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589章

第589章

一個衙差想賺這筆錢,這羅矮子被逮進來好幾天了,為人暢亮,說話有趣,這是一個走南闖北的老江湖,對這常人難以忍耐的黑牢毫無不適,簡直就象是遠遊回家的遊子。對這樣的人獄吏們也不為難,其不僅有趣詼諧,能和獄吏們談古說今,還能每天出錢打酒買肉,這樣的犯人,獄吏們自是都很喜歡。

羅矮子是在五天前被逮的,他奉命留下來觀察福州和東藩的戰事情形,其對海盜開始也不是太了解,在福州留駐多日之後,逐漸了解到海盜對東南沿海的危害,同時也了解到了海盜的實力。

五大海盜,全部人數相加有三十餘萬人,戰艦好幾千條,其勢力分散在好幾十個國家,若是這些海盜合力,足以傾覆滅亡一個小國,就算是大魏麵對這樣的強敵,也隻能固守海岸,在海上已經非是其敵手了。

這三十年來,海盜的勢力越來越大,活動也越來越猖獗殘暴,王直內附是一個分水嶺,在其之後,康天祈也逐漸收縮,再加上此次中山王徐子先擊敗了呂宋二盜,一時間所有人都是興奮的發了狂,羅矮子從一個對海盜一無所知的西北人,直到參與了福州城中沒有保留的狂歡之後才明白過來,海盜之害,已經是不亞於北方的東胡和北虜了。

然而對這些野心勃勃的人來說,徐子先擊敗海盜對他們並不是好消息,羅矮子心思靈動,感覺此次海盜之敗,很可能引發更大股的海盜來襲,他們一夥人想著在東南舉事,海盜豈不是極好的助力?

人一動心之後,思慮事情的能力就減弱了,在慶賀的人群中,羅矮子用錢打聽消息,想與海盜留在福建路的暗樁取得聯係……以羅矮子的江湖經驗,大股的幾萬人規模的海盜,不可能不在福建路放一些打聽消息或是放風的人。

他的判斷倒是沒錯,可惜行事不太謹慎,在張羅了幾天之後,提刑使司的人打聽到有個外來的矮子不停的打聽海盜的消息,出於小心行事的心理,提刑使司立刻將這個西北人抓了起來,當場就開始審問。

還好,羅矮子行事不謹,但江湖經驗十足,被抓之後就推說好奇,任事不說,他嫌疑不重,提刑司也不好對他用重刑,打了小板,抽了鞭子,對羅矮子來說就是小陣仗,根本嚇不住他。

提刑司無奈之下,便是將他移到知府衙門,已經是當成尋常案子,不再視為勾結海盜的重犯了。

到此地步,羅矮子先打算打點交好獄吏,再想辦法托獄吏打通府中孔目押司們的關節,最後報個無足輕重的罪名,估計再過幾天就能出去了。

“差役大哥,多買些酒,菜,肉。”羅矮子笑嗬嗬的叫道:“關在一起是緣分哪,和我同監關著的,也都有份。”

“他娘的,偏你事多。”

差役罵了一句,不過還是讚了句羅矮子仗義,和羅矮子同監關押的,不是欠賦的農民,就是城中的百姓,一牢關了七八個,俱是普通角色,羅矮子是看不上他們,但其倒是真的有江湖氣,自己喝酒吃菜,不對味道,叫旁人一起吃喝,才有感覺。

這麽一來,旁邊監房的人自是一通羨慕,不少人都是奉承誇讚起羅矮子來。

羅矮子一臉無所謂的笑,他在流寇中時,殺人妻兒,燒人房舍,昨晚還在一處喝酒,第二天全被他斬了腦袋的事也沒少做。江湖豪傑,睡著都得睜開眼,在這裏坐監,還真的是回家的感覺,睡覺都安心的多。

……

李穀從趙王的密室出來之後,推說家中小兒發燒,請了個假。

趙王知道後,派人送了幾十貫錢來,算是稍作慰問的意思。

李穀這樣的心腹幕客,無有原因是不能擅自出府,好在趙王和府中不少人都知道李穀家的小兒子這陣子是在病中,所以並無人懷疑。

李穀從王府的馬廄牽了馬,出得王府後卻並沒有回家,他也是懸心小兒子的病情,反反複複一直發燒,但眼下的事更加要緊,兒子沒有了可以再生,功名富貴沒有了,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從王府出來已經過了三更,街道上行人很少,李穀策馬趕路,一路趕向衣錦坊,哪怕已經入夜很久,到衣錦坊的時候仍然四處燈火通明,行人很多,特別是兩邊的深宅大院裏,更是熱鬧非凡。

在前一陣,海盜犯禁福州關閉城門,城中實行宵禁的時候,衣錦坊中的宴樂都沒有停止過,隻是那時候風聲緊張,人們沒有心思,加上要掩人耳目,防止百姓看到了生出怨氣,所以各士紳和貴人們的府邸中都將樂曲停了,也不召那些娼婦伶人進府來湊趣。現在卻是完全不同了,海盜敗退,海晏河清,人們釋放出來的壓力使他們想要加倍的快樂,幾乎各家府邸都是熱鬧非凡,戲班子和雜耍班子,還有唱小戲的,說書的,都是供不應求,福州之外的各州縣,大抵也是這樣的情形,壓抑了的情緒釋放出來,於是城中加倍的熱鬧起來。

