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85章

第585章

北方的殘敗,就如冬天時殘酷的天氣一般,叫人感覺壓抑和難受,那是透骨的冰寒。而原本的北方,沃野千裏,人口稠密,人丁興旺發達,縱不如南方,也是可稱富足。

一切的改變是來自東胡的興起,從那之後,北方連續多年被胡騎入境攻擊,人口損失極重,地方殘敗,多年也恢複不了元氣……

李瀚情緒突然壞下來,他搖了搖頭,說道:“這地方再好,也不是我們該長留的地方,早些頒詔,略為休息兩天,就趕緊離開返京才是正理。”

“學士說的是。”幕僚恭維道:“將入兩府為宰執,總需要有宰執的心胸。”

李瀚苦笑道:“國事如此,老實說,我並不願為宰執。”

“那柄清涼傘,可是萬千讀書人最想要的東西。”

“也得分時機,當然,忠君事上,惟誠不變,如果天子真要賜我清涼傘,我也不會辭了不要,一切但聽天意。”

眾人談說之間,四處行走的人群逐漸密集起來,官吏,商人,夥計,普通的農人百姓,人們各自忙碌,都是腳步匆匆。

其實農人是最為辛苦的,很多下田的人其實是天未亮就出門,此時再出來是回家吃了早飯,第二次再出門到田畝裏勞作了。

李瀚知道,整個南安溪四周開辟了大量的田畝,棉田和豆田最多,現在都是收獲完畢,田畝燒過了,正在翻耕。

等引水入田,插秧完畢後,這一陣子的農事告一段落,等節氣入冬之後,整個農活都會忙的差不多,可以進入冬歇時節,也是農人一年最為清閑的時節。

東藩這裏情形略有不同,除了輪耕休養地力的田畝外,更多的荒地會開辟出來,李瀚等人已經看到了,茶園,桑林,還有大片的甘蔗田。

百姓們有的忙碌,估計到年前差不多能休息一段時間,這裏的氣候炎熱,降水量充足,除了有台風會肆虐外,簡直就是天然糧倉。

如果把經濟作物都算上,東藩的百姓收益會相當可觀,李瀚算一算收成,簡直也是有些嫉妒了。

“那邊好象是個學堂?”路思恩眼尖,指著東北處一處地方,那裏距離官道有兩裏來路,離商業區這樣亂七八糟的地方有三四裏地,距離算遠了,有南北的主官道,還有東西分道,往西連接官道,往東則是還有一大片建築區,再就是大片的農田,幾條引水渠沿著外圍展開,將那邊與這邊的商業區和生活區都隔離開了。

“應該是。”李瀚上路之前已經研究過東藩這裏的政局,也知道徐子先打算在島上實行普遍的免費教育。

對這件事,和普通的士大夫一樣,李瀚當然是樂見其成。

李瀚身為翰林學士,對民間的辦學當然是支持的態度,徐子先此事,也是在一定時間內衝淡了他過於剛硬,強悍,和嗜殺的麵孔。

沒有哪一個如張角,黃巢,朱溫般的人們,還在奮鬥崛起的階段就想到作養士子,培育讀書種子,鼓勵民間辦學讀書。

很多人都在暗中讚賞,並且感覺南安侯府畢竟是國姓本宗,在這等事上,畢竟比普通的官員要用心思的多。

“我等過去看看。”李瀚心思一動,說道:“早就聽聞南安侯在東藩修了好多學校,鼓勵孩童免費入學,久聞大名,未得一見,還是去親眼看看的好。”

學校在數裏外,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天氣漸漸熱起來,李瀚不想坐車,著人牽了一匹溫馴的良馬過來,各人騎馬過去,不過一刻鍾功夫,便是已經到得學校之外。

正好敲鍾,在鍾聲響起來之後,有五六畝地大的校園之內,百來個孩童從幾幢教室裏衝出來,在空地上嬉戲吵鬧起來。

在李瀚眼裏,這學校的空地反是有些象禁軍的校場。

有垂繩叫孩童攀高,有鑲嵌了磚石的高台,由得那些半大孩子攀高後滑下來,還有高低杠等諸多設施,看起來都和鍛煉臂力和腰力相關,那些孩童都是玩的很歡,地上堆了沙子,倒也不必太擔心這些小孩會受到什麽嚴重的傷害。

“這些孩子倒是不怕熱?”李瀚已經年過五旬,身體倒還算壯實,要不然兩府也不會派他這個重臣到東藩來,萬裏海疆跑個來回,水土不服,海上顛簸,要是身體素質不行的死在半途,這樂子可就大了。

