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88章

第588章

誰料事情急轉而下,徐子先重病初愈便是親自率部征戰,據事後透露出來的細節,是步陣正麵與海盜對抗,徐子先率數百精騎從側翼殺入,海盜大潰,此後的損傷都是單方麵的被屠殺而已。

出於對步兵陣戰的不理解,還有對徐子先武勇的過度誇大,還有魏人對騎兵的盲目崇拜和畏懼,最少是在福州一帶,人們提起東藩之戰時,都是認為是南安侯徐子先率領的幾百騎兵起到了奇襲破敵的作用。

對趙王來說,徐子先的武勇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因此趙王增加了自己身邊的護衛,他對這個堂侄已經從不屑到忌憚,而至現在,已經是不折不扣的畏懼了。

李穀上次徒勞無功,還好密室計較時表現相當出色,是以仍然維持著在趙王府的首席幕僚的地位。

此次李瀚這個紫袍學士至東藩頒賜封賞,福州不少大員派了幕僚親信到東藩侯府別院,現場觀看頒賜封賞的情形,李穀假扮成一個商人,也是混入了島上。

“他們沒有發覺李先生你的身份吧?”

趙王提起這個,李穀倒是有一些心虛。

島上的關防異常嚴密,穿著黑色袍服,武裝齊整的警備士,類比福州的衙前差役或是捕盜營,專責島上的治安防禦,他們在盤查時,還有一些穿著青色吏服的男子在各處巡視,這些人兩眼如鷹視,麵色沉毅,李穀後來才知道這是靖安司的人,專門查視內部不法,防止外來奸細混入島上。

李穀還知道島上有個軍情司,官方的解釋是收集,刺探海盜的情報,其實就李穀研究之後感覺,軍情司主要針對的還是大魏內部。

南安侯,不,中山王真的是其誌不小!

在李穀過關的時候,似乎有個靖安司的人大有深意的向他微微一笑,李穀當時嚇的心砰砰直跳……還好,那個男子略一揮手,鷹犬般的黑袍警備士便放了李穀入關,和大多數福州來客一樣,進入了東藩島內。

其後就是一切順利,李穀在南安港口的車馬行雇了一輛兩人馬車,和從人坐著馬到花溪那邊,沿途也是所見頗多,看到越多,就越是觸目驚心。

其後的頒賜大典,除了李瀚的臉色不太好看外,還有吳時中避而不見,甚至缺席了頒賜大典,在大學堂照樣高臥到近午時分,然後開堂講課,而中山王聽聞此事,也就是付諸一笑,顯示了極高的雅量。

李穀相信此事會傳為美談,各地的士紳對中山王印象都是很好……這不奇怪,官紳階層算是既得利益階層,沒有比他們更希望地方穩定的階層了。

地方上出現徐子先這樣強力的宗室,對一些爭奪權力的官員不是好事,對其餘的宗室會形成擠壓……地方上的資源就是這麽多,有一個強力的宗室,朝廷必定會扶持其一人,就算眼下的情形,天子再忌憚提防,也不得不屈從於韓鍾,給了徐子先足夠高的爵位和官職,越往下去,就越會形成虹吸的情形,地方的資源,權力,聲望,會大量的向徐子先傾斜。

徐子先得到的越多,趙王得到的便是越少,這也是趙王在此前打壓兩代南安侯的根本原因所在。

其實就算是其餘的宗室,趙王也是一直打壓,隻是不及對南安侯府這種血脈相近的宗室那麽厲害罷了。

李穀心思不定,但還是勉力鎮定下來,沉聲答道:“在下並無表現異常,甚至沒有找當地的官吏說話,看完大典後,和一群商人夥計一起回到南安港口,然後打聽了一些商品價格之後就離開了。”

趙王歎了口氣,一時沒有說話。

燈光之下,這一瞬間,趙王也是蒼老了許多。

“李瀚封賜之後,拜中山王徐子先,中山王設宴款待,其後李瀚匆匆回京。”李穀很是盡責的說著事情的發展,然後接著道:“此後的消息,便是徐子先在島上繼續率軍民搶收棉花和豆子,挖土深耕,準備接著種稻米和黃豆,來年繼續擴大種棉花。”

李穀笑了笑,說道:“中山王看來近期沒有什麽大的動作了。”

盡管李穀神態輕鬆,還有些嘲笑徐子先過於重視東藩,求田問舍,有點兒田舍翁的意思,趙王還是不為所動,他看了李穀一眼,幹巴巴的道:“李先生還想著要安撫本王?無此必要了,徐子先要是那種不知進退的人,也到不了今天這步。咱們打探到的,看樣子都是他存心暴露給咱們看的,暗中有什麽布置,有什麽暗手,咱們卻無從得知。”

李穀肅容道:“大王說的是……確實到了圖窮匕現的時候了!那麽以殿下之見,咱們應該如何?”

