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40章

第40章

“是不是水口鎮的傅謙?”

“看行狀是……”

“李公有所不知,這人是個人才……”徐子先原本盤腿坐在木板上,靴子也脫了,這時趕緊趿上靴子,都來不及拔起來,趕緊就往北堂外跑,一邊跑,一邊叫門子老林牽馬來。

李儀等人目瞪口呆,自徐子先振作之後,他們已經很少看到世子有失態的時候,今日所見,簡直是匪夷所思。

他們自是不知,傅謙屢試不中,年過三十一無所成,後來乃發奮讀書,最終成為海內名家。

大魏最著名的雜學著作就是其所著,在造船,機器、馬車、農學、磚瓦、陶瓷、硫磺、燭、紙、兵器、製鹽、采煤、挖礦、煉鐵等諸多事務上都有獨到之處,其所至之處,技術都是有大大的飛躍,其在崇德十九年時已經是最著名的雜學大師,大魏亡國之前,被福建大都督府征辟為工部待郎……當時京師陷落,福建大都督府擁立趙王為監國,趙王以監國身份令傅謙為官,傅謙卻是堅辭不就,後來率家人坐船出海,聽人說是去東洋諸島中的林方國,後來不知所蹤,徐子先也不知道這個雜學大家的最終結果。

現在傅謙應該已經快到厚積薄發的時期了,其經義,律令,原本就一般,後來幹脆放棄,發憤強化算學等雜學,終於在十年不到的時間成了海內聞名的雜學大家。

這樣的人徐子先當然有深刻印象,原本就在招攬的名單之內,原說是打算侯府有些起色之後就去招募此人,不料傅謙居然在落榜的應募者之中,要是將傅謙放走了,幾年之後,南安侯府就會被人當成笑話談起,一代大師,居然在侯府落榜,這個笑話鬧大了。

第三十三章 將作

傅謙渾渾噩噩的走出侯府,身邊也是三三兩兩眼著出來的落榜人。

這一次侯府招吏,還是引起不少人的關注,四周都是一些圍看的閑人百姓。

看到傅謙一臉晦氣樣的走出來,顯然不在中選之列,這一下嘲笑的人便一下子多起來,就算是身邊同為落榜的人,一看到傅謙也是主動離他遠一些。

倒不是傅謙人品不好這麽招人怨,主要還是他幼年時神童的名聲太響亮,所謂“別人家的孩子”就是傅謙少年時的情形,這樣的人如果一直強勢下去,這些現在貶損他的人會眉飛色舞的替傅謙吹噓,甚至自稱是他的親朋友好,給自己臉上添光。

但現在傅謙一直沉淪著,以前的讚美都成了諷刺,眾人不僅沒有人寬慰他,反而都是加倍踩踏此人,仿佛借著這樣的舉措可以收回此前對傅謙的讚美,也使自己脫離沒有識人之明的嫌疑。

人性至暗,傅謙到此時才隱約明白,功名利祿沒甚要緊,外人的看法也沒甚要緊,重要的是要使自己和最親的家人過的好就行。

他一步一步踉踉蹌蹌的前行,耳邊是一陣陣的陰陽怪氣的嘲諷,傅謙聽的多了,幾乎不怎麽放在心裏了。

就是在發愁,此前一心想到侯府效力,這樣可以使家中脫離窘境,現在卻是一切成空,回去之後不知道如何麵對父母和妻子。

傅謙眼中含淚,不是為了白眼和嘲諷,而是自恨無能,讀書十餘年,連供養父母也辦不到……

這時有幾個無賴子攔住傅謙,開始大肆嘲諷起來。

“這不是有名的傅神童麽?”

“考上侯府的吏人了?”

“是什麽?秘書郎?校書郎?文啟郎?還是秉誠郎?”

