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27章

第27章

“原來如此。”

“嘿,這場熱鬧可不是那麽容易好瞧的。你看吧,這麽多錢,李誠哪吃的下?他身邊的人手你剛看了沒有,皆是橫眉立目,滿臉戾氣。他一個侯府管莊的哪裏弄到這樣的手下?”

“啊,你的意思是李誠背後還有人?”

“嘿嘿,我可沒說,這是你自己說的。”

看客閑談,終究還是沒有人敢說出那三個字。

“歧山盜”,這是十分令人畏懼和害怕的字眼。歧山是閩江出海口島上的大山,島嶼很大,方圓過百裏,其上有歧州城和若幹集鎮,戶一萬餘,還有上中下三寨,下寨近江,中寨臨山,上寨就在半山之上。

一個島上,十萬人不到的地方,大都督府奏請設州,設刺史,防禦使,團練使,還有三寨設三統製,七千多官兵,防守的是三千人不到的岐山盜。

歧山占歧州島的一半麵積,一麵臨海,是深海良港所在,三麵環山,除了一條主道入山之外,別處都是山崖,隻有少量的羊腸小道。

歧山盜既是山盜,襲擾歧州百姓,又是海盜,追隨外海的五大盜進攻泉州,漳州。十年前的漳州城被破,十餘萬軍民或被殺害或流離失所,整個漳州府城成了一片血海,在福建路,提起五大盜和歧山盜,真的是可止小兒夜啼。

朝廷對剿滅歧山盜也是極為重視,曾經派出大軍征剿,但歧山地形十分複雜,臨海一麵是大片沙灘,倒是易於進攻,可是自五大盜興起之後,朝廷水師屢戰屢敗,少量殘餘的水師力量放在歧州島和泉州,北方的水師規模更小,放在登州和京師一帶,以防被倭人和五大盜從海上突襲。

五大盜的身後也自有支持者,朝廷根本無能為力。

海麵不行,從陸路攻擊也十分困難,大軍根本施展不開。

後來采用精兵蠶食之策,以南安侯徐應賓為歧州防禦使,三寨營兵副都統製,早期徐應賓打的還算不錯,到後來卻是越打越疲,在最後一次關鍵的攻山戰事中官兵失利,損失慘重,徐應賓因此失了防禦使一職,被下令回福州待罪,不久之後就離世了。

此役過後,朝廷也沒有了心氣再想著剿滅歧山盜了,歧州的防禦還算嚴密,歧山盜則轉向其餘各軍州,時不時的派出幾百上千人的規模去搶掠各軍州百姓,一旦哪處被歧山盜攻克,死傷必定極為慘重,沿海諸軍州都是嚴加防範,但這麽漫長的海岸線,根本不可能擋的住海盜的進攻,這些年來,歧山盜的名頭越來越大,朝廷沒有辦法,甚至有的朝廷大員上奏崇德帝,幹脆招安歧山盜,授給官職,糧餉,朝廷在錢上吃點虧,也好過百姓年年被劫掠殺害。

此議暫且還未成,不過有風聲放出來,說明朝廷還是有所動心。

李誠背後隱隱藏著歧山盜,這其中的幹係就大了,怪不得其以一個微末提管的身份居然橫行鄉裏,吞下那麽多的好處,沒有強大的背後勢力,早就被人給弄死了。

李誠這個角色有人說不可能,奴才嘛,下令打殺了就是。

其實宋明之際,以奴欺主的事太多了,田主都有被佃農欺負的,李誠這種角色,反過來欺主不是很正常?這個角色,其實是受前一陣新聞觸發,一個村書記,和宗族兄弟涉黑,幾十人被抓,起出來幾十億的資產,李誠官比他還大哪。

第二十三章 發動

秀娘被幾個牙將護衛著,李誠又派了健壯村婦和村民一路跟著,等於是被押回家中。

其家距離侯府別院不過數裏,感覺卻是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村口就一片荒蕪,全無景致,一群光屁股的小孩在村頭池塘裏玩耍,池水是死水,一陣汙臭氣息傳來,令秀娘感覺鼻息間都是臭味。

這一瞬間,她又是有了尋死的心思。

但左右均是有人看著,就怕她再次尋死,一想到自己清白身要被那五十多歲的老色鬼和其子所壞,秀娘就全無求生之意,被人挾著行走,也如行屍走肉一般。

如果世子放棄了她,違背了諾言,她又將如何自處?

