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騎著竹馬來

第四十五章 溫柔鄉中埋骨塚

玦兒凝了眉,垂了頭枕在他腿上,半晌才道:“隻顧著著急了,等你醒了,現在才開始怕。”

季漣輕笑道:“我都醒了,你還怕什麽?這兩日,你也安排的很好呢,剛剛都聽秦一和辛泗水說了。”

玦兒紅了臉,呐呐道:“好什麽呢,我當時可是嚇壞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們定是不好意思把我那副樣子說給你聽的。”說著想起季漣中箭後還要親手射殺皖王的樣子,心中尚驚懼不已。

季漣按著胸口,仍有些忿然:“什麽兄友弟恭,父子親情,到頭來不過如此。”說著又咳嗽起來,玦兒忙起身幫他順氣,一麵嗔道:“都已這樣了,還想這些做什麽。太醫也說了,你要是不好好歇著,隻怕以後落下病根就不好了,有什麽事情,也待調養好了再說。”

季漣苦笑道:“這些事情可由得我麽?我已多番饒過他了,他竟然毫無悔過之心,可見人心難測——涵兒那邊,也得加緊看著了。”說到齊王涵時,口氣竟有些陰狠。

玦兒聽他這話的口氣,又想起那日他搭箭射死皖王的模樣,這樣的季漣,是她所從未見過的。季漣往日也曾在她麵前不顧體麵的罵臣子們,不過是隨意發泄一下,等罵過了氣消了也就好了;在金陵時打仗,也不是沒死過人,到底不在眼前。況且此次皖王突然發難,事後細想起來也有一大半季漣故意羞辱於他的緣故,一個尚未有官階的符葵心,公然在圍獵時與皖王作對,即便皖王已是落魄了的親王,也輪不到符葵心這樣的庶民來讓他出醜;若無季漣的背後默許,符葵心安敢如此?

一時間千頭萬緒一起湧起來,臉上便有些惻然,季漣沒聽到她應聲,側首見她眼瞼低垂,隻以為她這兩日累過了頭又傷了神,憐惜道:“你也累著了,不該一下子跟你說你這麽多的。”

玦兒勉強一笑:“不妨事的,剛才也睡了好久。涵兒是好打發的,隻是他身邊也有些人,我也不知哪些是你的,哪些是母後的,不知該怎麽跟他們說。”季漣歪在她身上,撿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這些事我白日已吩咐好了,剛才不過隨口一提。隻是這回本來想帶著你出來透口氣尋點樂子的,沒成想變成這樣。”

玦兒摟著他的頭,輕聲道:“要是為了讓我多點樂子讓你受這樣的劫難,你讓我怎麽安心呢。”

季漣賴在她懷裏,臉色還是蒼白的很,正欲開口,忽聽到外麵吵嚷聲,小王公公高聲道:“殿下,陛下在廂房歇息呢,殿下還是明日再來吧。”

齊王涵似是很不滿:“昨日來就是這樣說了,孤王的皇兄就有這麽忙麽?說了帶孤王來鹿鳴苑打獵的,倒有兩三日沒帶孤王出去了,今日孤王一定要見到皇兄!”說著便往東廂房的方向闖過來,小王公公攔不住,隻得跟在後麵。

聽到外麵的響動,季漣氣得直翻白眼,忍著痛小翻了一個身,把頭埋在玦兒懷裏,低聲道:“把發簪拔下來!”玦兒知他打算,立刻拔了簪子,弄散了發髻,烏雲秀發盡皆垂下,遮住了季漣的頭。齊王涵闖入時,正見到玦兒和季漣以十分曖昧的姿勢擁在榻上,玦兒抬頭驚惶的瞧了一眼齊王涵,又迅速含羞低下,作出一副被人撞破好事的樣子。

季漣正麵背著門口,低聲怒喝:“什麽人不要命了,都跟朕滾出去!”小王公公追在齊王涵(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ар.1.(1.m.文.學網)

後麵闖入,見此景忙叫道:“殿下快回去吧,打攪了陛下,咱家可就長了一個腦袋啊。”

齊王涵望見屋裏的情形有些發愣,跟在後麵的齊王親隨立時反應過來,忙拉著齊王涵往外走,一麵向小王公公賠罪一麵低聲的跟齊王囑咐些什麽。等齊王涵走了,小王公公忙招呼兩個人去正殿外守著,自己過來看季漣的情形。

季漣方才翻了個身,又咬牙怒喝了一聲,頭上的汗立時又起來了,才聚起的一點力氣消失殆盡,在玦兒懷裏喘著氣,臉上又有些扭曲,好在這一回打發了齊王涵,他心中必有幾日慚愧,又能拖得幾日。

玦兒看在眼裏又是心疼:“才說了一句話就這個樣子,往後幾日可要怎麽瞞過去?沒幾日就得回宮了,你這樣子怎麽能動身,太醫說了要靜養的——要不要想個法子在這裏多養些日子?”

季漣閉著眼吐了幾口氣才緩緩道:“若是尋常時候,說在這裏多住些日子倒是無妨;隻是馬上就中秋了,兩位皇叔都回來了,不回去怎麽說得過去?別的事情都好推過去,隻有家宴是躲不過的,總得想個法子瞞過去。”

玦兒嘟囔著抱怨他:“身子都這樣了還要想這許多事,你倒是覺得自己有幾條命這樣折騰呢?”季漣就著剛才的姿勢,將手伸進她的衣衫輕輕撫弄,輕聲戲笑:“現下你可後悔了?跟著我沒過上幾天安穩日子,整日裏就是這些費心的事。”

玦兒垂頭嗔道:“我隻恨自己幫不上你半點忙。”

季漣笑道:“好啊,那你現下幫我想想,我要治那個逆畜的罪,就得公開他的罪行,那我遇刺的事情就會馬上被公開;可是兩位皇叔馬上就要到京城了,涵兒就在玄駒宮,宮裏我還沒打掃幹淨,這個時候回去,還真不放心得很——你可有什麽好法子?”

