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196章

第196章

當然這筆錢不是直接給的,韓鍾的某個親戚開著古董店,蒲壽高花二十萬貫買了價值一千貫的古董,就是架子上的那匹唐三彩馬,通過這筆交易,他打開了通往相府內書房的大門。

聽到靴子聲時,蒲壽高從椅子中站了起來。

盡管蒲壽高的內心深處充滿著天方人的驕傲和藐視一切異教徒的心理優勢,但在大魏多年,他已經擅長用各種禮節和微笑來掩飾這些東西。

如果每個大魏人都能讀懂天方人的內心,那麽就不會再有天方人能夠踏足上大魏的國土。

瘦弱,矮小,多病,體弱,愚蠢,膽怯,不衛生,肮髒,注定下火獄的異教徒……這才是天方人對大魏人的客觀評價,而且不接受任何反駁。

兩個按著障刀的健仆打開房門,然後悄無聲息的站立在房門外。

穿著紅色燕居短袍的韓鍾神態自若的走進來,他的展腳襆頭被取了下來,代以包裹住頭發的玄色頭巾,配上未佩飾腰帶的短袍,人顯的輕鬆自若和精明幹練。

房間內是挖著火坑道,生著地火的暖房,整個房內溫暖如春,蒲壽高的額角微微冒汗,他長揖到地,拜道:“草民蒲壽高,見過相國。”

“你從福州急著跑過來,是嫌丟臉丟的不夠?”韓鍾淡淡的道:“家資億萬,帶甲勁卒過萬,對付不了一個侯府世子,啃不下來,硌了牙,跑來找我叫屈?”

韓鍾還是和他十餘年前初為相國時一樣,詞鋒如刀。

蒲壽高強忍著屈辱的感覺,臉上還是掛滿了笑容……哪怕是天子生父的趙王都不會用如此的口吻和語氣和蒲壽高說話,韓鍾不能算是在譏諷,就是不折不扣的在訓斥。

“徐子先這一次進京,我有言在先。”韓鍾坐了下喝茶,伸了下手,叫蒲壽高站起身來,他沉聲道:“右相想留他在京,我就直言說不可。如果要打這個官司,在禦前我打得贏右相他老人家。如果徐子先老老實實的辦理襲爵和應試後離京,我不會為難他,天子也不會,劉知遠也不會。你想到我這裏撞木鍾,借我的大旗對付徐子先,勸你趁早熄了這個心……”

“小人不敢叫相國為難……”蒲壽高臉上的笑容更真摯了一些,他道:“但林大人處境很艱難,韓大人就更難了。小人北上此行,一半是為自己,一半也是為了這兩位大人。”

韓鍾冷笑一聲,說道:“他們倆拿了你不少,是不是?既然拿了錢,就承擔便是,林鬥耀無大事,有幾個禦史會彈劾他,叫他自辯,應對失措自請治罪,最多罰俸半年,多大的事情?韓炳中,羅致公,這兩個蠢材,叫他們自請辭官吧,回家當富家翁享福不好?”

蒲壽高心如一塊大石般的沉了下去,看來韓鍾果然是不負外界對他的評價,一旦有可能危及自身的時候,與屬下切割起來也會十分決絕。

林鬥耀牽涉不深,當然可以保,而韓炳中昏聵無能耽誤軍機,身為製置使難辭其咎,當然要辭職。

羅致公的名聲早臭了,加上這一次延誤軍機,差點引發大亂,不下獄就算好了,辭職回家在韓鍾看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小人知道了。”蒲壽高從懷中掏出錢票,當然是數額最大的十萬貫的票子,輕輕放在桌上,說道:“小人難得上京一次,這是給相國大人賞給下人的茶錢。”

“若是為徐子先之事。”韓鍾略顯疲憊的道:“這錢你還是拿回去。”

“小人雖然是商人,也知道要交朋友。”蒲壽高笑道:“相國大人小人是高攀不上的,府中的管事,執役,都算是小人的朋友,小人的這點錢,也隻夠請相府的各位兄弟喝茶。”

“近來朝廷多事,總要鎮之以靜。”韓鍾道:“小人生事,令人防不勝防,福州的事,朝廷議論紛紛,對你家十分不利,最好想想辦法,挽回些名譽。”

“小人省得了。”蒲壽高畢恭畢敬的道:“京師裏有小人家的藥房,會施舍些藥材,再辦幾個粥場,舍上十幾天粥。”

