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14章

第514章

想到即將爆發幾萬人規模的大戰,顏奇在微微顫抖,他舔了舔嘴唇,對眼前一群跪著魏人道:“你們說南安侯病重,這消息是不是真的?”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瘦高漢子仰起臉,說道:“請顏爺放心,俺覺得定是真的。東藩沒必要一定要將兩位大王引到東藩來,提前放風說南安侯病了,除了自己人慌亂和吸引兩位大王過來,還有什麽好處?他們在島上也就幾千府軍,很多荒僻地方都照料不到,小人們偷偷潛入過東藩,屁事沒有。俺們頭領叫徐子先給殺了,老窩被端了,這麽久時間各地官府都在拿捕俺們,這日子過的實在太苦了……兩位大王看俺現在是瘦的很,俺是生生被逼的餓瘦了好幾十斤……”

這夥海盜,便是岐山盜僅剩下的餘燼。

聽到兩大海盜王前來東藩的消息後,羅五等人便是又齊聚一處,駕著兩艘海船在海上迎候,終於是叫他們等到了顏奇和劉旦一夥。

攻打漳州時,羅五等人就在引路的隊伍之中,是以顏奇和劉旦對他們的身份也沒有懷疑……而且也裝不出來,這夥岐山盜一直在福建和浙江的外海來回躲避,他們無法上岸,前一陣風聲緊的時候,上岸便會被圍捕,根本連藏匿的機會也沒有。

他們隻能在外海的荒島上躲避,這幾個月怕是一粒米都沒有吃過,都是捕海鳥,海魚,吃海龜蛋,野鳥蛋來維

持生存,一直處於長期的饑餓狀態,他們已經瘦弱不堪,兩眼中滿是凶光,再耽擱下去,這幫人怕是隻能自相殘殺,互相啃食對方的屍體了。

“你們這一群軟蛋,”顏奇眼中顯露凶光,岐山盜還有五六十人,派得上用場,他對羅五道:“一會你帶人上岸,先在碼頭結陣,老子不鳴金,你們就一直向前。敢停步,敢後退,老子把你們綁了扔下海喂鯊魚!”

羅五知道這是必然的事,他們希圖的就是能打贏這一仗,運氣好的自是能活下來,此後跟著這兩個大盜混,不必再擔心受怕,惟恐哪一天被逮了去明正典刑。再混在荒島上,那是真的生不如死,倒不如來個痛快。

羅五連禮都不行,此時要上陣搏命,一切都待回下來再說。

遙望前方,海水擊打著白色的沙灘,碼頭處有很長的棧橋,沿著沙灘,從平原處綿延而下,到海灘上改為磚石所製,一直深入到海水淺處,這樣易於叫船隻停泊靠邊,上下貨都會很方便。

這是大航海時代的碼頭,後世看來很是荒疏,在此時卻是文明的標誌。

棧橋當然不止一座,泉州怕是有過百座,在石製棧橋中還有木製,更易建造,用於小船停靠和上下人,不承擔貨物。

另外沿著海灘,在海水拍擊之處都是建造了石基,馬車和小車人員出入都沿著石基行走,原本大片的荒蕪海灘,剩下的砂礫區域已經不是很多了。

再往北方和上方就是方方正正的磚石地基,大片的磚石房舍表明這裏是上貨和下貨的倉儲區,再往內,是緩慢上升的地勢,似乎大道橫亙南北,更深遠處到處都是磚石建築的房舍,出奇之處在於有很多是紅磚所製的樓房,似乎有十幾丈高,這在大魏,南洋諸國,都是相當新奇的建築模式。

羅五不知那就是東藩興業時建造的各種工廠的廠房,當時要建築碼頭和造船廠,所以將工廠也建在離港口不遠的平原區域,道路縱橫,各條小道融入南北官道,往南現在是鹽場區,繼續往北是農牧區和定居點,再往北是南安侯府區,侯府,軍營,上遊的工廠,牧區,往中部的道路,皆在道北。

南北再複東西,橢圓形的三百多裏的地段,超過百五十萬畝的耕地,近十萬人的居民百姓和駐軍,這就是侯府經營至此的成績。

羅五沒有心思感慨,他和幾十個岐山盜用綁腿將自己的小腿綁了,同時把麻履也綁實了,在戰場上鞋子掉落是常有的事,他們很有經驗,也很有耐心,現在是傍晚,他們拖一會兒上岸,這一夜先熬過去再說。

呂宋來的海盜也明白這些岐州盜的打算,不停的催促他們。

羅五他們不敢反抗,隻得加快速度,將行纏綁好了,然後拿著橫刀或環首刀,有十幾支長矟,無有神臂弓和步弓,也無盾牌,他們身形瘦弱,但站起來之後還是顯得比呂宋群盜要高很多,他們和這些海盜氣質完全不同。羅五等人雖然流離荒島食不果腹,但仍束有發髻,身形也較這些呂宋群盜要高一些,膚色更是白很多。

呂宋群盜中漢人極少,魏人在海外淪落為海盜的一般也是跟著王直和康天祈,而不是跟隨呂宋二盜或蒲行風。

這些呂宋盜,身形矮小,和倭人差不多,隻是沒有那麽嚴重的羅圈腿,他們麵色猙獰,皮膚黝黑,牙齒七零八落,一嘴黃牙看著令人厭惡,頭發淩亂如亂稻草一般,有不少人直接用小刀將頭發刮光,顯露出光頭。

這些人窮凶極惡,羅五等人也不是良善之輩,但與這些人呆在一起,也有羊入狼群之感。

他們從側舷處放下小船,各人從攀索下船,劃動船槳,向著東藩岸邊劃過去。

呂宋二盜對東藩島的攻勢,在這一刻算是正式開始了。

顏奇看到小船劃水離開,這時才道:“魏人和我們不一條心,攻下島來,這些人不必留著,全殺光吧?”

