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195章

第195章

老相國至此才下了決心,天子體弱且無嗣,國當立長君,徐子先襲爵後可以奏請天子授給在京官職,隨著老相國曆練國政,當麵教導,待過兩年天子仍然無嗣時,可以奏請公推,立徐子先為皇太弟……

“終究是老夫一廂情願……”徐夏商搖頭苦笑,說道:“人家父子早就打算好了,我在這裏操這種心做什麽?”

雖然擁立是大功,但徐夏商的身份地位,還有年齡根本無須考慮這樣的事情了。其發掘徐子先出來,無非是國家重臣和宗室長者的身份,希望能找出一個合格的大位繼承人出來。

徐子先的血脈資格夠,能力夠,操守還要考核,想來也不會太壞,結果卻是叫徐夏商無比的失望。

“這路走不通,”徐夏商接著道:“老夫就不替你設法了,免得你更遭忌。留在福建,徐圖展布,積累實力,退可造福一方,進可等候機會,這話老夫隻說一遍,你自家要記好了……”

徐子先點頭之時,徐夏商又接著道:“京師水深,你在睦親館等閑不要外出,韓國公那裏老夫會招呼一聲,襲爵之事盡快辦妥,過幾天鎖廳試後,老夫於政事堂再替你述功,不知道你屬意什麽位置?五品實職兼南安團練,這總可以辦的到。”

徐子先知道這是個機會,徐夏商已經數次請辭,崇德帝再三留人,如果徐子先能留京,老相國可能會再耽擱一兩年,如果徐子先外放,徐夏商多半請辭回福州養老,這一次算是最後一次相助。

堂堂右相,請辭之前就算循私,隻要不是太過份天子和左相和劉知遠等人都不會駁這個麵子,何況徐子先立功極大,原本朝廷就該酬功。

一般的宗室考過武進士,最多授正八品或從七品武職,徐子先的五品團練使是在朝廷的正式官職之外,算是臨授,如果沒有南安大捷的功勞在身,最多也隻能授七品實職。

一躍而成五品,也是功實和南安團練的實力打下的底子。

“如果有可能。”徐子先道:“我願到岐州,先父在那裏吃的虧,子承父誌,我總想把這事給扳回來,陳於泰在福州為患多年,我也想剿平了他,替福建百姓出一口氣。”

徐夏商深深看了徐子先一眼,眼中不乏讚賞之意,但老人沒有說什麽,隻是深深歎了口氣,然後起身離開。

“右相老人家似乎不太高興?”陳佐才等人與徐子先一起送了徐夏商離開,轉頭就問徐子先道:“世子不是頂撞了他老人家吧?”

“我怎麽敢。”徐子先悠然搖頭,暗覺好笑的道:“他老人家考較了我一些學問上的事,我答不好,把老相國氣壞了。”

魏翼聞言大笑,說道:“明達你也有今日,老相國何等人,換了吳博士來沒準也不行。”

陳佐才和陳道堅等人這才釋然,不過陳佐才還是有所懷疑,老相國對徐子先欣賞有加,怎麽上來就考較學問?看徐子先的樣子,鬢角汗濕,是有一些緊張的模樣,陳佐才這才略覺釋然。

此番入京,剛至驛館就叫人感覺不適,有一種莫名的詭異和緊張感,陳佐才略微皺眉,感覺北上之行,遠比想象中要複雜許多。

……

蒲壽高幾乎是和徐子先前後腳進的京師。

其乘坐的是天方軟帆船,雖然是在徐子先走後兩天才出海,卻是和徐子先差不多時間到。

入津海港口時,掛著南安團練字號的三艘福船相當紮眼的停泊在港口中,令得蒲家上下人等均是恨的咬牙切齒。

這三艘船就是蒲家的私產,用來往澎湖運送物資的短途船隻,雖不說是年久失修,也確實未曾當成好東西,攻打南安時三艘福船從澎湖逆流進了閩江流域,直抵南安,一戰之後,成了徐子先的南安團練的戰利品。

這船當然要不回來,也不敢聲張,但是看著自家的船掛著別人家的旗幟,還被修複一新停泊在港口裏,那種感覺真的委實欠佳。

蒲壽高都受到了這種情緒的影響,到了京師左相府邸時,他的臉色還是相當的難看,一路上所有人都看到了穿白袍的天方商人,臉上掛著人人欠他八百吊的倒黴神情。

當徐子先住到睦親館內,和右相商談機密,嚇出一身冷汗的時候,左相的元隨儀從終於也是簇擁著這位大魏帝國的掌舵人從皇城中的政事堂返回,而蒲壽高也趕到了相府門前,等著侯見。

韓鍾年方六十一歲,在政治家來說是年富力強的年齡,他的身份無比高貴,僅在皇帝之下,雖然隻是受封陳國公,但地位猶在親王之上,他是中書令,尚書左丞,集賢殿大學士,任何一個職位都是大魏最頂尖的官職,他的權力極大,皇帝在很多政務上也隻能依從於他的主張,在他的府邸門前,哪怕有元隨開道,行走起來也相當困難,光是擺攤的小販就有過百人之多,各種燕京城裏人們能想到的小吃,在韓相國府邸門外都可以買的到。

