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52章

第552章

魏翼很仔細的看了半響,才啞然失笑,說道:“此前我和子張兄還有明達你在一處,大家各述理想。子張兄願為良將,殺敵立功,複宗室身份。我的理想是中進士,光大我魏家門楣,你的理想是做一番事業,給故去的老南安侯臉上添光,但當時的你,可是從來沒有提過要辦學啊。”

“時勢會變,人的理想和誌願也會變。”徐子先也想起過往之事,那時的他還是半大小子,肯定說過很多幼稚的話,但回想時也沒有什麽羞愧的表情,天下的人,哪怕是聖人也有無知之時,用不著太介懷。

“我還真沒想到,你願為作養人才辦學,並且這麽大手筆。”

魏翼已經到東藩多次,東藩島上的情形他相當清楚和了解。

“我就是有些擔心。”魏翼用開玩笑的口吻道:“島上這樣辦學,開銷可是不小,有一些人私底下和我通信,說福州那邊,有不少人在等著看你的笑話。”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國家能因為辦學辦窮了的。”徐子先笑了笑,說道:“我們拭目以待好了,今秋孩子們就能入學,到時候看誰才是真正的笑話。”

“明達你做事向來有的放矢,我是知道的。”魏翼伸欠了一下身體,感慨道:“今晚是大勝之後閑談,我感覺真的是舒服閑適,可惜子張兄不在,還有姚惟忠,種惟誠他們不在。”

“京師一別也好久了。”徐子先也是歎息道:“姚,種二人,都是西北將門的豪傑,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隨軍北伐?按理來說,他們是將門出身,家族會令他們到戰場上搏功名,他們又是新科武進士,可授營統製率部出征,這樣一來,可謂是置身險地了。”

“姚惟忠和我說過,他家向來是這樣,養大的子弟,悉心作養培育,長大成人後,就由得他們自己去搏取功名。和他們這些世代將門相比,我魏家這樣的官紳世家,理應慚愧。”

“沒有官紳料理地方,支應糧草,軍人們吃什麽,穿什麽,都是一樣的,大家都要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徐子先看向北方,知道那裏的軍人正在跋山涉水的向平州和山海關進發,那裏將會是幾十萬人會戰的戰場,大魏的國運在此一戰,百萬民夫,幾十萬廂軍,三十萬禁軍,名臣宿將齊聚戰場,費錢數千萬貫,禁軍將和最凶惡的敵人交戰,雙方都有相當高的戰術素養,禁軍皆披甲,有大量的步弓手和神臂弓手,一個軍的禁軍,最少有七成的弓手和弩手,神臂弓手就有過百人,還有大量的腰張弩,蹶張弩,還有隨軍行動的八牛弩,禁軍陣列整齊,發矢時箭矢能將天空遮蔽,而東胡騎兵則彪悍之餘,又有陣戰之力,其來去如風,將士披三重重甲,進擊時勇猛無敵,殺敵技巧嫻熟老練,騷擾時可以幾天幾夜不下馬,能在大魏境內幾天內行軍超過千裏。

這樣的戰事才是真正的大戰,才是決定千百萬人命運的大戰,所以朝廷怎麽忽略地方上官員,怎麽忽略福建的海盜,徐子先從內心深處都能理解。

南方的人是怎麽想象騎兵的呢?想象力太貧乏了,他們真的理解不了。

在塞外,在北方邊境,幾千,上萬人的胡騎呼嘯而入,那種壯觀的場麵,隻有大自然的山崩海嘯能夠與之比擬,在幾千上萬,乃至幾萬,十幾萬的騎兵麵前,在那種重騎衝陣的考驗之下,北方的百姓和禁軍也是做出了南人難以想象的犧牲,當北方的禁軍持矟結陣,麵對千百騎的胡騎衝鋒時,沒有勇氣和決心,在這樣的衝鋒麵前,普通人連站立著都難,更不要說要和其奮戰了。

禁軍重步兵,披七十斤重的多重鐵甲,戴兜鍪,持長矟,精銳禁軍各有軍號,最精銳的天武軍中的弩手,要求身高六尺,也就是一米八七以上!

身高近一米九的弩手,輕鬆的扳開蹶張弩,將箭矢射向那些彪悍絕倫的騎兵。

長矟手們如鐵甲猛獸,固陣待敵,哪怕敵騎成千上萬,衝鋒時如山崩地裂,魏軍軍陣,仍然能在這樣的衝擊前保持陣列,山崩海嘯於前而麵色不改。

北虜和東胡的騎兵經常聚集二三十萬人犯邊,大魏的禁軍若不是還保持著相當強的戰鬥力,北方的邊防早就被打成篩子了。

就算如此,北方的民眾仍然承受著南方人無法想象的痛苦。邊郡百姓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死於襲擾,或是被東胡擒住後帶回營州一帶安置,成為奴隸,替他們辛苦勞作,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下又被虐待,就算青壯男子也可能活不過十年,一般被逮走的人,家人也就隻能當他們已經死了。

整個北方,一直抵黃河岸邊,沒有哪個州縣敢說是安全的,靠近長城縣的州縣,家家戶戶都曾經有家人死難,這種苦難也非南人可以理解。

南方的海盜肆虐是近二十年的事情,而北方人則四麵皆敵,已經與外敵苦戰了二百餘年了。

“希望

子張兄能盡快趕回來。”徐子先道:“他是難得的人才,我已經和徐家的世叔商量過,子張兄一回來,就到東藩來幫我的手,不必去別處求職了。武官職位,我替他張羅便是。”