“甚好。”韓鍾讚許道:“花上幾萬貫,能救不少人的性命,有此善行,我在人家也好替你褒揚幾句。”

“是,小人總要靠相國大人提攜。”

蒲壽高又行了一禮,見韓鍾沒有什麽話說,當下轉身退了出去。

待蒲壽高走後,過不多時,有個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踱了進來,見了韓鍾桌上的錢票就是笑道:“姓蒲的果然是大財神,這一來就是十萬貫奉上,抵得上相國十年的俸祿了。”

韓鍾一年的收入當然不止是百萬錢,其正經的俸祿差不多是此數,但還有無數次的賞賜,包括銅錢,金錢,綢緞,絹布,柴薪,也包括他府中雜役人員的工錢,連廚子都是朝廷替他雇傭的,一年的收入全加在一起也是超過十萬貫了。

就算如此,蒲壽高的出手不能不說是極為大方,以一個知縣來說,正俸是一年不到四百貫,但每個知縣都有額外的收入,從米糧到柴薪,鹽,隨從衣料,酒醋,都由朝廷開銷,此外每個地方官都有職錢,公使錢等額外收入,另外還配有職田,職田所產都算是地方官的收入之中。

一個普通的知縣,一個收入也在千貫以上,更不要說宰相了,收入的百倍差距,相當正常。

“蒲某送的十萬貫,楊兄拿三千去。”韓鍾也不是太在意這筆巨款,對蒲壽高來說固然是九牛一毛,對家資已經超過百萬貫的韓鍾來說,也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財富。他很隨意的道:“剩下的我拿出來有用。”

“恩相是要把錢給那些烏鴉?”

“唉,可不是?”韓鍾也是頗感無奈的點一點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宰相計較

在朝中的官員,要麽是劉派,要麽就是韓派,或是徐夏商一派。

沒有黨派的也就是邊緣人,沒有拉攏的必要。

禦史是最獨特的一派,他們是朝廷的風憲官,可以風聞奏事,也可以對朝政提出建言,並且不受任何限製。

哪怕強如天子,鐵腕如韓鍾,對禦史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來壓製。

隻要身為禦史,就不受國法限製,除了拿好處收買之外,任何禦史在祖製和朝廷律例的保護下都是安全的。

他們可以風聞彈劾官員,外放也不會調到別的職位上去,隻會為觀風使,觀軍容使,或是到一路巡查使。

除非做到巡查使以上,禦史才會脫離監察體係,到時候自有上司和律例來約束,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製約住禦史。

由於朝廷鼓勵開通言路,不管是天子和權相都無法禁止禦史說話,禦史又是自有傳承格局,連禦史中丞隻能施加影響,對每個禦史的彈劾奏章不能過多幹涉,不然的話首先就是禦史中丞本人被彈劾了。

這種格局的形成還是太祖年間,不可否認還是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物,在大魏二百多年的曆史上,多少權臣名將,酷吏或是巨貪都折戟在禦史的奏聞之下。

但政務與朝風有關,和整個天下的大局也是有關。時至今日,已經很難找到完全出自公心彈劾或就政務發表意見的禦史了,或是私意,或是黨派之爭,或是金錢收買,真正秉持公義,不阿附權貴,不以黨派私利,不以金錢收買,千萬人而吾往矣的禦史風骨,已經是鳳毛麟角,幾乎無跡可尋。

現在是韓鍾與劉知遠的爭鬥高鋒,兩邊俱是隻差赤搏上陣,京師看似平靜,其實已經打成了一團亂麻。

韓派力主持重,並且以賦稅不足為最要緊的理由,韓派的禦史紛紛上疏,極言各路災情言重,特別是荊湖路的禦史,更是將該路慘況誇大了十倍。

在某個荊湖路禦史筆下,該路已經幾乎十室九空,百姓紛紛逃亡為群盜,隻要稍微一個火星丟下去,整個荊湖路都能被炸成粉碎。

秦鳳路,永興軍路,河北山東各路,情形也是都好不到哪去。

而劉派則攻訐韓派禦史誇大失實,各種災害不一,情形不同,怎麽可能一般相同?至於財賦,國用財賦不足,導致民間困苦的最大原因當然就是東胡的數次入侵,朝廷不得不多次重整軍備,每重新招募裝備一個軍的禁軍,所用的賦稅就是整個州府全年的收入。

這是沉重的負擔,如果不徹底擊跨,或是打疼東胡,隔幾年就來一次,大魏永遠都不能解決和擺脫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