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第673章

第673章

這和開國之時,開府重臣節製諸路的情形,相差就甚遠了。

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國勢衰落,今上也非國初太祖的威望,也沒有太祖大權在握,口出成憲的權柄,若諸路皆給徐子先開府,朝廷自是擔心會儼然成國中之國……福建一路還不大要緊,這一次給徐子先開府,朝廷也是咬牙切齒了,了不起算是福建路給徐子先當藩國,但江南西路,荊南,荊北諸路都不可能交托出去,兩湖是產糧地,江西文運昌盛,也是人傑地靈之處,在大魏地位也相當要緊……此時的江西可不是幾百年後逐漸衰落的江西啊。

至於兩浙路,江南東路,江陵府,這些要緊地方,那就更加不可能交給徐子先來染指了。

徐子先麵露微笑……朝廷也真的是摳摳索索小氣到家了,不過,天子和兩府不給,難道自己不能自取嗎?隻是這個步調尚不能急,等李開明跑到江西,起了聲勢再說。

想一想,這李天明真是上天賜給自己的寶物,可以指東打東,指西打西,以之為前驅兼並諸路,真是妙極。

詔書之後,是賜給徐子先黃鉞,專征伐,再賜兵車,樂戶,虎賁,弓矢等等,不過數量隻有六樣,朝廷當然不可能賜九錫,自王莽篡漢之後,九錫已經不複上古之意,而是野心家篡位之前的前兆,哪怕是親王開府,亦不可能賜九錫了。

宣讀之後,卻是徐夏商這個相國大儒,主動向徐子先行禮了。

親王不開府是從一品,地位在宰相之下,加開府之後,地位則是在任何官職之上,僅下於天子一人。

“請殿下換上袍服,持朱弓黑矢,令甲士持黃鉞立於車之一側,以警不法,以征不義。”

賜虎賁,黃鉞,朱弓,黑矢,就是令王者專征伐,討伐不義之用,是以徐夏商頒詔之後,乃有此請。

徐子先也並不推辭,接過象征性的一柄漆成朱紅色的長弓,此類顏色不經賜與任何人不得擅用,箭壺的普通弓矢也換成黑矢,再有百餘從騎充當虎賁,近衛指揮林紹宗持天子頒賜的黃色長斧,這便是專征伐的斧鉞了。

再以王纛為前導,徐子先換上袞冕登車,漆成朱紅色的兵車亦是從京師船運而來,可能年代久遠了,有不少木製的部件都有明顯的裂紋,似乎有不少地方都有被砍削後修補的痕跡。越是如此,越是感覺此車不凡,徐子先登車之後,也是感覺心潮澎湃,一時難以平靜。

待他舉弓矢,立於兵車上巡行福州之時,數十萬福州百姓沿途圍觀,長拜行禮,歡呼之聲不絕,待到傍晚時分,有人燃放煙花爆竹,整個福州,有如在年節之時一般歡喜熱鬧。

第四百八十七章 如何展布

“如此說,李開明應該是跑到江西路去了。”天黑後徐子先就在舊府擺宴慶賀,徐夏商和林鬥耀,陳篤敬等武大吏都不顧疲憊前來赴宴,眾人此時對徐子先的禮節已經是執臣下之禮了,方桌之上,隻有徐子先一人麵南而坐,林鬥耀,陳篤敬,鄭裏奇等人相陪,老相國徐夏商則坐在徐子先的左手,算是地位最尊崇的一位。

聽了徐子先介紹的戰事經過,各人都是聽的膽戰心驚,林鬥耀說了一句之後,趕緊道:“王上與府軍將士兩日夜不眠不休,終破悍賊,奏報上去,當可耀我福建路之武威,亦令天子和武大臣知王上討賊之難。”

鄭裏奇也道:“此番交戰,是頂著石臼做戲,委實是困難之至,李開明等賊事前就有準備,事機不妙便攀山而走,其沿途還有守備,糧站,大軍倉促之間無可奈何,此非人力能挽回,雖有遺憾,也不能不盛讚府軍討賊之功,老實說,下官光是旁聽已經聽的膽戰心驚,兩日夜不眠不休,矢石於其上,刀矢加其身,悍賊血勇,府軍將士更是虎狼之師,居然以仰攻之姿直趨其上,壯哉,壯哉!”

這一桌四周,俱是府城和整個福建路有名望的官員和士紳,聽著鄭裏奇的話,四周陸續都傳來一陣叫好聲。

陳篤敬道:“鄭大人這一番話,倒是象一篇好章的開篇”

徐子先知道鄭裏奇曾經差一點入選翰林學士,章水準自不必提,當下便是接話道:“此次戰事,府軍陸續戰死的將士是六百七十餘人,重傷將士三百餘人,其餘將士輕傷者不下兩千人。我自領兵以來,戰歿將士以此役為最多,委實心痛。為了顯耀將士討賊的武功,也紀念在戰場上殞命的將士,我打算在府城外閩江附近,擇一高地建祠堂,祭奠陣亡將士英靈,一年四季香火不絕。”

對此議眾人當然不會反對,楊世偉頷首道:“祭奠英烈是好事,太祖當年也是這般做的,秦王不愧太祖苗裔。鼓山山脈自城北繞城過城南,山清水秀,人傑物靈,擇一善地建祠堂不是難事,此事易為。”

