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622章

第622章

眾人告辭而出之後,至回廊之處時,徐子文趕上兩步,將李穀拉住,輕聲質問道:“李先生,為何不提我派出大量人手,赴建州掌握兵馬之事?若父王知道此事,決斷大計,可能會有變化?”

徐子文的希望,便是趙王給他統帶兵馬的機會,他的投機,理應得到回報。

李穀臉上露出嘲諷的微笑,他對徐子文輕聲道:“公子想必還不知道吧?”

徐子文遲疑道:“先生何意?”

“蒲家,在下,還有公子派出去的人手,都被李開明給坑殺了。”

“什麽?”廊簷遠處有懸燈,在微光下飄搖不定,卻仍是能照出徐子文的臉部神情,其麵色扭曲,神色慌亂,麵白如紙。

“都坑殺了?”徐子文以手支在廊柱之上,語氣慌亂的道:“這李開明,好狠的心腸,好毒辣的手段。”

“意料中事。”李穀倒是很沉的住氣,沉聲說道:“這是步閑棋,李開明能容,咱們能順手抓兵,將來還有香火情,能繼續保他一命,繼續合作。不過李開明是梟雄之心,也有梟雄手腕。他不可能放著身邊有一群不聽指揮,心懷異誌的部屬。寧願和咱們撕破臉皮,將來兩軍對戰,各憑本事,各安天命,咱們不會留手,他也不會。”

徐子文半響不語,他的一切雄心壯誌,和徐子先比較的心思,就象是冬夜裏暴露在寒風中的微小火苗,一陣北風掠過,頓時就熄滅了。他的臉上顯露出自嘲的微笑,這幾天的躊躇滿誌,甚至想著成功之後逼迫徐子先交出陳文珺的幻想,也是完全的破滅了。

“李開明是辣手狠心。”李穀很沉靜的道:“不過公子也不必沮喪,咱們的目標就是令王上抓兵抓權,痛下決心爭得建節開府的大權,其餘事情不過是旁枝末節,未必沒有咱們的人在那邊,王上就打不過這群流寇?”

“這倒未必。”徐子文先是闔目不語,接著突然哈哈一笑,曬然道:“我父王喝酒宴客,爭權奪利,設計陰謀,這些事倒是一把好手。你看他何曾手不釋卷,看兵書,史書?又何曾親身至營伍,觀操閱兵,熟悉軍伍之事?我大哥,更是草包一個,北伐大戰,這麽好的機會,也輕輕放過了,隻是因吃不得前方營伍生活的苦。我麽,現在府中上下,誰都瞧不起我,不過好歹我讀書不停,除詩詞歌賦之外,也飽讀史書,兵書,今日情形,倒是和南梁時類似了,宗室統兵,有東魏的蘭陵王,也有南梁的那些無能鼠輩,以我之見,我父王,大哥,就是梁氏諸王了。”

趙王是梁氏諸王,蘭陵王當然就是徐子先,徐子文相當驕傲,到這種時候仍然不願開口誇讚徐子文,但李穀也是飽學之士,一聽之下就是完全明白。

這個矮胖的幕僚,終於收起一些自負驕傲的心思,感覺自己是下了一步險棋,但李穀仔細想了想,還是微笑道:“公子莫要想的太悲觀,實話實說,建州之事,說是軍事,其實是政治,這一些事,從書中得來極淺,需得慢慢觀察,增長閱曆,親身經曆,方得內裏的竅門……”

李穀的話也是極簡單,隻要趙王不慘敗,福州不失,就算打不贏也能打贏!

隻要得了開府權,朝廷要保福州和泉州,建州和撫州一帶,亂成一鍋粥也不必多加理會。

所以這一仗,打的是政治為主,軍事為輔,趙王是不是真的知兵,也無所謂,能統馭禁軍都統製,廂軍的廂都統治,以權勢壓製他們,這便是足夠了。

“但願如先生所說。”徐子文飄然而去,最終隻道:“但願今年還能過的一年,莫要叫我在年前伏劍自殺,毒酒,白綾也是不錯。”

這話也是呼應此前李穀的話,暗藏譏諷,李穀臉部陰沉不定,半響過後,才狠狠一跺足,恨恨離去。

……

“是廂軍。”

知岐州事李安遠臉上滿是憂色,看著煙塵大起的官道,別轉過臉來。他年過半年,身高五尺出頭,大腹便便,除了兩眼偶露精光,顯示出精明神色之外,就是一個相貌普通,身量不高的矮胖子的形象。

“沒錯,是第三廂都。”李安遠身邊有個廂軍都頭,按著橫刀站在上司身邊,岐州尚沒有防禦使,廂軍是直接歸知州指揮調派。

遠方煙塵大起,岐州南岸和福州城池隻有一江之隔,要是天氣晴好,遠遠就能看到福州的城牆所在,那些密集的民居,還有幾條重要的官道,不必登高遠眺就看的相當真切清楚。

最近這兩三天,大量的廂軍將士從泉州和漳州,還有興化軍的南部被調集到福州,每天俱是煙塵滾滾,反而是使得福州城內外的民心更加沸騰不安,而從各軍州逃難過來的官紳商人,也是基本進入了福州城中,還是有不少普通的中產之家,趕著毛驢,駕著騾車,絡繹不絕的從各處趕過來進城逃難。

李安遠皺眉道:“福州米價到多少了?”

