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79章

第79章

“我知道,我知道。”徐子先默默算算,此前小妹給的錢已經用的精光,李誠的家產還有不到千貫,加上朝廷賞的一千貫,府中尚不足兩千貫錢。現在每個月的入帳卻是比以前要多的多,大約每月能入帳三千貫到四千貫左右,這筆錢接上來,最少侯府養一都的牙將並不吃力,不過若拿這錢想養團練,那也是癡人說夢了。

想來想去也是啞然失笑,總歸是在錢上打轉轉。

這也是叫徐子先警惕,怪不得曆來成大事的,都先足糧足餉,所謂廣積糧,還在修城練兵之上,不足餉,怎麽足兵?

不管是個人還是收入億萬貫的朝廷,沒有錢就難以為繼。

以徐子先冷眼旁觀,大魏官製,軍製,將領素質,都較明清時為高,但現在還有嚴重的邊患和內耗,以工商貿易這麽發達,造成現在的這種局麵,徐子先感覺,主要原因還是在財稅收入不足之上。

為什麽工商海貿發達,最後朝廷卻窮困不堪,根子還是在文武官員和勳貴宗室的特權上,大量的不納稅人群使得納稅人群負擔變的更重,怨氣從生,矛盾和內耗也由此而生。

這種情況持續久了,沒有外力也可能導致內部重新洗牌,要是有外力,就更容易難以維持,加速崩潰。

很多時候徐子先懷疑大魏太祖也是穿越客,但似乎魏太祖也沒有找到太多辦法,王朝早期是文武並重,抑製和任用宗室,勳親,徹底抑製太監,地方上不設行省,各路彼此製約,內部也是重重製約。

緩解兼並是用對外擴張,比如國初的征日本和安南,征雲南,征西域等諸多戰事,獲得了不少土地糧食和白銀,緩解了國內矛盾,但時間久了,還是走回到老路上來了。

“拿去處理吧。”徐子先腦海裏念頭頗多,一時間情緒也是有些複雜,將單子看了幾眼後對李儀道:“吳博士的所有積欠,一律在中秋之前替他還完。”

李儀道:“要不要去知會吳博士一聲?”

“千萬別。”徐子先笑道:“做人情就是要足尺加三,咱們把這事做了,他遲早知道,必定得領咱們的人情,到時候我再親自上門請一次,估計也就能成功了。把這事提前說了,惡形惡狀,市恩挾報,咱們成什麽人了,惡感一生,想彌補就完了。”

李儀聽完,拱手拜道:“世子是不是真的這般年齡,我看比老侯爺在人情世故上還要老練的多。”

“人情練達即文章。”徐子先感慨道:“不過我還是不希望把心思用太多在這等事上,足餉,足兵,這才是我需要做的。”

“下官感覺世子一定能辦的成。”李儀感慨道:“現在下官才知道,果然有的人是天生聰慧,或如楚莊王那樣,此前以為是凡鳥的,真的是一飛驚天。”

徐子先大感慚愧,擺手不語。

第六十五章 坊車

燈影下徐子先和孔和,傅謙,陳道堅等人商量棉紡車的事情。

海外貿易,棉布也是出口大宗,不過福建路是以出口生絲為主,絲是受製於蠶,沒有桑木和養蠶人的勞作付出,拿再多的錢也砸不出更多的生絲。

棉布就不同了,本位麵棉布已經推廣開來,原本就是廣南東路和廣南西路還有福建路先種植棉花,然後逐漸到江陵和江南東路,再到山東東路和河東路,現在全國合適種棉花並且成功的地方,大約是有兩廣,福建,江南和山東。

這幾個地方,棉田多,種植經驗足夠,棉花產量高,也有豐富的紡織傳統,棉布多了,來購買的商人就多,促使棉田和織布的人增加,這就是良性循環。

徐子先是考慮到,侯府現在可用的人手極多,輪流去各鎮打散工,賺的錢就是免役錢,交上侯府來,這筆收入不可說少,但總感覺有些浪費,而且也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李誠此前是身後的岐山盜撐腰,各家商行缺不缺人,李誠都是往裏頭硬塞。現在卻是不可以如此了,所以有的時候,力役不一定能轉成實利,不曾上工賺錢的人,免役錢也不好找他們硬要。

加上侯府厚道,不象李誠在時那麽苛刻盤剝,收入是肯定不如李誠在的時候多。

有感於此,徐子先打算多想一種辦法,盡量利用人力。

“男子還是可以繼續輪班上工,將來我也還有用他們的去處。”徐子先道:“婦人在農閑時閑著太浪費了,我知道不少婦人要做家務,農活也做,也能替人漿洗衣袍什麽的,但總歸來說還是閑的多。家裏有一具坊車的大有人在,但那些小坊車我看了,出布太少,耗時太多,總歸賺的不多,所以除了給自己家坊布外,願意一坐一天,坊布賺錢的婦人,畢竟還是太少。”