“小孩子們就是這樣。”南安侯府派來的是賓客司的一等吏,姓侯名通,其實原本該吳時中來奉陪,李瀚的身份地位也夠了,但吳時中和李瀚學術上相悖,當年在京師時多次當麵論戰,雙方算是撕破過臉,吳時中隻得托病不出,李儀派了陳道堅這個少年秀才相陪,陳道堅也是七品官職,不算失禮了。

隻是時辰尚早,陳道堅並未趕過來,於是侯通先陪著,好在其也是秀才,倒是不會叫李瀚覺得麵目可憎。

當下侯通隻笑道:“不過也早晨和傍晚快天黑放他們皮一皮,白天最熱的時候可不會放出來。孩子是各家的心尖子寶貝,出了什麽事,我們侯府可不好對各家交代。”

“也是,穩妥些好。”

說話間各人隨李瀚進了學堂內,學校正門緊閉,隻有小門有個看門的,還有警備士守護,見是翰林學士要進來,還是由侯通以侯府官員的身份簽了字,這才得入。

“近來還是有些海盜未得落網。”侯通解釋道:“這些人也是真的能躲,不過殘部最多幾十人,藏在山海之間,在野外捕蛇捕兔子捉魚為生,想逃是逃不掉,這麽躲著,隻是給自己添罪受,還不如早早挨上一刀。”

“落網諸盜,都殺了?”

“十六以下,入夥不滿半年的,甄別之後關押起來,效力贖罪。”侯通道:“這樣的也不多,不到五百人,押到中部去了。”

“還是太嚴苛了些。”李瀚想說太殘忍,但昨天李儀迎接他時已經駁回了一次,想了一想,也就不必再說出來叫人駁回了。

侯通眯眼笑了笑,知道這個翰林學士的意思,對方未說明,他也不會強上著和翰林學士吵嘴……事實上為了圖省事,可以放話說赦免死罪,這些海盜殘餘定然爭著跑出來投誠。他們之所以堅持到現在沒有被抓到,都是知道被逮著了定然死路一條,所以末路求生,哪怕已經瘦的脫了形,仍然藏匿不出。

最近抓到的海盜,幾乎都已經瘦弱不堪,簡直不成人形了。

就算如此,也是斬首不饒,南安侯的態度相當堅決,既然有了法令,就得遵守,如果曾經犯下大罪的人受些苦楚就能免死,那麽還要律法做什麽?

若因為難以抓捕就降低懲罰,那麽此前的殺戮豈不是毫無意義?

若哄騙海盜出來投降再斬殺,在外人看來豈不是殘酷之餘,還毫無信義?

所以南安侯府並不急,以警備士繼續拉網,少數騎兵配合,把剩下的海盜殘餘全部剿滅隻不過是時間問題,慢慢來,正好借此鍛煉警備士們的能力。

整個學校的廣場極大,好幾畝地,有二三百個左右的孩童在跑動著。

李瀚對侯通道:“我聽人說你們君侯是打算九月份叫人入學校,怎麽這才八月就入學了?”

“收獲大體上完成,農事沒有此前那麽急迫了。”侯通答道:“在此之前,孩童都得打下手,不能做活的就在家燒開水,大一些的學做飯,小的就送水,送飯。這個時候是全家一起上,沒有什麽道理可說的……”

李瀚笑道:“老夫也是耕讀傳家,你說的這些老夫懂得的。”

侯通也笑起來,接著說道:“到這時也忙的差不多了,不過接下來還是要翻耕,準備插秧,還有甘蔗田,現在要堆肥,立秋時插苗,耽擱不得。豆田也有不少要播種的,入冬前,還要再植種幾萬棵桑樹,實在忙碌的很。各家的孩子放著,半大的還能打下手,小一些的就成天放羊了,君侯說,既然這樣,幹脆便提前入學,小子丫頭們都能學認些字,也省得到處亂跑不省心。”

“這倒是好想法。”李瀚對此也不得不表示讚同,他在昨晚就看到不少田地邊上堆積著糞肥,這時才知道是堆肥種甘蔗,這東西也就是福建路最多,氣溫也最適合,榨出來的糖最為甘甜,行銷南北,京師的中產以上的人家,逢年過節,或是孩子過生日,都會買一些糖來慶賀,對貧民來說,這東西就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比鹽還貴,而且不是生活必需,可能有一些人從小到大,一次甜食也沒有吃過,這並非誇張。

東藩這裏的氣候,種植甘蔗相當適宜,李瀚道:“現在種甘蔗,是秋種?”

“是的,學士在行。”侯通奉承一句,笑著道:“等立冬時,我們還會再種一批,冬種的其實口感更好,更甜,更脆。咱們東藩的氣候,甘蔗會長的很快,也粗,但要說最甜,最脆,還是得冬天,白天晚上溫差大,就甜,榨的糖也多。”

“我們北方人沒有這福氣,冬天時土都凍硬梆了,積雪過膝,能種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