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444章

第444章

但在北伐之後,都麵演化之後該如何處理兩家的關係,另外還有怎麽影響那些遍布各路的官紳商人勢力,這才是陳篤敬和陳篤竹等人要考慮的事情。

“竹兄來的早。”林養先從一頂二人抬的小轎上下來,他腰腿不好,不能騎馬,就算坐轎子下來之後也是一直不停的在捶打自己的腰眼。

“隻能坐大哨船了。”陳篤竹笑著指一指眼前的小型帆船,說道:“好在這船很快,很快就能到澎湖。”

兩人相視一笑,都是感覺這個安排很妙,事實上,他們都急不可待了。

大哨船長十米,寬三米,要是在江上或是沿岸,帶上三五十人也不在話下,原本就是廂軍用來巡防哨探用的小船,船有單桅或雙桅,前桅稍許前斜,升降帆索很快,吃風很快,船體輕,有四槳一櫓配合,在岸邊劃動,借助風力,船行如飛。

從福州出發而不是從漳州,海程稍遠一些,但坐著小哨船出發,半天都不要就可抵澎湖,一天時間足以抵東藩。

兩人上船之後,發覺船下還有十來個工匠,眾多工匠知道這兩位是老爺,都是站起身來行禮。

“爾等去東藩何事?”陳篤竹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坐好,這時船身震動,已經起錨出發。

“我等去東藩去營造工廠。”一個工匠叉著手道:“那邊在河邊水流邊建工廠,匠人不夠用的。”

“窯夫、冶夫、瓦匠、石匠、鐵匠、木匠,木匠分水、旱木匠,又有高木匠、低木匠,大作、小作之分,皆可,我等有瓦匠,有高木匠,大作,低木匠,那邊都是開了四貫錢一個月的工錢,算來比在家沒多賺多少,但東藩島上不對匠人收稅,是以小人們都願意過來。”

一個高手匠人,特別是高木匠,水木匠,還有鐵匠,一個月賺五六貫錢都是相當正常的事情,畢竟他們每天都要攬活做,相當辛苦,而且有著高超的手藝。

大魏又沒有如明朝那樣把匠人弄成世襲的匠戶,世代相襲,把匠人當國企工人看待也沒錯,但缺乏物質激勵,所以明朝匠戶,特別是軍匠都生活的相當淒慘。

而大魏的工匠都是雇傭製度,哪怕是官府,隻要不是服徭役,官府的工程也一樣要花錢雇傭工匠,不能強征。

清朝時的情形就是比明朝還要過份的多,乾隆年間英使團到達浙江沿海後,因為不熟悉中國航線,英國人請求當地總兵幫他們找一個領航員。總兵痛快地應答了,而英國人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總兵強迫百姓引路。

總兵的辦法是派出士兵,把所有從海路去過天津的百姓都找來。

使團成員巴羅說:“他們派出的兵丁很快就帶回了一群人。他們是我平生所見神情最悲慘的家夥了,一個個雙膝跪地,接受詢問。他們徒勞地哀告道,離家遠行會壞了他們的生意,給妻子兒女和家庭帶來痛苦,總兵不為所動,命令他們一小時後準備妥當。”

而在眼前,小哨船上的工匠們,他們雖然談論起沉重的賦稅時也感覺不滿,甚至對朝廷都失去了信心,甚至對官家也不再那麽尊敬。

但他們是自得的,自尊和自信的。

他們相信自己的手藝能養活自己和家小,他們確定自己被需要,也不是在操持什麽賤業。

更不可能會有一個武將隨意一指,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過來將他們抓走,連飯錢和路費都不給,就叫他們當幾百裏上千裏的纖夫,或是向導。

這在大魏是不可能的事。

在漢,唐,宋,在華夏王朝的正常時期,而不是作死的末世,不需要是盛世,隻是普通的時候,比如唐高宗時期,中宗,睿宗,或是明朝的英宗,憲宗時期,服徭役要有手續,要考慮到細民百姓的生活,農忙時不征,農閑時才會征調徭役。

