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62章

第562章

劉廣泗看著眼前唾沫橫飛,已經顧不得上下禮節,興奮到癲狂的部下,隻覺心頭一陣茫然,再看徐子威,其手中酒杯不知何時摔落在桌上,濺了這個貴公子胸口一片酒漬。

“世道變了,世道變了……”劉廣泗半響過後才茫然道:“今日大魏,已經不是我輩老武人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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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盧文洛的勇壯和膽氣,福州百姓的興奮和愉悅相反,趙王府內則是一片肅殺氣息。

昔日趙王府在入夜後反而是最熱鬧的時候,趙王一則是天性喜歡熱鬧,喜宴飲,喜聲樂,喜美人,二來是為了拉攏福建路的文官武將和有實力有影響力的生員士紳,甚至包括僧道之流,都可以成為趙王府的座上客。

到了晚上,特別是起更前後,趙王府是最熱鬧的時候,客人滿堂,絲竹管弦之聲不停,酒宴正酣,趙王在小廳見重要的客人,與他們飲酒,看戲,聽曲,叫美人進來陪酒侍奉,有時候趙王會步入大廂,享受雷鳴般的問侯聲和請安聲,與眾人齊碰一杯,然後一臉矜持的回到小廳之內。

一直要到三更之後,客人才會逐漸散去,王府才會慢慢沉靜下來。

而今日此時,往昔上門的客人多半不見蹤影,隻有那些趁食的無能之輩照例上門,但他們發覺今晚趙王府並沒有準備酒宴,府邸內冷清清的,趙王府的那些門客,仆役,清客,個個都象是死了爹娘一樣的難看臉色,到這個時候,這些人才領悟出來,南安侯府得勝的消息對趙王府來說無異於噩耗,王府的權勢地位不會一下子跌到穀底,但趙王想繼續擴充勢力,獲得人脈,權力,資源,錢財,兵力,根本就是很困難的事了。

人心就是如此,在此之前趙王有一家獨大的趨勢,他越是強勢,依附的人就是越多。

而現在南安侯府展現的武功,趙王府根本拍馬都追不上,徐子先用幾千兵就打敗了幾萬海盜,趙王帶著幾萬廂軍,連出城邀戰都不敢,強弱之勢,實在是太明顯了。

徐子先打贏這一仗之後,崛起之勢難以遏止,勢必會整軍備戰,擴大府軍數額,如果南安侯府掌握數萬兵馬,以南安侯的練兵之能和統馭之能,還有戰場上創造奇跡的本事,福建路哪一方勢力敢說能抵擋住南安侯的奮力一擊?

強弱之勢,已經相當明顯的倒轉了。

“我們還有機會……”李穀是被半路上折回來的,他抵達港口時,露布使者已經經過,到處是一片歡騰了。

既然如此,李穀當然沒有必要再去東藩,他選擇半途折返,盧文洛是鐵打般的漢子,幾個時辰就奔到了福州府城,李穀卻是乘著小轎,入夜前後才被人用繩子縋上城頭,趕回到趙王府中。

來回奔波二百裏,李穀臉色青白不定,神色異樣,氣息都弱了很多,但趙王父子幾個屏退左右,隻等他回來商議,信重之深無需多言,李穀隻能強撐著身體,與趙王父子幾人會議。

然而李穀又有何言可說?

徐子先兵馬之強,這在意料之中,原本這個南安侯就是以軍功起家,就算以幾千府軍破幾萬海盜,並未超出想象之外,也不會叫人感覺局勢有多嚴重。

以小船火攻戰法,趁夜破海盜艦隊主力,擊毀擊沉多艘海盜大艦,燒毀多艘,俘虜多艘……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此役過後,南洋水師的戰艦好幾十艘,人員會恢複增長到萬人以上,成為大魏最具實力的海上力量,其潛力不在北方的王直之下。

且不說王直會不會南下和徐子先爭鋒,就算其南下,是不是在福建起家的徐子先的對手,也是兩可之間的事了。

呂宋二盜是合力前來,其實力遠遠超過王直,徐子先的南安府軍在海上,陸上分別擊敗呂宋二盜,展露的實力已經令人動容,並且生出絕望無力之感了。

在座的俱是聰明人,就算自大狂妄的徐子威此時亦是有絕望之感。

步卒精銳,陸戰無敵,而海上再有幾十艘巨艦,完全能控製福建路到倭國,呂宋一帶的海域,獲得更多,更大的利益。

等南安侯府的所謂團練膨脹到幾萬人的規模時,不要說福建路按不住此子,就算是朝廷亦無能為力了。

李穀神色慘淡,語氣深沉的道:“殿下,諸位公子,我們應該另尋出路和辦法了。以軍政兩道,正麵抗衡,我們隻會越來越弱,現在是軍政兩道的力不如南安侯府,再過半年,一年,殿下的聲望,亦會遠遠不如南安侯了。”

諸人沉默不語,半響過後,徐子文才試探著道:“若北伐獲勝,朝廷聲威複振,兩府將徐子先從東藩調走,將其調至荊湖剿匪如何,反正他不是軍功顯赫麽,朝廷將他用在可以出力的地方,豈不更妙?”

