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傳

五十八、魚相 龍相

五十八、魚相 龍相

正等得心焦,忽然見湖麵上銀光一閃,一隻金色的瞳仁在水麵上顯現來,接著兩隻小小的,瑩光閃爍的龍角破開水麵露出來。小乖的龍頭自湖水中探出來,緊接著是它有著美麗光澤的長須。兩條長須向上翹起,修長的頸項閃動著銀色和金色光澤,韓一鳴不知不覺低下頭去。

小乖抬起來,向上看了一看,這才低下眼睛來,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看:“好了,你回去罷。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見你。”它的口氣平平淡淡,無怒無嗔,卻有一股讓韓一鳴窒息的氣息直逼過來。韓一鳴不禁一呆,不知自己何處開罪了它。但見它一雙銅鈴般的圓眼已經變成菱角形狀,頗有怒意,一股怒氣向自己直撲過來,心中不知不覺害怕起來,口吃道:“我,我,”卻說不下去。

害怕有許多種類,韓老爺夫婦去世之時,韓一鳴是又恨又怕。江魚子一行人讓他又驚又怒又氣又怕。麵對各位師尊,則是發自內心的敬畏。雖說韓一鳴明知師尊們並不要他敬畏,他卻是這樣的想法。或許是跟師尊們會法術有關,他從前身邊都是莊戶農人,單純而樸素,沒人懂得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瞠目結舌的法術。因而就算看著白櫻那沒有絲毫煙火氣息、賞心悅目的法術,在欽服感歎之餘,內心也還是有些害怕。但此時麵對小乖,卻是沒由來的害怕,它滿身的金光和不怒自威的龍頭,讓韓一鳴不由不自主地想向後退,不敢正麵看它。

小乖金黃色的眼眸中冷氣森然,並不對著他,而是對著遠方,道:“以後你還是讓丁五來罷。我原來以為你身上有少少他的影子,你或許會有些像他。可今天一看,你一點也不像他。”它雖已現出龍象來,聲音卻還是一個孩童的聲音。韓一鳴道:“是,我不如丁師兄。”小乖冷冷地道:“我不是說丁五。我說的是他。便是丁五,也遠遠強過你。他和丁五都不會因為我的頭,變成另外一個人。”

韓一鳴愣了一愣,小乖道:“他不因我當日是魚頭而鄙視,而你卻因我是龍頭就疏遠我,難道我的頭是什麽樣子當真如此重要麽?”它素來在韓一鳴麵前說話都是孩子的口吻,韓一鳴也將它當作一個孩子。可它此時說話,卻全然沒有孩子氣。五百年的時間,畢竟不是空過。

韓一鳴心下慚愧,暗道:“是了,小乖還是小乖,隻不過是變了皮相而已。與大師伯的白頭之相一般無二,我對大師伯尊敬如昔,卻因它變了皮相而變了素日與它的親近,因皮相而兩樣方式相對,實在是不如丁師兄厚道。”抬起頭來,望著龍首,忽然想起當日自己覺得它幾百年來都十分孤寂,要多來與它相伴。可今日卻因它龍頭而卻步,實是自己不對,歎了口氣道:“小乖,我還可以叫你小乖嗎?”

小乖金色的眼眸依舊看著遠方,韓一鳴道:“我還是想叫你小乖,還是想拋肉塊喂你。適才是我不對,你就不要生氣了。”忽然一滴水落在身上,將身上沾濕了很大一塊。韓一鳴伸手輕輕撫摸小乖的頭,道:“你是從前的樣子還是現在的樣子,都是小乖。”伸手將肉塊拋起來喂它。

肉塊掉在地上,小乖視而不見,對那往日喜愛不已的食物一眼都不看。韓一鳴眼前一花,小乖似是動了動,龍首龍身一齊消失不見,一個渾身都是金色鱗片的小孩子出現在麵前。小孩子的臉上,額上,連眼睛上都生著鱗片,身上的鱗片粗大些,頸上臉上的鱗片細小些。韓一鳴驚道:“小乖。”小乖金色的雙眼對他看來,此時它的眼神,竟比秦無方的眼神還要犀利得多,韓一鳴不禁再次避開它的眼光。可似乎無論他怎麽樣避開,小乖的麵容都如同映在了心底一般,隨著他的眼睛轉動,那張麵孔總是出麵在眼前。

那是一個極漂亮的小孩子的麵孔,鱗片覆蓋下的麵孔並不可怕。似乎那些鱗片倒是麵孔上極漂亮的妝飾,韓一鳴還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小孩子。小乖對著他看了一陣道:“你果真有些像他,隻不過是像而已,你終究不是他。”說完這句話,它便沉入湖中,湖水變做黑色,看不到小乖,它不再露麵。韓一鳴站在湖邊等了許久,都不見它浮上來,唯有陣陣浪濤自湖心而起,向岸邊漫延開來。韓一鳴隻得將荷葉包打開來,放在湖邊,轉身回來。

靜心院內已有師兄弟用過午飯,在院中閑談。見他進來,都與他招呼了。韓一鳴與他們寒喧完畢回到屋中,卻不見顧清泉蹤影。桌上放著一隻托盤,裏麵兩碗米飯,兩盤菜,想來是自己的。他也不吃,先拿起茶盞來,便向院後奔去。澆完碧玉竹,才覺饑餓,便回屋中來。

他今日連早飯都沒用,本來見小乖不快,也沒有胃口,但丁五的妙手烹飪,讓普通的飯菜都極盡香甜,因而吃了兩筷,已是狼吞虎咽,轉眼已將一碗飯吃完。放下手中的空碗,端起另一碗飯來,正要下箸,一陣說話聲自院中傳來。院中本來便有師兄在說話,不足為奇,他適才吃得狼吞虎咽,對周遭事物都不在意。這時吃了個半飽,對窗外傳來的聲音也就不如適才那般聽而不聞。

隻聽一位師兄道:“果然麽?師尊真的不想讓他修行?”另一位道:“果真。你看他上山了這些天,有哪一日真是和咱們一起修行的?咱們不都是上山之日便開始修行的嗎?總是生怕自己領悟太低,想方設法地提高自己的領悟。他倒好,一天到晚滿山亂跑,聽說他常常去幻鏡湖邊發呆。雖說他此時已是咱們的小師弟了,可是你看他做過什麽正經的事嗎?不曾見過罷?這就是了,師尊們不讓他隨同咱們一起修行,必然有其用意。我可是聽說……”說到這裏,聲音便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