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654章

第654章

若是在趙王兵敗之前,眾人少不得誇讚一通陳篤敬是真的找了個好女婿……中山府官戶兩萬戶,這是食實封,在此之前的親王沒有哪一家能得如此高的實封戶數。僅次兩萬戶實封,一年十幾萬貫的收入是穩的……各種進奉錢,免費徭役,加上開設一些商行店鋪,隻要不是蠢到家便可坐享富貴了。

而中山王府並未盤剝自己的官戶

,反而是中山王經營有道,此前百年之下都未開發成功的東藩大島,在其經營之下,已經頗有欣欣向榮之態,要說經濟之道,中山王一年的收入,有人猜是幾十萬貫,有人猜是過百萬貫,不論如何,其濟民,養兵,都頗有章法,令人心生敬服之意。

但在此時此刻,福州危急之時,中山王府卻是這般作態,這就令人心生不滿,甚至對中山王過往的好感,也是近乎蕩然無存了。

不論中山王與趙王的叔侄恩怨,當此時此刻,福州不光是趙王一家,尚有幾十萬人之多的軍民百姓在府城內外居住,一旦為流賊所破,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中山王雖未受當今天子重恩,和趙王這天子生父更是數代恩仇,其不顧趙王,無可指摘。但不管大局,無視軍民百姓和官紳們的死活,必然會使城中官員士紳們心中生怨。

林鬥耀頗為苦澀的道“昌文侯的貴婿,將來定然是東南柱石,隻怕下官是看不著了。”

陳篤敬肅然道“我倒是以為,如果不經曆此役,這個柱石也是假的,虛的,算不得準。關鍵之時,棄福州父老於不顧,福州士紳百姓不會再信他,泉州和興化軍,邵武軍,汀州,建州的百姓又會信他不成?是以我已經寫了書子給他,來或不來,忠義和利益怎麽取舍,就看明達自己怎麽決斷了。”

陳篤敬寫這樣的信,在場的要員們卻是信得,隻是這信的效果如何,在現實的大利益和嶽父之間的感情取舍來說,梟雄之輩會怎麽決斷,也是不問可知。

“大帥,前方有賊騎蹤跡出現了。”一個精悍的衛士策馬至林鬥耀身前,抱拳稟報,臉上也是有些緊張急迫之色。

追捕劉廣泗等人時,林鬥耀將自己的親衛撒了出去,這些騎兵都能在晚上視物,他們遠遠撒開,直到十餘裏外,發現賊騎蹤跡後並沒有上前邀戰,而是手持長矟或弓箭,緩緩而退。

林鬥耀的護衛和趙王私兵一樣,俱是精騎甲兵,身上束甲,有幾個衛士隊官的戰馬還覆著皮製的馬鎧,將馬麵和腹部等要害護住。

賊騎可能忖度兩邊裝備相差較遠,且這邊情形不明,雙方在暮色之下的曠野中對峙了片刻,林鬥耀的護衛緩緩退去,眼看著地平線上敵騎越來越多,最後超過了百騎之多,後背都被汗水濡濕了,回報之時,也是神色凜然。

“敵騎也在我方上風。”林鬥耀頗為悲觀的道“原本禁軍騎兵,趙王府騎,加上帥臣府護衛騎卒,相加起來也有六百騎,且甲胄精良,未嚐不能與敵一搏。現在趙王護衛不過百人,禁軍騎兵盡歿,我等想遮蔽敵騎襲擾,不斷信道,糧道,看來是難了。”

這是很明顯的事情,敵騎越來越多,騎兵騷擾的力度和範圍都很大,福州和四周軍州各縣的聯絡,會被逐漸切斷。

好在往連江等泉州各縣的道路都是山道,且相當險峻,騎兵要隔絕頗有些困難,眾人商議片刻後,還是決斷第二天就陸續將趙王和宗室勳貴送走。

天黑之前,一群官員和屬吏護衛逐漸回到城中,城門處已經是十分擁堵,很多福州府城四周村落城鎮的百姓,或是往泉州跑,或是想到府城來避難,原本該天黑閉城,但林鬥耀等人在城外,城守營的廂軍武官不敢閉城,隻能憑說話的口音將城郊百姓放進來,已經急的滿頭大汗。

林鬥耀等人一至,隻能驅開想進城的百姓,說好明早再放人,然後眾官入城,城守營的廂軍趕緊閉城門,不僅關閉,還用頂門石和頂門車將城門給緊緊堵住。

其餘各門當然也是一樣的料理,林鬥耀沒有回安撫使司衙門,而是和其餘眾人一並上城門,在城樓上觀察野外,天黑了,當然什麽也瞧不著。倒是看到了其餘各門的情形,到處都是張燈結火,城樓上下燈火通明,陸續有好幾千民壯和城中所有的殘餘廂軍,衙門裏的衙前,所有的吏員,包括城中的裏甲,鋪兵,也全部都上了城頭。

城頭上刀矟林立,弓箭齊備,林鬥耀下令從武庫中取了幾千垛的箭矢來,此時看到城頭的情形,這個安撫使不僅沒有欣慰,反而接連歎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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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反複

“福州城守可稱是色厲內荏之極。”林鬥耀歎息著對諸官道:“城頭俱民壯,無官兵,賊兵一至,虛實全露,接著便是李開明的大軍了。”