李穀曾經獻策,等候北伐,借助天子威信的策略是明顯的不太合適了,此次徐子先受拜為王,已經出乎趙王和李穀等人的預料之外,很顯然,天子不足以壓製兩府,而韓鍾,徐夏商,張廣恩等人很明顯的達成了默契,老相國可能會在加征之事上默認,而韓鍾投桃報李,很明確的要將福建路,乃至東南地方交給徐子先去鎮守。

對文官來說,宗室內誰冒起根本是無所謂的事,如果宗室在冒起之前,文官也會打壓其上升的勢頭,這是以文官集體對宗室天然的對立使然。

但一旦出現地方官員不及宗室,宗室可以使地方平穩安定的局麵,那麽文官就會轉而支持強力的宗室,畢竟官紳階層利益一致,他們的述求便是地方安穩為第一。

借助天子和朝廷之力已經完全不可行……調任徐子先的決定,韓鍾不可能同意,天子就算繞開兩府直接下中旨,知製誥的中書舍人可以直接封還詔書,天子政令連京師都出不去,更不要說抵達福建路了。

“殿下?”

趙王久久陷入沉思之中,聽到李穀的低呼之後,象是從惡夢裏驚醒一樣,大睜雙眼,略帶驚恐的看著眼前的親信謀士。

“殿下,不可猶豫了!”看著趙王那懦弱的模樣,李穀心往下一沉,接著便是破釜沉舟的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現在中山王尚忙碌於東藩之事,一時不及往福州和福建路擴張,若其梳理好內部,其聲望,武備,水師,俱遠在我們之上。文官士紳,大半都站在中山王一邊。其就任大都督府副都督,雖隻是殿下副手,卻也是左衛大將軍,軍職與殿下齊平。其上任之後,借口梳理地方軍政,以海盜前來,廂軍表現孱弱為名,大加裁撤革除,替換新人,兩府絕對是站在中山王一邊!現在看似風平浪靜,隻是中山王這人,以在下看來向來是謀定後動,一旦發動就如雷霆暴風,一發不可收拾。到那時,殿下想保持現在的局麵絕不可得,弄的好了,可以留在福州當個閑王,弄個不好,會被大量的官員士紳上疏彈劾,灰頭土臉,被削職免官,調任至江陵養老……在下絕不是危言聳聽,請殿下明察!”

李穀說完之後便從椅中站立起來,趴伏下來,以頭碰地,將額頭在平滑的地麵上碰的砰砰直響。

“先生勿要如此。”趙王用力將李穀攙扶起來,但臉上還是充滿猶豫之色,並沒有下定決心的表情。他對李穀道:“先生稍安,此是大事,容本王再考慮數日,再下決斷,如何?”

李穀勉強一笑,說道:“在下已經物色到人選,相當合適,殿下如果下定了決心,且早做決斷,不要臨機猶豫,放縱良機。”

趙王眼中已經有些不悅,這個謀士,今天晚上實在是有些咄咄逼人。

“我知道了,先生退下吧。”

“是,殿下。”

李穀抱拳一禮,突然又道:“今晚在下實在有些心急,請殿下恕罪。”

趙王豁達一笑,好言道:“先生想必是去了東藩,見那邊情形,有些焦燥是真的。但大勢仍然在我,不必心急。”

李穀知道趙王的意思,天子在著力北伐,隻要北伐打贏,哪怕是不勝不敗,天子對整個北方的禁軍體係和朝政的梳理會比此前得力的多,到時候就算不能如李穀建言的那樣對徐子先采用釜底抽薪的做法,但打壓壓製仍然可以做的到。

趙王同時也感覺自己不擅軍政之道,特別是臨戰陣指揮戰事,他有些力不從心。而觀自己諸子,徐子威和徐子文幾個根本不諳戰陣,近年來海盜頗多,打敗顏奇和劉旦之後,很難說康天祈,蒲行風等人會不會來報複。

留著徐子先,圈在東藩,關鍵的時候拿出來頂住海盜,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因為先入為主,趙王有了這樣的想法,對李穀的那種亂中取利的極端謀劃,自然是興致缺乏,並不願在此時冒險。

……

羅矮子盤腿坐在黑暗幽深的地牢之中。

四周都是難聞的腥騷氣,熏的人腦門子疼,大便和小便用的淨桶就擺在各人身邊,哪有不臭的道理?

有幾個犯事被抓的普通人一直處於驚恐和不適之中,到了天黑有,有兩人發了高燒,開始說起胡話來,因為家屬並沒有送錢過來,所以也沒有獄吏來照顧,更不可能有醫生來救治,發燒的人在陰暗寒濕的地牢裏凍的直發抖,簡直是生不如死。

“諸位兄弟。”羅矮子是秦鳳路人,操著一口秦腔,若是其用本土方言說話,怕是這黑牢裏的獄吏沒有人聽的懂,好在其走南闖北,早就說的一口好官話,若不是同為秦鳳路的人來聽,根本就聽不出他的家鄉口音了。

羅矮子用官話道:“在下也是走江湖的人,同在一處收監也是一場緣分,請幾位大哥請個醫生來看看發燒的,再熬些藥給他們喝,一切使費,包括差役大哥跑腿的酒錢,都由灑家來出便是。”

“瞧不出你這矮子,做人卻是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