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174章

第174章

北方和南方的海防,沒有過百艘大型戰艦,根本就照顧不來。

也就是說,朝廷要痛下決心重整水師,費用在千萬貫以上,還得最少三五年的時間。

對急功近利,恨不得明天就殲滅東胡,消滅北虜,西羌的天子來說,這麽久的時間,千萬貫的錢財扔在海裏,防的不過是幾股沒有天下之誌的海盜,天子的取舍還用多想?

關鍵還是朝廷錢財不湊手。

一年一億貫的收入,六千萬到七千萬用來養兵,一千萬供養皇室和天子,也包括郎衛的費用。

剩下的是用來養宗室,百官,公務和公益開銷等等。

朝廷已經把公益開銷砍了九成以上,至崇德十四年,朝廷沒有賑濟過一次災民,沒有修過一條官道,修過一座橋,當然也沒有治理過黃河等水患。

每年朝廷都有幾百萬乃至上千萬貫以上的缺口,每年天子都被迫拿出內庫私財來彌補一部份,或是退還對皇室的撥款。

國勢如此,哪能再複大興水師?

這個當口,王直向以忠忱出名,在海上五盜中是有名的異類,招撫他,有什麽錯?

整個國家在亡國的道路上奔馳著,高官顯祿們考慮的是自己的權位,對任何威脅到權位的事情都是堅持反對的態度……韓鍾之所以激烈反對,原因當然不是信不過王直,或是真的感覺有隱患,王直忠直是出了名的,朝廷也向來打算招撫他,在海上五盜中招來一個有實力的,最少對北方海域的太平是件好事。

其餘四次,有的核心利益在倭國,有的是在東洋呂宋,也有在西洋渤泥國和林芳國等諸國,隻有蒲行風活動的主要區域是在廣州外海,有時候也至福建,近半年來,由於王直打算受撫招降,與四大盜在海上會麵,坦言將為朝廷海外柱石,諸盜若不服,王直將與諸盜在海上交戰。

王直的戰艦最為精良,且在倭國的南海王康天祈與王直交情莫逆,其餘三盜為了諸盜間的和睦,也表示了對王直的支持,這也是近半年來福建兩廣至京師海麵平靜,諸盜很少大規模騷擾劫掠的最重要的原因所在。

若能正式招撫王直,於國事大有益處,這事也成了左相與劉知遠的角力,連續七場大議政,雙方各執一詞,最終還是形成了模棱兩可的決議,還好,天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如果朝官一致認為不能招撫,此事當然罷議,而隻要有不少官員表示支持,天子就能居中表態。

最終在宣室殿的天子下詔,準王直歸附,授左衛上將軍,靜海軍節度使,詔旨一下,左相氣的閉門不出,但畢竟經翰林學士草詔,中書舍人附署,由政事堂用印,詔旨頒於天下。

邸抄至福建路時,經過四百裏加急送達,這事也是過去近十天了。

“明達你怎麽看?”

齊王道:“王直內附,並且將在年後入京師朝覲天子……”

“這麽說京師倒是風雲季會了。”徐子先笑道:“自宣宗之後,節度使不實授,隻是虛銜,王直的節度使,當然不是虛職?”

“允其保留部曲,並且收東海行船商稅以供部曲,朝廷一年撥錢二十萬貫,糧二十萬石,這樣王直的一萬四千多部下並艦隊,可以為朝廷所用。”

“王直素來忠直,這倒也是好事。”

“明達真的這樣認為?”齊王看向徐子先,說道:“在我麵前,可以說實話。”

徐子先並沒有立刻回答,低頭想了一會兒,方接口道:“朝爭複雜,王直這種大海盜雖然狡猾,凶殘,勇武兼備。但他的心機智慧,在朝廷的諸公麵前,根本算不得什麽。我是害怕朝中諸公,借著此人繼續政爭,有施壓的,有刁難的,也有支持的。其間一旦出現什麽變化,王直都是首當其衝,他這個靜海軍節度使,不好幹。”

“是了,是這個道理。”齊王籲一口氣,看著徐子先道:“若是明達你身處王直那樣的位置,你會怎麽選?”

