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192章

第192章

眾人忍不住要笑,徐子先回頭瞪了劉益一眼,自己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出來。

徐子誠自是聽出了言外之意,臉色漲紅,手已經按在腰間儀刀之上。

吳國公府的牙將多半穿著武官袍服,數十人簇擁在徐子誠身側,一旦徐子誠下令,就會衝過來與劉益等人廝打。

徐子先倒是無所謂和吳國公府的人打一架,若是叫人欺上頭上也沒有反應,誰會將他這個國侯世子看在眼裏?

睦親館裏的官吏們可是隔著遠遠的,擺出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來,如果徐子先敬畏對方國公世子的身份,退避忍讓,這些長了一雙富貴眼的狗才,底下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非來。

就在此時,有人叫道:“清涼傘,有宰執儀從過來了。”

劍拔弩張的態式一下子緩和下來,徐子誠狠狠看了劉益一眼,又盯著徐子先看了幾眼,再轉頭看朱雀大街上的情形。

果然是宰執儀從,一柄清涼傘在大道上相當顯眼,沿途的官吏人等紛紛退避,有人站在一旁,多半的人抱拳行禮,態度都是相當的恭謹。

在京師,一柄清涼傘代表的是大魏最高的權柄,兩府隻有左相,右相,兩位大參,三位樞密,一共七位宰執夠資格打這把清涼傘。

除此之外,就算是親王,國公,或是三司使,六部尚書,集賢殿大學士,翰林院掌院學士,禦史中丞,太尉,節度使,任何高官顯貴,都是不夠資格。

在清涼傘前,就算高貴如親王,也得退避在旁,讓宰執的儀從先行。

當然京師之中,也根本沒有親王,杜絕了這種尷尬局麵的發生,宰執尊貴,親王也尊貴,且是宗室的臉麵,朝廷也是不願叫這等事發生,有傷皇親宗室的體麵。

宰執儀從也有不同,左相和右相才夠資格用百名元隨,大參與樞密則是用七十人,眼前的儀衛元隨浩浩蕩蕩前來,一看之下就是有百人之多,很顯然是政事堂的宰相元隨。

“左相?右相?”眾人驚疑不定,宰執雖是聯名,但樞密正使位在大參之上,大參位在副使之上,左相和右相位在樞密使和所有大參,副使之上,左相韓鍾則是權力網的最頂層,上頭隻有一個天子官家,除此之外,無人可以在韓鍾之上。

右相徐夏商與韓鍾都為宰相,稱為右相是本職稍遜,雖然都是封國公,開府儀同三司,但韓鍾是中書令兼尚書左丞,徐夏商是中書侍郎兼尚書右丞,兩人俱加平章軍國事,對軍國大政,財計,吏治,軍務,俱有決斷之權。

兩府唯一伸不進手去的是廢除門下省後加強的禦史台,禦史中丞地位超然,不受兩府管轄,隻對天子負責。

另外就是有“計相”之稱的三司使,三司使專門負責財賦倉儲轉運諸事,侵奪戶部權力,這是本朝遺留下來的特色之一,原本國初之時有感於諸使雜差眾多,至宣宗朝改革吏製和軍製,使名實合一,去除了很多無謂的官職,將官,職,差遣等諸務合一,取消了無用的宮觀使,節省了相當的財賦支出。

計相地位重要,雖在兩府之下,也是較為超然,不怎麽受到政事堂的轄製。

“左相不可能。”徐子先莊容道:“是右相老相國來了,我們準備上前拜見。”

“有你們什麽事?”徐子誠斜眼道:“右相老人家要來,也是來見本人。”

也怪不得徐子誠這麽說,南安侯府地處福建這樣的偏遠地方,遠不能和在江陵的宗室比影響力。

吳國公府更是財雄勢大,在江陵擁有強大的影響力。

徐子誠本人即將襲爵成為正二品的國公,官爵地位止在親王之下,也是朝廷相當貴重的顯爵高位了。

徐子誠襲爵後還不必考鎖廳試就能為官,江陵大都督府現由周王執掌,有幾位副都督,前代吳王就是副都督之一,朝廷已經有明旨,吳國公襲爵之後,回江陵任大都督府副都督,協助周王提管江陵的過百軍的廂軍兵馬。

若以如此身份,右相又喜歡宗室中的有為青年,前來召見,似乎除了徐應誠之外是沒有別的可能。

徐夏商坐在四輪大車之中,車輪滾滾向前,這位年過七旬的老人已經須眉皆白,他已經不耐煩瑣碎的政務,另外也知道從天子到韓鍾,劉知遠,張廣恩等人,無不是盼著他趕緊走人,將右相的位置讓出來。