李穀對這些毫無興趣,冷冷瞥了一眼之後便是繼續低頭策馬前行,由於行人眾多他放慢了馬速,又害怕被熟人看到,於是將頭低的更深。

第四百三十二章 眼中有鬼

李穀到了蒲家附近的巷子,行人漸少,蒲家在這裏除了有大宅,臨街的諸多鋪麵商行俱是被他家買了下來,整條巷子幾乎是被蒲家給占光了。

這天方人算是喧賓奪主的典型,百年之前這個天方家族前來福州,大魏人以海納百川的態度接納這些外來的人。

他們行商,做買賣,還算本份,加上天方也是強國,亦是大魏最主要的貿易夥伴,很多天方人在廣州和福州定居,蒲家也並沒有顯示出特殊之處,在福州安家之後,安份守已,積德行善,納賦交稅,並無異常。

幾十年後,這個外來的家族逐漸顯示出真麵目,放印子錢隻是小事,和海盜勾結,走私貨物,幹涉司法,都是蒲家擅常做的事情。他們財雄勢大,小民百姓受了欺侮隻能忍氣吞聲,根本不敢與這種龐然大物對抗,而朝廷中樞到地方的官員,也罕有不被蒲家收買利用的存在。

以蒲壽高來說,此前和宰相韓鍾說的上話,更是大參劉知遠在福州的盟友,中樞之中,很多朝官對蒲家態度友善,地方上也是如此。

但遇到徐子先之後,蒲壽高在幾件事上碰的灰頭土臉,特別是京師變亂,蒲壽高差點卷進去,弄到有殺身之禍。

經此一事,蒲壽高驚魂未定,徐子先又壯大到可以和趙王,林鬥耀三足鼎力的地步,蒲壽高不僅不敢再尋事,還得小心提防徐子先暗中對他下手。

這大半年來,這位曾經在福州叱吒風雲,顯赫一時的大豪商突然銷聲匿跡,仿佛不複存在了一樣,其存在感變得極低,如果一個剛到福州不久的人,不細心打聽,怕是根本不會知道福州城中還有這樣一位人物,這麽一個外來的天方家族。

蒲家的實力也受損不小,聲望被打壓,生絲額度被削減,外來的天方人商不再視其為大魏內的依靠,很多無形的利益流失,對蒲家的傷害都是不小。

蒲壽高卻是一無表示,雖然其家族在外有過百條商船,幾千正經的武裝護衛,集中在一處還是可觀的力量,但其根本沒有集中起來與徐子先力拚的念頭。

這種懦弱的表現,使蒲家內部也是有頗多爭議,要不是蒲行風在外支持,蒲壽高的家族族長之位都不一定保的住。

待東藩戰事打完,消息傳遞過來,那些曾經質疑過蒲壽高的族人頓時啞口無言,甚至慶幸無比。

幾萬呂宋盜都不是南安府軍的對手,蒲家的那些護衛和南安府軍交戰,豈不就是給對方送功勞,送人頭?

蒲家變得更謹慎小心。

最少在福州城裏,蒲家已經不再是被關注的存在了。

李穀抵達蒲家所在的巷子時,行人寥寥,根本無人注意到他。

商行店鋪當然早就關門了,隻有一些火鋪的鋪兵在巡邏,打著嗬欠,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看到李穀這種騎馬的人,根本就不會上前來盤問。

蒲家雖然是深宅大院,但並沒有歌舞聲,天方教不準人飲酒,有一些天方貴族並不守規矩,一樣醇酒美人,享受無度。但普通的天方人可是要謹慎小心,特別是旅居在外的,反而是比在國內更要謹慎的多。

李穀在下馬石前下馬,有幾個蒲家的人迎上前來,看到是李穀之後,迎上來的人並沒有多話,躬身一禮,便是將李穀引入側門,沿著夾道往前行走。

這些天方人穿著白色的長袍,走路時按著腰間的小刀,他們身上有奇特的熏香味道,並不太好聞,在夾道裏無處躲避,李穀隻能皺著眉頭忍受,並且在內心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似乎是來到了異域國度一般。

好在蒲行風的住所不遠,蒲家在福州並沒有修築本國風格的建築,一切依大魏風俗,但內裏卻別有洞天,大有不同。

比如重門深堂的正房,在魏人貴人那裏是正房正堂,平時封閉不用,隻有重要的場合用來會客,而在蒲家這裏,卻是族人日常聚會吃喝的地方。

高拱深遠的大房中鋪滿了來自天方本國的名貴地毯,所有天方人圍坐一團,正繞著一座大壺在吸食水煙,屋中煙氣繚繞,燈火晦暗,看起來真是鬼影幢幢。

李穀脫了靴子進內,踩在地毯上感覺陷到了腳脖子深,一種柔軟順滑的感覺使他感覺相當的舒服,腳下的地毯繡著相當漂亮的圖案,一看便知道異常的名貴。

進屋之後,李穀向蒲壽高做了一個手式,對方會意,也對自己的族人們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