁營自從遇到趙雲以來,心中早就憋著一股邪火,聽到劉辯的號令之後,無需多說什麽,抽出環首刀,怒氣衝衝的殺了過去。

劉辯率領虎賁營士氣高漲的衝了過去,可是還沒等他們衝到黃祖的主戰艦,關羽已然折返了回來,手中提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主公,賊人已死。”

劉辯霎時愣住了,暗罵一聲我艸這也行,遙望一眼黃祖死後,六神無主的諸多將校,齊刷刷的跪倒在地,大笑道:“雲長真是舉世無雙的萬人敵。”

關羽拂髯輕笑,深諳兵法之道的他,並沒有在這件事做過多的停留,進言道:“主公,現在正是安撫荊州水師的關鍵時刻,遲則生變。”

劉辯輕輕頷首,收回錕鋙刀,一邊命令兀突骨高舉著劉字大纛跟在自己身後,一邊在眾多虎賁悍卒的護衛下,衝上了主戰艦:“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黃祖,與你們無關,現在他已經伏法,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荊州水師的諸多將校,聽到這話,不禁長鬆了一口氣,意圖謀反,這可是誅滅全族的滔天大罪,即使他們並不知情,深究下去依舊逃不過一死。

黃祖出身於江夏黃氏,在中百閥排名第十五,遠超排名第四十九的沛國曹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龐然大物,他的頭顱被斬下,一死百了,縱是大將軍何進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對江夏黃氏怎麽樣。

不過,他們這些小魚小蝦可就沒那麽幸運了,之前荊州將校正在商量,事已至此,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太子,投誠二皇子劉協,說不定還能撈得一場大富貴。

如今聽到劉辯親口說出既往不咎,荊州將校們無不長舒了一口氣,謝恩道:“我等叩謝太子殿下。”

劉辯深知這些人不過是牆頭草,沒有說出其他收買人心的話,而是命令虎賁營將士們三人為一隊,形影不離的跟在這些荊州將校身邊,直到回到雒陽。

至於身邊的另外兩人,劉辯可就重視太多了,一麵命令水師大軍開拔,一麵笑眯眯的說道:“孟德好久不見了,這一次多謝你了,我們好好敘敘舊。”

曹操聽到這句話,麵露難色,心底對於那句敘舊極為抗拒,笑的比哭還難看道:“殿下,臣還有急事......”

還沒說完,劉辯一手拖著曹操的手臂,一手拖著麵帶震驚之色的劉備,走向了船頂:“今日,青梅煮酒。”

夕陽掛梢,晚霞漫天。

一輪紅日自天空緩緩西沉,落入波光浩渺的萬裏黃河,紅光粼粼,江山如火,映照的碧水青山一片金紅。

晚風徐來,浩浩千百裏江麵盡是跳躍而出的粼光,如一尾尾金紅鯉魚遊弋騰躍,極盡炫目,如詩如畫。

風景如畫的大江之上,隱隱傳來金石絲竹的靡靡之音,隨著滾滾東去的江流,一直縈繞到天水盡頭。

劉辯三人吹著溫暖和煦的晚風,喝著香醇甘冽的青梅醪,塵心盡滌,胸中曠然,忍不住合著高曠疏淡的金石絲竹之音,輕輕拍打合拍,輕哼詩經桃夭。

一曲終了,劉辯從暢然闊達的狀態回過神來,心情大好,舉起青瓷羽觴道:“此情此景,要是有蔡姐姐撫琴助興,那就更美妙了。”

曹操劉備二人慌忙舉杯,深表讚同,感慨道:“若是能夠得聞女律郎蔡大家的琴音,死而無憾了。”

當今天下有八絕,小蔡先生的絲琴,大蔡先生的飛白書,曹不興的墨畫,許劭的算相,山子道的縱橫十九道.......

其中小蔡先生便是號稱女律郎的蔡文姬,大蔡先生則是她的父親蔡邕,蔡文姬能以一介女流之輩躋身於大漢八絕,又是八絕之首,還被尊稱為先生,可見蔡文姬的琴藝是多麽曲高和寡。

值得一提的是,八絕之中相爭最為激烈的縱橫十九道,在性情淑君的黃承彥未展露真實棋藝時,以方圓山子道,黑白王九真,烏鷺郭凱並稱為天下三大十九道宗師。

三人為了爭奪八絕的稱謂,曾在雒陽最負盛名的秋雪樓,擺下了名動天下的秋雪十日弈,吸引了數不清的縱橫十九道高手與他們對弈,其中單是西域、東瀛各地的國手聖手就有十餘位,可見盛況是多麽的一時無兩,更被後世稱為秋雪盛事。

不過可惜的是,敗盡天下十九道高手的黑白王九真和烏鷺郭凱,接連敗於黃承彥之手,倘若不是信奉君子矜而不爭的黃承彥,已經占據了一個八絕名額,最後一人山子道依舊難以力敵黃承彥。

曹操劉備二人眼熱的看了一眼按刀拱衛在太子身後的關羽,不禁把山子道的境遇和劉辯聯係到了一起,感歎道:真是幸運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