徐行偉也確實是難得的人才,少年老成,行事穩重,為人還很聰明,屬於那種說話辦事都滴水不漏,叫人感覺舒服的世家子。

而其又沉浸武學,不光是百人敵的功夫不錯,熟諳兵書,當然不是文人讀的那種兵書,是真正的兵家學說,對金鼓旗號紮營行軍會戰陣列和地理天文都要熟知掌握,徐行偉能中武進士,說明其兵學的根基也相當的紮實。

其在北方又奉朝命奔波行走,在北伐戰場和海上來回傳遞命令,與王直這樣的自立的勢力打交道,可想而知這幾個月得到了什麽樣的磨練,若徐行偉回來,徐子先就不打算叫他聽朝命到地方任職了,直接到東藩來替他帶兵,或是主持一司,徐行偉都很夠格了。

年齡根本不是問題,庸庸碌碌之輩到四五十歲並不代表懂得更多,隻是浪費了更多的糧食罷了,而傑出之輩,二十來歲的時候心智已經足夠成熟,完全能執掌大軍,坐鎮一方了。

魏翼輕輕點頭,兩人一時無話,北方戰場,還有兄弟情誼,一時間叫人有些擔憂和難過,聊天的興致也被打斷了,兩人都明白,並且討論過,北伐的戰事並不樂觀,甚至是完全的悲觀,如果徐行偉還固執已見,留在北方,那將會是相當危險的情形,一旦軍潰,不要說一個普通的出了五服的國姓子弟,就算是統軍大將,擁有公侯身份,到時候也不一定能保全性命,而徐行偉在軍前奔走,亦是在為國效力,從大義上無法勸說,隻能默默祝禱,希望這個好兄弟能夠在大戰之前南下,平安歸來。

……

魏翼在第二天離開花溪港口,折返澎湖。

雖然戰事結束了,還是有很多善後的事要做。

南安侯府的崛起之路,包括現在的水師規模,當然也是和戰爭相關,每打贏一次,侯府就會壯大一次。

午末時分所有采珠人抵達花溪港外,這時他們才看到慘烈的戰場,空氣中還是有屍體發出的臭味和焦糊味道,在海灘上還有過千具屍體等候處理,幾千個東藩民壯和府軍在海邊處理戰後的雜務,一些穿綠袍和藍袍的官吏在海邊指揮,幾十輛騾車已經在等著,看起來是要將海邊的物品拉走。

采珠人已經見慣生死,但他們看到這樣的場麵時,還是相當不適,有不少人已經麵色發白,甚至有點惡心,如果不是這些神經如鋼鐵般的漢子,一般的人驟然看到過千具焦屍時,怕是會立刻嘔吐出來。

而島上的軍民百姓卻是似乎毫不介意,繼續在屍體堆裏翻撿著什麽東西一樣,查看的十分仔細。

船隻靠岸之後,有吏員將采珠人帶到一個藍袍官員麵前,這個三十來歲的官員身量適中,這時很多采珠人發覺,南安侯府的官員基本上都是清瘦剛健的體形,這個官員也是,雖然是文官,但身形不是清瘦,而是健碩,這和大魏官員要麽過瘦,要麽癡肥的體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其眼神銳利,談吐清楚明白,初一接觸,就令人相當的敬畏了。

“爾等的任務就是替我們撈取沉船中的值錢物事,保存完好的武器,弩機,還有更要緊的就是金銀,甲胄,我知道你們能撈取重物,身上帶著吊繩,若搬取不動,拉動繩索就能把物品拖上水麵。此前已經給爾等工費,我在這裏可以再說一句,若爾等搬上來大量金銀甲胄,則還會有重賞,我南安侯府說話是算話的。”

負責此事的是陳佐才,他的心情極佳,現在已經從海麵上撿了幾千石糧,雖然南安侯府現在不在意這點小錢,但糧食就是糧食,收獲戰利品總是令人心情愉快。

此外還有不少細軟物品,估計加起來幾萬貫要值。

從幾十艘保存完好的戰艦上隻發現了一些硬弓,弩機,投石機,當然還有箭矢和一些武器,多半不是製式武器,不過可以發給民壯使用。

特別是強弓,一柄好弓製作最少是半年以上的時間,不是說人手或物料,是因為弓柄需要時間來舒張,沒有時間不能確定其穩定性,也就做不成一張好弓。

真正的良弓,製作時間都是以年來起步,這就極大的增加了費用。

另外就是時間成本,買來的製式弓箭,都是短期內製成,用倒是能用,但距離好弓箭的標準就太遠了。

從船上搜出最少幾百硬弓,海盜用的都不是劣貨,他們雖然殘暴凶惡,不代表他們是蠢貨,好弓是拿來殺敵和保命用的,他們自然是將好貨留著給自己用。

另外有百來領甲胄,多半是紮甲和鎖甲,那邊的人似乎不太會製綿甲。

這些收獲叫人頗為高興,不過並沒有搜到多少古董,字畫,和金銀一類的事務,眾人會議過一次,估計是因為海盜要放棄這些船隻,所以提前把物品給清空了。

有一些遺漏,但並不多,幾乎不值一提。

現在可以確定的就是海底定會有不少收獲,也就是眼前這些采珠人的活計了。

聽了陳佐才的話之後,采珠人們都在臉上露出笑容,不管怎樣,南安侯府確實是很講信譽,最少眾人聽說起過南安侯,知道這是個好侯爺,別的事也就不必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