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15章

第515章

原本他看中徐子先,也和齊王密談過多次,兩人都有一種感覺,大亂將至,若福建能保持不亂,並且擁有一支數萬人乃至十餘萬人的強兵,則將來亂事一起,可助朝廷平定閩浙東南荊湖,以保南方之地。

福建有得天獨厚之利,工商發達,貿易興盛,若與兩浙廣州合力,占了大魏一半以上的賦稅額度還多。

當然這是迫不得已的打算,以齊王和楊世偉的年齡,身份,自是盼望中樞能夠逐漸振作,不複如今這般亂象。

當日商量的情形仿佛還在昨日,而齊王已經下葬多時了,想到此處,楊世偉也是滿心悲愴。

夜風頗急,雖然在夏季,楊世偉的從人還是替他係上披風,眾人在城上走到東門時,正好遇著一樣上城巡查的提刑使鄭裏奇。

兩官相見,彼此執禮,兩人俱是深沉人物,先辟退從人,鄭裏奇方道:“大府其實不必上城,這樣算是自欺欺人!”

第三百九十一章 展旗

楊世偉苦笑道:“鄭兄何必如此為難老夫?”

鄭裏奇也是苦笑一聲,說道:“真真是沒奈何……明知道群盜犯境,我輩衣著朱紫,隻能坐視不理,今晚我原不打算上城,在家自己喝酒,越喝越是氣悶,我自二十三歲中進士,仕途頗順,一心想在地方上做好官,憑此再入京為官。現在卻是迷茫的很,大魏如此情形,也怪不得原本還算清廉的王越變成現在這般模樣,我等憂勞國事,還有什麽意義麽?”

“且看北伐。”楊世偉道:“若北伐得勝,我要上奏,一則奏請中樞收權,厘清地方政事,肅立威權。二要奏請加派禁軍至腹心和東南各處,福建路不必多,再來五個營的禁軍也差不多夠了。三要重整廂軍武備。第四,亦是最要緊的一條,若國家還想要海外貿易的收入,需得花費重金,重建水師,此四奏,雖然還是治表不治裏,但若是能表亦不能治,那麽,大魏亡國不久矣。”

鄭裏奇曾經和徐子先密信往還,徐子先的說法亦是和楊世偉相同,他適才口出怨言,卻是真沒有想到,楊世偉的看法居然和徐子先相當。

而徐子先卻是明言不諱,他對北伐的結果看起來相當不樂觀,大魏若能不慘敗,就算邀天之幸,上天垂顧的氣運了。

小敗,或停滯不前,便是最有利的結果。

而想獲勝,根本就是完全沒有可能。

最要緊的關鍵,不在於禁軍不擅戰,大魏禁軍的體係是太祖一手打造,曆經二百多年,禁軍雖不及開國時精銳,也不複宣宗時財力充足時那樣裝備精良,薪餉優厚,而不管怎樣,這是大魏以傾國之力打造出來的強軍,和西人和北虜也一直在交戰,近二三十年和東胡也一直在交戰,戰場上的經驗也相當豐富。

此次北征,更是有一批名將率部北征,軍伍,將領,俱沒有問題。

可慮的是後勤,財力,以大魏現在的財力儲備,後勤能力,根本不可能支撐的起幾百上千裏的遠征,這仗打不到一半,國家的財力就得破產,後勤就會出大問題和大麻煩。

鄭裏奇在此之前認為徐子先有些危言聳聽,現在他才有所感覺,怕是自己和眼前的楊世偉,都是太過於樂觀了一些。

夜風吹的兩個朱袍大員的衣襟上下翻飛,鄭裏奇縮了縮脖子,突然道:“大府推薦的那個名醫,似乎叫王心源?”

楊世偉皺了皺眉,說道:“確實是此人,建州人,薦他去替明達治病,他不肯,回建州去了,我想這事亦不能勉強,就由得他去了。”

“這事有意思的很。”鄭裏奇笑道:“南安鎮的商團團練,因為護衛地方與建州的總團起了幾次摩擦,兩邊正在對峙的時候,建州的總團遇著從建州逃往福州的王心源一家,抓捕之時,和休假的南安府軍起了衝突,兩邊打了起來,不過由於大隊在和商團團練對峙,最終未能大打出手,建州那邊死了不少人,府軍一個未傷,將王心源帶走了。”

楊世偉大感興趣,說道:“這事當然是提刑使司來管?”

鄭裏奇冷笑道:“王越不講規矩的事多了,但那是在建州!他想將手伸出建州,就得問我這個提刑使答應不答應了。這事我派人去現場查察過了,以鬥傷殺人結案,那幾個府軍,移文至南安侯府,令他們查察出人來……明達若複文說查不出來,那我當然也不會真的派人去東藩查案,這事情,王越是吃了虧,這一口惡氣,他不想咽也得咽下去!”