有人答道:“一石四貫,還是在繼續漲。”

“了不得,了不得了。”李安遠連連搖頭,說道:“半個月內,最少還得有幾十萬人進福州,城中儲糧絕撐不下去。”

有個幕僚微微一笑,說道:“若是聰明些的,就是到咱們岐州來,或是直接想去東藩了。”

近幾天來,消息傳遞很快,官紳生員和商人都知道流寇的厲害……海盜也是燒殺搶掠,但殺人屠戮多半是順手為之,以搶掠為主。而流寇搶掠之餘,對每個丁口和其家人都不會放過。這就是裹挾之法。將婦孺俘至營中,以此要挾丁壯,再以新丁壯殺人放火,裹挾新的百姓入夥……就是這樣滾雪球般的將部曲越滾越多,越滾越大。

聰明些的士紳商民,基本上都是往福州和泉州跑,無有財力,又感覺到危機的,則是往岐州和東藩這邊跑。

李安遠輕輕一點頭,說道:“岐州港口,中山王府已經拿回來了,已經有過萬府軍和民壯上島,開始營造港口和建造房舍。我看他們的規劃,似乎是要在港口建碼頭,商行,另外還有大量房舍,以岐州港口,安置數萬人不難。”

“數萬人不難,要是數十萬人,隻能往東藩去了。”

李安遠喟然一歎,說道:“真是亂世了,海盜之亂剛過去,又起流寇之患。本官隻負責守土岐州,也隻能盼防禦使早些上任,餘事也不想加以理會。”

“東翁說的不差。”李安完的幕僚完全讚同,說道:“流寇再凶,無有舟船,我們就不必太過擔心,隻要守好岐州,東翁無事,我等亦是無事。”

李安遠皺眉不語,岸上還是有大隊的廂軍陸續開赴前來,很多廂軍將士走的十分散亂,在官道和四周的小道上歪歪斜斜的行走著。

不少廂軍到村落裏找水,找吃食,百姓不給吃的便是強搶,到處都是有百姓的哭叫聲和呼救聲,一些精壯男子拿著叉耙之類的農具,充做兵器,守備在村落道口處,遇著少量的廂軍過來便是拿農具嚇唬,廂軍也不敢鬧的太過份,雙方彼此叫罵,福建土罵不絕於耳,好在廂軍也是福建路本地人,不好將事情做的太過,動兵器殺人砍人的事還做不出來,叫罵一陣後,總會有武官騎馬到場,把雙方都痛罵一番,然後廂軍們灰頭土臉的離開。

這幾天來,這樣的場景李安樂已經看了不止一場,此前還點評一番,後來看到自己的部下將領都是臉色不好看,也就是不予置評,不再多話了。

倒是從泉州趕回來的禁軍,火紅色的軍旗招展,紅袍武官策馬在官道兩側,部曲大體保持著完整,軍伍森嚴,矛矟林立,叫人興起幾分信心來。

此時又有一營的禁軍經過,與廂軍有天壤之別,李安樂這才點點頭,說道:“禁軍如此,叫人還有幾分信心。”

“總不能叫流寇出建州。”

“不管是帥臣還是趙王殿下,總該要及早出兵。”

“詔使不知道還得有幾天才到。”

數日之前,趙王以大都督府大都督的名義,還有巡按使蕭讚,安撫使林鬥耀,提刑使鄭裏奇等相關的大吏都派了六百裏加急的使者,急赴京師報警訊。

楊世偉這個知福州府倒是沒有派人,建州事和福州無關,隻要不犯福州境,楊世偉暫且可以對此事不加理會。

提刑司,巡按司,還有安撫使司,大都督府,都是對福建全境負責,他們都是派了加急信使。

本朝急遞,按等級來分,正常公文上報是日行四百裏,緊急公務,則是四百裏加急,就是每天行六百。

而六百裏加急,隻用在親王薨逝,安撫使不能視事,或是地方民變,叛亂等等。

上回海盜犯境也是六百裏加急,此次流寇起事,按正常的流程是要他們攻克軍州縣城,這才會有地方官上報,然後各衙門才會急報。

此次李開明剛剛舉旗,尚未攻克州縣,謠言已經傳於福州,在確定建州確有流寇聚集兵馬後,各衙門就是搶著上奏了。

趙王和林鬥耀都是明白,他們不奏,鄭裏奇和中山王也會急奏,這事已經掩飾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