徐子威聞言,精神一振,讚道:“說的很是,我讚同此議。”

趙王麵色依舊陰沉,李穀搖頭苦笑,說道:“此議也正是我此前向殿下上過的條陳,正麵相抗,南安侯府已經掌控東藩,且有私兵,糧餉俱是自給,就算在南安鎮斷他的團練捐,也不過傷其皮毛,傷不到筋骨了。隻有將徐子先調出福建路,若北伐勝,朝廷大勝之餘,聲威複振之時,料他不敢抗天子和兩府之命,隻能帶少數人離開。咱們再奏請任新的東藩防禦使,他不是有侯府官戶和私兵麽,咱們就東藩多塞些人馬過去,就算吃不下來,也給他們搗亂,不使其順當的賺錢練兵。徐子先離了福建根基,到荊湖去,兩府中再設法給他使些絆子,磨他幾年,他這種一飛衝天的勢頭就被按下來了,咱們王府可以好生經營,將福建路徹底掌控住。不過麽,現在此議卻是不行了。”

徐子文麵色難看,徐子威急道:“為何不行了?”

李穀苦笑道:“大公子,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麽?就算朝廷打贏了北伐之役,必定也是傷筋動骨了,如果能以威信做成的事,朝廷不妨做一做。如果威信壓不住,朝廷又沒有能力去做的事,萬一失敗了,豈不是自找難堪,天子,兩府都不做拿朝廷的威信這麽冒險的。徐子先大勢已成,不提其步卒各營精銳敢死勇悍難擋,就說水師,朝廷拿什麽來壓製其水師戰艦?若重建水師,沒有千萬貫不要想這事,也還得幾年時間才做的成。到那時,誰知道南安水師又壯大成什麽規模了?做不成,或是做不到的事,叫朝廷將千萬貫往水裏扔,兩府不會這麽做的。說到底,徐子先是宗室,還是近支血親,又不會對大魏不利,有他在東南坐鎮,不比放著海盜肆虐更好?就算是天子對徐子先還有忌憚提防,但從大勢來說,以後天子也不會太壓製徐子先了,畢竟官家放眼的是天下,東南有這樣的宗室坐鎮,對大局來說是好事,也就是說,此後除了咱們自己,兩府,官家,都不會幫我們,福建路的文官士紳跟著昌文侯府,早就同南安侯府眉來眼去。以後,也不會是我們的助力。我們隻剩下眼前的這一點局麵,幾個軍的禁軍,二三十個軍的廂軍,若徐子先以後財源充足,和咱們比用錢財拉人,隻怕以後的局麵會更加艱難。”

徐子威,徐子文都似被冰水澆了一般,兩人俱是從外到內一片冰冷,徐子文甚至輕輕顫抖起來,仿佛涼意襲到內髒,令他難以支撐。

兩個貴公子這時才明白,局麵原來已經險惡到如此的地步了。

對徐子威來說,無非是富貴和權力受到威脅,而對徐子文來說,則是他感覺失去了一切。

回想起來,在雅集上的那個被人嘲諷,輕視,甚至打壓的南安侯世子,仿佛就近在眼前,又觸不可及,雙方的地位,在短短兩三年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徐子文還是有機會封侯,等他成親,分府,官家定會給這個親弟弟封侯,朝臣也不會說什麽,畢竟皇子封侯是最低的待遇,徐子文不是皇子,卻是正兒八經的皇弟。

甚至徐子文還有望封公,他的雅集起到了作用,青年宗室中,徐子先當然是天下聞名的第一人了,徐子文也算是頗有知名度的青年宗室,以傅學多才,才智過人,風度翩翩而聞名於世。各路的很多名士,讀書人,在趙王府雅集已經停辦的前提下還是會有此類人等到趙王府來拜訪。

曾幾何時,徐子文和徐子先的地位如雲泥之分,兩者相差極遠。

而此時,兩者的地位還是相差極遠,卻是反了過來,徐子文已經被徐子先甩出去老遠,雙方的身份地位,已經不可以相提並論了。

一個隻是稍有文名的王府公子,就算封侯,又豈能與徐子先這樣有過萬官戶,近萬私兵,有地盤,百姓,官吏,將士,艦隊的實權國侯相比?

況且徐子先剛立大功,其爵位,官職,實際的權力和聲望,都會把徐子文遠遠的拋在身後。

不客氣的說,兩者已經不配相提並論了。

甚至可以說,趙王的聲望,實權,財力,掌握的潛實力和徐子先相比,也是相差甚遠了。

徐子先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掌心,直到把掌心掐破,流出血來。他想阻止自己這麽想,但他無能為力,就象是他對眼下的局麵也無能為力一樣。

“這些情形,本王都知道。”趙王在此之前和另外幾個心腹幕僚已經會議過,因為是私下的商談,趙王令各人暢所欲言,結果都是相當的不樂觀,和李穀的判斷相差不多。

趙王打斷李穀,頗為煩燥的道:“道理大夥兒都知道,現在本王就想請李先生獻計,不知道李先生有沒有成算?”

李穀在回趙王府的路上就明白,自己若無獻計,以趙王的心性必定以為自己無用,他牽扯了趙王太多的陰私勾當,很多見不得人的事都和李穀相關。如果趙王府勢弱,勢必就要小心行事,不將那些不法勾當暴露,李穀擔心自己不僅此後不能受到重用,還會有性命之憂。

這件事他盤算很久,最好的辦法就是托詞不至,現在一片混亂,趙王府也沒有辦法派出人馬公然拿捕他這個幕僚,若是他心一橫,投了東藩或是安撫使司,趙王的樂子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