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313章

第313章

在此之前,他一直的打算就是在東藩南安和岐州練兵,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忽略了地位變化和威望增長帶來的實際的好處。

不僅齊王有意把全路的廂軍交給他,推動福建廂軍變革,就是眼前的楊世偉也是如此。

想來林鬥耀不會反對,鄭裏奇也會鼎力支持,如果任一路觀察使,對全路廂軍俱有整訓編練的大權,雖然不能調度,但有楊世偉的支持,將福州的一萬多廂軍抓在手裏,似乎也不是太困難的事。

“首要還是大都督府的支持。”徐子先想了一想,說道:“岐州這裏,暫且也不能脫身,還請大府稍留一些時間。”

“好,很好。”

徐子先這樣的態度就說明其已經答應下來,楊世偉當然十足欣慰,他雖然才五十多不到六十年齡,但須發皆白,在福州府任上多年,一直為地方之事勞心勞力,如果能在卸任致仕之前看到福州地方安穩,百姓安享太平之福,對這個三品的一府之首來說,也是足堪欣慰了。

“明達你即將再次聲動天下……”楊世偉打量著眼前的一切,戰死武卒的屍身已經被運走,重傷的武卒也被軍醫看護著回南安進行治療,留下來的隻有輕傷並且已經受過治療的武卒了,但不管怎樣,還是看的出來當時戰場的慘烈與血腥。

最觸目驚心的當然還是放置著首級的地方。

一千六百七十三顆首級,擺放的整整齊齊堆放在碼頭處,福州來船正在將這些首級一一裝船,在裝運過程中,已經有不止一個水手跑到船舷邊嘔吐了。

“跑了三百餘人。”徐子先道:“很可能是往澎湖,東藩一帶跑了,所以南安團練水營還要時刻警惕,以防這些海盜殘部生事。”

“大戰之中,能到如此地步,也是難能可貴了。”楊世偉隨意的道:“明達是我福建現在第一能戰的大將,底下澎湖,東藩的防務,當然也要你多費心,我想連蕭大人也不會多嘴說什麽。就算有人說什麽,也不會有人理會。”

楊世偉又笑道:“再者說東藩等若明達你的分封之地,雖然我大魏宗室沒有實土封藩這一說,但東藩島就那麽多地和人丁,說是分封給你,倒也不能說是錯了。”

“我自家的事,隻能自家多操持了。”

“正是如此,正該如此。”

第二百五十四章 轟動

天黑時福州府城仍然是城門大開,這令得魏翼相當意外。

從陸路一路折返,先是走的運河道,從通州至德州,再到楚州,揚州,過江到潤州,至江陵盤桓了幾天,再從江陵入水道,經江南抵浙東,再起陸行,經過獨石關和仙霞關,經過衢州,建州,再順閩江坐小船而下,途經穀口和南安時,魏翼上岸去拜訪徐子先,卻知道徐子先已經至岐州上任,並且多日沒有回侯府了。

南安一切如常,氣氛平淡,地方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總體來說,魏翼從大魏北方至江南兩浙,再回福建,除了感覺北方的灰塵太大,建築物和樹木都灰蒙蒙的之外,最大的感覺就是各處都處於貧困和緊張之中。

其實就算大魏極盛之時,貧困也是相當常見的事,但從來沒有過如崇德十四年時這種大規模的,普遍的,令人絕望的貧困。

河南,秦鳳,河東,永興軍各種處於綿延不絕的天災之中,東南和江南財賦也連年下降,更重要的是百姓普遍的貧窮,魏翼記得,在十來年前他年幼之時,那時候是文宗的末期,地方相當富足,雖然大魏國用財稅是連年下降,但民間普遍富足,每個壯年男子一天都有六十錢到一百錢的收入,當時的物價也低,六十錢能滿足一家四口的溫飽,每天收入一百錢可以保障隔幾天吃一次肉,並且還有節餘,應對日常雜務開銷,衣袍鞋襪和治病的儲蓄。

當然也會有窮人,有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窮人,可是魏翼的總體感覺是,現在由北至南,窮人比十多年前普遍增多,而且人們都心懷不滿,感覺身上有沉重的負擔,對未來並沒有什麽真正的希望。

很多人都有不安全的感覺,隱隱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盡管大魏表麵上還未失寸土,天子,兩府,一切如常,但人們心裏就是有一種大廈將傾的危機感。

經過進士試,三個月不到的觀政,十幾天的行程,來回萬裏之遠,魏翼感覺自己的內心並未變得更加強大,曆練之後也未更精明強幹,對自己的未來前途,魏翼從未擔心。二甲進士回福建路任職,起步就應該是知縣或是七品下八品上的清貴職位,十年之內能到文官五品,二十年內到文官四品,如果朝中沒有強援,自己也不是名動天下的大儒或立下什麽轟動天下的大功,一生仕途大約就是如此。