玦兒想了想道:“要不要快馬回去給柳先生報個信?”季漣鼻子裏哼了一聲道:“不了,柳先生那裏知道了也是於事無補,如果他有什麽動作,反而招人側目。現在知道這事的人都在鹿鳴苑,我不想外麵的人這麽快知道,越少人越好。”

“那,遲早大家也會知道的,家宴的時候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了,你可怎麽打算?”

季漣微閉雙目,半晌才道:“準備筆墨,給我擬一道旨給餘公公,說我過幾日要請母後和各位親王移駕鹿鳴苑,讓他趁那幾日將興郗宮打掃幹淨。”玦兒小心把他擱在榻上,小王公公忙上前伺候筆墨,季漣一邊念玦兒一邊寫,寫完了小王公公取出璽印蓋上,吩咐專人送回宮。

玦兒寫完後問季漣:“看樣子你已有了計劃,今年的家宴要移到鹿鳴苑了麽?可到時候大家都聚在這裏……”

季漣故作神秘道:“山人自有妙計啊,你去把辛泗水叫來。”

等辛泗水進來,問候了季漣的狀況後,季漣吩咐道:“辛郎官,朕給你一道上諭,你連夜趕回羽林營,調三千羽林過來,明早之前朕要見到這些人已經出現在鹿鳴苑,且不可驚動朝中官員和宮中人等,你可做得到?”

辛泗水原是跟著季漣去金陵的士官,在和皖王的軍隊作戰中立有大功而迅速升至羽林郎的,羽林向來是禁中和陛下最親近的侍衛營,辛泗水受季漣親手提拔,可算是嫡係心腹,也知此時正是立功的大好時機,凜然答道:“微臣定不負聖望,微臣即刻啟程,請陛下靜候佳音。”

待辛泗水出了門,季漣便向玦兒笑道:“歇了吧,等明日辛泗水回來了,可就到你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玦兒愣了一下,想問個究竟,可看到季漣疲累不堪的樣子,隻得服侍他歇了,自己在東廂房的小榻上守著他,夜裏翻來覆去的隻是睡不安穩,到半夜裏又聽見季漣在榻上好像在喚些什麽,以為他要喝水,忙又起身過去倒水給他。

季漣躺在榻上,玦兒喂他喝了水,又問:“還要些什麽,傷口還痛著麽?”季漣麵色雖蒼白著,眼睛卻是晶晶亮的,兩點黑漆似的眼眸盯著她:“你不在身邊,我睡不著。”

夜裏靜悄悄的,隻聽到玦兒細若蚊聲:“太醫說你要靜養,我怕不小心碰到你傷口耽擱你複原。”季漣卻賴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在旁邊才睡得著,再說這竹榻也很寬敞,你在旁邊陪著我就好。”

玦兒聽著他聲音尚有七分微弱,怕他說話費神,隻好依了他,在竹榻外側陪著他。

季漣賴著她說話,磨了好一陣子也不肯睡,趁著自己現在身上有傷,一會兒要玦兒親他,一會兒要玦兒唱小曲給他聽,玦兒看他現在這樣子,隻得全依了他,鬧了好久才哄得他歇下,不到卯時外麵又有些響動,玦兒隻好輕輕起了身穿好衣裳,出去看出了什麽事。到了綺雲殿正殿,聽見小王公公正對一個人說:“陛下才睡下沒多久呢,太醫說了要好好將養的,辛大人還是等陛下醒了再過來吧。”

然後是辛泗水的聲音:“陛下昨日似乎很是緊急,下官連夜回來,不知陛下下一步有何部署——要不就讓下官在這裏等著,陛下一醒還請公公通傳一聲?”玦兒聽了,在殿內吩咐道:“小王,你帶辛郎官到西廂房休息一下,本宮去喚陛下起身,請辛郎官稍候。”

玦兒回到東廂房,伏在榻邊猶豫著要不要叫醒季漣,卻聽見季漣低聲道:“我已醒了,隻是不想起身。”

“那——辛郎官已經來了,你可有什麽吩咐?”

“辛泗水這麽快就回來了?事情辦的不錯,要他將三千羽林駐紮進鹿鳴苑十二宮;駐守在翠微宮的羽林,將皖王帶來所有的人,盡數格殺,一個不留,讓最精銳的羽林進駐白鳥宮。做好這些事情,叫辛泗水回去好好睡一覺再過來吧。”

“盡數格殺?”玦兒一下子被這四個字嚇到,自己日前讓辛泗水捉拿皖王隨侍時雖也說過拒捕者就地格殺,那到底是一句嚇人的話,想了一下又道:“他們前幾日就抓起來了,不審問過再處置麽?”

季漣睜了眼,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有什麽好審的,對他們仁慈,就是對我殘忍,就是要他們看看謀逆的下場——你……嚇壞了麽?”

玦兒撫著他的胸口,自己說服自己道:“他們將你弄成這樣,也是罪有應得。隻是事出突然,現在想起來我還有些心驚膽顫呢。”一麵幫他蓋好薄被,掖好被角,試了試他額上的熱度,感覺比昨日已好了些,這才放心出去吩咐辛泗水季漣要他辦的事情。