徐子先是想著各莊上最少有三四千婦人,刨去一些不適合的,或是家境寬裕不願摸活吃苦的,兩三千人願意坊布的婦人總是有的。

一般的紡織廠,用工千人就算是大工廠,訂單接到手軟,還不一定忙的過來。

要是能把幾千婦人都利用上,就算不及收免役錢來的爽快舒服,但細水長流,可以當成一項不斷絕的穩固收入,如果利用的好,可能利還在免役錢之上。

“坊車現在還是手搖單錠的為主。”說起雜學,傅謙就氣定神閑的多了,當下用很篤定的語氣道:“通宵達旦,能坊出一斤棉紗來。相當辛苦,所以不是極為窮苦的人家,坊棉隻是副業,有空搖幾下,要真想出紗,還是得辦工廠,用三人合作的大坊車,晝夜不停,這樣出棉的速度才快。如果世子打算叫莊上的婦人坊紗,又不是辦紡織廠,這就有些難了。”

“我的考慮也在於此。”徐子先道:“用三五人合作的大坊車,那是工廠的事,暫且不急。用手搖單錠,效率太低,得不償失。我聽說齊物論上有腳踏坊車,是不是有這東西,能不能造出來實用?”

“能。”傅謙道:“腳踏坊車,在江南東路用的最多,以蘇州一帶諸縣,腳踏坊車最為盛行。此物其實早在江南推廣開來,我福建這裏卻是未曾推行,不知何故。”

陳道堅道:“原因也是簡單,我少時祖母和母親用手搖坊車貼補家用,後來賺不到錢,就到紡織廠子裏去做工,早出晚歸,披星戴月,十分辛苦。若是腳踏坊車推廣開來,誰願拋頭露麵的去工廠做活計?”

“有這個原因吧。”徐子先笑道:“技術傳播向來可能會滯後,相隔幾千裏,落後幾十年也是正常的事情。”他看向傅謙,說道:“腳踏坊車價值多少?”

“應該最少八到十貫一架。”傅謙道:“若去江南買用海船運回,還得加運費在上頭。”

“腳踏坊車效率在手搖三到五倍。”徐子先不緊不慢的說道:“一天能出三五斤棉紗,一個月百餘斤總是有的。一百斤棉紗,按時價是值得五貫錢,棉花本錢要一貫,利在四貫錢,若按免役錢的做法,四十天時間,一個婦人替侯府賺五六貫錢是做的到,若我們拿紡機發給各家各戶,按紡機十貫本錢來算,兩個月就回本,再和婦人們再定下契約,我不白要她們的,以三貫回收,她們一個月賺兩貫,侯府一個月也賺兩貫,這就是細水長流的辦法……”

傅謙和陳道堅都擅長算學,略略算過就知道徐子先的辦法極好。

三千戶婦人,一個月穩定上交六千貫,一年七萬多貫的收入就是穩的了。

要緊的是這樣還沒有把免役四十天去除,男子們還可以繼續在各鎮上工,同時將來再有什麽用工的地方,可以把三千丁役的男子也用上,這樣的做法就等於是把以前浪費的婦人民力給利用上了。

孔和與傅謙對視一眼,都感覺世子用心實在精細巧妙。

依附在侯府下的民力,原本就是可以這樣利用。不過那些宗室高門,哪能如此巧妙?多半是強行拖延丁口男婦的效力時間,仗著福建地方富裕,打散工的地方多,強迫官莊隱戶去效力,甚至不管不問,就是強征免役錢進奉錢,規定錢數,隻要比交給官府要少一些總歸是合算的,仍然不怕各官莊的隱戶不答應,一旦違逆,攆了出去成為朝廷稅戶,那可比原本的情形要辛苦的多,所以哪怕被逼迫繳納相當多的進奉錢,免役錢,各家的丁婦仍然是捏著鼻子應承,總比被攆出去要好的多。

徐子先這樣做,算是合則兩利,婦人們能做些活賺錢,侯府又開辟了一樁財源,真是用心良苦。

棉紗紡出布來是不愁銷路的,畢竟還不是工業時代,工業文明時代有大量的蒸汽機或水力紡織工廠,為了銷路新興國家不惜發動戰爭來打開後發國家的貿易大門,而在此時還是全部手工製品的時代,棉布的產量遠趕不上人口增加後的需要,國內的市場都遠遠沒有飽和,更不要說還能大量對海外銷售。

當然了,按這樣算法,婦人們除了必要照顧家裏的活計外,能一天忙到晚才能完事,而按徐子先的計算,必得按數交上,交不上得受賠累,這也是沒有什麽話可說。

辛苦自是極為辛苦,但有錢可賺,彼此兩利,還算不得在自己的莊園裏把石頭榨出油來的那種刻薄做法。

隻是不管怎樣,到底還是感覺眼前這位世子,心地堅毅之餘,還有一些叫人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議完了棉紗坊機的事,徐子先又談起建豬欄的事,原本打算養雞,後來才發覺這年頭雞還是散養的好。

凡是打算大規模養雞的,多半都賠的血本無歸。

一旦發了雞瘟,養多少,死多少。

養羊還是放羊,效率低,出肉少,算來算去,還是養豬最為經濟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