工匠服役要有時限,不能無止境的征發徭役,要體恤民力。

一切都要有規矩,官員不能為所欲為。

當然最好的王朝也會有黑暗麵,也會令人厭惡,當有人忍受不下去時會舉起義旗,再來一次王朝更迭。

眼前這些工匠,他們就飽含著期望,輕一點的賦稅,更好的待遇,更高的收入,能使妻兒過的更好。

這是一個正常的國度,盡管它在生病,肌裏腐爛,變得不再那麽友好,不那麽富足,很多人生活的很辛苦,甚至是痛苦。

但它還是一個正常的國度,它沒有把百姓當奴隸的想法和理論支持,士大夫們有自己的想法和操守,天子想扶持自己的親信與兩府對抗,配合的文官都並不多。

大家很喜歡功名富貴,但也要講一講規則和名譽,徹底的把自己當奴仆,把皇帝當成親爹來伺候,這實在是辦不到的事。

小哨船出了港口,飛速向前,猶如飛魚船在海麵上飛掠而過,剪開浪花,不斷向前。

“午前至澎湖,停船一刻,搭幾個人上船。”船行至午前,哨船的船長對眾人道:“兩位老爺和諸位匠人都是去東藩,澎湖有幾位老人家也是去東藩,我們過來時經過澎湖,已經說好了去帶他們。”

“無妨。”林養先倚在船幫上,浪花時不時的湧到船身裏來,將他袍服都打濕了,不過身為常出外的人,對這些事早就習慣了,當下隻是含笑道:“小事情,我們也知道這小船是南安侯府的船,你們都是水師將士,辛苦諸位了,回頭到東藩,給你們些酒錢去喝酒。”

“多謝。”船長笑著一抱拳,說道:“按咱們南安侯府的規矩不能收兩位老爺的錢,到了東藩,可以請岸上的人幫著帶路,或是雇傭車馬騾驢,島上開發出來的麵積也不小了,也有商人辦了腳行車行,放心,咱們南安的規矩大,那些車夫腳夫不敢亂來。”

船長確實是個軍人,林養先和陳篤竹都注意到對方身上一襲藍色的武袍,衣袍裁剪的很合體,顯露出腰身,不象普通的大魏百姓,就是將一塊布裁剪出幾個洞,往頭部一罩就算是袍服了。

就算是士人老爺們的袍服,也是沒有什麽真正的裁剪,無非就是講究布料。

眼前這些水師官兵雖然不是寬袍大袖,衣料也是最普通的粗布,無非是更加厚實,但裁剪的相當好,林,陳二人不懂,這是設計的功勞。

合體的衣袍,袖子都有銅扣固定,腰間有革帶束緊,長袍至膝前,下身長褲,騎兵和軍官是馬褲,軍官們是長靴,士兵們是短靴,在海上則穿麻履,因為不容易滑倒。

眼前這些水師官兵,著裝利落,漂亮,說話得體,臉上和身上都透露出一種相當樂觀,沉穩,健康的感覺。

林養先年過五十,他想了想,似乎自己少年時的大魏禁軍,差不多也是眼前這些軍人的感覺。

大魏禁軍也很不錯,待遇很高,赤紅的軍服也很漂亮,幾百個禁軍聚集在一起時,宛若聚攏的紅雲。

薪餉高,待遇不差,家小都能被養活的不錯,加上四處太平,禁軍的地位並不低,大魏從來沒有過重文輕武,更從來沒有把軍人將成囚犯,那種在軍人臉上刺配的做法在唐末有不少節度使做過,大魏太祖直接廢除了此法,隻有良家子才有資格入禁軍,身高,體貌,還得加上無犯罪紀錄。

曾經的驕傲和光榮已經不複存在,林養先神色有些複雜,一個人的經曆決定了他的思維方式和情感方向,不管南安侯府的府軍怎麽精銳和有著蓬勃生氣,林養先還是寧願眼前的是大魏禁軍。

少年時記憶裏的大魏禁軍,強大的軍隊,英明愛民的官家,運作良好的朝廷,馭民愛民的官員,興旺的工商貿易和富裕滿足的百姓。

晚上天黑時,城鎮和鄉村到處也有燈光,婦人們帶孩子,男子們臉上長著肉,眼中是高興的光芒,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到集鎮和村莊的小酒館要上幾個菜,三五人喝酒吹牛,借此卸下滿身的疲憊。

那時候城市裏有運作良好的養濟院,漏澤園,濟慈院,慈幼都,鰥寡孤獨俱有所養,無有流民饑民和無人奉養的老人,孩童。

林養先閉上了眼睛,將身體輕輕倚在船身上,小哨船晃動著,繼續乘風破浪。

船到澎湖時,果然又上了來一些人,俱是年在花甲左右的老年人,而且多半是孤身一人,或男或女。

這些人上船後,工匠們打聽一下才知道,這是近來在澎湖招募的水師官兵或步兵們的家屬,澎湖的閑人很多,大家都過的相當辛苦,最近這兩三個月,東藩的南安侯府陸陸續續在澎湖招募了四個營兩千多人離開澎湖,這對澎湖的糧食供給,物價,還有市麵人心的幫助都不算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