徐子先點了點頭,說道:“戰亂之後,首要是平亂定人心,爾後撫恤善後,再下來查察不法,靖安地方,最後才能恢複商貿,鼓勵農事生產。如此,地方平靖無事,方有錢糧供給軍需,足糧足餉,兵馬自強,地方也更加無事。這些事,還要配合置官,清吏來進行,否則一個貪汙的地方官,配一群貪婪的胥吏,不足成事,足以壞事。既然朝廷授我以開府,首要當在福建路摸索一條路子,對官員,吏員,多加約束,奉公,守法,勤政,這樣諸多舉措,才能事半功倍。”

諸官都是凝神細聽,徐夏商縱然是致仕老臣,此時也是微張雙目,目不轉睛的看著徐子先,後生可畏啊,徐子先雖然是長於武事的親王,似乎未諳民政,此時說起來卻是層次分明,鞭辟入裏,令人讚歎敬服。

林鬥耀道:“不管大王如何展布,如今開府福建,軍務民政,俱與大王相關,但有王命,下官無不遵從。”

此番開讀詔書,其實還有對林鬥耀的處置,不出所料,朝廷知林鬥耀罪責不重,加上福建已經無事,若徐子先容不下林鬥耀,必定會以開府親王的身份上疏彈劾,朝廷不必提前做惡人。是以就是嚴詞訓斥,並且散官和勳階都降一等,另外罰俸半年,對俸祿優厚的大魏官員來說,罰俸半年已經是相當嚴厲的懲罰,加上勳階被貶,除了免官或是逮問京師問罪之外,這已經是最重的處罰了。

由於徐子先沒有表態,徐夏商也是成全了林鬥耀的體麵,未有當眾開讀。

其實楊世偉,趙德邦,鄭裏奇,或是被降勳階,或是被罰俸一個月到三個月不等,所有福建路的官員都是麵上無關,若是真的當眾開讀,對整個福建路的大局也是不利,徐夏商為官四十年,這點分寸豈能沒有?

倒是此時此刻,聽得徐子先的展布,仿佛眼前有一幕巨大的畫作即將揭開,徐夏商為官四十年,其實早就古井不波,那些擅長吹噓的官員,做事之前說的天花亂墜,似乎任何事都可手到擒來,結果做事的時候就是錯漏百出,往往事與願違,老相國用饒有興致的眼光看向徐子先,以眼前這親王的經曆來說,真的是無有錯失,難道其所要做的一切,都能徐徐展開,毫無錯失嗎?

“做任何事之前,首要還是得錢糧。”徐子先並不著急說自己的全部計劃,隻是用沉著冷靜的語氣道:“北伐是要緊大事,但福建遭遇兵火大劫,地方已經仿佛是重病纏身沉屙在身,如何還能如健壯人那般跑步行走?攤派絕不可行,便是正賦,也最少要減免三成,以叫地方有喘息之機。”

眼前眾人都是麵麵相覷,其實以福建路現在的情形,估計兩府也不會再強行叫福建路攤派了,地方錢糧用在戰事上極多,建州殘破急待恢複,再行攤派,就是逼民造反,當不至如此了。

不過當北伐事急之時,各路均被攤派,福建路不僅不行攤派加賦,還要減免正賦,一下子削去三成,不僅轉運使鄭裕民不會答應,兩府和天子也絕不會應允。

“這事當然是我和中樞打擂台。”徐子先微微一笑,說道:“我受封秦王,甫行開府,就先和天子,兩府對著幹,實在是有些慚愧,然而福建情形,如新植幼苗,委實也是經不住摧折了,這是我們的苦衷,非得叫中樞知道不可。”

楊世偉聞言大喜,抱拳道:“秦王殿下有此心,我福建路百姓幸何如之,此事當行。”

趙德邦也道:“王上此舉,惠及萬民,真仁德之舉也。”

鄭裕民和陳篤敬等人沒有出聲,林鬥耀卻道:“下官以為先上奏戰報,觀察李開明下一步的舉措,將斬首數字等詳細情報奏報上去,再言建州殘敗之事,最後再談減賦之事,這樣較為穩妥。”

這是隱隱並不太讚同徐子先現在就上奏的意思,不過林鬥耀說的相當委婉,是以也並未使在場官紳感覺不適。

就算有人潑了冷水,在座諸人都是相當興奮。

福建路相當發達,若不是賦稅過於沉重,地方的士紳商人會獲得更多的利潤,百姓的生活質量也會大有提升。

在座之人,有的是想自身或家族,也有的確實心懷百姓,畢竟士紳也是人,也未必都是心懷不軌毫無仁德之心的奸邪之輩。

一旦減賦,則眾人和福建路百姓無不受惠,在座之人,當然是對倡議的秦王徐子先感佩至深,當下滿座俱歡,讚頌之語,不絕於耳。

“天子對趙王如何決斷?”

徐子先待各處安靜一些之後,也是悄聲問徐夏商對趙王的處斷。

處斷趙王的詔書,徐夏商當然更是不可能當眾宣詔,這是打天子和趙王這一對父子的臉,老相國當不至如此。

“明早老夫去傳詔。”徐夏商臉上露出苦笑,搖了搖頭,輕聲道:“降封為趙國公,趙王世子並諸公子的官職俱免。”

“應不止如此吧?”

“嗯,還有就是免去福建路大都督一職,右遷到江陵任副大都督。”

“壞我福建路大局,戰場上先逃,致八萬大軍慘敗,十不存一,就這麽輕飄飄的算了?”

聽了徐子先的話,徐夏商也微覺尷尬。

以律法來算,趙王這等行徑,就算是普通的親王最少也是黜落為庶民,或是圈禁高牆,甚至若遇到嚴酷一些的官家或是宰相,賜自盡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