這個村落,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深淵,黑不見底,張開了大嘴要將這小娘吞噬下去,除了肉身之外,一切的希望,包括靈魂在內,都將被吞的幹幹淨淨,絲毫不剩。

……

很快夜幕降臨,秀娘的房中一燈如豆,屋外一片漆黑,村莊的夜晚是無有人點燈的,除了農忙時要趁黑夜做農活,否則各家各戶都早早吃罷了晚飯,在場院借著星光月色吹一陣牛,然後各回各家,早早睡覺。

今晚各家議論的主題自是秀娘被帶回來的事,同情有之,訕笑有之,反正別人家的事,隻當個熱鬧,不過終究還是同情要多一些,很多年長的大罵秀娘丈夫和父親都不是東西,爛賭鬼一對,一個輸光了家當,連女兒都賣了兩次。另一個當然也不是好人,輕輕鬆鬆的將一直照料自己的妻子當妾侍一樣給賣了。

這父親和丈夫都簡直毫無人性,秀娘將來怕是要在州城裏的勾欄裏討生活了。

待外間動靜息了很久,外邊猛然傳來一陣狗吠聲,接著有人拍門,再傳來人的說話聲,過不多時,秀娘母親在外敲門,說道:“秀秀,你阿爹回來了。”

秀娘一直和衣坐著,袖中又藏了把在家裏找出來的剪刀,她一直擔心李誠不守諾言,半夜將自己再帶回甲字莊去,是以定要有防身的準備。

聽到母親的話,秀娘隻得撥開門栓,外間一燈如豆,四壁空空,這個家已經被父親賣光了產業,除了兩張破桌和缺腳的長凳外,真的別無一物。

秀娘父四十餘歲年齡,枯幹瘦弱,老邁似六十歲的人,他曾經還是個秀才,因為荒廢學業,早就被縣教諭給革除了功名。家裏的田地也敗的差不多了,連賭博帶喝酒,人已經老邁不堪。秀娘之前還有幾個子女均未養住,所以秀娘小時父親對她還是疼愛的,隻是可能心傷自己膝下無子,又可能是日子過的不如意,秀娘父親在數年前開始沉迷賭博,一賭上之後人就廢了,連最疼愛的女兒也抵了出去兩次,可想而知賭徒是沒有人性的。

燈影下秀娘父也是一臉頹然,眼睛向秀娘瞥了一眼就閉上了。

外間還是有人說話的聲音,秀娘知道是兩邊看守自己的人都被驚動了。

“小妹,過來說話。”

秀娘父指指自己身側,令女兒站過來。

“這一次的事,是為父的錯,不該將你嫁給謝銓。”秀娘父親小聲道:“我去了謝銓那裏,罵了他一通。不過他說,也是李提管逼迫。他說自家是隱戶,若是不依提管,日後在莊上難以生活,怕是現在這樣日子也過不了。若是李提管就將我們偽裝官戶的事報給官府,要追奪這十來年的官賦雜役錢,這哪裏能有這麽多錢給他?李誠說又說一定會對你好,絕不會賣掉你,謝銓就一時糊塗,就在契書上按了手印。”

秀娘沒有說話,燈影下好象真的有一個黑洞出現,她恨不得就立時跳下去,了斷這世間的一切。

“不過小妹你也不要急。”秀娘父小聲道:“今天傍晚我去鎮子上,侯府的人找到我,將我帶到別院,世子親自見我,和我當麵說了,令我後日去官府告狀,就說契書是李誠逼迫謝銓寫的,我不認帳。世子裏頭同樣有份契書,是謝銓早就拿了錢將你給了世子,為父也按了手印,這樣的話,李提管的契書就不作數了……”

黑洞好象突然不見了,消失了,昏黃的燈影都變得明亮了許多,整個陋室都充滿著光明,好似秀娘現在的內心。

不,拿高興來形容實在是太單薄了,秀娘的身體都在顫抖,她咬著嘴唇,怕自己當著父親的麵感動的哭出來。

在此之前,雖然世子說過一定會設法解決,可是秀娘並不認為自己值得世子如此做……李誠明顯不將世子看在眼裏,世子在鎮上和有身份的人眼裏也並不強勢。秀娘有時候照鏡子,自己也感覺自己長的可以,清秀的瓜子臉龐,膚色很白,但額頭有些高,頭發的發梢有的地方枯黃,身量比一般的同年的少女要高一些,身體曲線也很不錯,但秀娘看不到全身,前兩年秀娘家裏有銅鏡,能看到臉,現在連銅鏡也叫阿爹給賣掉了,有時候秀娘會放大自己長相的缺點,然後懷疑自己是不是其實長的很醜……十九歲的女子,就算嫁過兩次其實也還是少女,這般懷疑自己也是很常見的事情。

世子真的沒有忘記自己……那句“相信我”,真的不是隨口說說的。

秀娘突然道:“阿爹,你又收了世子的錢罷?”

秀娘父親頗為尷尬,點頭道:“世子給了我五千錢。”

“世子說不是有意要買你,如果你不願,契書將來不作數的。”秀娘父親又趕緊道:“他說不會勉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