侯府積年吏人,比如機宜文字,可以保為從九品的秘書郎,書啟文字,可以保為校書郎,迎送的副賓客或跑腿辦事的行人,可以為秉誠郎,都是從九品,但有名額限製,一般侯府也不會輕易保舉。

傅謙忍氣吞聲的道:“在下也沒有得罪過各位鄉鄰吧?還請讓讓道,我要回家去了。”

“從老子跨下鑽過去就好。”一個無賴子滿臉輕浮笑容,說道:“老子最厭你這等讀書無用的廢物,不爬過去,今日就狠狠揍你一頓。”

傅謙麵色鐵青,屈服他肯定是不會的,但被幾個無賴子揍上一頓,他的名聲就會更臭,將來都很難挽回。

要是蒙受跨下之辱,那還不如自殺算了。

正當進退兩難之時,傅謙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眾人回首一看,卻是看到頭戴武冠的徐子先策馬飛馳而來,身邊跟著幾個護衛牙將,五六匹戰馬在鎮上街道急馳,四周的人都慌不迭的讓開道路。

“傅先生,傅先生!”徐子先馳近一些時放慢馬速,待近了之後,自己翻身下馬,這時人們才看到他靴子都沒有穿好,徐子先一這走,一邊還在拔著靴後跟,樣子頗有些狼狽。

四周的人目瞪口呆,徐子先拔好靴子站起來,一眼看到幾個一臉呆滯的無賴子,他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當下轉頭對金抱一道:“抱一,把這幾個貨狠狠揍一頓,拋到垃圾堆裏去。”

鎮南近農田地方是一個大垃圾場,惡臭熏天……

金抱一哈哈一笑,說道:“有意思,這差事俺喜歡。”

幾個無賴子的慘叫聲中,徐子先對傅謙道:“抱歉,傅先生的答卷底下的人疏忽了,沒有細看,我仔細看了,真是微言大義,令人見之而折服。”

傅謙卻是不信,他的卷子他自己清楚,水平確實最多算中等,他對徐子先道:“世子過獎了,傅某實不敢當。”

“那我說實話吧。”徐子先知道對聰明人耍心機不一定會起好的效果,還不如實話實說。當下沉聲道:“我久聞傅先生對雜學極感興趣,侯府未來會興一些產業,需要傅先生這樣的人幫手,就是這個原因,先生若留下,就不要試用了,我可以直接委以侯府將作一職,雖是吏,將來也可保舉為官……”

傅謙這才知道,為什麽世子會這麽急切的來追自己,原來還是自己相當後悔的雜學功底,一時間心中也不知道是悲是喜。

“世子放心。”傅謙麵色悲喜不定,躬身道:“傅某一定竭力報效,一身才學雖不出眾,但侯府有用到之處時,定然會竭盡所能。”

“這樣最好。”徐子先真是大喜,但還是努力克製自己,馭下之道,不能叫下屬知道上位太過於看重……他盡量沉靜下來,說道:“請先生回侯府,我要設宴款待今日留用之人,先生請隨我一同回去。”

“多謝世子。”

到了晚間時,傅謙與陳道堅等人一起赴侯府宴,宴在南樓開,這裏原本也是曆代侯爺在別院宴客所在,雖然酒菜簡單,也沒有召來歌妓助興,但有世子親自作陪,侯府奉常李儀,典尉秦東陽等人俱都在座,賓主之間的氣氛相當熱烈,連傅謙在內侯府留下八人,除了賓客還需要擇人之外,福州的侯府一般也就是如眼下這般的人手配置了。

三個品官,幾十個牙將,配合十餘個吏員,還有一些門子,管事,副管事,莊頭,廚頭,管仆役的,管花園的,管灑掃的,管小廝的,管丫鬟的仆婦大娘子之類。

一般侯府家宅還會用人百餘人,其中簽契約的數十人,征役的幾十乃至上百人。

齊王府和趙王府就不同了,有從六品的王府長史,王府司馬,王府秘書郎,將作郎,還有諸曹參軍,然後方是吏員。

隨便哪個王府俱有大量人手,幾百人的牙將,大量官吏,仆役,趙王府怕是有過千人之多,普通的公府也不能與之相比,更不要說南安侯府了。

不管怎樣,在座的人都感覺到徐子先的決心和意誌,侯府似乎真有重振之氣象。就算徐應賓在世為官時的極盛時期,也不過如此。

但李儀等人還是感覺到有隱憂,侯府現在還沒有接收李誠留下的攤子,收入還是相對菲薄,開支劇增,收入未有增加,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侯府也不能真的指望借錢過日子。

如果再下來的時間不能將利益重歸侯府,眼前的盛況不過曇花一現。

天黑之後,傅謙醉意滿滿的回到家中。

其妻還未睡,提著燈籠把丈夫迎入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