“如能攻下島來,還是留下他們。”劉旦緩緩道:“我們算是蒲行風的先鋒,將來要在魏境攻城掠地,一味殺人,沒有魏人依附,長久不了。我知道你喜好殺人,但壞了蒲行風大事,我們也擔不住這其中幹係。”

顏奇沒有說話,但眼中有明顯的暴戾之氣,劉旦知道他必定會在島上大開殺戒,不過東藩是立威之地,殺戮再多蒲行風也不會不滿,海盜初入魏境,一定要多殺人,這也是蒲行風多有交待的事,隻是依附的人,卻不能隨意殺戮,這亦是蒲行風交待過的。

當下兩大盜不再說話,看著海

天一色,紅霞漸漸降低,隱沒在海平麵下,而小船上的岐山盜已經在平緩的海灘上停船,並且相擁下船,他們混亂不堪,矟尖和橫刀晃動在一起,戰戰兢兢,勉強向前,而四周一片寂靜,並沒有潛藏在建築物內或是四周的伏兵疾衝而出,將這些岐山盜殺戮一空。

如此看來,東藩島上並沒有在這海灘上拒敵的打算,劉旦和顏齊一起點頭,劉旦道:“且看今晚,若明早魏人岐山盜再入內無事,我等就下令在此下船結陣。”

顏奇沒有說話,隻是握了握腰間的彎刀,這是蒲行風所送,大馬士革出產的精鋼彎刀,吹毛斷發,已經不知道斬下多少顆頭顱,有人說刀鋒上隱隱有血線,這刀已經成了一柄凶刀,顏奇聽到這話並不惱怒,反而很是得意。

現在這個巨盜無有別的想法,隻有滿腔殺戮的欲望,他簡直等不到明早了。

……

傍晚時分,已經戒嚴的福州城萬籟俱寂,隻有更夫還可以敲響更鼓,在大街小巷中行走。

到處是全副武裝,枕戈以待的禁軍將士,廂軍更多,他們多半在城頭箭樓下方的街道上露天而宿。

禁軍的待遇要好的多,城頭,藏兵洞,或是鄰近城牆的民家。

城頭已經有了相當多的守備設施,懸戶,滾木,圓石,還支起了油鍋,準備了柴薪。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表麵功夫,昨日海盜大舉前來,福州沿海地方很多小漁船都見到了,紛紛回報。

接著安撫使林鬥耀下令福州戒嚴,緊閉城門,同時下令漳州,泉州,興化軍,一律戒嚴,各處的城守營廂軍,江防營廂軍,一律按此前的布置,或是駐守關隘江口,或是駐守城防,協助禁軍守備,若有荒疏懈怠,戰後追責,定定重責不饒。

禁軍則分為兩部,一部份駐福州,一部份駐泉州,這兩處地方是福建路的精華所在,原本漳州也相當要緊,但漳州被攻破一次,精華盡喪,恢複多年尚不及當年一半,此時兵力不足,也隻能令廂軍守漳州,聽天由命罷了。

好在消息陸續傳回,顏奇和劉旦並未有至福州或泉州的跡象,大股的船隊一直往澎湖,東藩方向去了。

這和事前的判斷相同,令得林鬥耀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雖然東藩若被攻破,身為福建路的安撫使仍然有失土之責,但水師孱弱由來非一日,並非林鬥耀的責任,此次若漳,泉,福三州無事,基本上朝廷也就不會問責,最多有幾個禦史饒舌,但兩府和官家都會置之不理,林鬥耀不會有任何麻煩可言。

戒嚴依舊,但城中人心並不慌亂,各處昏黑,街市無人,達官貴人和富商之家,絲竹彈唱之聲不絕,在城頭仍然能看到這些人家裏燈火輝煌,伴隨著聲樂傳來,似乎還隱隱有酒菜香氣傳來。

楊世偉身為殿中侍禦史,知福州府事,也是福建路的紅袍大員之一,地位僅在林鬥耀之下,其餘諸官,最多隻與他相等,不能淩駕於他之上。

這樣的身份,晚上是不必上城頭來,但楊世偉為官向來謹慎小心,雖然海盜被判定是往東藩去了,楊世偉還是親自上城,檢視城防情形。

各處禁軍都安然入睡,懷中尚著抱著長矟或橫刀,軍官們手按障刀或儀刀,跟隨大府在城頭巡邏。

城頭傳來的酒宴聲響,仿佛是在另一個世界一樣。

楊世偉神色枯寂,他身體已經不太好,但近年來的光景實在不能說太平,使得他不願在此時辭官,隻能勉力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