齊王見徐子先有些猶豫遲疑,便鼓勵道:“不妨事,有什麽話直說,咱們之間就不要鬧那些虛文了。”

徐子先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一則齊王於他是有扶植重用之恩,兩人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交都相當默契,可以信任彼此。二來齊王等若問他之誌,如果自己膽怯畏懼,齊王會怎麽想,將來若有請齊王支持之事,到時候反而是不好開口說話。

當下徐子先道:“若我是王直,占據東海一帶外海,在海上清剿小股不聽令的海盜,對商船征稅獲取穩固的收益,在沿海江南兩浙並我福建一路找大商人合作,進行走私貿易,這樣財源充裕。其於平島駐節,地方狹小無法耕作,原是渤海國的養馬地,島上盛產良馬,其水師根本用不著。若是我,擇一大島,屯田養兵,以充裕財力打造精兵,靜待時變……”

就算是和齊王交談,徐子先感覺說到這裏也是差不多了,他頓了頓,說道:“以我的見解,能想到這些,我覺得王直不可能想不到……”

“是的,是的。”齊王對徐子先的回答感覺十分滿意,頻頻點頭,說道:“明達你的辦法,以王直的地位,才是正辦。但你忽略了一點,王直的年齡。”

徐子先恍然大捂,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笑道:“確實,是我疏忽了!”

王直已經年過六十,常年在海上漂泊,居於定所,對身體的損傷很大。就算是傳聞中的武道高手,青壯年時期強身健體,到了這個年齡,衰朽也是不可避免了。

最關鍵的是王直無子,其妻妾十餘人,替王直生了十來個女兒,硬是一個兒子沒生出來。婦人再多,生男生女卻不是女人的事,而是出自男人,王直的基因裏可能生女兒的成份多,對王直本人來說真是一個悲劇。

而王直老當益壯,前年時終於生了一個兒子出來,簡直是愛若珍寶。

但王直是不可能將基業交給這個小孩,不僅不能交,還要想辦法使這個小兒子得到保障,以免自己身後,這個愛子會有不測之禍。

這才是明智的做法。

王直死時,怕是這小孩都不滿十歲,這個年紀想當一方海上霸主,得到群盜承認和部下擁護,怎麽可能?

如果王直這麽做,不是愛子,而是害子了,就怕哪一天晚上,這小孩會在船上不慎落水,月黑星高,海濤洶湧,連救都沒法救。

這種事不是可能會發生,而是幾乎必定會發生。

王直愛子心切,急於內附,獲得朝廷的官職和承認,原因就是在於此了。

若是十幾年前王直有子,其肯定有不一樣的選擇,這麽看來,王直的所謂忠義,當然可以大打問號,群盜同意他內附,並且多有支持的,估計也是因為王直的這個苦衷,可以得到多數人的諒解。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拜年

“明達,世事洞明也是相當難得的事。”齊王將邸抄拿回來,看了幾眼,放在案上,轉頭對徐子先道:“這件事,怕是尋常的官員也看不出什麽蹊蹺來,你能看的出來,並且說出剛剛那番話來,令人欣慰。說句叫你惱的話,怕是你父親當年,也遠不及你了。”

事涉先君,徐子先站起身來聽,待齊王說完之後,徐子先方道:“就算我小有成就,亦是先父教導之功啊。”

“也是,也是。”齊王道:“你上京之時,可能與王直前後時間入朝,這件事與我們福建關係不大,反而有益。若不是王直急著內附,嚴厲約束群盜不得滋事,以免給人口實,怕是岐山的陳於泰在上一次蒲家攻南安時,就不會是虛張聲勢了。就算如此,南安之事上報朝廷之後,雖然眾人知道不關岐山盜和五大盜的事,王直內附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麻煩,朝廷七次討論爭議時,南安江灘之戰也被朝官拿出來當反對的證據。你到京之後,這多少可能會是個麻煩,到時候一定要謹言慎行。”

齊王最終道:“林鬥耀同你過不去,畢竟是他自己的事,左相未必事事支持,到京之後,且看風色,如果左相召見你,不妨虛與委蛇一番。明達你在福建路是有根底了,但在朝廷來說,卻差的遠了。”

這一番話倒是好意,也是勸徐子先不要對左相韓鍾有先入為主的壞印象,免得韓鍾釋放善意時,直接拒絕。

秉國的相國和林鬥耀這個安撫使在權勢上是兩回事,韓鍾執意要做的事,天子未必能攔的住,韓鍾不想天子做的事,哪怕有樞密副使加大參劉知遠的鼎力支持,王直內附還是經過七次討論,最終韓鍾實在找不到反對的理由,這才勉強通過。

若是徐子先年輕氣盛,因為林鬥耀是韓鍾的黨羽,當麵衝撞韓鍾,哪怕是右相和齊王支持,後果也是不堪預料。

“我省得了。”徐子先畢恭畢敬的躬身一禮,心中對眼前這位親王尊長,充滿了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