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傳

四四五、寒夜

四四五、寒夜

這山坳本就極是陰冷,隨著日沉月升,韓一鳴隻覺一陣陣涼意侵襲過來。按理來說,他也是修行了不少日子了,又正是年輕氣旺之時,不該如此寒冷才是。他隨著二師伯飛上雪峰之巔,也隻覺得有些涼意罷了,不意今晚,竟是冷得說不出話來,冷得全身都瑟瑟發抖。牙關發出的“的的”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無獨有偶,旁邊的沈若複也是早就站起身來,在一邊抖個不住,他的牙關也與韓一鳴的一般響個不住。韓一鳴從未這樣寒冷過,咬緊了牙關,卻還是一不留神稍一鬆勁,就會察覺自己的牙齒相互廝打。韓一鳴也早就在一邊走來走去,但那寒意,還是自腳心直升上來,順著雙腿逼上身來,直透心頭,漸漸覺得雙腿麻木,身上一陣陣起栗。但陸敬新卻一直坐在地上,吃過幹糧之後,他便一動不動坐著。令韓一鳴與沈若複猜測或許他是籍日月更替之時精進修為,不好出言打擾。

但此地也太過陰冷了,天色暗沉下來後,越發寒涼了。韓一鳴與沈若複不敢有片刻停歇,直在那門前走來走去,生怕自己一不動彈了,就會凍僵。雖說這裏不見冰雪,也全然沒有凜冽寒風,但那透骨的寒涼,比之這兩者,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二人卻也不催促離去,沈若複的罡銳寶劍便是在這方失卻了蹤跡,須得自這方尋找回來。雖說不能一口咬定那隻黃狗就是偷沈若複寶劍的大狗,但定然也脫不了幹係。二人也是性情倔強,全然不會想著今晚離去,明日再來。二人皆是一般想法,此地這樣古怪,隻怕時時會有變幻,與其離去,莫若留在此地,看個清楚明白。

說來也怪,這裏竟無有鳥獸類來去。韓一鳴在荒山露宿得多了,常常是睡夢之中還聽到小獸鳴叫,鼠蟻走動,棲鳥拍翅,時不時也能聽到蛇蜥的“悉索”之聲,聽得多了,也就全不在意了。無非路過罷了,隻要你不去驚擾它,它是不會前來驚擾你的。雖說蛇蜥之類說到底有些令人惡心,但經曆了蟲蜃之後,已不覺還有什麽蛇蟲能夠讓他驚異了。但今天的晚間,卻真稱得上是“萬籟俱寂“了,不僅沒有風聲,沒有飛禽走獸的聲息,連蛇蟲鼠蟻的聲息也一概俱無。唯有他與沈若複輕微的腳步聲響個不停,還有就是二人不停嗬手時的吐氣聲。

雙手早就有些僵硬了,韓一鳴一邊在那幾尺之內往來反複地走,一麵手指屈伸。但手指還是一點點冷硬起來,韓一鳴不得不將雙手時不時送到口邊,呼兩口熱氣在上麵。這裏雖是陰暗,連月光也難透進來,但還是看得見自己嗬氣凝霜時的白霧。

眼看著月亮已慢慢升到樹稍,忽然聽見一聲輕響,不知是何物踏斷了樹枝。三人都一個機靈,向著發聲處看去,隻見兩隻綠幽幽的眼睛,挨了近來。韓一鳴立時想到:“狼。”卻見眼前一亮,陸敬新已點亮了焚心燭火,那瑩瑩光芒之中,一隻肥胖的黃狗走了過來。正是白日所見的那隻黃狗。

那隻黃狗對他們視而不見,理也不理,徑走到門前,對著地上的蔥油餅嗅了一陣,用前腿撥動兩下,不見動靜,便張嘴叼起油餅來,它頭一頂,木門“呀”的一聲,開了一縫。黃狗順著那條縫鑽了進去,木門又合上了。韓一鳴在木門開啟之時向內望去,卻隻見滿眼漆黑,什麽都望不見。這屋子仿佛早已無人居住,那老婦人早就連聲息都不發出了。

韓一鳴忽然想起一事來,連忙走到陸敬新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師兄,你可看見那三個女子回來?”陸敬新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緩緩搖了搖頭。韓一鳴看見了那隻黃狗,因而想起了午時在這屋內見到的那個年輕女子,這一下想起來,那三姐妹都一一進來過,卻又都出門去了,到這時候了都不回來,著實不妙。雖說他還未聽到這裏有什麽野獸的聲息,但那三個女子看上去都十瘦弱,風都吹得倒似的,在這密林之中行走,白天都不免遇上獸類,何況此時真是野獸出沒之時。便不說麵對麵遇上,被跟在身後,也大是不妙。

沈若複嗬著雙手,也湊了過來,陸敬新道:“我不曾看到,嗯,或許是出去住在別處了罷。”語氣十分輕淡。韓一鳴不禁有些意外,這荒山野嶺的,他白天飛在空中,雖看得不是甚遠,但也惦量了下,若是換了自己,腿腳健旺,要走出這莽林去,隻怕也要個兩、三天。那三個女子先後出去不說,不見得腿腳比自己還要健壯罷,絕不會走得出去。但聽陸師兄這樣輕淡的語氣,不由得有些意外。陸師兄並不是凡事都無動於衷之人呀!還未及說話,卻見陸師兄抬起手來,輕輕搖了搖,隻得住嘴不問,將心中的疑問都壓了下去。

他站住了片刻,隻覺雙腳凍得生疼,禁不住輕輕跺了兩下,活動血脈。卻見沈若複伸手入懷去,拿了火石火絨出來,口中道:“我也是凍麻木了,我便不信這裏真點不起火來。咱們點起一堆火來,好歹也能抵去些寒氣。”韓一鳴正冷得不堪,一見火石火絨,歡喜異常,連忙道:“我去揀拾柴枝來。”原來韓一鳴自第一回下山以來,晚間就用焚心燭火取亮,從來也不用火燭,因而身上也不曾帶得。火絨火石雖不是什麽稀罕之物,卻正好解這時的冰冷,這裏腳邊全是樹枝,隻要點燃了,便能取暖,心中自然高興起來。

沈若複道:“好好,我這就打火石。”韓一鳴剛彎下腰去,手還未碰到腳邊的一根樹枝,便聽陸敬新用極低的聲音道:“不必白費力氣了,點不著的。”二人都一愣,向陸敬新看去。這才發現陸敬新雖是閉目盤膝而坐,卻並未坐在地上,身子微微浮起,離地大約有個三寸左右高矮。難怪他能坐著一動不動,他不接地氣,自然不會如他們一般寒冷難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