各種轎子,車馬,馬匹太多,官員和隨從太多,每晚都在韓府外聚集起上千人,哪怕是雨雪天氣也不會少於數百人。

韓鍾叫人在府外的巷子口搭了幾處天棚,用來給這些仆人隨從遮風擋雨,這個小小的舉措是在他為相之初時想到的,當時引發交口稱頌,現在,韓鍾眼神中已經滿是冷漠和疲憊,他是不可能,也想不到這麽這麽一點可以拉攏人心的細微小事了。

在走下大轎的時候,韓鍾還是習慣性的挺直了腰,他穿著繡著小科花的紫色官袍,裁剪的相當合身,腰間是蹀躞七事,就是金魚袋,引火石,小刀等物事,其實對韓鍾無用,但為了不使玉帶光著難看,他帶是帶著這些小物事用來裝飾。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相公

韓鍾的身量很高,韓鍾是秦鳳路人,有著老秦人的樸實和麵對雨雪風霜時的堅韌,也有著相對高大的身高。

盡管六十出頭,韓鍾還是腰背挺直,步伐有力,兩眼顧盼時也是炯炯有神,他身形勻稱,相貌出眾,膚色白皙,從各方麵看來,在年輕時韓鍾都必定是個標準的美男子。

隻是其眼神深處,充滿疲憊與倦意,兩鬢也是有著明顯的白發。

為相十餘年,韓鍾已經從意氣風發到老態呈現,已經有不少官員如稱呼徐夏商一樣,稱呼韓鍾為老相國了。

韓鍾不喜歡這種稱呼,他還是喜歡聽到人們稱他為韓相公,這令得他想起自己初為宰相時的情形,那時他意氣風發,和年輕的崇德帝意趣相投,和現在一樣寵愛劉知遠一樣。

那時崇德帝賜給韓鍾這座大宅,經常在中書舍人,門下舍人,還有議郎,中郎,加上金吾衛,持戟衛和羽林郎衛們的簇擁下,駕臨宰相府邸飲宴,一年之中,官家最少也要來韓鍾府邸兩三次。

當時天子和韓鍾有共同的敵人,成宗皇帝留下的班底在他們一次次的密謀中被慢慢鏟除幹淨,最終天子坐穩了寶座,韓鍾獲得了無上的權柄,現在,一切又都是到了要重新書寫的時候了。

韓鍾成了天子急著要扳倒的絆腳石,現在不要說一年來三四次,官家已經有三四年沒有駕臨韓府了吧?

盡管在見麵時,天子的態度還是相當和藹,對韓鍾尊敬有加,但彼此心裏都明白,過往的君臣相得的情誼,早就不複存在,就象是餘火都熄滅的殘燼隻是冷透了的灰堆,連一星半點的熱度也沒有了。

轎子是一路抬進二門,左側有轎廳,右側就是供客人休息等候的門房,其實也是一幢相當大的房舍,坐幾十人在內都不嫌擁擠,二門再往內,是正院門,然後是正院北堂,通過一個個夾巷和院落,還有大小不一的花園,五百多間房舍構成了一個相當龐大的建築群落。

相府中也有長史與各種輔佐官職,當然真正的管家不是朝廷授給官職的佐官,而是韓鍾的私人仆役,見到韓鍾下轎行走,相府總管韓德上前道:“老爺,今天有左廂都指揮,戶部何侍郎,太仆寺少卿,河東路巡按使等人在等著,有幾位是昨天就來過了的,請老爺示下,是先見哪一位?”

這幾人當然不是在二門的門房裏等著,那裏多半是四品以下的官員,五品以上的紅袍官員,或是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員,都有不同的對待。

有人是在內院的花廳等候,也有人是可以直接到韓鍾的外書房,至於內書房和小客廳,隻為最親信和最有身份的客人準備。

“對了。”韓德又道:“蒲壽高從福州趕過來了,小人叫他在外書房等著了。”

“哦,他有要緊事。”韓鍾道:“叫他到內書房等我。”

蒲壽高坐在內書房中,默默等候著。

適才他被叫過來的時候,得到了不少驚奇和羨慕的眼光。當然那隻是消息不通的外路官員,京師中和一些韓鍾的心腹心裏明白,蒲壽高雖然隻是一個外來的普通商人,其財雄勢大,在京師的關係網非普通人能比,就算是四品五品的官員,論起辦事的能力,也是遠遠不能和蒲壽高這個普通的商人相比。

韓鍾的內書房相當的華貴大氣,陳設的多是先秦兩漢的古董,書籍不多,韓鍾已經無須讀書當敲門磚,他也不是走徐夏商儒臣的路子,更不需要拿書本來裝點樣子,滿屋的古董器玩是韓鍾的心頭所好,每當有真正的貴客被引入這個小房間時,韓鍾多半會拿起一樣得意之物與客人誇讚,這是左相不多的放鬆時刻。

蒲壽高能進這間屋子,是他在十年前拋棄了謹慎投資給政客的做法,果斷的給韓鍾投了二十萬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