眾官皆緘口無言,楊世偉搖頭歎息,眼中卻是有決絕堅定之意。鄭裏奇這陣子忙碌異常,神情枯槁,已經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了。

隻有陳篤敬麵色還是較為從容,卻是接連不斷的看向岐州方向。

城頭之下,傳來百姓的哭喊聲,綿延不斷,令人心煩意亂之至。

……

黎明時分的情形,證實了林鬥耀的判斷。

大約有四百到五百騎左右的騎兵出現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這時城上的守兵剛甄別好敗逃而歸的廂軍和禁軍將士,將這些袍澤放到城中,原本是打算繼續放百姓進來,一見敵騎蹤跡,自然是又將城門緊密,引發百姓哭嚎慘叫不停。待敵騎更近些,這些聚集在城外的百姓慌了,頓時都是往附近的村落逃去。

城上的動靜驚動了城中的達官顯貴和少量的武官,林鬥耀等人紛紛趕到西門眺望,還有信國公,信昌侯,靖遠侯等城中的公侯勳貴並府中子弟,都帶著橫刀或長劍,或是持矟,紛紛趕到城頭上來戒備。

各公侯府邸其實已經接到通知,林鬥耀令他們與趙王一起撤向福州,他們上城時臉上也隱現憂色,如果現在就被流賊包圍府城,那麽想要轉移也是相當困難……對這些宗室勳貴來說,這自然是一個噩耗。

城頭勳貴們的模樣,也令人大為皺眉。

身形高大,容貌出色,但一個個都是麵如土色,趙王慘敗而歸之後,宗室中那些想要騎馬挎刀從軍的青年一個都不見了,昔日的大言不慚成了笑談。

此時被迫上城,都是戰戰兢兢的模樣,一點從容禦敵,與軍民百姓共抗流賊的精氣神也瞧不見。

城上宗室勳貴的表現,令得林鬥耀和楊世偉等官員大為皺眉,倒是昌文侯府在內的民侯世家,還有一些已經出了宗室譜諜的國姓世家,表現出來的精氣神和決心,遠遠超過宗室公侯。

趙王則壓根沒有上城,消息陸續傳回福州後,整個府城都是哀聲四起。

出征的禁軍和廂軍武官多半在福州安家,其妻小家人聽聞大軍全滅,有不少人家聚集到趙王府打聽消息,趙王又有什麽臉麵來見他們?戰場上率親衛先逃,將部曲賣了個幹淨,逃回府城之後,趙王連大門也出不得,完全被文官們給聯手軟禁了。此時此刻,更是不需要這個在戰場上棄部先逃的親王上城,徒勞給趙王洗清罪名的機會罷了。

城頭上人群越來越多,賊騎從地平線上湧出,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光線籠罩於其上,昨夜估算有數百騎,到辰時末刻左右,福州西門,南門附近,湧出了差不多千騎左右的流賊騎兵。

這些賊騎膽子很大,昨夜他們被林鬥耀的親騎逼退,未敢追擊,今天似乎是要報複一樣,賊騎紛紛分成數十騎一部的小股騎陣,在城門外的空曠地方來回飛馳,口中發出怪叫聲,並且時不時的虛搭弓箭,向著城頭做挑釁的姿態,引得城頭一陣混亂之後,這些賊騎便是怪笑著跑遠,以防被城頭的床弩所傷。

跑到近午時分時,整個城西和城南地方已經空無一人。往常時節,府城這裏不僅有本地的鄉民百姓往來出入,城中的人也會出城辦事,或是會親訪友。有外來的海商,本土的商人車隊往來不絕,還有掛單的僧侶出入,城門口異常的繁榮甚至是擁堵。

今日此時,整個城門外卻是空無一人,隻有馬隊跑動時的馬蹄聲,騎手的怪叫聲和恐嚇聲,再有便是飛揚起來的飄蕩到半空的煙塵。

那些沿著官道的茶棚,酒鋪,還有一些歇腳的車馬店都空無一人,有騎手跑的累了,直接在這些地方停馬,翻出吃食來享用,還把上等的精糧倒在地上喂馬。

做這些事的時候,那些穿著短打箭袍的賊騎若無其事,形態相當的從容,他們象是做多了這樣的事,根本未將城頭上的福州軍民百姓看在眼裏。

這些老卒多半出身西北,原本也是良家子,大魏邊郡的良家子擅長騎術

並不稀奇,再加上多年流竄生涯,這些賊騎都是練就了一身精湛的騎術和不俗的膽魄,他們敢在城頭數萬人的注視下從容進餐,喂馬,就是膽魄和經驗的展露。

這些人都是久於戰陣了,知道城頭上的兵馬看似很多,卻是以沒有經驗的民壯為主,守城都很困難,更不要說列陣而出。而且城中的騎兵極少,對這千人規模的賊騎根本不敢出城邀擊,所以他們在城外裏許地方用餐,喂馬,看似囂張大膽,其實卻是穩如泰山。

大府楊世偉以掌拍擊城堞,內心是無比憤恨,此前的清平世界,繁華所在,現在卻成了賊寇隨意肆虐的地方,而他們這些朝廷品官,地方大員,身著紅袍,腰懸魚符,看似威風凜凜,卻是被這些輕捷彪悍的賊騎,嘲諷了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