老人也感覺無可不可,京師的一切都已經叫他無比失望,如果他年輕二十年,憑著崇高的威望還可以與這些人鬥一鬥,甚至麵斥天子也一樣能做得,成宗皇帝就被徐夏商斥責過,唾沫星子噴了皇帝一臉,官家也隻能下朝後叫宮女送毛巾來擦臉,連抱怨的話也不敢說。

但現在徐夏商已經老了,精力衰頹,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就驚醒,睡眠不好,精神不濟,全身無不酸痛……這一切都使他無比懷念自己的青年時期,那時候也是一樣一夜隻睡四小時,第二天還能精神奕奕,與人論文,談事,讀書,一點兒也不覺得疲憊。

就算是五六十歲時,看那些浩瀚如海的奏疏,分析其中蘊含的深層用意,對徐夏商來說也並不困難。

現在的他已經七十三歲,精力衰頹,體能不支,身體脆弱的似乎倒下去就起不來。猶如風中之燭,似乎一陣大風吹過來,就能將這位老人殘餘的生命之火給吹滅。

徐夏商倦了,大冷的天,馬車裏生著銅爐,還蓋著厚重的狐皮在身上,猶自手腳冰冷。

如果不是事情要緊,徐夏商不會這麽走這麽一趟,睦親館徐夏商也來過幾次,不過是視查館舍,並不是來拜會誰……就算是哪一家的親王,也當不起徐夏商的登門拜訪了。

海內文宗,名儒,宗室中的長者,加上一連串的官職,勳,階,還有受封潞國公,隨便哪一條,徐夏商都有資格傲視任何人,哪怕是天子和左相韓鍾。

“相爺,”仆役在馬車邊上稟報道:“吳國公世子在外求見……”

“徐子先嗎?”徐夏商睜了下眼,想了想,說道:“是徐子誠?我不見他,告訴他,襲爵之後,給我趕緊離開京城。”

馬車外徐子誠聽的真切,一張白臉漲的通紅,他恨不得馬上鑽到地底下去,這不是自己找上門尋來的晦氣?

不知道老相國是不是貪嘴吃了什麽生冷東西,鬧了肚子,怎麽就這麽大的火氣?

“老相國身有不適?”徐子誠猶自嘴硬,在外頭道:“侄孫帶得有好醫生在身邊,晚上叫他到府上去給老相國看看身體……”

徐夏商拉開車窗,兩眼如鷹一般的盯視著徐子誠。

徐子先在一邊看到了,心中也是一驚。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徐夏商就是一個儒生氣質老者,和善,友好,學識淵博……吳時中現在是名儒,但徐夏商是格物致知另外一個派別的創始人的發揚光大者,其學說通行南北,被很多書院認可和傳播,吳時中在這方麵還有不小的差距。

原本以為應該是和善的長者,令人如沐春風,誰料徐夏商竟是在眼前暴露出這樣的一麵?

這種銳利的眼神,還有臉上的戾氣,哪象是傳聞中扶攜宗室後輩,對人淳淳善誘,喜歡教導,提攜後輩的宗室老相國?

“你不要以為你打什麽主意,我不明白。”徐夏商盯著徐子誠,厲聲道:“趁早收了你的糊塗心思,給我老老實實的回江陵去,若不然,死之有期!”

徐子誠不敢再說什麽,低著頭,自己都不知道回複了什麽,在徐夏商嚴厲的眼神盯視之下,徐子誠狼狽不堪的告辭離開,館舍中人也不敢再看熱鬧,諸多官吏迎上前來,把吳國公府的人帶到幾個院落裏分別安置。

“南安侯世子來了沒有?”徐夏商脾氣上來,一時下不去,口氣還是相當嚴厲的詢問著下人。

饒是徐子先在刀鋒林立之處衝鋒陷陣,凜然不懼,此時也是有些頭皮發麻。

眼前此老可是相國,宗室重鎮,大魏人口口相傳的名儒,哪怕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挑糞苦力,得閑也會議論徐夏商老相國是天上文曲星轉世,來輔佐大魏天下太平五十年。

這樣的人,評點人物,甚至訓斥,都會很快把風聲流傳開來,就算徐夏商不動用朝廷公器,不會貶斥免職自己看不慣的官吏或宗室子弟,但風評一傳開來,對個人的形象是災難性的結果。

隻是這當口也容不得徐子先躲開,而且他也有些驚奇徐夏商的來意,料想其對自己應該不是抱有惡意……當下上前一步,抱拳長揖,口中道:“侄孫徐子先拜見老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