魏翼的祖父是這樣,父親要稍遜一些,他家族對他的希望就是能追上祖父當年的功業。

對自己的功業,魏翼不是太迷茫,有自己家族的支持,加上徐子先的人脈,將來必定不會太差。

但他現在是對大魏的情形產生了真實的懷疑……至衢州時,獨石關一帶發生了嚴重的叛亂,魏翼平安無事,但感覺更加不好了。

衢州這樣的地方也有大規模的叛亂了,和河南,永興軍,包括荊湖北路,荊湖南路的情形相差不多,就是山民嘯聚為亂,抗擊官府,直接的原因就是朝廷和地方的稅負太嚴重了。

衢州那裏直接的原因就是鹽價太貴,魏翼到市麵上看過,一小包粗劣不堪的粗鹽,貴人們絕難下咽,一小包就要五百錢,這個價格令那些一天隻能賺幾十文的實在難以負擔。

先是出現私鹽販子,然後是團夥,接下來就是大量的山民呼喊口號,搶掠官府的鹽倉,官府進剿,導致山民武裝對抗,直接釀成了大規模的叛亂。

魏翼雖然是官紳世家,但這一次毫無疑問的是站在山民們一邊。

在抵達南安時,魏翼心境不佳,隻有見到小妹時才露出歡喜的笑容,不過兩人相見時間很短,徐子先不在別院,南安侯府別院沒有當家男子,哪怕是親近如魏翼也不宜久留。

在同小妹告別之後,魏翼歎了口氣,在經曆許多之後,毫無疑問魏翼已經成熟了很多,好在對小妹的感覺未變,這也是可堪慶幸的地方。

個人的前途和國家的前途,加上個人的感情,這些東西在青年人的心裏來回翻騰著,他有時慶幸自己未來可期的幸福,有時候又痛恨自己,這是相當複雜和激蕩的情感,也是有良知的聰明年輕人,在成長道路上有這種經曆和思想衝突,其實是一件好事,對魏翼來說就是如此,盡管他現在並不一定清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代表著什麽。

……

抵達福州南門時,魏翼被湧動的人潮擋住了好一會兒。

在擔心進不了城門的同時,他也是令自己隨行的伴當去打聽出了何事。

在福州這裏,一年三百多天,哪怕是上元節那天也未見到如此瘋狂的場麵。

大量的人群在城門外來走動著,人們臉上有相當明顯的狂熱色彩,很多人簡直象是要去殉道一般,神情莊重而嚴肅,有不少中年男子眼中都明顯有淚水,這也令得魏翼感覺出了極大的變故。

哪怕是天子身故,福州這裏都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場麵!

婦人時不時的尖叫著,男子們都神色嚴肅而略顯緊張,似乎是在等候大事發生,又象是已經發生了一件天大的大事,而人們還不敢確定其已經發生了。

“公子。”長隨奔回來,臉上也是一臉的嚴肅,似是在強行壓抑著跳躍和歡呼的衝動,這個魏府伴當對魏翼道:“聽人說是有岐山港那邊的消息,南安侯帶著部下,昨夜翻越了岐山,衝入港內殺了陳於泰和他的部下,岐山盜已經被剿滅了?”

“啥?”

魏翼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長隨又補充了幾句細節,比如已經有船隻去運送頭顱,大府楊世偉第一時間趕赴岐山港,應該會在岐山核實戰報。

現在最新的消息還沒有傳過來,所有人都不能確定,天黑之前,四周最少方圓五十裏範圍內的人們都聽到了消息,這也是福州城門外聚集了大量人群的原因所在。

陳於泰在福建路可謂是天怒人怨,這樣早就該惡貫滿盈的海盜頭目到現在沒有授首,完全是大魏軍方的恥辱!

對很多福州和漳州,泉州的百姓來說,陳於泰這三個字就代表著太多苦難和仇恨,這三個字完全是浸泡在鮮血裏的魔咒,這麽多年來,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因為這個名字而家破人亡,親人離散,直接死在岐山盜手裏的人最少超過萬人,這就代表著一萬個傷心欲絕的家庭,而漳州之亂,陳於泰是帶領蒲行風等海上諸盜的先鋒,漳州城破被屠,那一次就有數萬人死在海盜手中,事後數月間,附近州府組織的青壯男子都在不停的收斂被害人的屍骨,一兩年內,漳州府城中隻有少量人居住,一直到近十年之後,現在的漳州還沒有完全的恢複元氣,這都是拜陳於泰所賜。

這個人如果被押解到福州這裏,斷定沒有辦法活著進府城,甚至沒有辦法保留完整的屍身。

聚集在府城內外的人多半都是與陳於泰或是岐山盜有直接的血仇,在這個時代,足夠叫人奮不顧身的去撕咬其身上的血肉,甚至是將其零碎斬成肉沫。

“魏燕客,燕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