發生衝突的地方是建州和福建交界,建州知府王越能查,福州知府楊世偉當然也能查。但兩州交界的鬥傷殺人案件,結論肯定還是提刑使司來出,王越這個啞巴虧吃定了。

楊世偉心情略好,但還是怒聲道:“王攀雲越鬧越過份了,那些髒的臭的,貓兒狗兒,全羅致麾下,鬧到礦山全部停產,我看現在朝廷是騰不出手來,怕地方生事,隻要北伐一結束,王攀雲這個知府就算當到頭了,老資格也不頂用。朝廷在建州一年收鐵稅過百萬貫,全叫他一個人給毀了,簡直是不知所謂。”

鄭裏奇道:“根子還是出在上頭,我輩著急也沒有用。”

這個“上頭”卻並不是指兩府,兩府現在畢竟在操持北伐之事,精力確實管顧不來,而且是務求地方安靖。

但安撫使林鬥耀卻不能約束麾下官吏,坐視建州被搞亂,自己在府城內和趙王寸土必爭,兩人隻顧爭權奪利,每天醉心的是維持自己的權勢,對王越這種不顧規矩的地方高官,兩人都是著力拉攏,反而不是

想著要限製此人,惟恐投了對方陣營裏去。

在承平時節,看不出一個人的手腕高低,隻有到了真正需要定計決疑掌控大局時,一個人的水準高低,便可看的出來了。

楊世偉也讚同鄭裏奇的意思,但以他的身份不便直言,當下隻道:“賊往東藩去,東藩危矣。然而,老夫感覺,隻要明達的病能痊愈,破賊隻是談笑中事。”

鄭裏奇深沉點頭,並未言語。

海盜中五大盜的地位是多年拚殺出來的,其部下基本上是囊括了某處地方最勇武,強悍,敢戰的海盜。

一般的雜盜,想進入五大盜的直屬陣營亦非易事,如陳於泰,以岐山盜的赫赫威名,不過是替五大盜看守福州門戶的惡犬,連被劃為直屬的資格也沒有。

五盜直屬,王直的部將多半是跟隨多年,隨他在大魏外海和暹羅真臘一帶活動的部下,多以明州人和廣州人為多。

蒲行風的部下,核心的多半是天方人和滿刺加人。

而顏奇,劉旦兩人,部下多為呂宋人,暹羅人和安南人為多。

今兩盜來襲,部眾三萬餘,而眼前的兩大高官,對徐子先的期許就是其還能一陣破敵,徐子先的過往戰績太過耀眼,而且兩個大員也不願在臨陣之時說晦氣的話,隻是兩人說完之後,良久未語,徐子先的病情,現在眾人都不知情,而就算這位南安侯痊愈,是否能率數千兵馬,擊敗海上縱橫多年的巨盜,誠為難料之事,無人可以確保。

夜涼風急,兩人都覺心思沉重,中樞隻顧北方邊防,難及地方,地方官吏漸漸開始胡作非為,離心離德,北虜,東胡,西羌,再有南來之海上大盜,大魏的國勢,風雨飄搖,難道真的是三百年治亂一循環,現在又到了大亂之時嗎?

……

晨光微啟,港口處的平地上有一些雜草,陽光一出現,露珠就被陽光給蒸發掉了。

接下來人們逐漸醒過來,他們或趴或臥,就睡在四周都是磚石建築的平地上。

四處寂寂無聲,這些人醒來的第一感覺象是在做夢,四周除了雜草外,到處都是磚石鋪成的道路和磚石所造的建築,模樣形式都有些怪,如果他們見多識廣,一定還是認不出來這是什麽風格的建築。

和大魏的木製為主,飛簷拱鬥,明堂闊大多開間的梁拱建築不同,亦和倭人,呂宋人,南洋諸國的各種建築俱有不同。

天方人的圓頂,泰西人的尖頂,亦不相同。

東藩諸事草創,建築風格就是以實用為主,拙樸厚重,取其厚重,而群盜環伺其間,乍醒之時,感覺猶在夢中。

羅五等人終於又聚集起來,他們昨晚在港口上岸,夜黑前搜索了港口處,然後繼續向內,前行一段距離後終是不敢再繼續向前,於是留駐原處。

他們知道自己這幾十人力量太單薄,若島上有意,派出人來定會將他們斬殺幹淨。岐州一戰後,羅五等人均是知道南安府軍精銳不下禁軍,是以對自己若遇敵之後的下場毫無僥幸,他們索性根本不派哨探,也不輪值警備,全體人員散開睡下,聽天由命罷了。

到了清晨,所有人都從睡夢中醒來,發覺自己項上人頭居然還在,這真是意外驚喜,當下眾人再次齊聚,這一次更加小心翼翼,沿著港口前方的建築繼續向前,兩側俱是高大磚石建築,有不少地方還有生磚的磚胚,成堆疊碼,高高的磚窯爐似乎尚有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